寂寞的王朝―――東漢帝國往事4

(五)力挽狂瀾   

 地皇三年十二月,甄阜、梁丘賜自從在小長安一戰打敗了漢軍,把繳獲來的大量糧食、輜重安頓在藍鄉,只留下少數士兵看管。然後二人親自帶領精兵十萬南渡黃淳水,乘勝急速前進,很快就抵達沘水岸邊,在兩水之間紮營布防,準備進攻棘陽。他們還下令拆除黃淳水上的橋樑,示以破釜沉舟之意,意欲盡滅漢軍。他們下了決心:不滅反賊,絕不回師!

  甄阜、梁丘賜此舉,顯然是模仿當年的項羽。當年,項羽率楚軍去救巨鹿,初戰失利。項羽率大軍在渡過漳河之後,破釜沉舟以激厲士氣。最終以少勝多,大破秦軍章邯部於巨鹿之野,斬殺秦將蘇角,俘虜王離,這是歷史上著名的經典戰例之一。

  然而,此時甄阜、梁丘賜的行為多少有些奇怪。他們如果按照普通的方法去作戰,以雙方的實力對比,新莽軍隊獲勝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在首戰獲勝,軍隊人數、素質又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之下,既不準備足夠的糧食,居然又自斷後路,這不是很奇怪嗎?難道僅僅是為了鼓舞士氣?

  顯然,除了鼓舞士氣而外,甄阜、梁丘賜還有別的用意。也就是說,他們不僅想贏,而且要贏得漂亮。如果能夠用古法取勝,將來把戰況經過上奏給皇上,豈不是能夠獲得更大的榮耀?如此一來,不僅可以加官進爵,受到更大的榮寵,還能成為千古名將。以後,後人們會津津樂道:「前有項羽,後有甄阜、梁丘賜」。

  但是,任何一種策略都不能濫用,而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決定適當的方法。「破釜沉舟」是特殊情況之下的無奈之舉,而不是正常情形之下的作戰常規。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臣子。書獃子皇帝王莽,培養出的將領也是充滿學究獃氣。他們的刻意模仿古人,給全軍帶來了巨大的作戰風險。

  再說棘陽城裡的劉縯。此時的他正焦躁不安。大敵當前,他不僅那不出任何辦法,而且起義軍內部也出了大問題。當時,王鳳﹑陳牧部下的新市﹑平林士兵,本來就是土匪,只愛金銀美女,當土匪就是為了搶掠、姦淫。自從小長安一戰大敗之後,又屢次受到新莽軍隊的重創。此時,甄阜、梁丘賜的大軍已經逼近棘陽,即將兵臨城下。而王鳳﹑陳牧等綠林軍首領卻打起了小算盤。他們看勢頭不對,就想一轟而散,逃回山中繼續做強盜。對此,劉縯很焦急,他知道一旦這些人都跑了。自己手下這點人根本不是甄阜、梁丘賜的對手,被消滅是遲早的事情。自己建功立業的夢想破滅事小,劉家一門幾百口都將死無葬身之地。想到這些,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劉縯雖然是名義上的全軍統帥,但是他的話,卻對王鳳﹑陳牧等人毫無約束力。為此,他急得團團轉,一籌莫展。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天,劉縯正在憂心如焚之際,突然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下江兵首領王常率領五千人馬,已經進了宜秋聚了!劉縯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大喜過望,立即有了主意。  王常率領的下江兵,與新市兵﹑平林兵一樣,其實也是土匪。這個王常,到底是什麼人呢?  王常字顏卿,是潁川郡舞陽縣人。王莽未年,他為了給弟弟報仇,殺人之後亡命江夏,成了一名江洋大盜。此後,王鳳、王匡等人聚集了數萬人,在雲杜縣的綠林山中起義,這就是最早的「綠林軍」。由於王常為人剽悍勇猛,經常作為先鋒,四處攻略郡、縣。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常也有了自己的人馬,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首領。

  此後,由於瘟疫的爆發,又缺少糧食,「綠林軍」開始潰散。王常帶著自己的隊伍,與成丹、張卬(音áng)進入南郡藍口掠食,自稱「下江兵」。王莽派嚴尤、陳茂前來圍剿,下江兵。王常與成丹、張卬逃走,收拾殘兵敗將奔入蔞谿,暫且安身。此後,他又率眾在鍾縣、龍縣之間劫略,招兵買馬,人數發展到了數千人之多。此時,他剛剛在上唐打了一個大勝仗,他擊敗了新莽朝廷的荊州牧,繳獲了很多兵器、錢糧。隨後,他率軍北上,進駐宜秋。

  劉縯得知這個消息,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於是,劉縯連夜出發,帶著劉秀、李通趕到宜秋。他此行的唯一,就是親自到宜秋聚登門做說客,試圖與王常聯合起來,一起對付甄阜、梁丘賜。劉縯入城之後,對把門的士兵說:「我等想求見見貴軍的一位賢明將領,以商議大事。」士兵就帶著他們去見王常。見面之後,劉縯對王常說:「王莽殘酷暴虐,百姓思念漢朝。而今如果劉氏復興,就是當然的天下共主。我劉伯升願此刻奮舉義兵,破家起義挺身而出,就是為了復興漢室效力,促使興漢大業能夠早日成功。」劉縯還說:「如果將來有一天,大功告成的話,我劉某人豈敢獨自享受?我等願與將軍共富貴!」王常看到劉縯相貌不凡,言辭慷慨,又滿懷忠義之心,大為感動,當場表示願意與劉縯攜手,共同對付官軍。劉縯大喜,與之握手言歡,連勝道謝。不過,王常說這事他一個人說了不算,不能完全做主,他還要做其他兩位首領成丹、張卬的工作。王常說,等他與成丹、張卬商量了之後,就派人給劉縯送信。劉縯看到王常答應幫忙,滿心歡喜,帶著劉秀、李通二人告辭而去。

  送走客人之後,王常回來就找成丹、張卬二人商議,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跟二人都說了,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不料,成丹、張卬卻是兩個自命不凡的傢伙,他們覺得自己的人馬多,不願意當別人的馬前卒。他們當即表示反對:「大丈夫既然起事,應該自己當主子,為什麼要跑去受別人控制呢?」王常神色平靜,從容地給他們工作,他說:「王莽為政,苛刻殘酷,百姓流離失所,人心日喪,其滅亡指日可待。百姓歌詠劉氏、思念漢朝,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夠趁機迅速崛起。民心怨恨的,上天一定會將其剷除。民心盼望的,上天一定會賜予福氣。要做大事,就必須上合天意,下順民心,然後才能夠大功告成。如果總是覺得自己的勢力大而感情用事、為所欲為的話,將來即便是能夠得到天下,必然會再次失掉它。昔日的大秦王朝如何?西楚霸王項羽又如何?他們比我們的勢力如何?他們那麼勇猛強大,尚且灰飛煙滅,更何況是我們?而今我們這些流民,在山林水澤聚集成群,如果為非作歹,肆意亂來,那是自取滅亡啊!而今,南陽郡的劉縯將軍,已經舉家全族起兵了,我看,他和這次來其他幾位商談代表,都是人中英傑,都有王者之氣。與他們合作,將來必然能夠成就大功,這是上天派來幫助我們的人啊!」

  成丹、張卬都是大老粗,平時沒什麼主見。而王常卻有勇有謀,在下江兵中威信很高,雖然諸將之間不相互隸屬,平時卻都樂意聽王常的話。這次,聽王常說的有理有據,都動了心思,紛紛表示:「若非王將軍提醒,我等幾乎陷於不義!」計議已定,王常派人給劉縯送信,讓他準備接待。隨即,王常、成丹、張卬等三人立即率軍啟程,星夜奔赴棘陽。劉縯得報,不禁大喜。立即讓人殺牛擺酒,準備迎接。

  十二月二十六日,舂陵起義軍與新市兵、平林兵會師。在劉縯、王常的主持之下,組成了聯軍,歃血為盟,立誓共扶漢室。儀式結束之後,劉縯擺酒設宴,犒勞全軍將士,下令讓士兵休息三天。然後下令:三日之後,與甄阜、梁丘賜展開決戰!

  為了便於指揮,劉縯、王常二人把全軍分為六路,又將作戰任務分配給各部。在劉縯、王常二人的協調布置之下,全軍上下士氣高昂,團結一心,摩拳擦掌,準備上陣殺敵。

  十二月三十日,起義軍一部乘著夜色,從棘陽潛出,前去襲擊藍鄉,奪取敵人的糧草。由於藍鄉的新莽守軍不多,而且又沒有提防。漢軍奇襲告捷,繳獲了甄阜、梁丘賜的糧草、給養等大批輜重物資。

  第二天,也就是地皇四年正月一日,劉縯命令部隊從西南方向總攻甄阜,王常帶領下江兵從東南方向攻梁丘賜。雙方激戰了半天,到中午時分,梁丘賜的部隊頂不住了,潰敗了下來。甄阜一看梁丘賜軍已敗,頓時陣腳大亂,自己也跟著潰敗。劉縯派兵乘勝追殺,漢軍追到黃淳水,由於沒有了橋樑,無法逃走。新莽軍隊被殺以及掉到河裡淹死的接近兩萬人。甄阜、梁丘賜也被殺死。

  黃淳水一戰,劉縯率部殲滅王莽精兵二萬人,收降近八萬人。砍下了甄阜、梁丘賜的首級,為死去的兄弟姐妹們報了仇。同時,經過此役,劉縯的名字傳遍海內,聞名歸附者絡繹不絕。

  自從劉縯率漢軍擒殺甄阜、梁丘賜之後,聲威大震。天下被王莽暴政荼毒、殘害者,紛紛從各地趕到南陽來投奔、歸附。一時之間,前來跟從的人達到了十餘萬,起義軍聲威大振。

  (六)更始建政

    起兵四個月之後,也就是地皇四年二月,義軍首領們意識到應該建立一個新政權來統一領導了。也就是說,需要建立一個新政權,擁立一個新皇帝---即推舉一個最高領導人來帶領義軍繼續前進。

  在會議上,綠林系的王匡、王鳳﹑陳牧、張卬等人建議立宗室劉玄為新天子。

  那麼,這個劉玄到底是何許人也?王匡、王鳳﹑陳牧、張卬等人為什麼不立劉縯,而要立一個默默無聞的劉玄為新天子呢?

  其實,這個劉玄也是有來頭的。劉玄的基本情況是這樣的:

  劉玄字聖公,也是劉秀的族兄。劉玄和劉秀,同出於漢景帝的兒子長沙王劉發,死後的謚號為長沙定王。劉發的長沙王王位由嫡子劉庸繼承。劉玄和劉秀的擁有一個共同的第五世祖,也就是長沙定王的庶子舂陵節侯劉買。按照漢制,只有嫡子(諸侯的太子,也叫世子)才能夠父親的爵位。比如,劉發的長沙王王位由嫡子劉庸繼承,其他的兒子最多只能封侯。由此推理,劉玄的曾祖劉熊渠應該是劉買的嫡子,劉秀的曾祖劉外應該是劉買的庶子

  綜上所述,漢成帝與劉玄、劉秀的世系圖對照表如下:

  漢景帝――劉發――劉買――劉熊渠――劉利――劉子張――劉玄  漢景帝――劉發――劉買――劉外-――劉回――劉欽-――劉秀  這樣一來,劉玄的世系就很清楚了:

  劉玄的曾祖是舂陵戴侯劉熊渠,祖父是蒼梧太守劉利,劉玄的叫父親做劉子張,劉子張做過什麼官職,史書上沒有記載,可能成了一個具有皇家血統的平民。史書上只說他娶了平林縣何家的女兒,生了一個兒子,這就是劉玄。

  劉玄在起義前後的大致情況如下:劉玄的弟弟被人所殺,他想報仇,於是結交了一些江湖豪客,準備對仇人下手。這一天,劉玄在家中設宴,與招待一幫子賓客飲酒。酒至半酣,突然之間,家人稟報,說外面來了一個游徼(音jiǎo)。游徼是秦漢時期的鄉官,其職責是負責巡查盜賊。按照漢法,三人以上無故聚飲是違法行為,將被罰款黃金四兩。劉玄慌了,擔心被處罰,連忙請游徼進來,一起入座喝兩杯。此時,由於時局不寧,盜賊遍地,朝廷官府對於各地的豪強私自結交、畜養賓客已經有了戒心,游徼此次到劉玄府中來,就是前來看看他的家裡有沒有不三不四的人。剛一進門,就看到劉玄家大擺筵席、杯盤狼藉,就有些不高興。不過,游徼與劉玄認識,也就不便發作。誰知,劉玄府中的賓客們此時卻闖了禍,給他帶來了大麻煩。游徼入座之後,劉玄的賓客喝醉了,看到來了這麼一個鄉官,看著有些不順眼。有幾個賓客在座位上高歌一曲向挑釁游徼:

  「早上剛剛煮了兩個都尉,

  游徼大人是後來的客啊,

  想不想品嘗一下人肉的滋味?」

  這個游徼也不是省油的燈,心想:你們這些狗才,膽子也太大了!敢拿老子尋開心!本官今天讓你們好看!他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桌子,喝令:「來人!給我把這幾個狗才拿下!」門外的士兵則一擁而入,把幾個賓客繩捆索綁,當場拿下。游徼喝道:「給老子狠狠地揍!」游徼甚至親自上去,操起竹板,劈頭蓋臉對著那幾個倒霉鬼就是一頓猛煽。如狼似虎的士兵們操起隨身的傢伙,對著這幾個賓客就是一頓毒打。打完了,游徼還不解氣,對著在一邊直打哆嗦的劉玄說:「你府中的這幾個人,本官今天帶走了!關到牢里去!」說完,帶著手下的人,壓著犯人揚長而去。此刻,劉玄頓時傻了眼,心想:完了,完了,這次漏子捅大了。

  原來,按照漢法,侮辱官員,是嚴重犯罪行為。賓客犯法,劉玄也要連坐,也要與之同罪。隨後,鄉里官吏也來搜捕,劉玄就逃走了,躲藏在平林。游徼派來的獄吏找不見劉玄,就把劉玄的父親劉子張銬了去去抵罪。劉玄不忍心連累父親,於是把心一橫,買了一口棺材,找了個死人裝進去,讓家人送回舂陵對外宣稱:劉玄已經死在外頭了。官府得到劉玄死了的消息,覺得再把劉子張扣住也沒啥意義,只好把這老頭放了。

  就這樣,劉玄不但沒有給自己弟弟報成仇,反倒憑空惹了一身官司,真是夠倒霉的。從此,他在人間銷了戶,再也沒有宗室子弟的名分。有家不能回,只好在外面流浪。為了活命,他只好到處東奔西藏,生活得很艱辛。地皇三年七月,也就是劉縯、劉秀兄弟起兵的那一年,綠林軍首領王匡、王鳳等人率軍進攻隨州,沒能拿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又聚集了上千流民,也號稱「平林兵」,以響應王匡、王鳳。這個時候,劉玄因為實在活不下去,就加入了陳牧的隊伍。因為劉玄讀過書,有點文化,因此被任命為安集掾(音yuàn,安集掾就是負責徵兵的小官)。起義之後,劉玄一直跟著部隊行動。

  為什麼要立劉玄呢?這個時候,義軍人數雖然多,魚龍混雜,有劉縯、劉秀為代表的舊宗室,有王匡、王鳳﹑陳牧、張卬為代表的新市、平林綠林軍。還有各地思慕漢室前來投奔的有才能的志士仁人,還有一些王莽軍隊投降過來的降將。王匡、王鳳﹑陳牧、張卬這些人,實質就是土匪。這些人等胸無大志,一心只想為自己謀富貴,私心極重。本來,劉縯是皇族出身,又率先起兵,接連打了勝仗,聲望最高,可以說是如日中天。如果以劉縯為首腦,則是最合適的人選,是當時的最佳選擇。但是以張卬為首的一批將領,搶掠成性,燒殺姦淫,無惡不作。加入起義軍以來,雖然稍有收斂,一旦有機會,則大肆燒掠。而劉縯一向治軍嚴明,秋毫無犯。張卬等非常忌憚劉縯。他們認為,一旦劉縯被擁立為皇帝,必然對其進行嚴格約束。如果是這樣,自己怎麼繼續能夠繼續胡作非為呢?當然,綠林系一方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是因為:劉玄的曾祖劉熊渠是舂陵節侯劉買的嫡子,劉縯的曾祖劉外是舂陵節侯劉買的庶子。論以血統,劉玄的身份最尊貴。相對而言,當然是劉玄比劉縯佔優勢。但是根本原因在於,劉玄給綠林諸將的印象是懦弱無能,貪酒好色,如果立此人,綠林系就好控制大權。

  因此,綠林系將領達成一致意見,決策擁立劉玄為新天子。等一切都安頓妥當了,然後王匡、王鳳等派人叫劉縯去開會。

  劉縯趕到,立即嗅出了氣味。當王匡、王鳳他們提出擁立劉玄為新天子的提議時,劉縯委婉地表示了反對。他說:「諸位將軍想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而按照我之拙見,不敢與諸位苟同。現在青州、徐州一帶興起了赤眉軍,人數達到十餘萬。如果他們聽說南陽立宗室為新天子,只恐赤眉也要立新君。這樣一來,必然將會內爭。如今王莽還沒有被消滅,宗室之間彼此攻伐,會使天下人疑惑而自相殘殺,這不是一條消滅王莽、復興漢室的正確道路。」諸將聽了頻頻點頭。劉縯又說:「歷代首先起兵的人,很少有人最終得到江山的。陳勝、項羽,就是失敗的例子。我們現在還在舂陵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距離宛城還有三百里,這裡不是建功立業的地方。突然之間我們擅自尊立天子,我們就會成為天下人的眾矢之的。我們失敗了,卻讓後人揀了便宜,這不是一個妥善的計劃。」諸將問:「您以為應該怎麼辦呢?總不能沒有一個領頭的吧?」劉縯又說:「我的意見是:我們可以推選一個有才德的人,尊之為諸侯王,一樣可以號令四方。如果赤眉所立的天子賢明,我們就一起去投奔他。如果赤眉沒有立新君,等到打敗了王莽,再立新天子也不遲。」

  劉縯這番話,從當時的實際情況看,看似有一定的道理,其實不然。他說此話的主要目的在於阻止諸將立劉玄,自己的力量太弱小。只要能夠阻止諸將立劉玄或者別人,等自己的勢力慢慢壯大了,就會有機會。從謀略上說,這是緩兵之計。如果大家立的是他自己,他肯定不會說出上面這番話。  我們可以琢磨一下:憑什麼赤眉可以立天子而舂陵諸將就不能立?赤眉軍幾乎都是由流民組成,難道流民立的天子比宗室立的還具有權威性?如果劉縯真的認為率先起兵就跟陳勝、項羽一樣為他人做嫁衣,那劉縯為什麼自己先要起兵?劉縯的一席話看似天衣無縫,實則自相矛盾、破綻百出。

  可是,在座的諸將都是一些老粗,沒讀過幾天書。被劉縯這一套冠冕堂皇的話忽悠得團團轉,竟然放棄了事先約定的通謀,齊聲說:「善」。眼看劉縯的謀略就要成功,正當劉縯也在為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的妙語奏效暗中欣喜之時,「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這就是綠林系將軍張卬。張卬這個人,雖然本身也是個老粗,聽劉縯說了半天,總覺得味道不對,但是自己也沒多少文化,說不上個一二三來。他知道自己辯論不過劉縯,內心惱怒。憤然拔劍擊地,大聲喝道:「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諸將被他嚇了一跳,這才明白過味來,紛紛表示贊同張卬的意見。劉縯知道綠林勢大,自己跟他們斗,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只好苦笑著借坡下驢,最終也同意了立劉玄的決策。於是,大家擁立劉玄為新天子,改元為更始元年,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更始帝」。

  劉玄即位後,馬上分封諸將,以德高望重的同族叔父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音wěi)為大司馬,陳牧為大司空,劉縯為大司徒,加封漢信侯。劉祉為太常將軍,襲封舂陵侯。

  大司徒是個什麼官呢?其實,漢朝的大司徒就是丞相,主管行政事務,是全國的最高行政首長。通俗點說,相當於現在的國務院總理。劉縯得到這個職位,看上去好像不錯,其實不然。  仔細分析一下就會發現,劉縯的這個大司徒,只是一個虛名。實權掌握在大司馬朱鮪、大司空陳牧等人的手裡。軍事、財政統統都是綠林系的核心人物在把持。為什麼這樣說呢?

  按漢朝制度,大司馬一職是國家的最高軍事長官。大致相當於現在的軍委主席兼國防部長,大司空相當於現在的國務院副總理兼民政部、建設部部長。按照漢武帝之後的漢朝官制,朝廷以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為三公。而大司馬(即太尉)為三公之首,位在大司徒之上。在朝廷中地位最高,權力最大。在太平盛世之時,大司徒的地位都在大司馬之下,何況在戰爭時期呢?打仗期間,兵荒馬亂,又有什麼行政權力可言呢?

  至於劉秀,他的地位卑微,幾乎不值一提。  劉秀因為也是首義功臣,又是宗室子弟。因為劉縯的關係,被劉玄封為太常、偏將軍。太常是掌管禮儀祭祀的官員。至於偏將軍一職,是一個地位相對比較低的中級軍官。依照漢法,將軍一職,是不常設的。將軍的名號很多,相當於「公」這一級的有四個:最尊貴的叫做大將軍,第二等的叫做驃騎將軍,第三等的叫車騎將軍,最次一等的叫衛將軍。西漢中期,也有前、後、左、右將軍等名號,一般是因人設職,也叫做「雜號將軍」。一般來說,剛剛建立的政權,取得高官相對容易。劉秀連個最末等的「雜號將軍」都沒當上,只被封了個「偏將軍」。

  從這個官員任命名單可以清楚地看出,作為綠林系統代表的劉玄等人對劉縯的忌憚之深。也可以說,更始政權內部對於劉氏兄弟是極力打壓、排擠的。

  擁立劉玄,是起義以來第一次政治勢力大洗牌。劉玄做了天子,劉縯成為三公之一的大司徒。這是以實力對比瓜分政治蛋糕的真實體現。盛世之中,誰的官大,誰就有權有勢。亂世之間,誰的兵多,糧多誰就有要啥有啥。劉縯沒有被擁立,不是因為他的能力、聲望不夠,而是因為自己的嫡系部隊人數太少,不能和綠林系抗衡。但是,慕名前來投奔他的人因此很是失望。已經投奔的人,難免也發點牢騷。劉縯聽了,心裡也不平衡。對於這一點,他自己心裡很清楚。為了興漢大計,他也只能認命了。

  由於劉縯的聲望太高,劉玄以及身邊的近臣對其戒心很重。對劉縯處處下絆子,想要陷害他。劉縯處處小心,也加強了戒備。至此,更始政權的內部矛盾暫時告一段落。

  五月,劉玄派劉縯率部攻宛城,劉秀也率本部人馬攻昆陽、定陵、郾縣等地。畢竟,劉玄和劉氏兄弟他們還是穿在一根線上的螞蚱。他們之間雖然有著深刻的矛盾。但是,緊迫的軍情、極度嚴峻的形勢已經不允許他們再進行內鬥。  這是因為,一場史無前例的慘烈大戰即將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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