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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清朝十二王 醇親王奕譞

◎姻聯太后:一生謹慎難作為  愛新覺羅·奕譞,生於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1840年10月16日),卒於光緒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1891年1月1日),是第一代醇親王,道光帝旻寧第七子。奕譞生母是道光帝皇貴妃烏雅氏,第八子鍾郡王奕詥,第九子孚郡王奕譓也都是她所生。   在道光帝的九子中,除第四子奕詝繼位皇帝(咸豐帝)和早死幼殤者外,最出名的兩個人,即第六子恭親王奕和第七子醇親王奕譞。奕出名,是因為他在同治、光緒二朝掌權久,政績卓著;奕譞出名,則是因為他家連續兩代都出了皇帝,前一個是奕譞的兒子光緒帝載湉,後一個是奕譞的孫子宣統帝溥儀。   奕譞的學識和才智都不及恭親王奕,但他在官場上的遭際卻遠比奕訢順利。奕譞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為人謹慎謙卑,不因身份顯貴而稍露鋒芒,這是他一生榮顯未遇蹉跎的重要原因。   但奕譞的謙卑與政治的懦弱從來是同義詞,尤其在專橫跋扈的慈禧太后面前,他除了俯首聽命,很少真知灼見。所以儘管他在詭譎多變的政局中長期立於不敗之地,在政治上卻幾乎無所建樹。   奕譞的第五子載灃,光緒十六年(1890)襲王爵,成為第二代醇親王。光緒三十四年(1908)其子溥儀入承大統,載灃成為攝政王。因此,在清朝的最後三年中(1909—1911),他是中國實際的統治者。載灃繼承了其父懦弱的性格,才疏識短,難當大任。他面對鼎沸的局勢,又屢屢舉措失當,加速了清朝的滅亡。宣統三年八月(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次年他被迫同意溥儀退位。   醇親王府連續出了兩個皇帝、一個攝政王,也就是所謂「兩代潛龍,一朝攝政」。這本是清朝史上前所未有的榮耀,卻因清朝滅亡於其手而黯然失色。   醇親王奕譞一生,大致分為三段,即讀書階段、參政階段、執政階段。   第一階段,從出生到20歲(1840—1859),讀書階段。奕譞10歲時,其兄咸豐帝奕詝登基,他受封醇郡王。此後十一年(1851—1861)里,他沒有再得到過什麼「恩典」,也沒有過多地參與政治。生活的中心,就是在上書房讀書。奕譞從6歲起就在上書房讀書,整整度過了14個寒暑。這段經歷,給他的一生都留下鮮明的烙印。奕譞的師傅朱鳳標,字桐軒,浙江蕭山人,道光十二年一甲二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咸豐元年,署工部、刑部、戶部尚書。朱鳳標第一次到上書房,給皇七子奕譞授讀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當時奕譞6歲,朱鳳標是他的啟蒙老師。到咸豐八年(1858),朱鳳標再次到上書房給奕譞授讀時,奕譞已經19歲了。   上書房讀書,規矩嚴格,貴為皇子或王公也難免受罰。奕譞在《竹窗筆記》中提到,讀書者每日至下屋歇息不過一二次,每次不過一刻,且須師傅批准。讀書間隙許可講書論史,但不準外出閑逛。如果功課沒有完成,或罰書或罰字,也有罰下榻站立誦讀的。嚴格刻板的上書房教育,給皇子的學識打下了堅實的功底,對其性格的陶冶也產生深刻影響。這一點,在奕譞身上反映得尤其明顯。他曾自述:「余自幼迄長,與師相依,如負冬日,不可暫離;又如行懸崖,傍深淵,不敢旁移跬步。」奕

譞在這裡說的「自幼迄長」相依靠的師傅,就是前面提到的朱鳳標。他與師傅終日相處,關係密切,感情深厚,甚至達到「不可暫離」的程度。但師傅的嚴格教誨,又形成他謹小慎微、循規蹈矩的秉性。即便後來位極人臣,他仍舊終日如行懸崖,如臨深淵,不敢越雷池半步。而他一輩子功業的成敗,與這一性格特點又是息息相關的。   咸豐九年(1859),20歲的奕譞奉旨成婚,這才分府出宮,住進了西城的太平湖醇郡王府。此後開始步入政治舞台。   第二階段,從21歲到44歲(1860—1883),參政階段。奕譞出宮後,開始擔任過一些八旗官職,但在政治上並沒有什麼作為,直到其侄載淳(同治帝)即位,他的政治地位才驟然提升。這主要得益於他與慈禧太后的至親關係。   奕譞的正福晉是太后的親妹。由於這層關係,在咸豐末年的皇室內部權力之爭中,奕譞站到了太后一邊。當時奕譞正在熱河,他通過自己的福晉,為深處宮闈的慈禧太后傳遞密信,又與在北京的恭親王奕聯繫,終於成功發動了政變。在顧命八大臣的核心人物肅順送咸豐帝梓宮還京途中,又是奕譞將肅順親手拿下。關於奕譞的這段經歷,在清朝末帝溥儀《我的前半生》中有生動的回憶:   我很小的時候曾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天王府里演戲,演到「鍘美案」最後一場,年幼的六叔載洵看見陳士美被包龍圖鍘得鮮血淋漓,嚇得坐地大哭,我祖父立即聲色俱厲地當眾喝道:「太不像話!想我二十一歲時就親手拿肅順,像你這樣,將來還能擔當起國家大事嗎?」   的確,拿肅順,在奕譞一生中是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此後僅半年時間,奕譞就得獲一大堆頭銜:都統、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管理神機營事務……同治三年(1864),又被賜以「加親王銜」的榮譽;十一年,晉封親王。總起來看,同治一朝,奕譞雖多了不少職銜,在政治上仍沒有什麼作為。恭親王奕雖只長他8歲,但能力超群,長期主持軍機處,內政外交,運籌帷幄,瞭然於胸。才智平庸的奕譞即便進入權力中樞,在他的風采面前也不能不黯然失色。   同治十三年(1874),載淳病死。載淳的死,為慈禧太后再度垂簾聽政提供了機會。因繼位的小皇帝載湉是奕譞次子,所以又給奕譞的人生帶來新的轉折。載淳在位十三年,無嗣子,按照祖制,應從近支晚輩中選立皇太子。但這樣一來,慈禧太后就成為「太皇太后」,再也沒有「垂簾聽政」的機會。同治十三年(1874)十二月初五日,她在載淳死去當夜,召集惇親王奕誴、恭親王奕、醇親王奕譞、孚郡王奕譓等商議立嗣事宜。諸王中有人提出在近支晚輩中「擇賢而立」,也有人建議選年紀稍長者立為國君。她當即反駁說:「文宗(咸豐帝)無次子,今遭此變,若承嗣年長者實不願,須幼者乃可教育。現在一語即定,永無更移,我二人同一心,汝等敬聽。」慈禧太后所說的「我二人」,指自己和東太后。她隨即宣布,由4歲的外甥載湉承繼文宗為子,並承襲帝位。   這天深夜,載湉被從睡夢中喚醒,在群臣和侍衛的簇擁下,從醇王府進入紫禁城。次日清晨,他宣布入承大統,年號光緒。同時,宣布由兩宮皇太后重新「垂簾聽政」。頒布的懿旨稱:「今皇帝紹承大統,尚在沖齡,時事艱難,不得已垂簾聽政。」   慈禧太后選中年幼的載湉,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首先,載湉是同治帝載淳的堂弟,他繼位只能作為文宗(咸豐帝)的嗣子,這樣她就可以太后身份繼續垂簾聽政;其次,載湉年方4歲,登極後根本沒有能力處理朝政,便於她長期執政;其三,與載湉父親醇親王奕譞有至親關係,她的妹妹是奕譞的正福晉,立載湉為帝自然便於控制和施加影響。   慈禧太后讓載湉以咸豐帝嗣子名義繼承皇位,不僅違背了父死子繼的祖制,而且使同治帝失去後嗣,這對清朝嚴格的宗法制度是一個明顯的破壞。難怪她的懿旨一出,不但出乎王公大臣意料,奕譞驟聞之下,竟然嚇得昏迷伏地,不能起立。慈禧太后是個權勢欲非常強烈的女人,絕不願丟開到手的權力。對她來說,所謂三綱五常、祖宗法制只能用來適應自己,卻決不能讓它們束縛住自己的手腳。選立載湉嗣位,使慈禧的面目進一步暴露出來。奕譞如果不是看得很清楚,是不會失態到如此地步的。   載湉即位後,奕譞就借口病重奏請免去一切官職。慈禧太后允准其請,命他監修穆宗(同治帝)陵寢,並照料小皇帝在毓慶宮讀書。父以子貴,又賜其親王爵世襲罔替。只保留了一條:「有大政事備顧問。」這樣一來,奕譞在載湉即位後的前十年(1875—1884),除了照顧小皇帝讀書,很少過問政事。   第三階段,從45歲到51歲(1884—1890),執政階段。奕譞養尊處優的閑散日子一直過到光緒十年(1884)。慈禧太后希望利用奕譞來削弱恭親王奕的權力,從而為他敞開了通向權力峰巔的大門。   事情還要從慈安太后(東太后)的猝死說起。同治年間和光緒初年,慈安太后與慈禧太后(西太后)兩度共同「垂簾聽政」。慈安太后性格溫和謙讓,召見大臣,往往吶吶無語,事無巨細,多聽任慈禧太后裁決。慈禧太后為人機敏,銳於任事。名義是兩宮垂簾,掌握實權的只是她一人。光緒七年(1881)三月初十日,慈安太后偶感風寒,進湯藥調治,以為即可痊癒,不料第二天病情陡重,神智不清,牙關緊閉,痰壅氣閉。戌時,死於鍾粹宮,年45歲。慈安太后暴死,有傳言謂慈禧太后下毒所致,無確鑿證據,成為千古疑案。自咸豐十一年(1861)以來,兩宮太后共同垂簾聽政的歷史至此結束,開始了慈禧太后一人垂簾聽政的獨尊局面。   慈禧太后獨自垂簾後,大權獨攬,削奪恭親王奕執政權力的意圖越來越強烈。光緒十年,中法戰起,奕主和,奕譞主戰。慈禧太后贊同醇王。隨即宣布把奕逐出軍機處,罷除一切職務,同時把軍機處大臣全部換班。太后又宣布,今後遇有重大事件,先與醇親王奕譞商辦。這就意味著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大權。奕譞才雖平庸,志卻遠大,很希望在政治方面能有所表現,只因恭親王久居首席軍機大臣高位,使他難以遂願。奕被罷,讓他第一次有了施展抱負的機會。但是,隨著地位升高,權勢加大,他的性格弱點也被放大。尤其在太后面前,他愈加誠惶誠恐、謹小慎微了。   奕譞執政生涯中,有兩件事是應該提到的。第一件是總理海軍衙門,第二件為慈禧太后大修園囿。其實,這又是相互關聯的兩件事,應該從海軍衙門的成立說起。   中法戰爭後,擴充海軍的呼聲高漲。光緒十一年(1885),慈禧太后頒布懿旨,成立總理海軍事務衙門(簡稱海軍衙門),由醇親王奕譞總理其事。一年後,自德國購買的「定遠」等鐵甲艦到達,直隸李鴻章請奕譞同乘海晏號出大沽口,檢閱南北洋合操的軍艦。看到整齊、雄壯的戰艦隊列,還引發了他詩人的雅興。他在途中吟詩多首,以《航海吟草》集刊於光緒十三年(1887)。   這次巡閱,是清朝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海軍檢閱,引起中外關注。沒想到,事後卻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奕譞在出發前,特請太后委派親信太監李連英一路伴隨左右。李連英,直隸河間府大城縣人,9歲時因生活所迫,入宮為太監,分在懿貴妃(即後來的慈禧太后)名下當差。李連英聰明乖巧,善於察言觀色,很快得到主子賞識。同治八年(1869)太監安德海被捕殺,李連英取而代之,升為大總管。慈禧太后違反祖制,親賜他二品頂戴,賞給黃馬褂。奕譞巡閱海軍,每見文武官員,皆命李連英隨同。其本意,是為了避免專擅軍權的嫌疑,引起慈禧太后疑忌。而李連英怵於安德海的前車之鑒,也不敢張揚,布靴布衣,每天還手執醇王的長桿煙袋,大皮煙荷包,侍立裝煙。公餘謝客,不見一人。各地卑鄙官員,本來都想乘機逢迎大總管,結果大失所望。醇王左右和李連英都是一介不取而歸,醇王大加讚揚。   但不管怎麼說,李連英出閱水師,明顯破壞了清廷「太監不得干政」的祖訓。於是,御史朱一新上疏彈劾李有劣跡,朝議嘩然。慈禧太后要奕譞作證。奕譞矢口否認李有劣跡。太后頒布懿旨,以「風聞不實,希圖聳聽」的罪名,將朱降職。   這次巡閱圓滿完成,兩年之後(1888),北洋水師已擁有大小軍艦25艘,主力陣容包括德制「定遠」、「鎮遠」兩艘7000多噸的鐵甲艦,和巡洋艦、炮艦、魚雷艇,基本具備了近代海軍規模。據說已躋身於世界海軍「八強」(僅次於英、美、俄、德、法、西、意七國),實力超過了日本。   奕譞主張建立強大的海軍,支持李鴻章改進並擴大海軍的方案。他還支持某些漢族督撫如張之洞等人引進西方工業的舉動。但是,他的缺點是行事不果,對慈禧太后的一意孤行頗為順從。恭親王執政時,屢次制止太后修園。奕譞主持海軍衙門後,卻挪用海軍經費,為太后大建園囿,以致發展海軍的宏願半途而廢。   清代帝後都喜歡在行宮或園囿居住。康熙、雍正、乾隆歷朝,先後在北京西北郊興建了暢春園、圓明園以及萬壽山(原名瓮山,因慈禧太后辦六旬萬壽,改名萬壽山)的清漪園、玉泉山的靜明園、香山的靜宜園。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三山五園」。咸豐十年(1860),著名的三山五園被英法聯軍一舉焚毀。慈禧太后不滿意常年居住在被她詛咒為「紅牆綠瓦黑陰溝」的紫禁城裡,決意修復西郊園囿。   同治十二年(1873),載淳親政後,在慈禧太后授意下,以「奉養兩宮」為借口,下令修治圓明園。修復這樣一個廢園,不但工程浩大,而且需款很多。恭親王奕等王公大臣紛紛上疏請求緩修,加以各地經兵燹之後,百業蕭條,民生凋敝,太后不得不宣布盡罷各省攤派,停修圓明園。   光緒十年(1884)恭親王奕被黜退後,奕譞接掌大權,為了迎合慈禧太后,首先對紫禁城西側的西苑三海(即南海、中海和北海)進行大規模修治,前後用工600萬個,支出經費589萬餘兩,其中多達436萬餘兩挪借自奕譞主持下的海軍衙門。   慈禧太后並不以此為滿足,不久又動用巨帑(tǎnɡ) 在北京西郊大修清漪園。清漪園已成廢墟,修治的難度比西苑大得多。慈禧太后授意醇親王奕譞,以辦海軍的名義,重修清漪園。為了掩人耳目,在昆明湖恢復水操,並設水師學堂於湖畔。光緒十五年(1889)載湉大婚,慈禧太后歸政。在此之前,以光緒帝的名義發布上諭,宣布重新修葺西苑及萬壽山殿宇,取「頤養沖和」之意,將清漪園改名頤和園,作為太后歸政後頤養天年的地方。   頤和園工程浩大,前後歷時10年。究竟耗費了多少銀兩,歷來眾說紛紜,一般估計在3000萬兩左右。其中挪用戶部銀1000萬兩,海軍經費2000萬兩。為了籌措巨額經費,奕譞以海軍衙門的名義四處挪借。為了防止輿論不滿,又託人向有關大員打招呼。光緒帝的老師大學士翁同龢在日記中寫道:   慶邸晤朴庵,深談時局,囑其轉告吾輩,當諒其苦衷,蓋以昆湖易渤海,萬壽山換灤陽也。   「慶邸」指慶親王奕劻,「朴庵」是奕譞的字。「昆湖」和「萬壽山」均是頤和園的代名詞,「灤陽」指熱河,「渤海」指北洋海軍的建設。意思是說,慈禧太后原有重修熱河行宮的計劃,後來幾經勸說,方許諾以修建頤和園代替。而海軍經費又被挪用園工,因而有以「昆湖易渤海」的提法。實際是奕譞在請求當事者的諒解。   自光緒十一年(1885)成立海軍衙門,至二十年(1894)中日甲午戰起,八年間北洋海軍支出平均每年不過二百六七十萬左右。這一期間,名義上作為建設海軍用的購船經費,大半都被挪用於修建頤和園。自光緒十四年(1888)以後,海軍就沒有再增添一艦。日本卻在此時投入巨資,大力購買和建造兵艦。至甲午戰爭前夜,已有兵艦70餘艘。實力超過中國海軍。   慈禧太后耗四海臣民之膏血,以奉一己享樂,置國家、民族的安危於不顧。奕譞名為總理海軍,實則著力修園。結果北洋水師在甲午戰爭中全軍覆沒,清廷被迫簽訂了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馬關條約》。如果問甲午戰爭為什麼敗得那麼慘,固然可以舉出種種理由,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海軍經費被拿去修了頤和園。清末北京民間流傳這樣一句民謠:   鬼子六,敗家七。   「六」指道光帝第六子恭親王奕,「七」指道光帝第七子醇親王奕譞。英法聯軍入侵北京時,奕奉命留京議和,和洋鬼子打交道,這是蔑稱,含有裡通外國的意思。敗家七,則指奕譞不會辦事,把大量銀子揮霍一空。   奕譞體弱多病,並不妨礙他對軍事的關注。除了發展海軍,他曾負責演練八旗神機營,同樣毫無業績可言。   咸豐十年(1860),英法聯軍攻入北京,八旗禁軍一觸即潰。戰爭過後,清廷不能不感到編練禁軍的重要。京師八旗各就所屬地方設立公所訓練,並挑選各旗精兵1萬名,組建神機營。奕譞受命管理神機營後,把規模擴大到14萬名,設馬步隊25營,購備西洋槍炮,選派旗兵學習德國兵法,一時呈現出新氣象。   奕譞對訓練神機營很盡心,經常親臨閱視。保存至今的奕譞最早的一張照片,就是他於同治二年(1863)在軍營外拍攝的,照片上共有三人。奕譞氣宇軒昂,橫握腰刀,站在中央,兩名侍衛各持長矛、火銃,分立兩側。奕譞在照片上親筆題詩:   波面殘陽耀碎金,   炎光消盡覺涼侵。   莫言倥傯三軍事,   也得逍遙一律吟。   碧草馬嘶欣脫轡,   青溪人坐乍開襟。   雲容縵隨風布,   念切油然早作霖。   下書:「晚操後步至長河作。」奕譞乘著暑熱消退到長河邊漫步,忙裡偷閒,仍不忘賦詩一首。詩中沒有提到神機營,也沒有點染操練的緊張。從「莫言倥傯三軍事」句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態已完全沉浸在晚操後的閑適中。   奕譞是一位好詩人,卻不是一位好統帥,何況八旗制度早已腐朽不堪,非一二人努力所能逆轉。奕譞為管理神機營費了不少心思,結果卻令人失望。   神機營建立後,八旗官員競相投效,機構日益臃腫,各種職官540餘人,竟比兵部還多了300餘人。官兵漸染八旗腐化的積習。同治七年(1868),西捻軍一度逼近京畿地區,慈禧太后欲遣神機營禦敵。一日神機營會操,遣內侍前往觀察。還報說:罷操後,諸兵各手拿一鳥籠,已遊盪於茶館店鋪中。民間謠諺,有「見賊要跑,雇替要早,進營要少」,諷刺他們臨陣奔逃,出操則預雇替身,平日很少到營出操。太后聽說震怒,令奕譞前往檢閱操練。奕譞受命大閱,只見士弱馬疲,步伐錯亂。有一兵丁竟從馬上跌落,摔斷了腿骨。經查問,回答說:「我是打磨廠賣臭豆腐的,哪能騎馬?」   光緒年間,神機營紀律更加鬆懈,而且鴉片泛濫。神機營在順治門外校場口訓練,會操前各兵丁已將附近各衚衕口用帳幔遮掩。兵丁每操練一回合,即紛紛步入帳幔。有好事者繞道窺視,只見「滿地排列鴉片煙具,各兵丁拚命呼吸,候令再出」。督操王大臣走後,便呼嘯而去。這些用洋槍洋炮裝備的八旗「精銳」,實際是一群無力作戰的煙鬼。在吳沃堯《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二十七回《管神機營王爺撤差》,對這事也有生動的描寫。   清朝統治已病入膏肓,神機營的腐朽,只是全豹之一斑。奕譞縱有重振之心,結果也是枉然。   奕譞執政,除了才智平庸,與恭親王奕的最大區別,就是無原則,無人格,對慈禧太后一味迎合,不敢堅持己見。金梁在《四朝軼聞》中指出:「醇親王奕譞,性和順,見太后猶畏遜,不若恭王之遇事敢爭也。」話雖含蓄,意思卻很明白。   為避免引起慈禧太后猜忌,他在載湉即位時上了一道密折,大意是說:古時非皇子出身的皇帝即位後都推恩其本生父母,加上尊號,恐怕將來光緒帝親政後也會有人建議照此辦理,所以請太后將此折留在宮中。日後若有姦邪小人提出類似建議,可立加罷斥。15年後光緒帝親政,果然有大臣奏請為奕譞加上尊號。當時奕譞已故,慈禧太后拿出塵封已久的密折,用來回答諸臣邀寵幸進的行為,並表白「賢王(奕譞)」的心跡。奕譞不但考慮眼前,還擔憂到日後。如此煞費苦心,在晚清諸王爺中無人可比。   載湉即位當月,賜醇親王奕譞爵位世襲罔替,他力辭不準,勉強接受。慈禧太后特命賞給其夫婦乘用杏黃色轎的特權,他又固辭。後來雖勉強接受,但直至去世也沒乘過一次。自唐宋以來,金黃、明黃、杏黃等色澤,就被規定為帝後所專用,他人不得僭擬,奕譞當然不敢受用。   在載湉親政問題上,奕譞也盡量迎合慈禧太后的意圖。光緒十二年(1886),載湉16歲,太后垂簾已顯得不合時宜。慈禧太后面諭王公大臣,於明年正月十五日舉行親政典禮。善於揣摩太后意旨的醇親王奕譞和諸王公大臣,紛紛上書懇請太后體念時艱,從緩歸政。經過幾番辭讓與懇求,太后終於假惺惺地表示:「勉允所請,於皇帝親政後,再行訓政數年。」   光緒十五年(1889)二月初三日,慈禧太后終於撤簾歸政。撤簾歸政,當然非太后所願,只是迫於輿論和以往的表態,不能不做出「垂簾聽政,本非意所樂為」的姿態。實際情況是,在此前一年的十月,醇親王奕譞、禮親王世鐸等人已命軍機處起草了一個有關歸政事宜的奏摺,規定在皇帝親政後,凡有內外摺奏,經皇帝硃批或諭旨後,需「恭呈皇太后慈覽」;簡放大員及各項要差,需先由軍機大臣請旨裁定,再由皇帝奏明皇太后,然後再頒諭旨。於是形成了「皇上雖有親政之名,而無其實,一切用人行政,皆出西後之手」的局面。   奕譞對皇太后誠惶誠恐的心理,不僅表現在他的一切言行中,連家中的陳設也有此痕迹。他命名自己住的正房為「思謙堂」,書齋為「退省齋」。他還特意在書齋條几上擺放了一隻仿製的周代欹(qī) 器,這種器物有一個特點,將水注入一半,仍能保持平衡不會傾倒,如果把水注滿,就會傾倒過來使水全部流掉。他在欹器上刻上「滿招損,謙受益」的銘言,用來策勵自己和子孫戒盈戒驕。奕譞自撰的治家格言有這樣一段話:   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子孫禍也大。若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多膽也大。天樣大事都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   其實他最擔心的,還是在政治上招災惹禍。正是由於他熟通「明哲保身」的技巧,得以在慈禧太后的淫威下位極人臣,在風濤兇險的政壇中一帆風順。   奕譞在慈禧太后面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總算壽終正寢。光緒十六年(1890)冬,他因病去世,享年51歲。奕譞生前一味退讓,生怕受到尊崇會給自己帶來不利,而他死後獲得的榮耀在清朝王爺中則是前所未有的。他獲得了「賢」的謚號,在他之前,只有雍正時期的怡親王胤祥得到過這一褒獎。他還獲得了「皇帝本生考(親生父親)」的稱號。17年後,第二代醇親王載灃的兒子溥儀(宣統帝)繼位,又尊稱他為「皇帝本生祖考(親生祖父)」。皇帝上諭,在醇王府內建立祠堂祭祀他,並按照祭祀皇帝的禮儀。但在公開場合,他的身份仍是親王,園寢也依親王制度。 ◎慈禧懿旨:刨斷古樹意何在  醇親王的園寢位於北京西郊的妙高峰下(在今北京市海淀區北安河鄉),俗稱「七王墳」。奕譞決想不到,他死後多年,園寢上的一棵古樹竟被慈禧太后下令砍去。關於此事起因,要從奕譞親選園寢談起。   奕譞選定這塊風水寶地時,還不到30歲。此地泉壑幽美、層巒疊嶂,景色宜人,有唐代法雲寺遺址。金章宗時,這裡又是西山八院之一的香水院。當時奕譞正在蔚秀園養病,某日到西山響堂廟閒遊,該廟距妙高峰不過十里之遙,是醇王舊仆、太監王照祿、王正光修建的。他們帶著風水先生李唐和醇王一起到妙高峰勘察。李唐認為該處風水最佳,奕譞喜極,不復狐疑,一言決斷。但不久就有人謂此處不可用,奕譞另請風水先生看視,最終拿定主意,在此地修築了園寢。   為了幫助奕譞置買塋地,慈禧太后和同治帝還撥給了白銀五萬兩。對此他不禁感激涕零,特別賦詩一首,刻碑立於園寢,作為紀念。其中有「何幸平生遭際盛,聖明欽賜買山錢(原註:買山建塋,蒙慈恩聖恩賜銀五萬兩)」之句。   醇王園寢坐西朝東,前方後圓,依山順勢,步步升高。台階之上,建有碑亭、月牙河、石拱橋、享殿、寶頂。按清朝制度,王公府第、園寢應用綠、藍色琉璃瓦,而醇王碑亭卻覆以皇家專用的黃琉璃瓦。僅此一端,就顯示出醇親王身份的不同凡響。據記載,奕譞過世後,最初運輸的碑石比目前豎立在碑亭內的石碑高大許多,因過於沉重,中途無法上山,不得已留在山下,雕刻碑文後就豎在醇親王同母弟孚郡王奕譓園寢(現稱九王墳)的碑亭內,而將孚郡王園寢一塊較小的石碑運上了山。   園寢內泉水淙淙,林木茂盛。除了蒼松翠柏,在奕譞墓道前,還長著一棵古老的白果樹(銀杏樹),樹身八九人合抱,高十數丈,據說是金元時物。然而,就是這棵枝繁葉茂的古樹,竟使奕譞死後難安。   關於古樹被伐一事,記載最詳細的是王照的《方家園雜詠紀事》:內務府大臣英年,素講堪輿(風水),曾為慈禧太后擇定普陀峪萬年吉地。他急著想陞官,就找機會對太后獻媚說:「醇王園寢有古白果樹一株,高十餘丈,樹陰數畝,形如翠蓋,罩在墓上,按地理有帝陵之象。而且白果的白字,加於王字之上,明明是個皇字,於皇家本支不利,應請旨速伐此樹。」太后就說:「我就命你等伐之,不必告他。」「他」即指光緒帝。內務府諸臣雖領懿旨,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奏聞皇帝。光緒帝不許,並且嚴厲下諭:「爾等誰敢伐此樹,請先砍我頭!」諸臣只好又去請示太后,太后態度如舊。相持月余。一日,光緒皇帝退朝,聽太監說,太后已於黎明帶內務府人往醇王園寢。光緒帝急忙命駕出城,奔至紅山口,遙見亭亭如蓋的白果樹沒了蹤影,不禁號啕大哭。連哭二十餘里,至園,太后已去,樹身倒卧,數百人正圍著砍樹根。周圍還挖了十餘丈的深池,用千餘袋石灰沃水灌其根,以防止復生芽櫱。光緒帝默然無語,步行環繞墓三周,頓足拭淚而歸。   關於此事,在當地村民中還有種種傳言。有的說,在挖樹根時,從底下鑽出了大小蛇數百千條,蛇身大者有一尺多粗,長數丈。還有的說,庚子年間(1900)鬧義和團,就是這些蛇精轉世報仇。這些傳言以訛傳訛,顯然是無稽之談。那麼,伐樹一事究竟有沒有呢?   王照為了印證此事,曾親自去當地考察,與村夫野老談及白果樹事,各道見聞,相對唏噓。其中有一位姓王的驢夫,自述曾親自抬著小轎送光緒帝上山。   最可靠的證據,見於光緒帝的師傅、大學士翁同龢光緒二十三年(1897)五月初七日的日記,上面明確記著:   園寢有銀杏一株,金元時物,似前月廿三事,懿旨鋸去。   翁同龢落筆簡單,略去了前因,只記了後果。如果不是有了王小航等人的記載,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慈禧太后為什麼對一棵白果樹心存耿耿?「風水」之說似乎有些牽強,醇王奕譞生前謹小慎微,對她不敢有絲毫冒犯,死後被追謚號曰「賢」,太后似乎沒有必要對他園寢上的一棵古樹下此狠手。所以,也有可能,這是她對親政後銳意變法、越來越不聽話的光緒帝日益不滿,藉此發出一個警告。此事不久,發生了著名的戊戌變法和戊戌政變(1898)。光緒帝被太后軟禁。而那個搬弄是非的內務府總管英年,也沒遭好報。在庚子事變中因「庇護拳匪(義和團)」被斬首於西安。   奕譞一生謹慎小心,處處退讓謙和,對慈禧太后更是惟命是從。他死後,卻連墳地上的古樹都保護不了,實在是很可悲的。通過此事,也可以看出慈禧太后為人陰毒的一面。對此,連太后親近大臣都身有體會,在戊戌政變中因密告有功而獲慈禧太后恩寵的大臣榮祿就說過:「皇上(載湉)性暴,內實忠厚;太后心狠,令人不測。」 ◎兒子攝政:大清王朝終結者  醇親王奕譞生有七子。其中,長子、三子、四子均早殤。次子載湉,即光緒帝。五子載灃,襲醇親王爵。六子載洵,奉慈禧太后懿旨承繼瑞郡王奕誌為嗣,承襲貝勒;七子載濤,承繼奕譞弟弟鍾郡王奕詥為嗣,也承襲貝勒,兩人均加郡王銜。他們雖出繼別支,但與載灃同出一父。一門三王,顯赫無比。清朝兩代醇親王,都是父以子貴。第一代醇親王奕譞,因次子載湉為帝(光緒),得享「世襲罔替」殊遇。第二代醇親王載灃,因長子溥儀繼光緒之後以幼齡繼帝位(宣統),遂做了監國攝政王。   載灃生於光緒九年(1883),8歲承襲醇親王爵。26歲時,光緒帝和慈禧太后同時病危。太后在病榻前授意,立第二代醇親王載灃的長子3歲的溥儀為嗣皇帝,承繼同治,兼祧(tiāo) 光緒,由載灃當監國攝政王。   光緒帝載湉病歿時,在皇室近支溥字輩中,恭親王溥偉年齡居長。他自以為,乃祖恭親王奕生前有保存社稷之功,歿後配享太廟,決不是任何近支所能比擬的。如立長君,他當然有份。不想慈禧太后擇立3歲溥儀,使他覬覦帝位的希望落空。   如此看來,恭親王奕父子在皇位角逐中一共錯失三次機會:第一次,奕與奕詝,以兄奕詝捷足先登;第二次,同治帝載淳病歿,奕子孫又被排擠,以醇親王奕譞次子載湉勝出;第三次,又以醇親王載灃長子溥儀勝出。難怪此後很長時間,溥偉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慈禧太后在嗣位問題上為什麼又一次棄大選小?有以下一些推測:   其一,與溥儀家的關係最近。溥儀的祖父奕譞的正福晉葉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胞妹。溥儀的母親蘇完瓜爾佳氏,是慈禧太后心腹大臣榮祿之女,又被慈禧太后認為養女。慈禧太后將她指配給載灃時,載灃生母劉佳氏已為他定親,奏告太后。太后堅持給載灃指婚,劉佳氏只好將已定之婚退掉。   其二,防範袁世凱。溥儀的父親載灃是光緒皇帝的親兄弟,太后選定他為攝政王,主要是為了對野心勃勃的袁世凱預作防範。戊戌變法中,光緒帝所代表的維新派為袁世凱所出賣,光緒帝因此被囚禁直到病死。醇王府一系對袁無不恨之入骨。選載灃為攝政王,對袁世凱的權勢將是有力的鉗制。慈禧太后臨終前的這個決定,反映了她刻意保全愛新覺羅皇位的一片苦心。   其三,為同治帝立嗣。慈禧太后當初立載湉承嗣咸豐帝而不為同治帝擇嗣,違背了中國傳統的繼嗣制度,也違背了清朝家法。為此,還發生過震動朝野的吳可讀「尸諫」事件。   吳可讀,字柳堂,甘州皋蘭人,咸豐進士。曾任御史,因直言敢諫幾乎被撤職斬首,後改戍軍台。光緒改元,遇赦,重新起用為主事,分發吏部。光緒五年(1879)春,將穆宗(同治帝)與皇后阿魯特氏合葬於清東陵,吳可讀自請隨往襄禮,歸途至薊州,宿廢寺中,自縊未死,復仰藥而亡。吳可讀自盡,是為了將遺疏上呈御覽,因為除御史外,低級官員無權直接上疏。他在遺疏中說:「我朝二百餘年,祖宗家法,子以傳子,骨肉之間,萬世應無間然。」他還援引歷史上宋朝和明朝故事,說明名位次序不可亂定,並堅請兩宮皇太后再降諭旨,為載淳立嗣,明確規定將來大統仍歸承繼大行皇帝(死去的皇帝)嗣子。吏部將吳可讀遺疏奏上,朝野震動。   吳可讀「尸諫」並引起社會轟動,說明朝野許多人士對「祖宗家法」被破壞心有耿耿。但他建言日後載湉生子即為同治帝立嗣,無異於預定皇太子,同樣有悖清朝「不建儲貳」的家法。眾王、大臣認為有機可乘,紛紛上疏,謂吳可讀所陳不可行。這自然符合慈禧太后的本意。不過,吳可讀畢竟是為爭嗣而死的,慈禧太后不能不有所表示,於是在他的遺疏上批道:「以死建言,孤忠可憫。」   慈禧太后臨終前選定3歲的溥儀為嗣皇帝,藉此為故去多年的兒子載淳立嗣,也算了結了一段歷史上的公案。   在上述三種因素中,哪種因素產生了作用不得而知。或者,當慈禧太后最終作出決斷時,這些因素都發揮了影響。   在清朝12帝中,一共出了5個小皇帝。順治帝福臨6歲即位,康熙帝玄燁8歲即位,同治帝載淳6歲即位,光緒帝4歲即位,溥儀年齡最小,只有3歲。溥儀即位後,載灃攝政,並為監國,代皇帝主持國政,有權裁定軍國大事和黜陟賞罰諸事。清初,睿親王多爾袞稱攝政而不監國,所以載灃的身份權勢比起睿親王來尤其尊顯。但他攝政僅僅三年,清朝就如土崩瓦解般垮台了。清朝的垮台,固然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與攝政王載灃的舉措失當也有直接關係。   第二代醇親王載灃相貌堂堂,頗有風采,給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進出清宮的美國醫生這樣描述說:「他緘默少語,相貌清秀,眼睛明亮,嘴唇堅毅,腰板筆挺,雖不及中等身材,但渾身透露著高貴。」   載灃堪稱清朝王爺中走向世界的第一人。光緒二十七年(1901),他18歲,以皇弟的顯貴身份率使團赴德國柏林,為上一年義和團運動時德國公使克林德遇刺一事向德國皇帝威廉·亨利謝罪賠禮。載灃抵達柏林後,雙方對謝罪儀式一度發生爭執。德方要求載灃晉見德皇時行三鞠躬禮,參贊隨員均行跪拜禮。此種侮辱,使載灃不堪忍受。後經據理力爭,謂世界各國使節覲見彼此元首時均不行跪拜禮,若德皇強欲清朝使者行中國禮,受禮者未必光榮,如傳聞於他國,反為德國之恥。措詞委婉而有理,經多次往返交涉,德皇放棄原議,終決定俱行鞠躬禮。   出使德國,使載灃大開眼界,從此雄心勃勃,想要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如果沒有克林德事件,載灃不會出使德國,也根本不會有遊歷歐洲的機會。按清朝舊制:王公和閑散宗室,照例不許離京城40里。如果沒有這次出使,他大概會像其他許多滿洲王公,一輩子生活在京城的狹小天地,對外部世界懵然無知。但載灃歸國後,並沒有被委以重任,又過7年,才被任命為軍機大臣。   溥儀即位,26歲的載灃一下子被超拔為攝政王,實在勉為其難。他深知責任重大,很想勵精圖治,使衰朽的清王朝呈現出某些新氣象。他每日到乾清宮聽政,並召見臣工。一切章奏,親自批閱。他還仿照雍正帝,在奏摺上勤加硃批。但苦於不得要領,往往辭不達意。又有親貴從旁掣肘,意見屢有反覆。王公大臣入覲,常對坐無言,遇到請示意見,則囁嚅不能立斷。很快引起眾人的失望。深知其底蘊的胞弟載濤這樣評價他:載灃「遇爭優柔寡斷」,「做一個承平時代的王爵尚可,若仰仗他來主持國政,應付事變,則決難勝任」。   第一,處置袁世凱,優柔寡斷。載灃攝政後的第一件事是經過皇族集團的共同商議,要除去心腹之患袁世凱。他下令罷去袁世凱的一切職務,硬說他有「足疾」,行動不便,勒令回老家養病。據說原來是要將他處死的,但由於袁背靠外國使團,且擁有強大的私人黨羽,載灃投鼠忌器,不敢下手。當時亦入軍機的重臣張之洞也主張不殺袁,說「主少國疑,不可輕於誅戮大臣」。袁世凱被罷官離職,實際仍控制北洋軍隊。載灃將他打發回老家,只起到「縱虎歸山,養癰成患」的作用。載灃處事優柔寡斷,缺乏政治手腕,據此可見一斑。   第二,大抓軍權,形同寡人。罷黜袁世凱,是清朝皇室在軍事上排斥漢人勢力的開端,加劇了皇族與漢大臣的矛盾。載灃為加強皇室對軍權的控制,又採取了以下措施:   (1)任命其弟貝勒載濤、貝勒毓朗、鐵良為專司訓練禁衛軍大臣,企圖建立由自己親率的禁衛軍。   (2)下諭成立籌辦海軍事務處,命肅親王善耆、鎮國公載澤、鐵良、薩鎮冰妥慎籌劃,命慶親王奕劻總核稽察。5人中滿洲4人,皇室又佔了3人。薩鎮冰是留學英國歸來的海軍專家,也是唯一的漢人。不久成立海軍部,由載洵擔任海軍大臣。   (3)載灃借溥儀名義下了一道上諭,宣布由皇帝親自擔任大元帥;皇帝親政前,由攝政王代為行使最高統帥權。   (4)將軍諮處從陸軍部分離出來,後改軍諮府,以貝勒毓朗、載濤為軍諮管理大臣。軍諮府相當於總參謀部,軍諮管理大臣相當於總參謀長。載灃通過載濤,決策最高軍事機密。   這樣,以載灃兄弟3人為核心的皇族親貴就掌握了全國的海陸軍權、禁衛軍權,集中了全部軍事權力。   載灃攝政初,外國政府和國內立憲派都曾對他寄予厚望。第一,他曾出訪歐洲,眼界遠遠超出以往的統治者;第二,他是光緒帝的弟弟,對推進中途夭折的改革有著順理成章的熱情;第三,他在政治上給人們留下了開明的印象。據說載灃出使歐洲後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輛叫做「布魯厄姆」的歐式馬車,駕著它到處來去。這輛一匹馬拉的輕便馬車,似乎代表著一種全新的文化,人們有理由相信,他攝政後會在立憲方面取得新的進步。誰知他對西方文明的了解,充其量也就是一點皮毛。他當「謝罪使」時從德皇威廉·亨利討教的一條經驗,就是軍隊一定要控制在皇室手裡,皇族子弟要當軍官。他做得更徹底,不但把軍隊抓到皇室手裡,而且還抓在自己家人手裡。但是,載灃的做法也加深了皇室親貴與漢族軍事將領和地方督撫的矛盾。表面上看軍權在握,實際上卻陷於更加孤立、虛弱的境地。   第三,預備立憲,皇族內閣。載灃為了掩飾皇族集權,於宣統元年(1909)三月重申預備立憲,命令各省切實籌辦憲政,務必在當年成立諮議局。這種姿態,使一部分立憲派分子,對載灃產生了很大幻想。各省成立諮議局的同時,在中央籌建資政院。資政院是清廷模仿西方議會模式,卻又經過精心改塑的中央議事部門,是代議制度在中國最早的試驗。資政院參議員規定有三種產生辦法,即欽選、會推和保薦。欽選就是由皇帝親自點選,目的仍然是為了便於滿洲親貴對資政院的控制。   資政院開設後,一切議決案需有一負責部門處理,責任內閣應運而生。宣統三年(1911),攝政王載灃任命慶親王奕劻為第一屆內閣總理大臣,負責組織責任內閣,並將原來的軍機處和舊內閣裁撤。待內閣人選宣布,輿論大嘩。新內閣13人中,漢族4人,滿族9人,其中,皇族又佔5人,因而被輿論抨擊為「皇族內閣」。這樣多的皇室成員位居要津、專擅大權的局面,即使在清王朝200多年歷史上,也是未曾有過的。於是,「近支(皇族近支)排宗室,宗室排滿,滿排漢」的諺語不脛而走。   清皇室借立憲之名,不但沒有對統治權有所放鬆,反而變本加厲地加強宗室親貴的專權,激起公憤。各省諮議局競相上書,彈劾內閣,皇族成為眾矢之的。清室對輿論洶洶卻不屑一顧。立憲派原想在內閣中分點好處,此旨一下,希望完全落空,與清廷的矛盾更加激化。   載灃一味集權,排除異己,在朝野間引起極大不滿。加之他生性懦弱,沒有統馭全局的才幹,致使皇室內部派別分立,紛紛競爭權力。其中一派以貝勒載濤、毓朗為首,控制軍事大權,得到載灃的倚信。另一派以鎮國公載澤為中心,把持財政大權。載澤雖是由遠支宗室過繼給惠親王庶長子奕洵為嗣子,因其自幼聰穎,頗得奕譞憐愛,與醇王府關係一向密切。其妻是隆裕太后妹,有了這層關係,即可私傳太后言語,挾制載灃。載澤掌度支部後,在政府中獨樹一幟,「以集中財政為務,猶載濤之集中軍權」。載澤為擴張勢力計,向載灃推薦盛宣懷就任郵傳部長。慶親王奕劻組閣後,載澤輩力謀倒閣。當時諳於政情者,多認為繼奕劻為內閣總理大臣者,非載澤莫屬。元老派奕劻,原是首席軍機大臣,受命組閣,自知勢單力薄,於是與那桐結為一氣,分居總、協理職位。奕、那二人貪污受賄,早已臭名昭著,世人稱為「慶那公司」。那桐與袁世凱、徐世昌等關係深厚,結為一黨,與載字輩皇室近支互不相能。此外如恭親王溥偉,載灃對他一向存有戒心,認為無合作的可能,只給了一個禁煙大臣名義,以示敷衍。   載灃原想集中軍政大權,強化皇室地位,結果卻演變為各派親貴攬權謀私、犬牙相制的複雜局面,統治能力被進一步削弱。對載灃本人來說,實非始料所能及。   清朝末帝溥儀登基時,曾由攝政王載灃懷抱升殿,凈鞭響亮,嚇得溥儀大聲啼哭。攝政王安慰他說:「皇帝別哭,一會兒就完了。」這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誰知竟成為清朝滅亡的讖語。   宣統三年八月十九日(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敲響了清王朝的喪鐘。一個多月時間,先後有13省宣布對清廷獨立,轉向革命營壘。清廷派出的軍隊,在陸軍大臣蔭昌的統率下,出征討伐,屢戰屢敗。清廷岌岌可危,驚慌失措。內閣協理大臣徐世昌看到時機已到,便同內閣總理大臣慶親王奕劻、協理大臣那桐等人一齊向載灃保舉他的政治死對頭袁世凱重新出山,同時以「奉職無狀」,自請「立予罷斥」。載灃本不願意邁出這關鍵一步,但是他素性懦弱,沒有獨作主張的能力。當時的主要軍事將領如馮國璋、段祺瑞,都是袁世凱的嫡繫心腹,亦提出「非宮保(指袁世凱)再出,不能挽救危局」。載灃在窮途末路之際,只好任聽擺布,將大權拱手交給袁世凱。   十月,袁世凱就任內閣總理大臣,回到北京,馬上收編了載濤掌握的禁衛軍,接著迫載灃辭去監國攝政王之位,以醇親王名義退歸藩邸。至此,袁世凱已把清王朝的軍、政大權完全攫為己有。隨即,老奸巨滑的袁世凱與南方民軍達成清帝退位後選他當大總統的保證,又以革命的勢力逼迫清帝退位。當時,隆裕太后連連召開御前會議,商討對策。會上,隆裕太后無可奈何,抱著溥儀大哭說:「我悔不隨先帝早走,免遭這般慘局。」王公貴族,主戰主和,意見不一。不久,極力主戰的宗室貴族良弼被革命黨人彭家珍炸死,親貴王公聞風喪膽,紛紛逃避。同時袁世凱的親信段祺瑞等40多名前北洋將領致電清帝要求退位。   有趣的是,清廷存亡危在旦夕,攝政王載灃雖也如坐針氈,但在討論戰和的會議上,卻經常一言不發。以致皇族中有不少人認為他庸碌無能,毫無政治才能,不配做攝政王,大清江山就斷送在他們兄弟父子手中。但是也有人認為,載灃雖從政歷練不足,但能夠審時度勢,順應歷史潮流。   民國初年,孫中山兩次到北京,都曾拜訪載灃,充分肯定他在辛亥革命時,代表清廷遜位,和平交出政權,是一個愛國的、有政治遠見的行動;做為皇帝生父和攝政王,在遜位問題上,能把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擺在前頭,把家族的利益擺在後頭,是難能可貴的,在歷史上是罕見的。孫中山的一席話,在今天看來也很有道理。   據說,當載灃被迫辭去攝政王位,從宮中回歸王府,對福晉瓜爾佳氏說:「從今天起我可以回家抱孩子了!」福晉見他一副若無其事、輕鬆的神態,氣得痛哭一場,並告誡兒子:「長大了萬不可學阿瑪那樣!」這段故事與載灃自書的對聯「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雖不足以證明他早有「退隱」之志,但也可以看出,攝政三年,的確令他心力交瘁。   對比清初、清末的局勢,有一些類似之處:一,都是幼主統治,順治帝6歲即位,宣統帝3歲即位;二,均由攝政王執政,但睿親王多爾袞佐興,醇親王載灃助亡。兩次攝政,效果懸殊。難怪前人提起載灃來,要說他「回思多爾袞,功罪兩相殊」了。   醇親王先後有兩座王府,一座是宣武門內太平湖的舊府,另一座是什剎海後海北岸的新府。載灃攝政期間,新府改稱為「攝政王府」,同時又稱「北府」(系指太平湖舊邸為南府而言)。   相關閱讀書目推薦   (1)溥儀:《我的前半生》,群眾出版社,1979年   (2)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晚清宮廷生活見聞》,文史   資料出版社,1982年   (3)吳玉清、吳永興編著:《清朝八大親王》,學苑出版社,1993年   (4)劉小萌:《愛新覺羅家族全書·家族全史》,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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