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對待中醫的態度:恩將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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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eidayin 發表日期:2005-7-19 23:38:00 回復

    從十九世紀末以來,中國的一些信仰科學的人士就對中醫抱有極大的成見,幾乎把它等同江湖騙術。出身中醫世家的嚴復就曾說:「聽中醫之言,十有九誤,切記切記。」(嚴復:《嚴復家書》)。曾在日本學習西醫的魯迅也曾說:「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或無意的騙子。」(魯迅:《〈吶喊〉自序》)。陳獨秀則說:「(中)醫不知科學,既不解人身之構造,復不事藥性之分析,菌毒傳染,更無聞焉;惟知附會五行生剋寒熱陰陽之說,襲古方以投藥餌,其術殆與矢人同科;其想像之最神奇者,莫如『氣』之說;其說且通力士羽流之術;試遍索宇宙間,誠不知此『氣』之果為何物也!」(陳獨秀:《敬告青年》)。嚴復不信中醫的理由是,「中國九流之學,如堪輿、如醫藥、如星卜,若從其緒而觀之,莫不順序。第若窮其最初之所據,若五行干支之所配,吾九星吉凶之各所主,則雖極思有不能言其所以然矣。無他,其例之立根臆造而非實測之所會通故也。」(嚴復:《〈穆勒名學〉按語》)。也就是說,中醫不可信,是因為它沒有西醫那樣的「實測」,因此是不科學的。    由於中醫的「不科學」,對中醫的態度就成了對科學的態度,而對科學的態度實際就是對「新文化」的態度。傅斯年就說:「我是寧死不請教中醫的,因為我覺得若不如此便對不起我所受的教育。」(傅斯年:《所謂「國醫」》)。丁文江在貴州考察時患病,當時山高路遙,沒有西醫,但他卻真的寧死也不請中醫來看,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隨從活活病死。胡適說丁文江:「他終身不曾請教過中醫,正如他終身不肯拿政府的乾薪,終身不肯因私事旅行用免票坐火車一樣的堅決。」(胡適:《丁在君這個人》)。    實際上,對中醫抱持成見的不僅是新文化人,還包括一些老革命黨。比如,孫中山一生崇尚西醫,反對中醫。他臨去世前,西醫已經束手無策,於是在包括胡適等人的勸說之下,才勉強同意改用中醫,並且在中醫號脈時把臉別了過去,拒絕與中醫直接面對。1926年,梁啟超因患尿血病,到北京一家著名西醫院治療。醫生診斷說是腎臟的毛病,需要作腎切除。本來,梁啟超的一位朋友認為不必割腎,勸他服用中藥,但梁啟超堅信西醫。結果,在右腎被切除之後,他的病情仍無好轉。醫生於是又診斷說,病因在牙。在拔掉七顆牙齒之後,病情依舊。梁啟超三年後死此病。即使在他明知自己被誤珍誤醫之後,他怕因此影響西醫在中國的聲譽,帶病撰文,要國人不要因為個別事故而全面否定西醫的科學性。(陳西瀅:《西瀅閑話》)。    在這個背景之下,胡適對中醫是什麼態度呢?1920年夏天,胡適經常患病,「一用腦腳底就痛,說是腳氣病,但據西醫診斷為心臟病。」(白吉庵:《胡適傳》156頁)。11月,馬幼漁給胡適介紹了名中醫陸仲安,結果吃了三個月的葯之後,胡適的病就好了。可想而知,陸仲安的名氣大噪,而胡適一家人後來有病都請他來看。第二年3月,胡適在「陸仲安秋室研經圖」上題了五百餘字,敘述了治病經過,其中有這麼一段話:「我自去年秋間得病,我的朋友學西醫的,或說是心臟病,或說是腎臟炎,他們用的葯,雖也有點功效,總不能完全治好。後來幸得馬幼漁先生介紹我給陸仲安先生診看。陸先生有時也曾用過黃芪十兩,党參六兩,許多人看了,搖頭吐舌,但我的病現在竟好了」。因此,胡適相信中醫,至少在那個時候,是有鐵證的。不僅如此,胡適在1925年還曾親自勸說孫中山接受陸仲安的診治。    不過,到了晚年,胡適在給朋友的兩封信中否認了陸仲安曾給他治癒疾病這個事實,儘管其中藏有胡適的小聰明。在1958年的一封信中,胡適寫道:「你看見一本醫書上說,我曾患糖尿病,經陸仲安醫好……。我也曾見此說,也收到朋友此信,問我同樣的問題。其實我一生沒有得過糖尿病,當然沒有陸仲安治癒我的糖尿病的事。陸仲安是一位頗讀古醫方的中醫,我同他頗相熟。曾見他治癒朋友的急性腎臟炎,藥方中用黃芪四兩,党參三兩,白朮八錢。(慢性腎臟炎是無法治的,急性腎臟炎,則西醫也能療。)但我從沒有聽見陸君說他有治糖尿病的方子。造此謠言的中醫,從不問我一聲,也不問陸仲安,竟筆之書,此事真使我憤怒!」(轉引自:羅爾綱:《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    在這裡,胡適撒謊的手段十分的圓滑。首先,他不明確地肯定或否定陸仲安是否曾治好了他的病,卻極力強調陸仲安沒有治好他的糖尿病(胡適確實不曾患糖尿病,儘管血糖略高)。這就象他一直不說自己在1917年到底得沒得到博士學位,而僅說「考過博士學位最後考試」一樣。其次,他承認中醫能夠治急性腎臟炎,但獲治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朋友。這既間接地承認了三十多年前的事實,又把自己遮掩了過去,免去了自己為了活命而放棄了科學這段歷史。第三,胡適最後毫無來由地對「造此謠言的中醫」「憤怒」了一下,表明自己對待科學的態度十分嚴肅認真。其實,如果僅是誤傳,犯得著「憤怒」嗎?如果「造此謠言的」不是中醫,胡適還會這麼「憤怒」嗎?    1961年8月,也就是在臨去世前半年,胡適在另一封信中又說:「急性腎臟炎,我的朋友中有人患過,或用西法,或用中藥,均得治癒。慢性腎臟炎,友人中患者,如牛惠生,如俞鳳賓,皆是有名的西醫,皆無法治療,雖有人傳說中醫有方治此病,又有人傳說我曾患慢性腎臟炎,為中醫治好,——其實都不足信。大概慢性腎臟炎至今尚未有特效藥。在三十多年前,我曾有小病,有一位學西醫的朋友,疑是慢性腎臟炎,後來始知此友的診斷不確。如果我患的真是此病,我不會有三四十年的活動能力了。我並未患過此病。」(引文同上)。    胡適又在撒謊。在這裡,他仍舊不明確承認中醫曾經治好他的病,並且在自己三十年前到底得的什麼病這個問題上兜圈子。實際上,在三十多年前,胡適得的並不是小病。他的尿中含有蛋白,腿腳腫痛,直接影響到他的工作,蔡元培曾建議胡適休假半年,而胡適的病情也確實持續了半年多。一些中醫人士甚至說,「西醫認為病已不可治,僅盡人事而已,……另矚家人準備後事。胡適回家後憂慮萬分,以為『劫數難逃』。」(華蓓苓:大劑芪參治消渴——記陸仲安太老師治癒胡適的糖尿病案例》)。1922年11月,胡適的老症重新出現,胡適說他「頗有點怕」。如果兩年前的病是小病,它怎麼會重犯,胡適為什麼會害怕?他並且在這次犯病後一周之內兩次出城找陸仲安看病(見《胡適的日記》),說明他對中醫的信任程度。另外,胡適說「有一位學西醫的朋友,疑是慢性腎臟炎,後來始知此友的診斷不確」,則又有說謊之嫌:已經治好了的病,怎麼能夠再得知「診斷不確」呢?實際上,胡適在第二次犯病之後的一個多月,又因發現糖尿而住進北平協和醫院檢查「受了三十次的便尿分驗,三次的血的分驗,七日的嚴格的食料限制」,證明不是糖尿病。但「腳腫與不安眠」究竟是什麼病,醫生不肯給「一個簡單的答案」,「因為科學精神的第一個條件是不肯輕下判斷」。(《胡適的日記》)。時隔幾十年之後,胡適把「科學精神」丟在了一邊,自己給自己確診不是慢性腎臟炎。    其實,胡適的病到底是不是慢性腎臟炎,他的病到底是自愈,如有些人懷疑的那樣(祖述憲:《胡適對中醫究竟持什麼態度》),還是服中藥治好的,這些對我們探討胡適的科學觀並不重要。一般來說,一個醫生治好了自己的疑難病症,解除了自己的痛苦,這個病人首先要對這個醫生表示感謝,然後再傳播這個醫生的名聲,以使更多的同類患者也能夠得到救治,這才是人之常情。實際上,胡適請中醫看病並不是就那麼幾次,也不是僅請了陸仲安。1923年10月,就在胡適為《科學與人生觀》作序之時,東亞圖書館主人汪孟鄒為胡適請來了中醫潘念祖,治療他的痔瘡。胡適患痔瘡多年,曾經在北京協和醫院開刀兩次,但越治越嚴重。潘念祖說他能夠在百天之內把此病治癒,後來果然如此。1959年胡適在台灣還說,在上海看病,果然一百天完全好了,到今年有36年之久,從沒有複發過。(白吉庵:《胡適傳》233頁)。    所以說,胡適在中醫這個問題上的所作所為是違反常情的。那麼,到底是什麼蒙昧了他的良知呢?羅爾綱說:「胡適最恨人說假話。他為什麼自己反說假話呢?這是因為他主張『充分世界化』,主張科學。他認為中醫不科學,他患腎臟炎,西醫束手無法,而中醫陸仲安居然醫好他,社會盛傳,發生了不信西醫的傾向。胡適怕對科學的發展有害,所以才不得不這樣說的。」(羅爾綱:《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對羅爾綱的這個解釋,有人說是「出對老師胡適的敬重,為老師講假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魏邦良:《胡適的腎病與文憑》),還有人說,羅爾剛是在誣衊胡適,「好象抓住了一個撒謊人的把柄,這是自作聰明、不負責任的,喪失了學者應有的嚴肅態度和為文準則」(祖述憲:《胡適對中醫究竟持什麼態度》)。    本來,「中醫不科學」這個論斷是無法否認的,因為中醫根本就不是科學。而信不信中醫,與信不信科學,其實並沒有十分的矛盾,除非這個「信」是「信仰」之「信」。比如,誰都知道宗教不科學,但這並沒有妨礙許多科學家信仰宗教,崇拜上帝。即使是不信宗教的人,在關鍵時刻也有可能會不由自主地說出「阿彌陀佛」或「上帝保佑」之類的話。這是因為,相信和信仰是不同層次上的問題:一個是根據自己的感性經驗和理性判斷,另一個是根據自己的精神需求。胡適在接受陸仲安治療之前就說:「中醫治病無科學根據,不足憑也,何況西醫也已束手」(華蓓苓:《大劑芪參治消渴——記陸仲安太老師治癒胡適的糖尿病案例》),這是第一個層次的「信」:信科學,不信中醫。但「幾經勸說,胡抱姑妄一試的態度」接受中醫,這是另一個「信」:對死亡的恐懼,對生的渴望,這是精神需求。這些都是人之常情,連孫中山都無法逃避。因此,相信科學的人對「不科學」的事物會發生興趣,或在科學無能為力的情況之下相信「非科學」,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值得大驚小怪的是胡適對科學的近愚昧的迷信程度。實驗主義的真理觀是這樣的:判斷一個理論、一個方法是否正確,是否是真理,就是看它是否有用,問「這個真理現兌成人生經驗,值得多少呢?」(胡適:《實驗主義》)。胡適作為一名實驗主義信徒,他既然知道中醫真的治好了自己的病,並且自己相信這個病是中醫治好的,那麼他為什麼不敢承認中醫這個方法是正確的呢?這說明他對實驗主義並不忠實。其次,科學這個詞實際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各門科學本身,一是指科學的原則和精神。而科學的原則就是以尋求真理為第一宗旨,哪怕在尋求的過程中否定了自己;科學精神實際就是這麼兩條:第一,就是實事求是,尊重事實;第二,對沒有經過證明的理論、方法、觀點要保持懷疑、批判的態度。本著這個精神,一個相信科學的人就應該承認科學本身有自己的局限性,有它尚未探索到的空間,也有它可能永遠也無法探測得了的領域。對胡適來說,他如果真的是相信科學的精神和原則,他就應該承認中醫是有效的,儘管是不科學的,或者說是科學尚且不能解釋得了的。而胡適恰恰沒有這麼做。對於自己或自己所信仰的主義解釋不了的現象或理論拒不承認,或者說對自己所信仰的主義盲目崇拜,這不就是迷信的定義嗎?    其實,胡適不僅不能直視中醫,他對西醫也不能直視。1929年,梁啟超去世,享年只有57歲。梁啟超身體一直十分健壯,胡適就說他是「生龍活虎一樣的人」,他自己也曾自信地說要活到七十八歲。那麼他為什麼會英年早逝呢?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協和醫院大夫的誤珍和誤治。這個事實不僅是現在世人皆知,就是在當時,圈內人也個個知曉。但胡適卻在晚年說:「世界最新最完備的一個醫院竟無法延長這一位平日體格很強,生龍活虎一般的大人物的壽命──中間還引起了醫生錯誤診斷和錯誤治療的各種傳說,……任公先生自己始終信任協和醫院,始終沒有一句埋怨醫生和醫院的話……」。(胡適:《丁文江的傳記》107頁)。這實際就是把事實說成是謠言。所以說,不論對西醫還是對中醫,胡適的態度都不是誠實的,所不同的是,對中醫,他拒不感恩圖報;對西醫,他要掩蓋事實,粉飾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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