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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笨,所以我總是選擇「艱難」

《戀愛的犀牛》劇照。

《琥珀》劇照。

「對於人類而言,最好的安慰劑就是知道你的痛苦並不特殊」。《像我這樣笨拙地生活》首次完整收錄廖一梅的內心話。她用盡文字的力量刻畫了對於生命、孤獨、痛苦、愛情以及寫作的種種獨特見解。

  廣東籍才女、孟京輝妻子兼搭檔、「金句」劇作家廖一梅攜新書赴廣州,接受本報專訪——

  廖一梅新書引子名叫《我愛過的男孩們都已老了》,她以溫暖滄桑的語氣講述丈夫孟京輝:「我看著身邊一個個叛逆少年變成溫和的中年人,在街頭大聲唱歌的人現在安靜地坐在桌角,我那曾經是著名憤青的丈夫,在畢業後還被學校給了記過處分,被師長們視為搗蛋分子,現在卻穩重、寬容,是受人尊敬的導演,被人稱為"老師』,懂得以有效的方式堅持自我。」

  日前,祖籍廣東江門的中國國家話劇院編劇、著名作家廖一梅攜新作《像我這樣笨拙地生活》蒞臨廣州太古坊,出席專題讀書會活動。廖一梅與孟京輝夫妻搭檔,是中國先鋒話劇的代表人物。孟京輝是話劇導演,廖一梅則是編劇,他們共同合作了多部聲震海內外的先鋒話劇:《戀愛的犀牛》、《琥珀》、《柔軟》等,被文藝青年們視為靈魂歸宿。

  新書收錄了廖一梅近年來最精華的文字和圖片,除此之外,更在書中首次曝光話劇《柔軟》的經典台詞,以及近百張由廖一梅與導演孟京輝在台前幕後拍攝的珍貴照片。讀書活動舉行前夕,廖一梅接受了本報獨家專訪。

  忘記孟京輝易,忘記廖一梅難?

  孟京輝在談到其夫人廖一梅時曾說:「40年後,誰也不會記住孟京輝,但一定能記住廖一梅。」廖一梅被稱為劇壇特立獨行的才女、文藝青年的精神偶像、盛產金句的劇作家。她的作品《戀愛的犀牛》從1999年首演風靡至今,被譽為「年輕一代的愛情聖經」,是中國小劇場戲劇史上最受歡迎的作品。「悲觀主義三部曲」的其他兩部劇作《琥珀》和《柔軟》,也都引起轟動和爭議,是當代亞洲劇壇的旗幟性作品。

  廖一梅告訴記者,「我的問題是,我知道自己笨,但沒有人相信我笨。我的笨不是腦袋不夠用不好使,而是在豎著"容易』和"艱難』兩個路牌的十字路口,我永遠選擇"艱難』的那一邊。」

  廖一梅至今已出版了四部作品,其中三部是話劇劇本,新作《像我這樣笨拙地生活》則是一部個人散文集。當被問及寫這本書的初衷時,廖一梅坦言:「我本來沒有出書的想法,但人們在看過了我的話劇之後都會問我一些問題,問的人多了,我一個一個地回答得也累了。那時候正好出版社的編輯聯繫我寫書,並且跟了我十個月,最終我真的被打動了,於是決定出書把所有人的問題都回答完了。」

  細述幕後故事自稱愧對竇唯

  廖一梅新書中首次談到許多劇作幕後的故事和生活中的真實片段,其中有一段是關於竇唯的。

  2000年廖一梅寫完電影劇本《像雞毛一樣飛》,那是關於詩人的先鋒題材,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演員。直到2001年,在一次劇組討論的時候,有人提起竇唯,大家忽然豁然開朗。「那時候,他已經離掉了那場著名的婚姻,潑過香港記者可樂,被告上法庭但拒絕道歉。他不再唱歌,他越來越沉默,"不一定』樂隊在演出,我常常在下午看到他在後海的酒吧前澆花。」一個傍晚,廖一梅和孟京輝在後海找到竇唯。他一直聽著,一直沉默,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我們只說想請他作曲,他說他和"不一定』正要在全國的高校巡迴演出,不知道時間可不可以。我們約好再聯絡,我和孟京輝都沒有提希望他能出演的事,他的樣子讓我們覺得對他對我們這都是一件太難的事。」後來考慮到具體操作性,廖一梅和孟京輝沒有再找竇唯。「竇唯沒有再打過電話,我們也沒有打,我們想當然地認為他沒有表示什麼,應該是興趣不大。」

  「直到影片已經要公映的時候,一天我偶然走過後海邊的酒吧,竇唯從對面走來,在下班擁擠的人潮中,我們一晃而過,我疾步向前走,有人在後面叫我,竇唯從後面追了回來,問我道:"你們想讓我作曲的那部電影怎麼樣了?』我當時的尷尬和不好意思是難以形容的,他不吭聲,他沒打電話,但他並不是不感興趣,他在等著呢!」

  廖一梅講道,這件事她一直沒有忘記,後來幾次遇到竇唯都不好意思地躲開了。「我覺得我做了不好的事,我在本來可以理解的時候,故意誤解了他,或者說我不過是遵循了更公眾的方式,這難道不是我在影片里寫的故事嗎?」

  談創作——我是穿褲子不是穿裙子的

  廣州日報:您的書名《像我這樣笨拙地生活》,我想很多人都會很困惑,怎麼來解釋呢?

  廖一梅:我覺得人都很愚蠢,每個人都很笨。我跟所有人一樣笨,我們都很軟弱,都很不安,對這個世界都感到疑惑或者是恐懼,這些感情每個人都有。我只是把我對待這個世界或者這一切不完美的狀態表露出來,我不是一個善於投機取巧的人,或者說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能用投機取巧達到的事情,別人扔過來的無論是球還是蛋糕還是刀,對我來說我都不善躲閃,頭上被砸個大包。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可以僥倖躲開或者能夠避免的幸運的生活,你只能選擇一種很笨的迎接的方式。

  廣州日報:那麼您覺得戲劇的生命力在哪裡?你的戲劇冷靜中蘊含著強烈的情感,這種情感來源於哪裡?

  廖一梅:台詞是非常重要的,它讓戲劇富有生命力。一方面戲劇一定要有一個貫穿的關於精神的系統,它是超越時間的,是每一代人都會關注的;另一方面它又必須是有生命力的,它的空氣是新鮮的,這就在於台詞裡面有當代人在追問的東西。戲劇不是一個哲學概念,也不是一個意念,它必須是有血有肉的、鮮活的,這樣才能跟時代對話。我會把當時有代表性的聲音或者狀態放到戲裡面,讓它作為一個背景。

  戲劇的情感來自憤怒,有很多事情看不慣。世界應該是這樣的,但人怎麼能那樣呢?這可能是我創作最大的來源。

  廣州日報:提到您,大家都會想到先鋒話劇,有打算創作一些傳統的話劇嗎?

  廖一梅:這句話你先給我貼了好多標籤,就是我是先鋒的,你又把傳統搬出來,是一個對立的標籤,但實際上什麼是先鋒的,什麼算傳統的,框框是什麼?戲劇的形式感肯定是一直在變化的,每個戲有它適合的形式感,但是形式感也是有時代性的,某一代人會對什麼形式感更接受,某一類形式感屬於某一代人,就像我們現在穿成這樣,但是如果在過去一個女的穿成這樣是很怪的,女的穿褲子是很近的事,這本身就是一個形式感,也代表了內容,因為女人跟以前穿裙子的不同了,所以,形式感也是有內容的。我們的戲也是一樣,你說是先鋒,我從來沒有這個概念,我只是表達自己,這種方式適合我的表達,我是一個穿褲子的,不是一個穿裙子的。

  談愛情——愛是一個自我學習的過程

  廣州日報:作為編劇,您怎麼看導演孟京輝?生活中的孟京輝與廖一梅會不會也像劇本里的人物那麼激烈?

  廖一梅:你們怎麼看孟京輝?我看到的應該是你們看不到的。我看出孟京輝的好,所以我嫁給了他,呵呵。我們像所有人一樣生活,也搶廁所。但我們都努力使對方更自由、更愉快,對別人的婚姻準則不感興趣。  

  廣州日報:粉絲都很關注您的愛情觀,「把愛情放在這樣的思路下探尋」,你得到了什麼答案?

  廖一梅:答案差得遠呢,一生可能都不會有。比如,在我所有戲劇里,關於感情有各種各樣互相矛盾的台詞,這些都是我的態度。最典型的,《琥珀》的廣告語——所有的愛情都是悲哀的,可儘管悲哀,依然是我們知道的最美好的事物。我已經把自己的基本態度表達得很清楚了,主人公們一定都痴迷於感情中,但是他們也會說,有一件瘋狂的小事,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叫愛情。我可能是一個感情神經比較發達的人,更願意通過這個點去打開世界的窗戶。很複雜,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所以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寫了一個又一個的戲。

  廣州日報:現在您的作品被稱為年輕一代的愛情聖經,您是不是希望年輕一代如此去追尋愛情?

  廖一梅:這還用我希望嗎?這都是攔都攔不住的事,你能跟哪個人說你不要去愛了,或者你要對愛警惕,這是能談論的嗎?這是人的天性。但是,我唯一以我的教訓,我沒有什麼經驗,但是我有教訓,每個人別把那些美麗的詞都扣在自己的身上來自我陶醉,即使在愛的時候,你可以有一點點自我分辨的能力,看到自己的最內心的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最隱秘的那一處,這個愛來源於什麼,你自己問問自己,你就會發現許多時候,那些細密的小心思,有時候甚至不是善意的,有時候完全是自我需要。愛,我覺得是一個自我學習的過程,而且也是跟別人能互相溝通和理解的一個特別好的橋樑,要沒有這麼強烈的愛,你可能沒有那麼迫切的願望想要跟一個陌生人達成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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