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奶奶

朋友小Ｄ的奶奶去世了，她那悲痛絕倒的樣子，只怕對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　　她流著淚泣不成聲述說著她奶奶的好處，大意是：　　奶奶的懷抱是她童年的搖籃！奶奶的手是她兒時的拐杖！奶奶的眼睛是她一路上的光亮！奶奶的笑是她的精神依靠！　　我羨慕著她有一個對她如此重要的奶奶，我想，如果我的奶奶在世，她也該羨慕人家有這麼個依戀愛她的孫女吧。　　對於我那位奶奶，是一種愛不起來的感情。　　我對她沒有好感倒不是因為她對母親的虐待與苛刻，畢竟那是那個時代的通病。　　因為她的婆婆讓她也吃過不少苦頭，她將不滿轉移到母親身上算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抖一抖修成正果的威風吧。　　也不是因為她厚此薄彼，只寵愛二媽一家大小，因為二媽為她生下四五個孫子。重男輕女也是那個時代普遍的社會現象。　　我的不滿源於她對我那些未長成的哥哥姐姐們的殘酷無情！　　聽母親多次講過，如果全部存活下來，那麼我家應該是十一個兄弟姐妹：九女兩男。我真正的排行是老九，女孩中的老七。　　哥哥排行第六，他的上面二姐下面還有兩個三姐，一個四姐,哥哥之後有一個比現在的四姐大的哥哥。這四個人中，除了前面文章《我那不歸的三姐》中的三姐在成年後自殺，其餘都在幼兒時夭折。而他們的夭折，間接殺手可以說，就是我那高壽的奶奶！　　跟我家剛好相反的是，父親的弟弟二爹家前面生的全部是哥哥。　　雖然分了家，但都住在一個有著長長走廊的大四合院里，奶奶只肯照顧二爹家的哥哥們。　　父母出去田裡幹活，才一歲多的姐姐因為無人看管，早上母親放她們坐在門口的棉墊上，出門時是什麼樣，收工回來還是在那上面，但卻是滿身滿墊子的大小便，奶奶從來不管不顧更別說幫忙收拾了。　　時間一久，身上就長瘡起疹子……她們來到人間，都沒有長到兩歲……　　同樣患上天花，二爹家的哥哥們被及時送醫。父母家裡窮，奶奶也不理會，姐姐只有拿命捱，捱不過就夭折了，兩個姐姐一樣的命運……　　特別一提的是，那時的父親竟然也只喜歡抱二爹家的哥哥，對於他自己生養的女兒從不屑一顧……這些姐姐的死，父親一定也不在乎吧！傷心流淚的只有懦弱無能的母親……　　母親和大姐二姐總是說我長得和小哥哥一模一樣。　　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兩歲多的小哥哥病得沒有呼吸，但身體還是熱的，可是奶奶一個勁地催父母將他埋掉，說是過了天黑時辰會帶給她家惡運！　　如此冷漠，好象那不是她的親孫子，而是一隻別人家的小貓小狗！　　小哥哥弱小的身體就被裝在一個臨時釘成的薄木小匣子里，可憐的還有熱溫的小哥哥被慘白地埋在了後山坡。　　第二天早上，村裡在山坡上放牛的小孩告訴父母，聽到了小哥哥的叫聲和抓木頭的聲音，可是懦弱的父母被奶奶阻攔著竟然不敢去看……　　聽到這裡，我心痛如絞，眼淚止不住就下來了，埋怨他們：「你們為什麼不去看看？」　　母親講著這些的時候滿眶的淚水，父親只是不吭聲，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現在只要母親再對我提這段往事，不是給她打住就是走開，怕自己再聽多一遍連她都恨！　　天下竟然有這樣對待自己親孫子孫女的奶奶！有誰會愛？就連二爹家得到了她悉心照料的哥哥姐姐們也不見得怎麼地喜歡她！　　不清楚父母家什麼時候終於從她的身邊搬開，有奶奶的記憶也是四五歲的時候，她是個駝背的滿臉皺紋的老太婆，整天九十度地彎著腰，頭卻是高傲地昂著，有著一雙那個年齡的女人少有的大腳，據說因此青年時代一直受著歧視。　　以前是個高個子女人，因為一場事故而摔折脊樑。從父親的三兄弟身高判斷，我那從未謀面的爺爺應該也是個高個子。　　每年的秋天她都會來我家住上一段日子。這段時間裡，我們得很小心對待她。　　她很怪癖，容不得有半點兒的不順，動不動就收拾包裹拄著拐杖不告而別。　　父親絕對是個孝子，接到奶奶對誰不滿的投訴，誰絕對逃不過一頓飽打。　　所以對於她，懼怕多過親近，那麼緊張的空間，姐妹們寧願擠在一起也沒人願意跟她一起睡。　　奶奶終年８４歲，比我父親還命長十幾年！記不得是哪一年，只知道當時我在讀書，因為遠不知道消息，回家才知道她已過世，沒什麼感覺，好象聽到的是一個與己無關的人。　　世界是公平的，一個不肯親近不願付出愛心的人，得到的也必是別人的保持距離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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