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嗎?《我是歌手》是這樣煉成的

你相信嗎?《我是歌手》是這樣煉成的

《我是歌手》是一個以歌手為主體的真人秀節目,也是中國電視屏幕上最新版的楚門的世界 。不管我們是否是這個節目的觀眾,恐怕都無法否認這樣一個事實:真實與表演,藝術與娛樂,我們所處的時代正是在這些矛盾卻不完全對立的價值之間搖擺

2013年2月21日晚8點,羽泉、尚雯婕、陳明、黃綺珊、林志炫、周曉歐、沙寶亮、辛曉琪各自妝發妥當,在位於2樓的休息室準備上台。這7間屋子是臨時搭建的,裝修的氣味還未散去。

樓下是節目的錄製現場,燈光、音響正在進行最後的調試。500位觀眾在門口排起長隊,其中不乏俊男靚女,有的還畫著精緻的妝容 《我是歌手》已經播出6期,這些觀眾已經知道他們也是這個節目重要的一員。

現場導演開始對觀眾進行錄製前的速成培訓,比如,坐著不要駝背;鼓掌時不妨舉起雙手;當攝影機對準你,不要扭捏躲閃;當追光亮起,主持人和歌手上場,要用掌聲來歡迎。這些都是電視錄製的基本規律。他還組織了幾次歡呼和鼓掌的練習,現在我們的觀眾和評委都到了,讓我聽到你們熱烈的掌聲!給我一點掌聲!給你們自己一點掌聲!

緊接著,總導演洪濤接過話筒,鼓勵觀眾自然地表達情緒, 想站起來就站起來,想怎麼動就怎麼動。

半小時後,所有人進場完畢。舞台的中央空著,場中留了一條軌道供攝影機移動。這個1200平米的演播廳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線路和燈光鋪滿,38個機位,68台對講機,座無虛席。

一隊武警齊步走進演播廳外的大廳,把閑雜人等都請了出去 儘管湖南電視台的門禁非常嚴格,不僅需要密碼,還要掌紋識別,但還是有不少觀眾混了進來,台里的物業、保潔人員也聚在場外,其中一位站崗的武警曾向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請求贈票,但未能如願。

場內開始高喊倒計時三二一。新一期《我是歌手》的錄製這就開始了。

歌手為何而來?

錄製之前,贊助商提供的一車飲料直到當天下午3點才運抵,這些飲料將被發給觀眾,同時在歌手休息室中擺放。歌手們反而到得更早,他們需要提前一天和樂隊排練。由於節目的真人秀形式,綵排也進入拍攝,因此尚雯婕帶妝上陣,穿著禮服,蹬著高跟鞋,早早進入了表演狀態。

把已經成名的歌手拉回舞台參加比賽,是這個節目的關鍵。在日趨激烈的衛視競爭中,這也是一招狠棋。

早在2011年,湖南衛視就買了下當時在韓國走紅的《我是歌手》的原版版權,幾次試圖搬上中國屏幕都告擱淺,歌手海泉還曾作為業內人士參加過前期討論,但他並沒有想到自己將會站上這個舞台。最大的顧慮就是成名的心態,大家都是成名十幾年的人,還要來參加PK。 海泉說。

2012年,項目再次啟動,總導演洪濤帶著團隊參與競標,他的方案就是,一定要請頂尖歌手, 一是唱的好,二是知名度要夠。

11月初,洪濤開始邀請歌手。第一批聯繫了上百人,根據不同的反饋,再鎖定目標,重點聯繫了二三十位,有的歌手把他晾在賓館樓下兩三個小時,我在談的時候他在發簡訊,說別的事,不認真聽你的。 即便這樣,他心裡清楚,這個節目的成功需要這個級別的藝人。有些歌手近期鮮少露面,洪濤還把人請去KTV試歌,就怕他們現場不能唱。

在他的名單中,不乏天王、天后,其中一位曾經對他說:歌壇已經證明我有大舞台,也不缺演唱會,難道還要再排一個第一第二?也有人說自己的性格不適合真人秀,能不能只唱歌不排名?還有人說,等以後人家不記得我了,我再考慮。

最怕的是同級別的藝人去比,這中間的勝負很微妙,如果大家不同類型、不同年代、不同資歷,誰輸給誰都不丟人。 在節目組的規劃中,邀請的藝人要有清晰的階梯,既要有歌壇的中流砥柱,實力唱將,還要有搖滾代表,有新生代。

早年做過電台DJ的洪濤這次動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脈,羽泉、陳明都是洪濤的多年好www.didaxs.com 友,海泉說, 從情面上來講,也應該幫助朋友,如果做成了的話,那就是互相幫助。

有時也會請業界大佬、電視台高層出面,或者拿出一些對節目感興趣的大腕兒的名字作為誘餌,比如韓紅、毛阿敏。

第一個答應的是沙寶亮。周曉歐本來也要在首次播出時露面,但因為需要進組拍電影,只能推遲。黃綺珊因為在新加坡進修神學,只有寒假期間有空,原本只能參加兩期。林志炫趕來綵排之前,剛剛結束了在溫哥華的演出,因為檔期問題,他已經錯過了第一輪演出,但現在的亮相已經比原計劃提前兩期。

最後點頭答應的歌手大於節目首播所需要的7位,截至目前,第一季的歌手已經全部到位。至於費用,洪濤說, 他們至少不是以商演價來參加的。

為了照顧藝人的檔期,原計劃是兩期為一輪,然後可以離開,但現在的情況是,歌手寧願把商演推掉,甚至賠錢,也要繼續留下。

觀眾為什麼哭?

網友李鐵根編了一個段子。問: 翠芬,最近咱們鎮上這麼多喪事,怎麼沒見你去哭啊?答: 最近忙著給湖南台當觀眾,那邊給的錢多。

參與《我是歌手》錄製的小提琴手靳海音也說,周圍朋友問他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是不是真的?有沒有炒作?

洪濤給出的答案是: 觀眾的反應一定是在唱到這句歌詞時的真實反應,而不是把A環節的笑臉貼到B環節去。 製片人都艷也說, 聽音樂真的會流淚,為什麼他們不相信?

現場有8台機器捕捉觀眾的鏡頭,如果你的反應好,我可能會守你一會兒,如果你從頭到尾一直是這樣,我可能就到隔壁去了。 同時,後期剪輯要從幾十個機位中找出不同的人在同一時間的表情,耗費的全是剪輯台上的人工,第一期節目的素材量就有600小時,此後一度達到1000小時。

洪濤定下規矩的是:剪輯時不準插罐頭掌聲。他說: 現在任何一個節目,我們台做過的也好其它台的也好,都插了罐頭掌聲,直播也會插。而我這個節目沒有一個遊離於節目之外的掌聲,可能第一期、第二期中間補了一些,但是後來我們絕對不允許。

另一條規矩是在錄製過程中不允許工作人員帶領觀眾鼓掌。 以前我老是罵導演,你為什麼不領掌,但是這個節目我絕不允許領掌。第一期還把他們狠狠罵了一頓。

幾乎所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說自己在現場哭過。

在綵排現場,28個樂手正在排練,他們環繞舞台坐定,其中包括11個弦樂、4個管樂、8台鍵盤,另有臨時加的打擊樂、民族樂不等。每個樂器至少產生一路信號,在一側的調音台,九十多路信號線盤絲洞一般交織纏繞。

音響師何彪、小提琴手靳海音、鍵盤劉卓、吉他手黃仲賢和江建民、貝斯手單立文和韓陽,都是華語樂壇屈指可數的名字。調音師來自新加坡,擴聲師來自日本,音響是臨時租用。最開始洪濤找到梁翹柏他是王菲、陳奕迅全球巡演的音樂總監,他不相信電視台會做出這樣的投入。後來梁翹柏受命去找樂手,樂手們也是一臉鄙夷,在他們的印象中,電視台錄節目時間又長、音響又差。

節目組負責音響協調的胥朝陽說, 音響這一塊的成本比一般電視台的節目至少高出兩倍。

兩串V-DOSC音響陣列懸掛在舞台兩側,產生強烈的聲壓,形成一種物理刺激,把觀眾籠罩在裡面。胥朝陽說: 我都流淚啊,除了音樂上打動你,肉體上也打動你。 聽黃綺珊唱《回來》,這個中年男人也跟著節奏癲狂地跳了起來。

此時新歌手的身份還要對其他歌手保密,辛曉琪走進來時,用帽子包著頭。

還沒等她開始唱,音響傳來的鼓鼓聲浪已經開始打擊我的胸腔,這種感覺在質量較高的演唱會或其他形式的Live演出,也曾遇見。梁翹柏說,因為是棚內錄製,不用移動場地和設備,每周都可以調整,效果甚至比演唱會還細膩。等到最擅高音的黃綺珊進場排練,這種效果更加明顯。儘管她的經紀人不斷在旁邊提醒,綵排的時候別費太多勁兒,但現場的工作人員每聽完一遍都忍不住鼓掌。

事實上,《我是歌手》最大的秘密就在於這個封閉的演播廳,它用音樂製造出一個人工的情境,使用了室外大型演唱會才會用到的音響,就像海泉形容黃綺珊的歌聲,有兩個大鎚子在你耳邊轟鳴。觀眾就好像被拋在一個楚門的世界 ,類似音樂催眠,甚至傳銷,就好像那些在演唱會現場舉止瘋狂的人。

有一期,羽泉唱《燭光里的媽媽》,現場觀眾哭得厲害,網友卻並不買賬。事後導演做回訪,其中一個女孩說自己從前面幾首歌就開始哭,並不是等到羽泉張嘴才掉眼淚,而另一個男孩聽到第一句時就情不自禁,他想起了年三十跟他媽大吵一架,一怒之下,自己一個人跑到街頭。

在觀眾報名階段,節目組通過報名實名制、設置問卷、電話回訪,盡量把某些歌手的鐵杆粉絲排除在外,但對於這個節目的粉絲卻敞開懷抱,因為鏡頭需要他們的熱情。截至到目前,累積報名人數已經超過十萬。

隨著節目的繼續,觀眾也更成熟了,從服裝、妝容到動作、表情,都越來越適應電視表達 報名時還需要提交照片,因此他們的形象已經過關。這一場錄製,流淚、起立、高喊歌手名字的觀眾都不在少數。舞台上方還有一塊面對觀眾的提詞器,方便大家跟唱。

製片人都艷告訴我,黃綺珊上次唱《回來》,現場很多人哭,鏡頭卻沒有捕捉到。她批評了攝影師,但現在想想,又覺得這是好事,你在電視機前聽和現場聽可能是兩回事,如果電視鏡頭裡全都是淚流滿面,你又會覺得至於嗎? 現在,她主張謹慎地使用現場觀眾的情緒鏡頭,在後期剪輯中予以控制,用以實現 電視的真實 ,把電視觀眾帶入情境。

在韓國原版節目里,每當歌手開始演唱,屏幕上會提醒觀眾把電視調到立體聲模式,但這個技術尚未在中國推廣。

故事從哪兒來?

新歌手演唱完畢,返回休息室的過程中,節目設置的 明星經紀人出場了。他們穿著鮮亮的衣服,輪番在走廊里喧嘩、推搡,擠到辛曉琪的房間門口窺探。門外有人拿著對講機提醒屋裡的同事,藏好了嗎?藏好了嗎? 兩台攝像機從旁跟拍。

新歌手的身份必須對既有歌手嚴格保密,為了等到錄製時抓拍到其他歌手的驚訝反應。這是節目重要的懸念之一。當新人終於出場,總編劇孫莉就在場外觀察室里,督促歌手們不要閑聊,趕快把注意力集中到台上,新歌手來了!

和此前的快男超女、《達人秀》、《中國好聲音》等草根選秀的煽情方式不同,真人秀的戲劇性來自於不同角色在同一時刻的即時反應,包括歌手、經紀人、觀眾以及導演本人。節目組因此多了一個工種,叫做編劇 ,這個稱謂來自韓國原版。此前,中國電視界只有編導一說。製片人解釋,所謂編劇就是為這檔電視節目設計劇情,製造起承轉合。

比如第一期節目,歌手們彼此不知道都有誰,如果歌手想上廁所,編劇就會告訴你,只有等其他人閉門不出的時候,你才能去。節目這就有了波瀾。洪濤說:不能讓歌手傻傻在那兒等,編劇得激勵你。

每位歌手都有編劇跟隨,從下飛機開始,便開始觀察、記錄歌手的狀態。拍攝之前都有劇本,對歌手的反應做出預判。 根據上幾期的結果,我會知道這幾期哪些人出現了什麼狀況,哪兩個人在暗暗較勁,我要怎麼在節目里把它更好地呈現給觀眾,孫莉說。

當我對你越來越了解之後,我就知道了你的喜怒哀樂,我當然就會開始想怎麼能夠讓你的喜怒哀樂更淋漓盡致地呈現出來。製片人補充道。

幫助編劇完成這個遊戲規則的還有明星經紀人。當編劇提示新歌手要來了,經紀人要做出反應,這些都是長期從事綜藝節目所積累的經驗。這一部分與音樂無關,主要服務於收視率。李維嘉的理解是:我們就是代觀眾、領著觀眾去看歌手的表演,把觀眾想講的話通過我們即時講出來,破整個節目太嚴肅、太音樂的氣場。

這樣,歌手們就跟著入戲了。

對於擁有豐富表演經驗的他們而言,早就習慣了尋找鏡頭和面對鏡頭,適應真人秀的表演並非難事。參賽的歌手及其團隊都對自己的形象十分在意,有人嘴上說以音樂為主,結果第二天就穿來一雙10厘米的高跟鞋。

鍵盤手劉卓以前和羽泉合作過,他說, 他們倆的要求是我們當時做演唱會的10倍甚至50倍。

音樂總監梁翹柏也說, 他們很緊張,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會輸。因此,現在的編曲都普遍保守,冒險的人比較少。

尚雯婕這一場選了一首冒險的英文歌,同時穿上了一身冒險的服裝。她說, 這幾年除了選秀節目,電視媒體上純粹展示音樂的節目太少了,連能夠完整播放MV的節目都沒有。 林志炫的期待更重, 是時候來透過這個節目重新定義什麼是歌手,什麼是偶像,什麼人適合在錄音室里錄專輯,什麼人可以站在這裡。給歌手的定義,我希望比以前嚴格。

他們的願望是否能夠實現尚未可知,但這個節目已經對參賽藝人的事業帶來了影響,尚雯婕就在微博上宣布: 在《我是歌手》播出後的第十天,接下了2013年第一個電視廣告,月初拍完了,下周就在湖南衛視播出了。在《我是歌手》播出後的第十五天,與去年代言的法國品牌又續了一年半。湖南衛視也終於再次把最具話題的電視節目攬在自己麾下,汪涵曾在探班的時候跟黃綺珊打趣, 你把我們湖南衛視去年流失的觀眾全都唱回來了。

本場錄製結束之後,現場觀眾在回家的路上熱烈討論,很多人都在稱讚這一場的陳明,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選票最後產生了怎樣的結果。

同時入戲的還有工作人員,每場唱完之後,歌曲的音頻就會流入每個人的手機或MP3,包括在門口站崗的武警。就連在他們的洗手間里,也時常聽到有人在哼唱, 等待,永久的等待

半夜,樓下演播廳的布景很快就被拆卸換裝,為即將直播的《元宵喜樂會》騰出地方。《我是歌手》錄製時也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重新搭台。從舞美到鏡頭,整個節目都與韓國原版保持一致,甚至包括串場音樂。又一次,版權引進成為中國電視綜藝節目的發動機。

錄製完的第二天,就是上期節目播出的日子,這一天是節目組相對輕鬆的一天。他們原本打算給辦公室里的電視插上音響,再聽一遍環繞聲。現場導演還帶來一把吉他彈唱起來。負責宣傳的人趴在電腦前,時刻關注著微博的反應哇靠,視頻這麼快就出來了!

據梁翹柏、劉卓、靳海音等人說,北京和香港的樂手們此時也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等著再看一遍。這些一手製造出這個節目的人,又一頭扎進了這個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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