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法師講禪宗修法(2)
禪法之產生乃人類自然之要求
原始之人類,渾噩冥頑,其般若智慧為無明所遮蔽,其靈性全為五蘊三毒所支配,度其野蠻之生活,但其本有之佛性,圓滿具足,如蘊藏於地層中之寶貴礦產,僅有待於開發而已,後來智識漸開,始則對外界現象發生種種驚詫與疑惑,遂產生追求宇宙秘奧而加以解釋之企圖,次乃反求自心,而欲追究其變幻不居之根源,最後乃欲藉其般若智慧之力,求能證入於最究極的本體之中,超越於輪迴生死之外,即所謂「明心見性成佛」是也。考查世界人類進化歷史,東西洋開化最早之各民族,其先人皆曾有此種要求,並各有寶貴之發明,然因其智慧環境之懸殊,故所採取之途徑不同,其所獲之結果遂不一致,有徘徊於感覺之境者,有超越感覺之境而未入本體者,惟釋迦運用其所自創之禪法,打破無始無明,徹廣證悟,入於無漏涅樊,當其豁然貫通證悟佛果之時,嘆曰:「奇哉,無一眾生而不具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未證得」,可見佛性本來無所不在,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而禪法之產生乃人類欲達到成佛之自然要求,「如來」兩字的意思,是「本來如此」,因為佛性與禪法本來便存在於區宇之間,無所不遍,圓滿現成,妙用恆沙,故釋迦常以「如來」兩字代表佛性本體及其妙用,但惟有親切證入者,方能澈底明白此兩字之意思及禪法之真正價值。
禪學與形而上學之別
一般人每每誤解禪學即西洋哲學中之形而上學,其實不然,因為形而上學是解釋萬有本體的學問,而「禪法」則是證入萬有本體的方法,形而上學雖然企圖解釋萬有本體,但因為研究者自身始終沒有證入本體,所以終無法真正認識此本體而作澈底及完滿之解答,良因此本體實非思惟經驗之所能達,如圓覺經所言:「以有思惟心測度如來圓覺境界,如取螢火燒須彌山,終不能著」,又如六祖惠能所言:「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參禪方法始終沒有正式介紹到西洋,故西洋學者對於超越經驗的實在問題,亦始終無法解決,有的學者如康德之流,遂以為人的智識能力,僅能認識相對的感覺思惟之世界,對於絕對的超越的本體世界,無論如何努力,終不能認識之,有的竟認為無復研究之必要,而移其力於科學方面,但大多數的學者,仍認哲學體系中,不能缺少形而上學之研究,不過不復以超絕的本體為其研究之對象,而卻以事物根本之原理為其論究之問題而已,故此西洋哲學中可以說只有相對的本體論而沒有絕對的本體論了。幾千年來西洋學者儘是向經驗思惟上做工夫,不但沒有證入超越的本體,而且越研究離去本體越遠,其原因就是缺少一種可以證入本體的方法的緣故。參禪不是直覺,直覺乃不出腦神經作用,腦神經無法知道佛性,在希臘古代,超驗的本體的形而上學,實未見於思想界,學者不過就經驗的物質之中,選其最根本者,視為萬物之源而已,當希臘哲學家正在以思惟經驗追究萬物根源之時,釋迦已坐在雪山上經過四十九天的工夫,發明了直接證入超驗的本體的方法了,於此可見東西洋思想進度相差之巨,甚至經歷二千餘年以迄今日,西洋哲學家仍無此等發現,所以釋迦之禪法,實人類思想史上一最大之發明,其價值實難以估計。釋迦發明禪法已數千年,中間因修此法而得證入本體(即見性成佛)者不可勝數,在中國方面,其見諸傳記(如傳燈錄指月錄等書)確系證入本體者無慮數千人,此乃佛家所可誇耀於世界者。
欲解決本體問題惟有參禪
本體即最究極之實在,佛家名為實相,又名真如,又名佛性,名目繁多,其所包涵之意義與西洋哲學所謂本體者略有不同,於下文佛性編中詳為闡明,欲求證入本體,舍參禪無他途,西洋哲學家對本體問題僅抱一種研究及認識之態度,佛家對於真如佛性,則抱一種受用之態度,蓋參禪之人一旦證入本體,便是「見性成佛」,超出輪迴生死得大受用,學佛之最後目的在此,故佛教中無論任何宗派,皆以禪法為根基,並視其方法之是否澈底(即能使人見性與否)而判其優劣,如小乘斷六根破我執,但結果落於法執,中乘知破我執之非,破法執而落於空執,皆未能入本體,不能見性成佛,大乘菩薩破空執(即無始無明),然後達於實相絕對之境,禪宗之方法,即此最後之一種,而此方法乃不假其他經驗理論以達到,而是一種直接證入之方法,所謂直截根源,頓悟成佛是也。此方法究竟如是。
[索引] [禪宗源流] [參禪法門] [禪宗要旨] [勘用功] [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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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要旨
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之意義
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云:「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此時人天百萬,悉皆罔措,獨有金色頭陀,破顏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大迦葉」,碧岩錄第一則評唱云:「達磨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得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途,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文字者,依於腦筋思想,思想則依於一念無明,一念無明虛幻不實,故思想文字亦虛幻不實,虛幻不實者,名為相對,相對則有生滅,不能表示無生滅之絕對,故文字無法表示絕對之佛性,釋迦雖曾利用文字言說以宣教,乃出於不得已,故喻如指月,隨說隨破,涅槃經云:「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中間五十年,未曾說一字」,金剛經云:「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是人不解我所說義」,意謂凡屬文字言說,都無實義,相對不能表示絕對也,雖然,釋迦為慈悲度生故,又不能不權為利用文字言說,名為方便,故當其說法時,常嘗告其聽眾勿執言說為實,以免壅塞不通,墮入於相對窠臼之中,而無以自拔,其於言說與實義也,則又嚴為區別,不稍含混,用心良苦,楞伽經云:「大慧,彼諸痴人作如是言:義如言說,義說無異,所以者何,謂義無身故(無本體也),言說之外,更無餘義,惟止言說,大慧,彼惡燒智,不知言說自性,不知言說生滅(相對者),義不生滅(絕對者),大慧,一切言說墮於文字,義則不墮,離性非性故,無受生亦無身,大慧,如來不說墮文字法,文字有無不可得故,除不墮文字,大慧,若有說言如來說墮文字法者,此則妄說,法離文字故,是故,大慧,我等諸佛及諸菩薩,不說一字,不答一字,所以者何,法離文字故(絕對本體中,文字不能存在),非不饒益義說,言說者,眾生妄想故,大慧,若不說一切法者,教法則壞,教法壞者,則無諸佛菩薩緣覺聲聞,若無者,誰說為誰,是故,大慧菩薩摩訶薩,莫著言說,隨宜方便,廣說經法,以眾生希望煩惱不一故,我及諸佛為彼種種異解眾生而說諸法,令離心意意識故,不為得自覺聖智處」,故知就佛性本體上言,文字言說雖無價值之可言,然就說法度生上觀之,則仍以言說為主要工具,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迦葉領旨,始宣言有「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法門傳於迦葉,此一法門,乃直接表示佛性體用。使眾生不由文字而直接悟入真如本體者也,意者,諸大弟子受世尊薰陶已久,世尊知其根機已熟,故特示此微妙法門,使頓悟無生,直超佛地者歟。
思想語言文字,同出於一念無明,一念未動時,空洞冥漠,無思想感覺,當然亦無語言文字,此一境界,謂之無始無明境界,迨無始無明受刺激,一今已動,思想遂生,由思想面有語言,由語言而立文字,思想是無聲之語言,語言是有聲之思想,文字是有形之語言,語言是無形之文字,凡此三者,可以一「名」字統之,攝大乘論云:「名有二種,一言說名,二思惟名」,英哲羅素亦謂「思想為內在之語言」,臨濟禪師云:「名句不自名句,還是汝目前昭昭靈靈鑒覺聞知照燭底,受一切名句」,然三者乃起於一念無明,一念無明有生有滅,變幻無常,名句文字亦隨之變幻無常,無常是相對者,而佛性是絕對者,相對不能表示絕對,故絕對佛性只有自修自證,方能認知,不能用文字來表示,亦不能用腦筋來揣量,楞伽經云:「第一義者(指絕對佛性),聖智自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展轉因緣起,若展轉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解深密經云:「我說勝義(指佛性),是諸聖內所自證,尋思所行(指思想度量),是諸異生輾轉所證。」又云:「勝義無相(指絕對)所行,尋思但行有相境界。勝義不可言說,尋思但行言說境界。勝義絕諸表示,尋思但行表示境界。勝義絕諸諍論,尋思但行諍論境界。」故知思想文字與真如佛性,實不能相及,常人每遇事物之不能形容者,輒曰:「可以意會,不可言傳」,其實絕對佛性,雖欲意會亦不可得,況言傳乎,不獨佛性如此,即一至尋常之技藝,其妙處亦不可以言傳也,莊子云:「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斲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敢問公之所讀者為何言也,公曰:聖人之言,曰:聖人在乎?公曰:死矣,輪扁曰:然則君之所讀者,聖人之糟粕耳,公曰:寡人請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以臣之事觀之,斲輪徐則甘而不固矣,疾則苦而不入矣,不徐不疾,得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輪」,於此可見文字言說,乃間接之又間接者,其所能表示者實極有限,況欲傳達絕對之本體耶,故佛曰:「不可說,不可說」,文殊菩薩贊凈名曰:「乃至無有言說,是真入不二法門者」,老子曰:「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孔子曰:「予欲無言」,子思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聞也,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也」,列子曰:「以悟本性也,故不可告他」,儒道諸家,實同具此種見地。世尊為救文字言說之窮,特於言教之外,別傳更為直接之方法,則拈花示眾是也,不獨拈花而已,即揚眉瞬目,聲欬瞻顧,無非接引後學使悟入絕對本體之方法,楞伽經云:「大慧,非一切剎土有言說,言說者,是氖耳(唐譯云:言說者假安立耳),或有佛剎瞻視顯法,或有作相,或有揚眉,或有動睛,或笑或欠,或謦欬,或念剎土,或動搖,大慧,如瞻視及香積世界,普賢如來國土但以瞻視令諸菩薩得無生法忍及諸勝三昧,是故非言說有性有一切性,大慧,見此世界蚊蚋蟲蟻,是等眾生,無有言說,而各辦事」,後來中土祖師之喝棒怒罵,豎拂舉指,皆從此出,並非憑空杜撰,或謂禪宗乃中土所特創,蓋未深究也。
雖然,文字方便,不可偏廢,一切言教,喻如指月,圓覺經云:「修多羅教,如標月指,若復見月,了知所標,畢竟非月,一切如來,種種言說,開示菩薩,亦復如是」,故知如來文字教法,皆自性海流出,欲令眾生循之以達絕對本體,離於有無二邊,非尋常文字語言可比也,解深密經云:「以離言法性,為欲令他現等覺故,假立名相」,又云:「然無自性性,離諸文字自內所證,不可舍於言說文字而能宣說」,經云:「了法不在言,善入無言際,而能示言說,如響遍世界」,華嚴經云:「一切諸佛出妙音聲,為眾生作佛事,一切諸佛寂寞無冒,為眾生作佛事」,故知佛之一語一點,一動一靜,無非引導眾生達於解脫之境,如醫師對症下藥,但能愈疾,便是良方,不必較其為鹿茸牛溲也,即素以不立文字為本色之宗門祖師,如道信、惠能、道一、百丈、大珠、臨濟、雪峰、雪竇等,皆有法語著作行世,並未完全屏棄文字,故知所謂「不立文字」者,乃指佛性中覓文字不可得,修行者勿墮文字妄想致為文字所縛耳,若徒以不立文字為標榜,非佛祖本意也,六祖壇經云:「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雲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雲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即便謗他言著文字,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無數」,祖庭事苑五曰:「傳法諸祖,初以三藏教乘兼行,後達磨祖師單傳心印,破執顯宗,所謂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然不立文字,失意者多,往往謂屏去文字,以默坐為禪,斯實吾門之啞羊,且萬法紛然,何止文字不立者哉,殊不知道猶通他,豈拘執於一隅,故即文字,文字不可得,文字既爾,余法亦然,所以為見性成佛也,豈待遣而後已」,是故文字雖屬相對,倘能因指而見月,則文字未曾無功,倘能明心見性,入於一昧一相之境,則文字當體即是實相,相對變為絕對矣,倘執指以為月,則文字未曾無累,三藏十二部經典,乃世尊所假立,亦世尊所否定,假立者為度眾生,否定者為免累眾生,能假立而不能否定,非佛也,能否定而不能假立,亦非佛也,惟其能假立又能否定,於是佛法乃圓融而無礙,純粹而無瘕,佛嘗說「無常苦空無我」矣,隨而否定之,佛嘗說「四諦十二因緣」矣,隨而否定之,佛嘗說「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矣,又隨而否定之,曰:「假也,非實也,不可得也。」夫如是而佛之說法乃無沾滯,導入於絕對而無餘,或有欲以經典法門議佛者,而不知所謂經典所謂法門者,佛早已一一自加否定,隨說隨破,以至不留一字,無跡象之可尋,則尚何指摘之可加乎,故議佛謗佛者,有如揮拳以擊空,仰面而唾天,其不自污自弊者鮮矣,知乎此,然後可以學佛參禪。
宗教之分
宗門教門之分,始自中土,而源本於楞伽經,經云:「佛告大慧,一切聲緣覺菩薩,有二種通相,謂宗通及說通,大慧,宗通者,謂緣自得勝進相,遠離言說文字妄想,趣無漏界自覺地自相,遠離一切虛妄覺想,降伏一切外道眾魔,緣自覺趣光明輝發,是名宗通相,云何說通相?謂說九部種種教法,離異不異有無等相,以巧方便隨順眾生,如應說法,令得度脫,是名說通相,大慧,汝及余菩薩,應當脩學」,佛雲宗通者,即自參自證之實踐禪法也,說通者,不離自性,不墮二邊,說法自在之教理也,一為直接,一為間接,一在心行,一憑口說,世尊宣教利生之法,大略不出斯二途,其方法雖不同,其最後目標則一也。然細究之,宗不離教,教不離宗,自來宗門雖雲,不立文字不重經典,然世尊拈花示眾之後,隨即說云:「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此八句即是語言,即是教理,至若初祖達磨以楞伽經傳慧可,五祖弘忍以金剛經授惠能,四祖有法語,六祖有壇經,此宗不離教之明證也,又如教典之中,華嚴、涅槃、圓覺、楞嚴、金剛、楞伽,皆直表宗旨,不離法身,此教不離宗之明證也,故證道歌云:「宗亦通,說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末世眾生,不明斯旨,先入為主,鮮能貫通,各立門戶,互為傾軋,習宗者則執宗以非教,習教者則執教以輕宗,其實宗離教則墮於空疏,教離宗則流為雜遝,宗教如車之兩輪,相輔而行,不可偏廢也。
宗門行者參禪用功,除親近善智識明白正當用功方法之外,仍須明白四乘境界之不同,與其用功方法之互異,方不至認小為大,走入歧途,無法達到明心見性之目的,欲明四乘,非廣閱經典教理不可,放六祖雖不識字而勸人「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即此意也,習教理者明白四乘之後,仍須真參實證,方能明心見性,倘不明心見性,雖一肚皮裝滿經典文字,下筆萬言,口若懸河,與佛性本體了不相干,甚至錯解佛意,肆意發揮,貽誤後學,如唐之圭峰、宋之永明,儱侗顢頇,令人寒心。
四乘大意
佛之一字,尚屬假名,況四乘乎。然世尊大悲救世,方便度生,因眾生之根器有淺深,故假設種種言教法門以為之用,因時制宜,隨機設施,如良醫治病,對症下藥,輕劑重劑,因人而殊,故有羊鹿三車之譬,化城寶所之喻,其苦心孤詣,誠是輘轢萬古者也。
凡所謂法者,皆相對者也。相對之為物,隨時空而貿遷,羌無實體,故世尊說法,隨說隨破,其始曾試為眾生說真如法身妙埋,玄奧幽微,眾皆散去,於是改說小乘法門,信者始集,迨其徒修小乘已熟,耽著禪味,獨善其身,佛乃訶之曰:「此非究竟,未離生死,應修中乘」,於是其徒乃改修中乘,達於我法皆空之境,而佛又訶之曰:「此仍非究竟,無始習氣未除,仍有生死,應修大乘」,於是其徒乃改修大乘之法,根機成熟,佛乃直示以最上乘法,壑然開悟,洞徹本心,無生無滅,不變不異,圓滿現成,不假雕斲,始知非心非佛非物,了無一法可得,所謂法門者,無非空談,所謂四乘者,儘是戲論,於是乃信佛所云「不說一字不答一字」,非故弄玄虛也,茲將四乘境界略述如下:
小乘,亦名聲聞乘,謂聞佛之聲教,悟四諦之理,斷見思之惑,而入於涅槃者也。乃佛道中最下根者所脩,勝鬘寶窟云:「聲聞者,下根從教立名,聲者教也」,聲聞乘所修法門為四諦,即苦集滅道是也,苦是受報之果,集是招果之因,滅是斷招果之因,道是得寂滅之果,換言之,修四諦者,即知苦斷集慕滅修道是也。諦是審實之意,其修法乃將六根斷倒,澄心靜慮,乃至僅存一點凈念,此即小乘所達之境界,其果為阿羅漢果。
小乘人修行,其動機在於厭生死煩惱,而求清凈寂滅,認為靈性中本無苦惱,一切苦惱,皆由六根招集起來,故欲得清凈寂滅之樂,只有修道,將六根停止,使不生招集作用,眼不見,耳不聞,鼻不嗅,舌不嘗,身不觸,意不想,六根既斷,六戶已扃,靈性中僅有清凈一念尚存,寐靜快樂,此即小乘所證之道果也,然六根雖暫斷,而清凈之一念,未能放棄,非究竟也。圖示如後:
中乘,亦名緣覺乘,謂觀因緣而悟解也,舊稱辟支佛,所證果為辟支佛果,中乘所修法門為十二因緣,即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是也,此十二支包括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循環不息之因果,「無明」乃指一念無明,非無始無明也,亦曰一念妄動性,因不覺起了念頭,遂生出種種煩惱,造出種種善業惡業,謂之「行」,此兩支乃前世所作之因,「識」是業識,譬如中陰身被業牽動而來投胎,「名色」謂在胎中時,色身尚未成就,受想行識四陰,只有名目,未有色質,「六入」謂在胎中開張六塵所入之處,六根已完成,「觸」是出胎之後,六根觸於六塵,「受」是領受順逆等境界,此五支是今世所受之果,「愛」是對於塵境有所愛好,「取」是取著喜欣之事,「有」是「業」之意,今生造業,乃有將來之報應,此三支乃今世所作之因,「生」是隨所播種子再來受生,「老死」是既有生,必然有老有死,此二支是來世當受之果,此十二因緣之大概。
中乘修法者,觀此三世眾生,盡為十二因緣所支配,而十二因緣則依一念無明而起,認為小乘未能破此一念,故非究竟,倘能將此一念斷倒,便可超出三世,了生脫死,故其用功方法,在將一念無明打掃乾淨,達於空洞冥漠一無所有之境,自謂已證涅槃,誰知乃落於無始無明境界也,此境空無所有,亦名空執,冥頑不靈,與木石無異,況一念雖暫時停止,若受刺激,仍能再起,故中乘所證,非究竟也。圖示如後:
大乘,亦名菩薩乘,梵語摩訶衍,所脩為六波羅密,亦名六度,六波羅密者,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那,般若是也,修大乘人名菩提薩埵,菩提譯為覺,薩埵譯為有情,即覺有情眾生之意也,簡稱菩薩,菩薩者,發菩提大心之眾生也,以菩提心為體而自度,以大悲心為用(運同體大悲)而度人,自他兼利,故稱大乘。法華經譬喻品云:「若有眾生從佛世尊聞法信受,勤修精進,求一切智,佛智,自然智,無師智,如來知見力,無所畏,愍念安樂無量眾生,利益天人,度脫一切,是名大乘,菩薩求此乘,故名為摩訶薩」,六度攝於戒定慧三學,而以禪那為主要用功方法,修大乘人知一念無明之不可破,故利用一念無明以打破無始無明而見本源自性,乃擒賊先擒王之法也。圖示如後:
最上乘者,亦名佛乘,乃明心見性之後,直示真如佛性,發揮絕對妙理,惟證與證,乃能知之,故世尊拈花,迦葉微笑,迦葉擎拳,阿難合掌,以心印心,若合符契,不假言說,當面相呈,最高最極,無可復加,即最上乘禪也。
小乘斷六根,中乘斷一念無明,大乘斷無始無明,最上乘直示真如佛性,此四乘大意也。六祖壇經云:「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觀乎此,則四乘大意較然矣。趙州和尚云:「佛之一字,我不喜聞」,又云:「老僧念佛一聲,漱口三日」,能明斯語,然後不為四乘所縛。
參禪之目的
參禪之目的究何在耶?曰:在明心見性,明心見性之果究如何耶?曰:洞澈本源,了生脫死,超出三界,不受後有,度己度人,普利群生,此乃人類最究極之目的也。然欲求明心見性,必先明白何謂心性,心性者,眾生本源自性是也,亦名「佛性」,或曰「真如」,或曰「如來」,禪宗謂之「本來面目」「清凈法身」,唯識宗謂之「自心現量」「圓成實性」,凈土宗謂之「法身凈土」「常寂光凈土」,三論宗謂之「實相般若」,律宗謂之「本元自性」「金剛寶戒」,天台宗謂之「自性實相」,華嚴宗謂之「一真法界」,真言宗謂之「凈菩提心」,名號雖繁,其體則一。唯識論曰:「真謂真實,顯非虛妄,如謂如常,表無變易,謂此真實於一切法,常如其性,故曰真如」,維摩詰經云:「夫如者,不二不異」,金剛經云:「如來者,無所從去,亦無所來」,然此之謂心性,乃指真心自性,非他家所指之心性也,尋常世俗所言之心,乃妄心也,無明也,今所欲明之心,乃最究極真實之心也,故名真如。華嚴經發揮真如佛性之理尤詳,十迴向品云:「勤修一切出世間法,於諸世間無取無依,於深妙道正見牢固,離諸妄見了真實法,譬如真如,遍一切處,無有邊際……譬如真如,真實為性……譬如真如,恆守本性,無有改變……譬如真如,以一切法,無性為性……譬如真如,無相為相……譬如真如,若有得者,終無退轉……譬如真如,一切諸佛之所行處……譬如真如,離境界相而為境界……譬如真如,能有安立……譬如真如,性常隨順……譬如真如,無能測量……譬如真如,充滿一切……譬如真如,常住無盡……譬如真如,無有比對……譬如真如體性堅固……譬如真如不可破壞……譬如真如照明為體……譬如真如無所不在……譬如真如遍一切時……譬如真如性常清凈……譬如真如於法無礙……譬如真如如眾法眼……譬如真如性無勞倦……譬如真如體性甚深……譬如真如無有一物……譬如真如性非出現……譬如真如離眾垢翳……譬如真如性無與等……譬如真如體性寂靜……譬如真如無有根本……譬如真如體性無邊……譬如真如體性無著……譬如真如無有障礙……譬如真如非世所行……譬如真如體性無住……譬如真如性無所作……譬如真如體性安住……譬如真如與一切法而共相應……譬如真如一切法中性常平等……譬如真如不離諸法……譬如真如一切法中畢竟無盡……譬如真如與一切法無有相違……譬如真如普攝諸法……譬如真如與一切法同其體性……譬如真如與一切法不相舍離……譬如真如無能映蔽……譬如真如不可動搖……譬如真如性無垢濁……譬如真如無有變易……譬如真如不可窮盡……譬如真如性常覺悟……譬如真如不可失壞……譬如真如能大照明……譬如真如不可言說……譬如真如持諸世間……譬如真如隨世言說……譬如賞如遍一切法……譬如真如無有分別……譬如真如遍一切身……譬如真如體性無生……譬如真如無所不在……譬如真如遍在於夜……譬如真如遍在於晝……譬如真如遍在半月及以一月……譬如真如遍在年歲……譬如真如遍成壞劫……譬如真如盡未來際……譬如真如遍住三世……譬如真如遍一切處……譬如真如住有無法……譬如真如體性清凈……譬如真如體性明潔……譬如真如體性無垢……譬如真如無我我所……譬如真如體性平等……譬如真如超諸數量……譬如真如平等安住……譬如真如遍住一切諸眾生界……譬如真如無有分別普住一切音聲智中……譬如真如永離世間……譬如真如體性廣大……譬如真如無有間息……譬如真如體性寬廣遍一切法……譬如真如遍攝群品……譬如真如無所取著……譬如真如體性不動……譬如真如是佛境界……譬如真如無能制伏……譬如真如非是可修非不可修……譬如真如無有退舍……譬如真如普攝一切世間言音……譬如真如於一切法無所希求……害如真如住一切地……譬如真如無有斷絕……譬如真如舍離諸漏……譬如真如無有少法而能壞亂令其少分是非覺悟……譬如真如,過去非始,未來非末,現在非異……譬如真如於三世中無所分別……譬如真如成就一切諸佛菩薩……譬如真如究竟清凈不與一切諸煩惱俱。」此乃佛祖就其親證之真如佛性境界,用語言方便以詔示眾生,眾生聞之,或茫然不知所云,或約略知其大意,然不可遂謂已明心見性也,聞之而能了解,謂之解悟,尚須自參自證,親見其境,始可謂為證悟,所證與佛無異,故名見性成佛,譬如黃山雁盪之景,天下之奇觀也,然此景乃出之天然,非人力所創造,欲知此境,必須親到親見,諸佛祖師,不過先到此境,先見此境而已,吾人苟能篤信諸佛之所指示,勇猛修持,終必有貿到此境實見此境之一日,迨已到已見之後,方知此境本為古今人人之所共有,既非古佛所能創作,亦非今佛所能改造,此等奇景,終古不改,凡曾親到此出者,其所見即無一不同,千萬年以前,曾見此山者,所說如是,千萬年以後,凡見此山者,所說亦必如是,決不能於實際增益分毫,亦決不能於實際減削分毫,以稍有增減,即非本然也,諸佛所傳之道亦猶是矣,佛性既無二,既不變,但能明心見性,則與諸佛無別,雖然欲見佛性,必須真參實證,非徒能誦經說法便謂明心見性也,譬若有人讀他人游杭州西湖筆記,或聞人談三竺六橋之勝,雖彷彿得其景況,然不可遂謂曾游杭州西湖也,若以耳聞夢想為滿足,則終不見西湖矣,或有聞之興起,束裝往游,親抵西湖,身歷其境,則知西湖之美,洵百聞不如一見也,明心見性亦然,每有聰挺之士,博覽經典,妙能解悟,為他宣說,口若懸河,而實不知真如佛性究為何物,猶閱西湖遊記,為人述三竺六橋之勝,非不惟妙惟肖,而實未履其地,未親見其景也,倘遇曾履其地者以真景見詰,則且茫然無以為答,此禪宗所以主張直指人心,不立文字也。
昔有太原孚上座,初在揚州北孝寺講涅槃經,有禪者阻雪,因往聽講,至「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廣談法身妙理,禪者失笑,師講罷,請禪者吃茶,白曰:「某甲素志狹劣,依文解義,通蒙見笑,且望見教」,禪者曰:「實笑座主不識法身」,孚曰:「如此解說,何處不是」,曰:「請座主更說一遍」,孚曰:「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亘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遍」,禪者曰:「不道座主說的不是,只是說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識法身在」,孚曰:「既然如是,禪德當為代說」,曰:「座主還信否」,孚曰:「焉敢不信」,禪者曰:「若如是,座主輟講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時放卻」,孚一依所教,從初夜至五更,聞鼓角聲,急然契悟,便去叩門,禪者曰:「阿誰?」孚答曰「某甲」,禪者咄曰:「教汝傳持大教,代佛說法,夜來為甚麼醉酒卧街」,孚曰:「禪德:自來講經,將坐身父母鼻孔扭捏,從今已去,更不敢如是」,禪者曰:「且去,來日相見」,孚遂罷講。(出指月錄)
故知明心見性,全靠自己真參實證,無人替代得來,不貴多聞,但貴一見,由門入者,不是家珍,他人說底,與己無涉,昔香岩和尚在百丈禪師處,聰明靈利,問一答十,被溈山問「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便爾茫然莫對,歸寮將平日看過文字,從頭要尋一句酬答,竟不能得,乃自嘆曰:「畫餅不可充饑」,屢乞溈山說破,溈山自:「我說給汝,汝以後一定罵我,我說的是我的,終不幹汝事」,香岩遂將平日所看言教燒卻,直過南陽,止於慧思國師故居,參究多時,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作聲,俄失笑間,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燒香,遙禮溈山曰:「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出傳燈錄)」,由此觀之,禪宗不立文字,惟重參證之所以被尊為明心見性之良方,而能風靡一時,席捲中土者,豈偶然哉!
禪之類別
禪為佛門修行主要方法,大小乘各宗,皆有專門禪法,外道邪師,亦各有建立,紛紜雜沓,魚珠交錯,故研究宗門禪法者,乃先明了各宗禪法,辨別其邪正真偽,然後方不至黑白不分,誤入歧途,昔人錯下一轉語,五百生墮野狐身,可不慎哉,茲將內外各家禪法,分為三類以敘述之。一、禪宗之禪,二、內學各宗之禪,三、外道之禪,現先述禪宗之禪。
禪宗之禪
一、最上乘禪 修行者證悟之後,胸中七通八達,隨拈一法,皆是佛法,橫說豎說,不離真如,從自己胸襟流露而出,蓋天蓋地,自世尊拈花示眾,以至祖師之喝棒怒罵,無非直示真如,和盤托出,瞥然見者,不隔絲毫,其或沉吟,迢迢萬里,此即最上乘禪是也。
二、如來禪與祖師禪 如來禪是證悟佛性本體,祖師禪是發揮佛性妙用,古人有一事證明,香岩和尚證道後,說一喝送溈山云:「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溈山聞得,謂仰山曰:「此子徹矣」,後仰山勘過,更令說偈:香岩說云:「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曰:「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香岩後有頌云:「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曾,別喚沙彌」,仰乃報溈山云:「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
禪那禪與般若禪 禪那禪乃修六度之第五度禪法,般若禪是已明心見性後所發揮者,如拈花示眾等是也。
一味禪與五味禪 打破無明窠臼,明心見性,頓超佛地,入不二境界,名一味禪,琅琊代醉篇三十二曰:「有僧辭歸宗云:往諸方學五味禪去,歸宗云:我這裡有一味禪,為甚不學」,法華經藥草喻品云:「如來說法,一相一味」,涅槃經又云:「又解脫者,名為一味」,一味禪者,指真如佛性之絕對不易也。五味禪者,一外道禪,二凡夫禪,三小乘禪,四大乘禪,五最上乘禪,禪源諸詮集都序云:「禪則有淺有深,階級殊等,謂帶異計,欣上厭下而修者,是外道禪,正信因果亦以欣厭而修者,是凡夫禪,悟我空遍真之埋而修者,是小乘禪,悟我法二空所顯理而修者,是大乘禪,若頓悟自心,本來清凈,元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其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禪宗所修也)。
三凈觀禪 (一)奢摩他,不起雜念,單用寂靜一念,往內直看去,看到山窮水盡,因緣時至,無明窠臼叻的打破,便可看見佛性。(二)三摩缽提,用意根統率五根,往內看去,直至無始無明境界,不可放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無明一破,便見佛性。(三)禪那,六根互用,向內看去,工夫純熟,觸著機緣,無始無明打破,便可悟道。圓覺經:「善男子,若諸眾生,修奢摩他,先取至靜,不起思念,靜極便覺,如是初靜,從於一身至一世界,覺亦如是,善男子,如覺遍滿一世界者,一世界中有一眾生起一念者,皆悉能知,百千世界,亦復如是,非彼所聞一切境界,終不可取。善男子,若諸眾生,修三摩缽提,先當憶想十方如來,十方世界一切菩薩,依種種門,漸次修行,勤苦三昧,廣發大願,自熏成種,非彼所聞一切境界,終不可取。善男子,若諸眾生,修於禪那,先取數門,心中了知生住滅念,分劑頭數,如是周遍四威儀中,分別念數無不了知,漸次增進,乃至得知百千世界一滴之雨,猶如目睹所受用物,非彼所聞一切境界,終不可取。是名三觀,初首方便,若諸眾生遍修三種,勤行精進,即名如來出現於世,若後末世鈍根眾生,心欲求道,不得成就,由昔業障,當勤懺侮,常起希望,先斷憎愛,嫉妒諂曲,求勝上心,三種凈觀,隨學一事,此觀不得,複習彼觀,心不放舍,漸次求證。」
枯木禪 五燈會元云:「昔有婆子,供養一菴主,經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飯給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應時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岩,三冬無煖氣,女子舉似婆,婆曰:我二十年只供養得個俗漢,遂遣出,燒卻菴。」又唐石霜諸禪師會下有禪客坐而不卧者,天下謂之枯木眾。宋僧傳十二慶諸傳曰:「如是二十年間,堂中老宿,長坐不卧,屹若榴杌,天下謂之石霜枯木眾是也」,枯木眾與枯木禪不同。
野狐禪 五燈會元載百丈上堂,常有一老人聽法,隨眾散去,一日不去,丈乃問立於前者何人,老人云:「某甲於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出,有學人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否,某甲答他道,不落因果,後五百生墮野狐身,今請和尚代某甲下一轉語,使脫野狐身」,丈曰:「不昧因果」,老人於言下大悟。
老婆禪 老婆者,以前慈悲心,謂善智識誨導學人,親切叮嚀,有如老婆之愛其子女,故名老婆禪,海會演禪師上堂云:「近日太平院,禪和多聚散,參底老婆禪,吃底(米+山)米飯,知事失照顧,主人少方便,雖然沒滋味,要且緩緩咽。」
三關禪 普通謂破本參,破重關,破末後關為透三關也,宗門直指人心,本無階級,一悟便悟,不悟便不悟,本參重關末後關之說乃偽造,非正法也,至於出自祖師公案者,有黃龍三關,高峰三關,楞嚴三關,兜率三關。黃龍三關如問學人「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的生緣在何處?」正當問答交鋒,卻復伸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卻復垂腳曰:「我腳何似騾腳?」是為黃龍三關。高峰三關如問學人「大澈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又「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甚有明有不明?」又「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守毗尼?」是為高峰三關。三關者,三轉語以勘驗學人也。又有巴陵三轉語,趙州三轉語,皆接引後學之出格語句也。
楞嚴三關見佛祖統紀十慈雲傳云:「慈雲法師遵式居天竺寺,有貴官注楞嚴求師印可,師烹烈焰謂之曰:閤下留心佛法,誠為希有,今先申三問,若答之契理,當為流通,若其不合,皆付此火,官許之,師曰:真精妙元性凈明心,不知如何注釋?三四四三宛轉十二,流變三疊一十百千,為是何義?二十五聖所證圓通,既雲實無優劣,文殊何得獨取觀音?其人罔措,師即舉付火中,於是楞嚴三關自茲而出。」
嬾融禪 又名牛頭禪,以牛頭山法融禪師為祖之禪派也,初法融禪師入金陵牛頭山幽棲寺北岩石室枯坐,有百鳥(口+銜)花之祥,唐貞觀中,四祖道信聞之,往尋訪,因附法,自是法席大盛,法融下智岩,慧方,法持,智威,慧忠,六世相付,慧忠下有惟則,則下有雲居智,又智威之門有玄素,素下有道欽,欽開徑山,受代宗之信仰,賜號國一,欽門有鳥窠道林,與白居易問答有名,牛頭門風,雖一時振於唐代,而末遂不盛,宗密之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曰:「牛頭宗之意,體諸法如夢,本來無事。」
[索引] [禪宗源流] [參禪法門] [禪宗要旨] [勘用功] [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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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用功
參禪錯用功易犯的病有四種,分析如下:
一、止病 將一切思想勉強止住不起,如海水不起波,無一點浮漚,小乘斷六根,道家清靜寡慾,絕聖棄智,皆此病也,佛性非「止」而合。
二、作病 舍妄取真。將一個壞念頭改為一個好念頭。背塵合覺,背覺合塵,破一分無明,證一分法身,老子「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孔子「正心誠意,,宋儒「去人慾之私,存天理之正」,皆此病也,佛性非「作」而得。
三、任病 思想起也由他,滅也由他,不斷生死,不求涅槃,不執著一切相,不住一切相,照而常寂。寂而常照,對境無心,儒家「樂知天命」,道家「返自然」「歸嬰兒」,皆此病也,佛性非「任」而有。
四、滅病 將一切思想斷盡,空空洞洞,如同木石一般,中乘破一念無明,老子「惚兮恍兮」「窈兮冥兮」,莊子「坐忘」,宋儒「我心宇宙」,以及印度外道六師,皆此病也,佛性非「滅」而有。
參禪錯用功夫,犯了以上四病就錯認「四相」為佛性,茲將「四相」分別闡明於下:
一、我相 即我執,小乘人斷六根時,「小我」已滅,入於「大我」境界,此時心量擴大,有充滿宇宙之象,清凈寂滅,宋儒所謂「我心宇宙」,莊子所謂「坐忘」(出大宗師篇),希臘哲學家所謂「大我」「上帝」,老子所謂「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皆是「我相」境界。
二、人相 即法執,起後念以破前念,譬如前念有我,乃起後念「不認我」以破之,繼而復起一念以破此「不認我」之念,如是相續,以至無我,破見仍存,悉為「人相」,莊子所謂「吾今喪我」,即此相也。
三、眾生相 亦是法執,凡我相人相所未到之境界,是眾生相,所謂前念已滅,後念未起,「中間是」是也,儒家謂「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書經「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此「中」字即眾生相境界。
四、壽者相 即空執,一切思想皆已停止,一切善惡是非皆已忘卻,其中空無所有,如同命根,六祖說是無記憶空,二乘誤認為涅槃境界,其實即「無始無明」,禪宗稱為「無明窠臼」「湛湛黑暗深坑」,道家所謂「無極」,即此相境界。
以上「四相」皆是有為法,皆非究竟,故金剛經云:「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圓覺經云:「末世眾生,不了四相,雖經多劫,勤苦脩習,但名有為,終不能成一切聖果」,金剛經云:「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乃指此四種境界俱非正法也,淺識之流,每謂「三教同源」,若能明此四相精義,則知三教相隔不啻天淵也。
因犯止作任滅四病便錯認見聞覺如為佛性:
南陽慧忠國師問禪客:「從何方來」,禪客曰:「南方來」,師曰:「南方有何智識」,曰:「智識頗多」,師曰:「如何示人」,曰:「彼方智識,直下示學人即心是佛,佛是覺義,汝今悉具見聞覺知之性,此性善能揚眉瞬目,去來運用,遍於身中,握頭頭知,握腳腳知,故名正遍知,離此之外,更無別佛,此身即有生滅,心性無始以來未曾生滅,身生滅者,如龍換骨,如蛇脫皮,人出故宅,即身是無常,其性常也,南方所說,大約如此」,師曰:「若然者,與彼先尼外道無有差別,彼云:我此身中有一神性,此性能知痛癢,身壞之時,神則出去,如舍被燒,舍主出去,舍即無常,舍主常矣,審如此者,邪正莫辨,孰為是乎,吾比遊方,多見此色,近尤盛矣,聚卻三五百眾,目視雲漢,雲是南方宗旨,把他壇經改換,添糅鄙談,削除聖意,惑亂後徒,豈成言教,苦哉,吾宗喪矣,若以見聞覺知是佛性者,凈名不應云:法離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
法寶壇經:「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幾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迎請,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薛簡曰:京城禪德皆雲,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雲,若言如來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凈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凈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簡曰:弟子回京,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明無盡,師云: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凈名經雲,法無有比,無相待故,簡曰:明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減,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簡曰:師曰不生不滅,何異外道,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指見聞覺知生,見聞覺知滅),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指佛性言),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凈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簡蒙指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其年
黃檗傳心法要云:「此本源清凈心,常自圓明遍照,世人不悟,只認見聞覺知為心,為見聞覺知所覆,所以不睹精明本體,但直下無心,本體自現,如大日輪,升於虛空,遍照十方,更無障礙,故學道人,唯認見聞覺知為動作,空卻見聞覺知,即心路絕無入處,但於見聞覺知處認本心,然本心不屬見聞覺知,亦不離見聞覺知,但莫於見聞覺知上起見解,莫於見聞覺知上動念,亦莫離見聞覺知覓心,亦莫舍見聞覺知取法,不即不離,不住不著,縱橫自在,無非道場。」
六祖與神秀之辯
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見聞覺知比喻鏡子,起妄念如同鏡子起灰塵,時時勤拂拭,就比喻將妄念斷干斷凈,勿使惹塵埃,就比喻將妄念不要起。
見聞覺知根本就會起妄念,是斷不了止不了的,譬比龍潭出水,時時有水生出來的,斷了又來,源源不絕,永久斷不了的,一般人將見聞覺知就認為佛性,根本錯誤,修行無益,維摩經云:「法不可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
六祖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六祖已明心見性,故其偈乃表示佛性,無生無滅,不垢不凈,不受薰染,本來成佛,乃站在真如果位上而言也,本來無一物,是指佛性根本不起妄念,就不要斷妄念,起妄念是見聞覺知,不起妄念是佛性,佛性與見聞覺知分不清楚,學佛用功就錯了。
神秀認見聞覺知是佛性的錯誤,不單是神秀一人,乃由六朝時候傳下來的,是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由陰陽萬物返歸三二一道,外面是說佛法的名詞,內里實老子的道理,害人不淺,相傳至今,不知誤了幾許佛學家,與聰明的高僧,良可嘆也,悲乎!
凡修行用功,最緊要是在破無始無明,華嚴經說:「破無明黑暗」,圓覺經說:「無始幻無明」,勝鬘經說:「斷無始無明」,報恩經說:「以智慧破無明黑暗」,楞嚴經說:「幽閑法塵」,禪宗祖師叫做「無記空」「無明窠臼」「黑漆桶底」「百尺竿頭」「湛湛無明,黑暗深坑」「如入黑山鬼窟」,教下叫做「元品無明」「無始無明」「根本無明」「白凈識」,楞伽經,涅槃經,指月錄,傳燈錄,五燈會元,裡面說破無始無明的用功很多,未能盡錄。
參禪錯認無明窠臼為佛性如周濂溪之太極圖說
宋儒理學開山祖周濂溪太極圖說,乃以道「先無後有」為基礎,配以易陰陽互行之理,以說明宇宙萬物化生循環返復之體系者也,「無極而太極」者,蓋與老子之「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以及「無為而無不為」同旨,儒家本只說太極,「無極」乃道家之說,老子知雄章「復歸於無極」,莊子大宗師篇「撓桃無極」,刻意篇「澹然無極」,在宥篇「游於無極之野」,道藏中有太極先天圖,相傳出自道家之陳圖南,即是儒道混合的產物,同子曾師事鶴林寺僧壽崖,得太極先天圖,遂加以修改,以建立理學體系,其圖如下:
照佛的看法,無極者,無始無明是也,太極者,一念無明是也,何以言之,無極本無,而能生有,一念已生,便是太極,念有靜動,便分陰陽,陰陽分而兩儀立,變合而生五行,二五之精妙合而有干男坤女,二氣五行,萬物化生,萬物復歸於五行,五行歸於陰陽,陰陽歸於太極,太極歸於無極,一降
參禪錯認王陽明的學說為禪宗
人或以陽明學比佛法者,實為大錯,陽明之學,以四句教法為綱領,即「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如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是也,此四句乃是「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作用,與真如佛性體用不可同日而語,陽明之學,始終未能超出「無明」範圍,仍在三界輪迴之中,病在用腦筋推測度量,腦筋乃虛幻不實者,故其所得亦虛幻不實,非最後真實體用也,真如佛性非思想度量所能及,不受薰染,無有變易,惟證與證,乃能知之,佛家以真如佛性為本源,而儒家以無始無明為本源,其源不同,無法相及,人多未明佛性與無始無明之分別,故每誤認無始無明為佛性,而謂儒佛同源,是以九州之鐵,鑄成大錯也,或謂無善無噁心之體,即佛家之真如佛性,有善有惡意之動,即佛家之無明煩惱,非也,無善無噁心之體者,乃佛家所謂無始無明是也(即六祖所謂無記空),有善有惡意之動者,乃佛家所謂一念無明是也,知善知惡是良知者,乃佛家所謂見聞覺知,即腦筋靈性是也,為善去惡是格物者,乃佛家所說四禪病中之「作病」是也,無始無明是靜的,而一念無明是動的,故有根本與枝末之稱。
無始無明,本來昏昧不明,無知無覺,故初無善惡之分,及其受薰染刺激生出一念無明,遂有見聞覺知,分別善惡好醜,一念無明動而復靜,則返於無始無明,周濂溪太極圖所說闡明之無極生太極,太極生陰陽,以至於萬物復歸於無極,便是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循環輪轉作用,一念無明已動,然後有見聞覺知,有見聞覺知,然後分別善惡好醜,凡屬含識,無不知善知惡者,故陽明之良知,乃腦筋作用,凡腦筋作用者,皆以無明為主,非佛性也,一念無明有凈染兩方面,善是凈緣,惡是染緣,染之與凈,但是一念無明,不能單把凈緣當做佛性,當做本體,如不可單把善當做本體一樣,而陽明則曰:「無善無惡理之靜,有善有惡氣之動,不動氣即是善,是謂至善」,夫動靜善惡,同出於一源,安可單把善當做本體,不動氣時並無善惡,所謂喜怒哀樂末發之謂中是也,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和才是好的善的,若不中節則不和,便是惡的,可見善惡皆出於「中」,在「中」裡面已含有善惡的種子,或善惡之理,而陽明獨謂不動氣是善,是至善,可乎?故宋儒理善氣惡之說,清儒已表示不滿,顏習齋存性篇云:「若謂氣惡,則理亦惡,若謂理善,則氣亦善,蓋氣即埋之氣,理即氣之理,烏得謂純一善而氣質遍有惡哉,譬之目矣,眶皰睛,氣質也,其中光明能見物者,性也,將謂光明之理專視正色,眶皰睛乃視邪色乎……惟因有邪色行動障蔽其明,然後有淫視而惡者視名焉,然其為之行動者,性之咎乎?氣質之咎乎?若歸咎於氣質,是必無此目,然後可全目之性矣」,陽明把「為善去惡是格物」一語,為修養之方法,此乃修養之大病,善惡既同出於一念無明(即虛妄之心),善念與惡念出沒無常,「為善去惡」是要把惡的念頭去掉而把善的念頭保留,於是善惡二念在心中不斷爭鬥,惡念雖除,仍能再起,於是終日惶惶岌岌,不敢放鬆,已心勞口拙而惡念仍不可盡滅,佛家所謂「作病」是也,夫用腦筋感覺推想而知之物,必非物之本相也,腦筋感覺變幻不實,則用腦筋思想去「格物」而得之「知」。,當然靠下不住,反為明心見性之障,佛家所云「所知障」,況物無窮而腦力有限,庄生所謂「以看經隨無盡殆矣」是也,總而言之,陽明之所謂「心」,乃無明妄心,非佛性真心也,陽明所謂「良知」,乃見聞覺知,非佛性真知也,陽明之所謂「格物」,乃修養之病,非見性之方也,凡用腦筋度思者,所見到無非「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作用,不能見真如佛性也,道家之錯誤亦在乎此,陽明雖曾涉獵佛家藩籬而未得其覈妙,誤認無始無明為體,一念無明為用,實與認賊作父無異,昔有盜夜入富者之室,欲偷其寶,而誤攜夜壺以出,竟有購之以為茶具者,偷者既可悲,購者尤可笑也,千載之下,尚有欲以夜壺為茶具者,則不為痛哭流涕矣。
參禪錯認李翱之復性書為禪宗
真為宋明道學先驅者,應推唐之韓愈、李翱,李翱之復性書,對於宋明學者叮影響尤大,李朝認為性本清明,為七情所惑,故變為昏濁,故主張「制情復性」,復性書云:「人之所以為聖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樂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溺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滓也,其流不清,火之煙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過,沙不滓,流斯清矣,煙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又云:「性與情不相無也,雖然,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馮友蘭氏評之曰:「此雖仍用韓愈原性中所用之性情二名詞,然其意義中所含之佛學的分子,灼然可見,性當佛學中所說之本心,情當佛學中所說之無明煩惱,眾生與佛,皆有凈明圓覺之本心,不過眾生之本心為無明煩惱所覆,故不能發露耳,如水因有沙而滓,然水之為水,固自若也,然無明煩惱亦非凈明圓覺之本心,立於對待之地位,蓋無明煩惱,亦須依凈明圓覺之本心而起也,(中國哲學史八○五頁)。」李翱曾參葯山禪師,對於佛學頗曾涉獵乃無可置疑,然李翱實為偽佛經所誤,即誤於「凈明圓覺本心(佛性)能起無明煩惱」一語是也。此語出大乘起信論,所謂「真如緣起」之說,大乘起信論是外道所作,托馬鳴之名以傳者,乃生滅法,非佛法也,何以言之,真如佛性,不受薰染,恆守本性,無有建易(出華嚴經迴向品),無明本無體性,如空花夢影,非由真如而起也,如說無明依真如而起,除去無明,回復真如佛性,便是見性成佛,既然則當初能起,將來當然亦能再起,無明再起之時,又變為眾生,忽而成佛,忽而又眾生,則佛亦有輪迴生滅,乃在三界之中,不能說是超出三界輪迴之外,成佛有何價值,天台宗認為「真如能受薰染」,故有「十界在具」之說,就是硬要把佛拉來和畜生餓鬼一樣受輪迴,非佛法也,但李翱之說,情與性原是相通者,情不生時是性是聖人,及情之生,又是凡夫,豈非忽而聖人又忽而凡夫,便是輪迴生滅,蓋李翱所謂性,乃無始無明,李翱所謂情,乃一念無明,俱是腦筋作用,腦筋靜時是無始無明,腦筋動時是一念無明,同是一個範圍,「制情復性」是欲使一念無明回返無始無明,無始無明正是生死根源,是妄心的本體,無始無明未破,不能見性成佛,李翱以為欲復性惟有「誠」,復性書云:「是故誠者,聖人也,寂然不動,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誠是一念無明之靜的方面,故寂然不動,但具有見聞覺知靈性,故能「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一念無明發作,是把子思所謂「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誠則明」及易之「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配在一起。
參禪錯用功以老子之「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的道理作為禪宗
許多人認為真空妙有,妙有真空,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亦不執有,亦不執無,亦不執非有,亦不執非無,亦不起念,亦不斷念,似有非有,似無非無,起念動念,不被外緣所轉,以為是禪宗的道理,其實是老子「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的道理,不執有,不執無,不執非有,不執非無,是婆羅門的道理,完全是腦筋的作用,有生滅輪迴的,不是參禪的方法。
參禪破無明窠臼用功的三種法門
三種法門,破無始無明,就是奢摩他、三摩缽提、禪那,奢摩他中國音叫做寂靜,就是六根齊用破無始無明,三摩缽提中國音叫做攝念,就是一根統領五根破無始無朋,禪那中國音叫做靜慮,就是修大乘的六度第五度靜慮,六根隨便用一根破無始無明,破無始無明用功,用六根的隨便那一根,我們南瞻部洲(即是這個地球)的人,以眼耳意三根為敏利,如用眼根,眼睛就不向外看,而向內看,其餘五根也不攀緣外境,清清靜靜的看,向腦筋裡面來看,看來看去,看到山窮水盡的時間,達到黑黑暗暗,一無所有的無明境界,這時不可停止,再向前看,看得多,叻的一聲,無明就會破的,無明一破,豁然貫通,柳暗花明又一村,徹天徹地的看見佛性了,或者六根齊用,清清靜靜的將一切外緣放下,眼根反觀觀自性,耳根反聽聽自性,鼻根反聞聞自性,舌根反嘗嘗自性,身根反覺覺自性,意根反念念自性,這樣用功得多,機緣成熟,叻的一聲,就會破無明見佛性的,又或者隨用一根統領五根,好比用一主帥,統領兵將來進攻敵人一樣,譬如用意根來做主將,其餘五根向無明窠臼來進攻,眼耳鼻舌身都到意根上去,放下萬緣,清清靜靜的起一個純凈思想,來向心裡去研究,研來研去,研究得多,工夫純熟,叻的一聲,無明就會破的,又或者我們沒有時間靜坐用功,就無庸收攝六根,眼由他看,耳由他聽,意由他想,但是於其中要執持一個念頭,來照顧佛性,不論何時何地,片刻不忘,好似失去寶珠,必要將他尋獲一樣,如此觀照,機緣一到,叻的一聲,也可以見佛性。
經裡邊說:「善男子,此三法門,皆是圓覺親近隨順,十方如來因此成佛,十方菩薩種種方便,一切同異,皆依如是三種事業,若得圓證,即成圓覺,善男子,假使有人修於聖道,教化成就,百千萬億阿羅漢辟支佛果,不如有人聞此圓覺無礙法門,一剎那頃,隨順修習。」考查古今禪宗,明心見性的人,歷史事迹,通通照此三個法門修的。
大寶積經中,文殊菩薩說:「佛性從煩惱中求得」,參禪、參話頭、參偈頌、參公案,大乘用功名目雖然不同,意思是一樣的,參話頭最要緊的是下疑情,單刀直入,一定會悟。
如參念佛是誰,就先明白念佛的念是從見聞覺知起來的,假如不起念,是見聞覺知,非是佛性,識取自己,本來面目,本來不起念,如如不動,念佛與本來佛性不相干,二六時中,同身內識取本來佛性,不要向外求,識來識去,因緣時至,叻的一聲,無始無明一破,豁然貫通,就可以見本來佛性。
如參本來面目在那裡,宜先明白,起念是見聞覺知,不起念亦是見聞覺知,空無所有,是無始無明,本來面目,如如不動,向無始無明那裡識取,識來識去,因緣時至,叻的一聲,無始無明一破,豁然貫通,就會見著本來面目。
如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宜先明白所謂萬念從見聞覺知起,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心指見聞覺知,識指認識,萬法從本來面目生,如如不動,亦不起念,見聞覺知,將萬念歸一念,向無始無明識取本來面目,識來識去,時機一到,叻的一聲,豁然貫通,就可以看見萬法從自性生。
如參父母未生以前,那一個是自己本來面目,宜先明白父母未生以前,是中陰身,一念不覺入母胎,父母未生以前非佛性,明白中陰身,受生死因,未見佛性故,如何方能見佛性,父母未生以前是中陰身,父母既生以後是見聞覺知的靈性,明白本來面目,識取後,永不入輪迴胎胞,此人因破無始無明窠臼遮障,我們就從無始無明識取,因緣時至,叻的一聲,無始無明一破,豁然貫通,本來面目自性即出現,明心見性後,話頭就用不著了。
禪宗是頓教,一悟便悟,不分階級漸次,一般人主張參禪要破本參、重關、末後關,名破三關,乃是後人偽造,三關之說分兩種,出在古祖師公案,黃龍三關、高峰三關,黃龍三關,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的生緣在何處,正當交鋒,卻復伸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卻復垂腳曰:我腳何似驢腳,名黃龍三關。高峰三關語驗學者,大澈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甚有明有不明,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守毗尼,名曰高峰三關。三關之語,是祖師接引學人用的機鋒轉語。
參禪與參話頭,等機緣成熟,叻的一聲,無明窠臼已破,見佛性,明心見性後,有明眼善知識,則尋訪明眼的善知識來印證,如沒有明眼的話,就找指月錄、傳燈錄、五燈會元、維摩經、華嚴經、楞伽經等,細看作印證亦可。
悟後的光景
悟後明白是受薰染,悟後一切種子和盤托出,此時妄念根塵識俱變為佛性。
見性後,在本體上看,是一理平等的,無所謂佛,無所謂眾生,無所謂眾生成佛,生死涅槃,猶如昨夢,菩提煩惱,同是空花。
未見性前,一假皆假,妄識所支配故,既見性後,一真皆真,真心所流露故,所謂以金作器,器器皆金,那時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總是真如,大地山河,皆為佛性,石頭瓦塊,概屬菩提,嬉笑言談,真心妙用,揚眉瞬目,佛法宣流,蓋即體起用,即用歸體,即體即用,即用即體,體為用之體,用為體之用,體用不二故,所以左右逢源,無不自得,前時怎樣也不得,現在怎樣也得。
法身是豎窮三際(過去現在未來三時間都打破),橫遍十方(東南西北橫計八方上下直計兩方的空間都打破),經云:「十方三世佛,同共一法身。」
華嚴經里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世間法即佛法,佛法即世間法,不能以佛法分別世間法,亦不能以世間法分別佛法。
圓覺經說:「善男子,一切障礙,即究竟覺,得念失念,無非解脫,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智慧愚痴,通為般若,菩薩外道,所成就法,同是菩提,無明真如,無異境界,諸戒定慧,及淫怒痴,俱是梵行,眾生國土,同一法性,地獄天宮,皆為凈土,有性無性,齊成佛道,一切煩惱,畢竟解脫,法界海慧,照了諸相,猶如虛空,此名如來,隨順覺性,善男子,但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你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辯真實,彼諸眾生,聞是法門,信解受持,不生驚畏,是則名為隨順覺性,善男子,汝等當知,如是眾生,已曾供養百千萬億恆河沙諸佛及大菩薩,植眾德本,佛說是人,名為成就一切種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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