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唆犯」《盲井》，以及其背後的17條人命

很久沒聊時事話題了。

中國有各種各樣的詐騙村已經毫無稀奇，但現在居然爆出還有殺人騙賠村，一個村有40多人涉「盲井式犯罪」，故意殺人偽造礦難騙取賠償款。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兄妹等近親共同涉案，而且是跟電影《盲井》學的手法......是不是說，當年廣電總局禁播《盲井》太有先見之明呢？或者換個角度說，《盲井》雖然被禁播了，但王寶強依舊火了，而其被廣電局嚴防死守的教唆功能依舊發揮了作用，宿命啊。

6月6日，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檢察院官方微博發布消息稱，巴彥淖爾市檢察院於5月30日對「故意殺人偽造礦難騙取賠償款」系列案的艾汪全、王付祥等74名被告人，依法向巴彥淖爾市中院提起公訴。檢方指控，該團伙跨6省區殺害17人。該案74名涉案嫌犯，大多數來自遙遠的雲南省鹽津縣，其中約40餘人是石筍村人，村委會門口貼的公開信稱，一些人通過觀看電影《盲井》找到「發家致富路」。（6月13日新華網）

通過故意殺人偽造礦難來騙取賠償款，如此令人髮指的案件，沒想到至今仍在發生。2003年的電影《盲井》，在柏林電影節上獲大獎，在國內卻被禁止公映。它改編自劉慶邦的小說《神木》，而後者的原型是1998年潘申寶、余貴銀團伙偽造礦難殺人詐賠案，此案共致死52人。其實，《盲井》充其量只是對現實的再現而已，但是，現實里可以有、電影里不能有；如今，它竟然又多了一項新罪名——給罪犯提供「發家致富」的思路甚至示範。

在金錢利益面前，人性的底線崩塌，傳統印象中「憨厚樸實」的農民，干出了喪盡天良的事情；幾個人賺到輕鬆錢，一個村子裡的人紛紛效仿，團伙跨省作案，簡直把無恥當成了「事業」。這種窮人對窮人的戕害，弱者對弱者的殘忍，凸顯了生存生態惡化背景下的底層淪陷。這不光是因為貧窮，也不光是因為對法律的無知，甚至不光是不勞而獲的懶惰，不光是殺紅了眼的麻木，這是人性之惡在金錢誘惑下的瘋狂表演，乾的是「不憚於殺頭風險」的魔鬼營生，人性早已退化到了叢林時代的動物性。

問題是，這真的可以歸因於一部電影的錯誤誘導嗎？不懂事的小朋友看了動畫片里的情節可能會模仿，神智正常的大人看到電影里的橋段也有樣學樣？他難道不知道殺人犯法？他難道不知道那個人和他一樣有父母有孩子有家庭？不，他們什麼都知道，他們也分得清電影與現實，關鍵是，他們看清了現實世界裡的漏洞——電影里反映的現實，直到今天依然如是：礦主依然有隱瞞礦難尋求私了的需求，而且，無緣無故死了一個人，似乎真就能隱瞞得住。

有好幾年，礦難不再那麼頻繁地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特別是，要求礦主和工人一同下礦井的規定出台後，礦難數量大幅減少。但是，「故意殺人偽造礦難騙取賠償款」系列案，讓我們猛然驚醒：原來還有這麼多的「人造礦難」，被刻意地隱瞞！既然「人造礦難」可以隱瞞，那麼真實的礦難呢？會不會也有私了的可能？「盲井」式黑色產業鏈之所以能夠存在，正是建立在礦難瞞報的行業積弊之上，封口費與私了賠償成就了這些人渣的殺人生意。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電影《盲井》充其量只是帶來壞消息的信使而已，殺了壞信使不能解決問題，出了問題推給壞信使更是愚蠢。我在想，《盲井》如果當時沒被禁播，而是引發了社會大討論，是不是礦難瞞報的問題早就解決了？屏蔽了壞信使，壞消息背後的問題現實不會自動痊癒；相反，只有直面現實才能解決問題。「盲井」式黑色產業鏈的存在，不是因為這些人渣看了電影《盲井》，而是因為團伙偽造礦難殺人詐賠案件，二十年來從未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