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旋肉鹼不減肉 —《新知客》—2010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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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叫做西木博士的人說,「如果你是一個非常懶惰的減肥者,那麼你需要服用一種東西叫左旋肉鹼」;「左旋肉鹼能把肥肉變成瘦肉」;「左旋肉鹼完全沒有副作用」;「你躺著不動就能消耗脂肪」……於是,左旋肉鹼火了,西木博士火了。然而,你動動腳趾頭都應該想到,如果這世界上真有這麼管用的靈丹妙藥哪還用等到現在,讓一位讀經濟學的西木博士來公之於眾呢?

　　通俗地說,左旋肉鹼就像一個搬運工,把脂肪運輸到指定位置進行「焚毀」,然後,產生的能量供機體使用。自從一個叫做「西木博士」的人在湖南衛視的《百科全說》中大捧特捧一種叫做「左旋肉鹼」的東西後,這個生僻的名詞,一時間便風靡了大江南北。在商場里,左旋肉鹼類的商品已赫然佔據相當重要的位置,商家恨不得將左旋肉鹼幾個大字貼在每件商品前面。報紙雜誌上,也出現了大規模的宣傳和廣告。在網上搜索「左旋肉鹼減肥」,獲得約3870000條結果。「西木博士說的減肥產品左旋肉鹼哪裡有賣的啊?急急求助..」的帖子更是屢見不鮮。

　　除了賣減肥藥,飲料商業也跑來湊熱鬧。健力寶最新推出的「NEXT愛運動」運動飲料就含有左旋肉鹼,而且作為宣傳重點:「內含獨有的產品成分——活性能量因子——左旋肉鹼」,「燃燒脂肪轉化為能量,提高運動耐力,降低體內有機酸積累,減少肌肉酸痛,緩解運動疲勞,提高免疫細胞數量和活動性,增強免疫力,緩解人體疲勞,迅速恢復活力。」而且,據說左旋肉鹼在運動界早已存在多年,很多運動員都服用。

　　然而,當我們層層剝繭下來,發現這不過又是一個美麗的謊言而已。

　　它是脂肪搬運工

　　左旋肉鹼,說起來比較繞口,顧名思義,就是從肉中發現的一種鹼性物質,而左旋是一個化學術語,就像我們人的左右手,是一種結構類型。早 在 1 9 0 5 年 , 兩位俄國生理學家Gulewitsch和Krimberg就從動物肌肉中發現和提取了肉鹼(肉鹼擁有左旋和右旋兩種構型,左旋肉鹼具有生物活性,右旋肉鹼無生物活性)。1952年, 德國科學家法蘭克爾(Fraenkel)在肝的濃縮液中分離出左旋肉鹼並命名為Vitamin BT。之所以命名為維他命,是因為它被認為是一種類維生素的營養物質,普遍存在於脊椎和無脊椎動物組織中。

　　發現左旋肉鹼能刺激脂肪氧化速度是在1958年,研究顯示:左旋肉鹼最突出的生理功能是把機體內的長鏈脂肪酸(脂肪由甘油和脂肪酸組成)運入到線粒體(細胞中製造能量的器官)內進行 氧化變為人體所需的能量。通俗地說,左旋肉鹼就像一個搬運工,把脂肪運輸到指定位置進行「焚毀」,然後,產生的能量供機體使用,人體心肌細胞及肌肉細胞就是通過這種脂肪氧化的機能來獲得能量的。

　　2 0世紀7 0年代,首次發現肉鹼缺乏症病例,引起了各國科學家的重視,科學家們一致認為:肉鹼是一種必需營養素,是人體器官和組織的代謝所必需的,沒有它,我們身體的主要能量就無從獲得。

　　偷換概念賣產品

　　因為左旋肉鹼脂肪搬運工的身份被科學界所公認,所以,補充它就可以「燃燒脂肪」以達到減肥的目的——這個看上去毫無破綻的因果關係就成為了各大商家推銷以左旋肉鹼為賣點的減肥藥的依據。可須知,如果你相信這個邏輯,就類似於從理論上說男人和女人應該相愛,於是,你就認為每一個你看上的女人應該和你有一腿一樣可笑。

　　將左旋肉鹼應用於減肥領域,準確地說是應用於治療肥胖症的嘗試起始於20世紀70年代初,有文獻報道,左旋肉鹼可以幫助正常的肥胖者控制體重,試驗組與對照組有顯著差異。比如,中山醫科大學營養系的周書鳳用雙盲法觀察了左旋肉鹼對肥胖兒童青少年體重的影響。針對肥胖患者她採用了控制膳食,加強體育鍛煉的同時補充左旋肉鹼的方法,經過試驗後對比,補充左旋肉鹼的實驗組與對照組相比,平均體重下降存在極顯著差異。

　　但這個案例並不能成為左旋肉鹼能有助於減肥的充分依據。首先,周書鳳的運用對象是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的兒童,在他們體內,肉鹼含量可能本就不足;第二,治療的對象是肥胖患者,這類人完全可能本就是左旋肉鹼缺乏症患者。我們只能說,運動不足的肥胖類型人在專業醫生指導下,服用加入左旋肉鹼的食品,再堅持長期鍛煉,能消耗體內積蓄的脂肪,達到去脂減肥的目的。

　　成都健而立健康諮詢公司創辦人、免疫學博士李廣運曾為兩萬多名患者提供過健康諮詢和調理,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在對肥胖者調理中,他有時也會採取適當補充B族維生素,如Vb6(合成肉鹼的重要原材料)等方式加快患者的代謝速度,他說:「在臨床上發現,很多人的脂肪沉積在肌肉里就是因為體內缺乏左旋肉鹼或跟左旋肉鹼相關的酶,那麼,針對這部分人,適量補充左旋肉鹼是有用的;但如果是左旋肉鹼的利用出了問題,補充再多也不見得有好處。」

　　但很顯然的一個事實是:普遍意義上的「減肥」(針對健康人群而言的)和「治療肥胖患者」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我們完全可以說將左旋肉鹼當做減肥藥賣是一種偷換概念的行為。

　　減肥藥?還只是推論

　　事實上,從左旋肉鹼的功能被發現至今,對於它到底能否減肥的實驗並不少,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可靠的實驗證據來證實它的有效性。馬里蘭大學醫學中心對左旋肉鹼的研究做過一份綜述報告,報告中稱,「儘管左旋肉鹼被用作減肥產品而投入市場,但是,沒有科學證據顯示它有減肥的作用。雖然,有些研究證明口服左旋肉鹼能減少脂肪增加肌肉,以及減輕疲勞..這些證據或許和減肥有關」,但請注意,這裡的用詞是「或許」。

　　並且,即使針對體內確實缺乏左旋肉鹼的肥胖患者,也並不是像西木博士所鼓吹的那樣——躺著不動就減肥。左旋肉鹼只是一位盡責的「脂肪搬運工」,當它把脂肪搬到線粒體內後,你還是需要運動來促使脂肪燃燒,否則,就類似於搬運工送來了原料你不加工還是白搭。

　　基於已經被證實的、關於左旋肉鹼在脂肪燃燒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如果要使用它來作為「減肥藥」,那麼,只有以下一種方法可能有效——瘋狂、高強度的運動,非常人的運動,像備戰奧運會那樣運動!因為大量運動後,左旋肉鹼會使用得較多,可能在短期內無法通過身體自身合成來滿足持續運動所需要的能量,所以,為了維持高強度的、長時間的運動(我們之前已經說過,脂肪酸氧化可以供應機體所需要的大量能量),你需要補充適量的左旋肉鹼以維持它在體內的正常含量——注意,這也僅僅是我們基於科學研究而做出的推論。雖然,這個推論聽上去已經足夠慘無人道。

　　至於同樣運動強度下,服用左旋肉鹼後是不是比不服用時,脂肪燃燒得更快?曾有實驗表明,在老鼠骨骼肌線粒體中,當肉鹼的量為0.4毫摩爾時,對脂肪酸氧化速率有最大刺激作用,但當增大肉鹼量至2毫摩爾時並不能增加線粒體氧化的速率。

　　所以,對不起,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實這個美好的願望。

　　作為營養素也不推薦攝入

　　好吧,你使用左旋肉鹼作為減肥妙藥的願望破滅了,但是,家裡已經買了瓶瓶罐罐堆在那裡,怎麼辦呢?還好,西木博士有雲,「左旋肉鹼就是一種營養素」,「完全沒有副作用,因為母乳裡邊有,嬰兒配方奶粉裡邊有」,於是,你就放心大膽地利用現有資源了。

　　但很不幸,即使你這樣去做,也是大錯特錯的。

　　產品宣傳商常用的手段是,告訴你如果這種東西缺乏,你會多麼慘不忍睹。於是,我們得知:左旋肉鹼是人體器官和組織代謝所必需的營養素,所以,如果體內左旋肉鹼含量不足,就會引發許多疾病。因為心肌所需能量幾乎全部來源於脂肪酸的分解,左旋肉鹼又在脂肪酸分解過程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如果缺乏,脂肪酸的分解供能即將中斷,生命活動將發生障礙;不僅是心肌,細胞每時每刻都需要耗費能量進行工作,而這些能量也都有賴於左旋肉鹼;同時,還會導致脂類物質在肌纖維和肝臟中積累,導致肥胖和脂肪肝等不良後果——是的,這些描述都正確,缺乏了左旋肉鹼後果確實不堪想像。 但問題是,我們會缺乏這種東西嗎?

　　你因為「如果缺乏」就去購買,那早就應該有商家向人們銷售空氣了——誰都知道沒有空氣會死人的。一般情況下,一個健康的成年人的身體是會自動合成所需的左旋肉鹼的,含量在 20 g 左右。但是人體亦往往發生左旋肉鹼缺乏症,尤其是運動員、老人和嬰兒,所以,我們也可以從日常膳食中攝取。動物性食品中含量較高,就是肉類和乳製品中左旋肉鹼含量最豐富,像瘦肉、肝、心、雞肉、兔肉、牛奶和乳清等。而在植物食品中,如蔬菜、水果和穀類中含量極少甚至沒有。

　　並且,需要特別指出的一點是:這並不意味著每個嬰幼兒都需要喝添加了左旋肉鹼的奶粉——那些母乳餵養的孩子就已經從媽媽那裡得到了足夠的左旋肉鹼,人為添加僅僅是因為現在無法母乳餵養的情況越來越多,不得已而為之的情況。

　　不過,這一切的補充都只有一個目的——將體內的左旋肉鹼維持在一個正常值,以維持身體的新陳代謝。

　　更重要的一點是,如果你是一個健康的成年人,專門補充左旋肉鹼不僅完全沒有必要,更是毫無用處的——人體是一部精密的機器,並不是我們想要添加什麼元素進去,它就會照單全收,超過這個身體所認可的正常值的左旋肉鹼統統會被化為尿液,排出體外——人體對於左旋肉鹼在體內的濃度有自動調節的能力。

　　所以,美國科學院的食品與營養委員會廣泛審查了有關左旋肉鹼的研究,在1989年做出結論「左旋肉鹼不是一種必需的營養成分」,也就不需要什麼「推薦攝入量」。

　　並且,不僅不推薦攝入,任何一種東西攝入多了都會過猶不及,絕不是像西木博士宣稱的那樣——「絕對沒有副作用」。李廣運曾經通過適當增加B族維生素的方法調理過一個因肥胖而有截肢風險的病人。在調理過程中,維生素用量稍微有一點過量,病人明顯地發生了一些不適癥狀,渾身出汗很厲害。李廣運說,「如果左旋肉鹼過量,也會跟維生素過量一樣,會加重肝臟、腎臟等器官的負擔,引起身體不適,出現腹瀉、發熱等癥狀。」實際上,西木博士在節目中也說到了左旋肉鹼過量會產生的癥狀,只不過可能所有觀眾都不會意識到那是副作用——「連續服用一周之後,你會感到身體發熱,那是你體內的脂肪在盡情燃燒。」

　　對運動員真的有用嗎?

　　因為左旋肉鹼與產生能量有關,所以就被構想為可以提高運動能力,在運動界被大量使用,但是,馬里蘭大學的綜述中卻說,「儘管左旋肉鹼經常被用來提高運動成績,但沒有證據證明這是有用的」。對此,清華大學生物學碩士、美國普度大

　　學農業與生物系食品工程專業博士雲無心評論道,「運動員大量使用什麼問題也說明不了,不管是運動員、教練員甚至是他們的營養師往往並沒有專業能力去判斷各種宣傳是否可靠,就像天價大米宣稱有國家隊也吃他們的大米一樣。」

　　事實上,這方面的研究進行了20多年,確實也沒有得到足夠有效的證據。

　　瑞士學者DecombazJ.等1992年發現,當人體運動後,肌肉組織中遊離肉鹼的濃度會下降20%左右,特別是大運動量的運動員,左旋肉鹼消耗更大——這成為理論上運動員需要補充左旋肉鹼的依據,但和前文提到的一樣,這是因為體內的左旋肉鹼低於正常值,並不表示加大攝入量能提高運動效果。

　　日本學者Suzuki等早在1981年便通過動物實驗證明左旋肉鹼具有提高耐力、抗疲勞、增強爆發力的功用。日本學者柳本行雄1993年有一個專利,採用二十八烷醇與左旋肉鹼配伍,能使全身肌肉鬆弛,並提高爆發力和耐力。我國學者鄭九芳研究證明,運動員在參加耐力和強度運動項目時,在訓練期間每天服用3g,可顯著提高運動員的有氧代謝能力;即使未經訓練的人,每次服用2g,每日3次,持續10天,也能使運動成績得到提高。因此國內外均有以左旋肉鹼為生理活性成分的運動飲料,左旋肉鹼作為提高比賽成績合法的營養物也用於運動會中的田徑、舉重和划艇等運動員。

　　但是,這些研究結果仍然需要進一步研究討論,並且,還有大量結果截然相反的實驗。比如,美國學者Brass認為左旋肉鹼不能提高機體對氧的利用,在運動時不會影響新陳代謝,因此對提高運動成績也沒有什麼積極意義,所以,嚴格說來,使用左旋肉鹼能夠提高運動能力也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推測。

　　並且,四川大學華西醫院營養科科長、營養師胡雯對本刊記者說,關於左旋肉鹼,目前確實有大量的實驗數據,但多為動物實驗,在人群實驗和臨床實驗上的數據太少,它的功效並未被醫學界廣泛認可,所以用在人身上要非常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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