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長動物的暴力行為研究

  猿猴戰爭:靈長動物的暴力行為研究

  蜘蛛猴:萌物還是殺手?

  1974年,珍·古道爾(Jane Goodall)在坦尚尼亞岡貝河國家公園(Gombe Stream National Park, Tanzania)目睹了令人不安的一幕:一群雄性黑猩猩闖入鄰近黑猩猩的領地襲擊一隻獨自坐在樹上的雄性黑猩猩。入侵者把這隻黑猩猩拖到地上,抓住又咬又打,直到該團伙中的一隻黑猩猩把石頭砸到流著血的受害者身上,攻擊才算結束。挨打的黑猩猩此後再也沒出現過,估計是被打成重傷死去了。

  這群兇狠的黑猩猩與挨打的那只是認識的:它們以前屬於同一個黑猩猩群。這個群分裂時,一個團伙佔據了北部的範圍,另一團伙則佔據了南部。從1974到1977年,在這場「四年戰爭」中,北部雄性猩猩消滅了南部團伙,並追捕、殺害其所有成年雄性。隨後,北部團伙佔領了敵方的領地和雌猩猩。

  這是科學家們第一次記錄黑猩猩「戰爭」,但不是最後一次。自那以後,在多個動物研究點,研究員記錄了類似的動物暴力行為。在與我們血緣最相近的動物中發現這種屠殺行為,讓一些人類學家認為,人類和黑猩猩從7百萬年前的共同祖先身上繼承了這種可怕的殺戮本性。結論是:暴力是人性的一部分,烙印在我們的DNA中。

  對於黑猩猩與人類殘暴行為之間的關係,還有另一種解讀:人類和黑猩猩並非天生殺人狂,他們的暴力行為可能是一時情境之下發生的。了解另一種靈長目動物蜘蛛猴的侵略襲擊行為,能幫助我們理解這第二種觀點。

  蜘蛛猴是一種身體非常靈活、蘇格蘭梗犬大小的靈長目動物,四肢——如果算上那根能掛在樹枝上的尾巴,那就是「五肢」——長得出奇。它們出沒在中南美洲地區,常掛在樹梢上。2002到2003年期間,英國利物浦約翰·穆爾斯大學(Liverpool John Moores University)人類學家菲利波·奧雷利(Filippo Aureli)及其同事在墨西哥東部一個野外觀察點研究了來自同一群體的7隻雄性蜘蛛猴案例,這個群體突襲了西面的鄰居,並進行大肆破壞。這是科學家首次記錄蜘蛛猴對其他群體採取暴力行為。

  這次襲擊和黑猩猩的襲擊過程差不多。東部群體三四隻成年雄性從樹上落到地面——他們平常不會這麼做——魚貫而行。它們步伐完全一致,尾巴直直豎起——它們平常也不會這麼做。它們像特種部隊一樣悄悄地潛入西部群體的領地,小心翼翼地不折斷樹枝,不碰到樹葉,以免弄出聲音。有時,它們會停下來,兩條腿站起,環顧一圈,仔細地聽。

  在一個案例中,這群雄性蜘蛛猴爬上樹嚇倒西部群體一隻成年雌性蜘蛛猴,並抓住她一番撕咬。這隻雌猴尖叫起來,它成年的兒子衝過來保護自己的母親。一場戰鬥就這樣爆發,在叢林里發出巨大聲響,持續了大約7分鐘。最後,這場戰鬥成了僵局,東部群體的蜘蛛猴返回自己的領地。另一個案例中,奧雷利的團隊看著東部群體的一群雄性蜘蛛猴把西部群體一隻雌追趕到湖邊。蜘蛛猴不會游泳,但這隻雌猴別無他選,只能跳進湖裡。攻擊者也跟著跳下去,結果就是一群蜘蛛猴在水裡掙扎尖叫。這群雄猴最後成功返回陸地上,雌猴則涉水穿過一個小水灣,逃進了森林。

  蜘蛛猴的襲擊聽起來和黑猩猩很像。但很難證明蜘蛛猴、黑猩猩和人類的暴力行為源於共同的祖先,3500百萬年的演化史早已將蜘蛛猴與黑猩猩、人類區分開來,另外也不乏生性和平的靈長目動物。反而可能是這些動物社會生活中存在的某些相似因素導致了這種暴力行為。

  蜘蛛猴、黑猩猩和傳統人類社會(有爭議)是典型的裂變融合社會制度。集體成員不會整天聚在一起。一天里,他們會分成較小的、流動的、不斷變化的小群體,這可能是因為食物的分散形式使得他們無法在同一處找到足夠的食物。比如說,雌性到了一定年齡就會離開原先的群體,加入新的群起,而雄性則一直留在他們出生的群體。因此,一個群體里的成年雄性之間往往是有親屬關係的,而這種親屬關係幫助他們建立強大的聯盟,攜手合作保衛家園。

  哈佛大學人類學家理查德·蘭厄姆(RichardWrangham)認為,裂變融合社會制度為暴力行為創造了機會。白天,大群體拆分成小群體,一個社區里的亞組很可能會在邊界遇上另一個群體里更小的亞組(甚至是單獨個體)。蘭厄姆認為,由於力量失衡,在戰鬥中較大亞組的成員受傷的風險較低,勝算更大。

  這些暴力行為不是毫無意義的。雄性黑猩猩似乎喜歡以戰爭手段削弱鄰居的勢力,以達到擴大的領土、獲得新的資源、吸引新成員的最終目標。這條規律適用於貢貝,在貢貝,勝利一方的領土擴展會帶來較高的幼崽存活率、更短的生育間隔,以及更好的食物供應帶來的其他福利。生活在坦尚尼亞的馬哈勒山(Mahale Mountains)和烏干達的基巴萊國家公園(KibaleNational Park)的黑猩猩也通過致命的襲擊從鄰居手中搶奪領地。

  然而,持懷疑態度的人類學家,如羅格斯大學的R.布賴恩弗格森(R. Brian Ferguson of Rutgers University)認為,黑猩猩的暴力行為是不正常的,是人為干擾的後果。例如,一開始,古道爾用香蕉把黑猩猩引到研究點的行為可能就已經破壞了黑猩猩群體間的自然關係。在另一個研究點,森林砍伐可能是干擾因素——被指責為在剛果民主共和國發生的幾起野生黑猩猩攻擊人類事件的原因。

  蜘蛛猴的案例中,奧雷利的研究團隊稱,東部群體雄猴一直找不到配偶,便發起了襲擊——這是至少5年內最長的、該群體所有雌性都處於哺育幼猴狀態的時期,意味著沒有適孕的雌性。衝進鄰居的領土可能是東部群體的雄猴找到合適配偶的唯一機會。雖然騷擾行為看起來是種奇怪的求愛策略,但至少在一個案例中,西部群體的一隻雌猴在襲擊發生後與東部的雄猴待了幾個小時(雖然沒有交配行為)。

  這些例子表明,相似的社會和生態因素讓蜘蛛猴和黑猩猩經過趨同演化,各自演化出使用暴力手段的能力。這並不意味著靈長目動物天生會互相攻擊。種內和種間的變異說明,動物的行為非常靈活地隨著不同的生存環境而變化。

  黑猩猩就是證明這種靈活性的一個很好的例子。在西非象牙海岸塔伊森林(Ta? Forest)里的黑猩猩就比東非的黑猩猩要溫和些。德國馬克斯·普朗克演化人類學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的克里斯托弗·伯施(Christophe Boesch)認為,塔伊森林裡黑猩猩較溫和的原因是,那兒的黑猩猩群體內的聯繫更為緊密,動物彼此間一整天保持較密切的聯繫。因為在塔伊森林裡被豹子吃掉的可能性比其他地方要高,所以團結在一起、「猩」多勢眾是面對捕食者的最佳防禦。因而,一群雄性黑猩猩不怎麼可能會找到落單的脆弱個體來攻擊。

  再則就是倭黑猩猩。 倭黑猩猩是另一種類人猿,100萬年前才從黑猩猩中分離出來,只在非洲剛果河偏遠地區有發現。倭黑猩猩和黑猩猩的一樣生活在裂變融合社會制度中,但這種靈長類動物生性更和平——可能是因為它們是以雌性為中心的物種。當雌性倭黑猩猩加入新群體時,它們會與其他雌性建立強力的朋友及盟友關係。而當兩個群體遇上時,雌性倭黑猩猩會與對方打交道,而無論雄雌,甚至會與對方成員交配。科學家們仍在試圖搞清楚黑猩猩和倭黑猩猩為何不同,日本京都大學的古市剛史(Takeshi Furuichi)猜測,這與倭黑猩猩較強的性慾有關。與雌性黑猩猩不同,雌性倭黑猩猩在懷孕期間也會進行交配,這有助於把群內外雄性黑猩猩間的衝突降到最低。

  蜘蛛猴的暴力行為仍存謎團。由於對此類靈長目動物的研究並不如黑猩猩般詳盡,人們仍不清楚蜘蛛猴間的襲擊有多普遍,以及不同地方的情況是否有所不同。奧雷利與同事預測,一般來說,較之黑猩猩間的襲擊,蜘蛛猴間的這種行為比較罕見,這是因為蜘蛛猴生活的領地較小,居住的密度較大。一群雄性蜘蛛猴碰上一隻落單的蜘蛛猴的情形很少見。

  這些靈長目動物的行為案例與人類戰爭的起源有聯繫嗎?如果有的話,能說明些什麼?人類學家猜測,早期人類生活在裂變融合社會中。如果確是這樣,那我們最早的祖先就很可能參與過暴力襲擊。但如現代靈長目動物顯示的,這種暴力行為是可變的。並非所有早期人類都襲擊、殺害自己的鄰居。不幸的是,很難在考古記錄中尋找戰爭的證據。戰爭的規模和頻繁程度很可能一直都沒有升級,直到在過去幾十萬年間,智人進化發展出高智力和較複雜的文化,出現了更多可爭奪的東西。今天,人類的生物學、生態學和文化溝通方式,把我們塑造成了地球上最暴力最卑劣的——同時也是最富有同情心、最具合作能力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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