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靈飛經》的是是非非???與小楷書法家郭清銀先生一夕談

2014-03-31 17:09 《靈飛經》帖是一卷道教經典,為唐代開元年間的墨跡寫本,秀麗清勁,神彩飛動,是寫經中的精品。作為小楷法帖,它滋養了一代又一代書法家,但關於它的是是非非,千百年來一直不斷。最近,作家西門弘一採訪了小楷書法家郭清銀,侃侃一夕談,偏偏說是非——  西門弘一(以下簡稱西):清銀先生,四川省委書記劉奇葆等領導同志出訪台灣,所選贈送禮品中,就有你的小楷書法作品。你的小楷作品又入選中國書法家協會主辦的第二屆西部書展。我看到一位作家寫你的一篇文章,其中一段這樣寫道:「郭先生臨寫的《靈飛經》讓人莫辨真假,嘆為觀止——讓我和很多書法家、愛好者都生生地感到鍾紹京復活再世;而他以靈飛經筆意創作的小楷書法靈動而遒勁,流美而峻健,有挺拔之骨,無媚俗之氣。賞其書,美不勝收,如入《紅樓夢》之大觀園,佳木蔥蘢,奇花閃爍,清溪瀉雪,石磴穿雲,更見曲徑通幽,再覺有鳳來儀,稻香村杏簾在望,瀟湘館鳳尾森森……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神清氣爽,心舒意暢,怎一個美字了得!」  郭清銀(以下簡稱郭):謝謝了,我還「在路上」!的確,我酷愛《靈飛經》,如饑似渴地臨習、揣摸、研究《靈飛經》,幾十年鍥而不捨。我對靈飛經的書法藝術懷著一種崇仰之情,對鍾紹京簡直就視如知己朋友。可以說,我天天在與鍾紹京晤面、交談,以毛錐切磋,用毫穎對弈,「一日不可無此君」!《靈飛經》哺育了我,滋潤了我,我應當為弘揚《靈飛經》的藝術創造竭盡綿薄之力。  西:可是,從現有的資料顯示,關於《靈飛經》出自鍾紹京手筆的說法,起自元代袁桷、明代董其昌,二人皆指《靈飛經》為唐人鍾紹京書;而清朝王澍、錢泳則認為是唐代經生所書;啟功先生也認為「鍾紹京書」為「臆測之論」,「實是自古鑒賞家的一項通病」……對於這一公案,你的觀點是……?  郭:古人這兩種判斷似有一定道理,但都顯得依據不足。啟功先生是我敬重的學者書家,尊為師長。但我贊同的是古人中的前者——《靈飛經》確為鍾紹京所書,並且是鍾紹京全面、靈活地汲取了中國小楷書法歷史演進中的藝術創造,總結性、標誌性地書寫出《靈飛經》,成為體現我國唐楷法則、小楷法則的最高典範,達到了中國小楷書法藝術的巔峰。同時我認為,只有鍾紹京才有資秉和可能完成這件登峰造極、精妙無比之作。  西:清銀先生,我聽說你每天的「功課」之一,就是靜讀經帖,日復一日,長年不輟。讀帖之後,發筆作書,寫字之

載入中...內容載入失敗,點擊此處重試載入全文 前,先行練習一百豎畫。你認為寫小字豎畫難為,最考功力。你在「每日一百豎」的基本功訓練之後,進入臨帖,與古人交流——與鍾紹京晤談與對弈。我想,你的這種經歷很容易使你對鍾紹京產生感情——可以這樣說吧?我想問,你斷然認為《靈飛經》必為鍾紹京所書,是這種感情使然呢,還是有別的理由?  郭:我當然有我自己認定的理由!  鍾紹京不是人們杜撰的人物,史書上有明確的記載。鍾紹京,字可大,生活在唐代的659至746年間,新舊唐書均記他是虔州贛人——今天的江西贛州人。他是三國時魏國太傅、著名書法家鍾繇的第十七代世孫。史稱鐘太傅繇為「大鐘」,稱鍾紹京為「小鍾」(史上亦稱鍾繇鍾會父子為「大鐘」「小鍾」)。紹京幼時家貧,出身微賤,完全憑個人才幹也就是出色的書藝或者先是「書技」吧,得以在京都長安府任職。最初只是個司農錄事,抄抄寫寫——當然是小楷啦——官職卑微,但其書法藝術卓爾超群,因而得到兵部尚書、也是當時的大書法家裴行儉推薦,破格提拔到皇權核心機構「鳳閣」任職,成了皇宮裡的大手筆。《舊唐書》本傳稱:「則天時明堂門額、九鼎之銘,及諸宮殿門榜,皆紹京所題。」可見,鍾紹京不僅擅小楷,亦擅榜書且技高一籌。要知道,當時朝堂之上位高權重又能書法者大有人在,鍾紹京若非技壓群雄能夠在天子腳下塗塗抹抹嗎?當然,這中間也不排除有的重權在握者或某些風骨文人不屑於去寫那種字。我認為,鍾紹京在做大官(人稱「江南第一個宰相」)之前,他只是一個以寫字為職業的人,然而這段經歷練就了他雄厚的書法基本功,為他創作出《靈飛經》這樣的佳作打下了一個書家必不可少的基礎。  西:你說的這些不無道理,但我覺得……  郭:你聽我說。作為著名書法家鍾繇的十七代世孫,書法藝術因子的「非生理性遺傳」甚至是「隔代遺傳」表現於耳濡目染,長期浸淫,精神激勵諸多方面。遠祖鍾繇大書法家的光環對於某些後人來說可能是個副作用,但他無疑對鍾紹京藝術人格的形成,產生了積極影響。遠祖的榮光在幾百年間持續不斷,身邊又可能有他的書法作品隨時把玩揣摸,這就是一種難得的「藝術氣場」。這對於培養書法興趣和實際學書者都是極其重要的。設想一下,如果鍾家幾代人都在開妓館賭場,在那樣一種「氣場」中成長的青少年要成為《靈飛經》書者的概率就微乎其微!即使是歷史上的「大鐘」和「小鍾」,其間的年代相隔大約也是五百一十六年,這種在一個家族中(當然也是在一個國家中)幾百年才產生一個的人物,從鍾繇的小楷經典《薦季直表》到鍾紹京的《靈飛經》就決不是偶然的現象,而是與家學淵源緊密相連的一種因果。當今藝術界之子女承繼父業母業者,大有人在,在其他行業也不乏這種現象,也足以證明「家學淵源」一說不是虛妄。  西:你剛才強調了家學淵源的重要性。可是……  郭:我決非主張「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兒打洞洞」。我更強調天賦與勤奮結合的必須性。學書法沒有一點天賦不行,僅有天賦沒有日日臨池、蛻筆成山的訓練也不行。前人也說「一藝之學,必智行兩盡。」「智」即天分,「行」即後天的努力。中國的文字雖然開始是象形文字,但越是發展便越是走向了抽象。中國書法就是一種有類音樂一般的以抽象來表現形象、抒發情感的藝術。這當然離不開天賦。但書法的表達手段是墨線,其點畫、結字、空間布白的千變萬化不僅是書家個性的體現,更是人間萬緒的傳達方式,而其墨線形質的高下,結字造型的個性表達,出乎意料的空間經營,出神入化的墨分五色,取決於書者所下工夫的多寡。在書法創作中,如果說草書是「靈感第一」的話,楷書則是「功夫第一」,尤其是《靈飛經》這樣的小楷精品,一點一畫無不精妙,一字一行全在法中,沒有千錘百鍊,讓時間的「工夫」變成藝術的「功夫」,「百鍊精鋼」豈能化為「繞指之柔」?仔細研析《靈飛經》的每一個字,可以感到鍾紹京的卓越才華得益於從少時開始、長年不斷的勤奮好學,刻苦磨練。  西:對,「智行兩盡」,很有道理。清銀先生,你的基本功訓練——「每日一百豎」不也是一個明證嗎?另一方面,我想,歷史要成就一個人,肯定有它的必然性和繼承性在裡邊。  郭:我們想到一塊來了。我的第三個理由就是書法藝術發展的歷史繼承性。上古三代,春秋戰國,秦漢三國,西晉東晉,北朝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書法藝術總是在繼承中發展的。在這種繼承發展的必由之路上,某一種書體也始終逃不過萌芽、發展、完善的過程——當然,它最後也難以避免自己的凋敗與衰微,特別是當它故步自封,不以開放的態度吸收新的文明元素以充實自己的時候。以鍾繇代表的楷書而論,也是如此。鍾繇的《薦季直表》等固然是小楷經典,確實高古,但它是那個時代的產物。鍾繇作為「書祖」,贊其作「無上太古法書」則可,捧為「天下第一妙跡」則未免失當。今也有行家裡手從陳撰裴注《三國志》中並未提及鍾繇書藝超邁而分析推斷:在當時就有對大鐘書法不以為然者。鍾繇那時楷書還在草創之初,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在萌芽發展階段就臻於完善,創造巔峰。人們在欣賞法書的過程中往往可能產生一種「審美定式」,讓我們流連於某一碑帖獨特的美質,並以其為標準判斷別的作品,符合者則納,不符者則拒。如此這般,尚可理解。而人們應當警惕的是,將某種思想觀念或審美對象凝固化,神聖化,以至只見其美質,不見其缺憾,只是集體無意識地對之頂禮膜拜。這等於陷入迷狂,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進行客觀的評價嗎?鍾繇「創楷則」不假,但他的時代主流還是隸書,而據傳他本人最為精妙的還是這種「八分書」。作為一個劃時代的書家,是他草創了楷書這一書體,而楷法的完美形成還要等到唐代。「唐人尚法」這一說,主要還是指楷書而言。鍾繇的十七代世孫鍾紹京正生活在這個完善楷法的時代,他也無愧為「大鐘」的繼承者,以自己書寫的《靈飛經》將小楷藝術發展到了極致。可以說,是鍾紹京以《靈飛經》為標誌而完善了小楷的藝術法則。小楷藝術從萌芽到完善,至少用了五百年時間。這期間,王羲之等人也有貢獻,但王羲之的精力集中在行書和今草藝術法則的創製,即便「書聖」,雖可能兼擅各體,但也只可能在一二體上成為藝術法則的制定者。  西:那麼,正是基於這樣的美學認識,你才認定《靈飛經》是為鍾紹京所書,才拚命吸取它的營養,得其形,求其神,最後形神皆備而又從中生出自我,在當代書壇的小楷書法上佔領一席顯著的地位。但是,容我再向你提出一個也許會令你掃興或沮喪的問題——《靈飛經》,說句老實話,我也很喜歡,但是,為什麼有的學者著唐代書法史不列鍾紹京和《靈飛經》?為什麼有的人貶低《靈飛經》是「館閣體」——沒有個性?  郭:有的書法史不列鍾紹京和《靈飛經》,留下的是一個令人遺憾的盲點。而認為《靈飛經》是「館閣體」,無個性,則完全是一種誤解。有清一代,科舉取士時幾乎是書法與文章平分秋色,不少讀書人均以《靈飛經》為藍本。當這些學子不是以藝術為指歸而是以中舉為目的時,他們仿著寫出來的「靈飛經」字體便失去生氣,缺乏創造,千篇一律,成了「館閣體」。另一方面,最近二三十年來,不少人耐不住寂寞,不願立足於傳統苦練基本功,一味追求「個性化」即范曾大師將其歸納為「狂、怪、臟、亂」的書風,因而他們只感到《靈飛經》「工整劃一」(實應說「渾然一體」)的表面,並未看出其變化萬端的內核,就輕率地說一聲「館閣體」便揚長而去。這不是一種負責的、令人讚賞的藝術態度。而《靈飛經》本身則個性十分鮮明,不必說有書法修養的人,即便是一般讀者,只要將《靈飛經》與鍾繇《薦季直表》、王羲之《黃庭經》、趙孟頫《汲黯傳》、黃道周《石齋逸詩》等小楷經典放在一起比較,一眼就看得出來《靈飛經》與眾不同,而且讓人印象深刻,這不就是個性鮮明的證明嗎?  西: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作為一個《靈飛經》的受益者和頗有造詣的小楷書法家,你應該明白鍾紹京作書是如何的湛思渺慮,或者你就談談《靈飛經》的藝術美學特點,以便我們這些普通讀者更好地欣賞它或者學習它吧!  郭:我之所以反對說《靈飛經》是「館閣體」,確實是長久研習、仔細揣摸得出的結論。首先,在整體謀篇上,它表面看似整一,實際上縱有行,橫無列,參差錯落、疏密有致。故其風姿俊逸,神采飛揚;其次,在用筆上《靈飛經》的使轉、提按、頓挫、遲速等等極其隱蔽而精心,故其點畫雖然一絲不苟而又變化多端,妙趣橫生,雖露鋒順入居多,但在流暢中求穩健,輕而不浮,重而不滯,用明代大家董其昌的話來說是「筆勢圓勁」;第三,在結字上,《靈飛經》造型優美,結構精巧,於飄逸中見穩妥,於典雅中見遒勁,它的大小、長扁、正欹、聚展極其自然而然,但又難以捉摸。總而言之,它在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列與列之間精心顧盼照應,匠心獨運,水到渠成;它在嚴謹楷法中滲透著行書一般流暢飄逸、柔中帶剛的氣韻,動人心魄,令人著迷!  西:我也被迷住了。最近我讀到《靈飛經》的放大版本。將大字縮小者好看,而將小字放大住住不好看,而《靈飛經》小楷放大後仍然是那麼神完氣足。這也證明其功力不凡吧?再說,《靈飛經》的版本眾多,在版本方面也引出一些「是是非非」。  郭:你說的不錯。《靈飛經》的刻本流布最廣的是《渤海藏真帖》和《滋蕙堂墨寶》。《望雲樓帖》也收有鍾紹京此書。據啟功先生的看法,《望雲樓帖》中的四十三行略肥,且注意筆畫起落處的頓挫,比較接近於紹京原作。相反,流傳最廣的「渤海藏真」「滋蕙堂」兩種就可能「失真」。是呵,唐代極盛,豐腴為美,不喜「燕瘦」,偏愛「環肥」,這完全是有可能的。但這兩種版本如果說略有「失真」,但它決不「失美」,其刻工的創造性也不容抹殺。翁同龢收藏的四十三行墨跡確實讓人得見唐人真跡,毫鋒墨彩宛如當年,但某些筆畫比如「人」字之捺畫,較之刻帖確乎「肥」了一些,我覺得讓人在欣賞時稍微有不十分協調之感——這大概是我這樣的《靈飛經》「鐵杆粉絲」不得不說的一個小小遺憾吧!我還見過一個大約是民國時期的版本,黑紅雙色印刷,尚需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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