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父親修指甲

我為父親修指甲

晚年的父親，不知何時，手指、腳趾都長了灰指甲。指甲的厚度，超過正常指甲幾倍。已經失能的他，連一般的指甲已不能自剪。每次為父親修剪指甲，都會為那厚厚的灰指甲傷腦筋。沒有專業的工具，修剪起來很困難。

一次，陪父親到外面浴池洗澡，恰逢專業修腳的，結果鋒利的修腳刀，還是把父親的腳趾劃傷了，讓我心痛不已。興許是修腳師技術不佳，或是父親的灰指甲難修？我想，還是自己為父親修指甲放心。

一把指甲刀、指甲銼，便是我為父親修指甲的工具。別看這副指甲刀、指甲銼，並不起眼，卻是雙立人牌，我在柏林買的呢。儘管不是專業的修指甲工具，但指甲刀口的張力很大，加之，材質、鋼口非常好，剪厚指甲很合適，比剪刀和修腳刀安全好用。難怪當年朱鎔基訪德，對這小小的指甲刀讚許有加。

父親是個愛乾淨的人，每次為他修指甲，總是笑眯眯地主動把手伸給我。但修腳時，他卻有些難為情。我故意視而不見，為他脫鞋、脫襪，把腳捧在懷中，一會兒用指甲刀剪，一會兒用指甲銼打磨，再用濕毛巾邊銼邊擦，不讓銼下來的指甲灰屑揚起……

觸摸著父親的腳，總被他那變形的腳趾而傷感。原來，父親小時候，家境不富裕，祖母做的布鞋，從來不分正反，一雙鞋子兩隻腳換著穿，據說這樣省鞋子，可是卻把腳拐帶壞了。大腳拇指向里擠壓二腳趾，久而久之，大腳趾與中腳趾把二腳趾壓在了下面，就像裹腳一樣定了型。父親沒少講他的這段經歷。特別是當年到重慶求學，穿著這種鞋，步行翻越大巴山，可想而知，腳受了多少罪。這也是父親從來不穿皮鞋的緣故。

修腳費工夫，為了怕父親久坐累著，索性讓他躺在床上修。每當這時，父親都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會兒。一覺醒來，指甲全部修好了，再抹點甘油，指甲光滑油亮，真要比外面做的強多了。悄悄偷窺一眼父親，見他面頰上飄起幸福的雲朵。

父親樂滋滋地欣賞完修好的「美甲」，總要說聲「謝謝」，居然把我當成修腳工了。雖說父親由於失憶，時而忘卻了我是誰，但父子情深，註定讓我為他所作所為，感到無比的欣慰。每次為他修指甲、理髮、洗浴，眼前總是浮現出童年的情景，父親為我剪指甲、理髮、洗澡，那種當年父親給予我的溫情，現在由兒子回饋到他的身上。人世間就是這樣一種輪迴，維繫著人類社會倫理道德的延續。也許這就是人性的根本所在。

如今，再也不能為父親床前修指甲了。只希望當我也去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帶上這套工具，接續為我的老父親修指甲。

（於2012年6月17日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