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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話題|深藍色公寓

野草漫生,塗鴉滿地,一團團飛速閃過的燈火,是市郊人們千家萬戶的窗。

那種碧野中熒熒黃色燈火的樣子。不知為什麼,總讓我感動。因為那種和日常生活的疏離、因為那種一直想追尋的漂泊感。

離火車站越遠,夜色也就越來越濃。而且幾乎呈現出一種絕對的深藍色。但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如果人生要註定在某分鐘死去或受到傷害那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

深藍色的夜

那天是剛結束去火車站附件看一所房子。因為那時我常去倫敦,所以想在布萊頓火車站附近找一所房屋。

整座房子最讓我滿意的或許就是廚房了。深藍色調的裝飾。落地窗外,也是同樣藍色的海。那麼純粹。那麼純碎的深藍。懸臂式操作台,呈直角狀這樣圍過來。可以在其上吃飯、喝白葡萄酒、拌沙拉。所以早上在這裡吃煎蛋配咖啡是一件很享受的事。落地窗外緊湊著花園。早上把整幅落地窗拉開,一股海風灌進來,銜著一種只有臨海城市才有的那種潮濕到黏稠的奢侈。白色紗簾無邊地吹著,一種《咆哮山莊》感。

外表看是海邊一幢翡翠色的房子。配合著棕石教堂。遠處一兩抹淡雲,以及眺望的山谷上的白樓。而我至今很感謝這座陡坡。陡峭山坡所為你帶來的,不僅是強烈的登山感,還是一種所有目標都需要艱辛達到的人生哲理。

遠望一整個山谷

房子的缺點是必須和一個衝浪運動員一起合租。據說對方非常愛party。可我要的,是那種夜半煮咖啡都無人干涉的自由、赤腳行走於潔凈地板的安全。全天24小時,每一分每一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於是看完房子猶疑不決。撐那種倫敦買的木質長柄黑傘走在回程的路上。正在行走的時候,突然碰見班上的美國同學。他說正和未婚妻在臨近小酒館和朋友們一起小酌,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我彼時正模稜兩可租不租那套房。正好找住在附近的他們問問意見。

九點晚上的英國。月亮那時非常朦朧。可又在地上射出異常皎潔的光芒。

他們在酒館中已經喝high了。於是我就問他們這一片社區怎麼樣。——方便。是一個最集中的評語。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跟我說了一個她在附近洗衣房艷遇的故事。於是我當下立即決定搬過來。

觥籌交錯。鮮紅色的口唇。烈火在燈光下蔓延。滿室流彩的樣子。

布萊頓是一個坡度城市。於是它的火車站其實也在某種山坡上,而我的家,在另一座山頭。

公寓窗中望出去的海邊摩天輪

從卧房窗口望出去,剛好可以看見布萊頓海邊的摩天輪。映襯著晚間的燈火和遠處沙沙的海洋。那種寂靜深邈的樣子。有時看過去,讓人心碎。

無論什麼時候,摩天輪都晝夜無歇地在那裡晾著。如果人生都像這樣就好了。一直在等著。等著我們準備好的時候。

晚間有時倒一杯紅酒倚在窗口處看那座寂寞的摩天輪。其他燈都熄了。溫暖的胃部觸覺。然而就突然很悲傷。悲傷得深到洞里。

夜半在濃火小灶上煮咖啡,是和之前的土耳其房東學來的技術。幽暗的藍色火苗,一隻銀壺咕嚕咕嚕。倒出來卻只有一小杯,釅釅的。極濃、極甜,並且我往往是要加上一兩滴白蘭地的。夜半喝完,更是烈火攢心、紅佛夜奔。

後來衝浪運動員回來了。帶著一股海洋的咸腥和一個神秘金髮女子。他們住一樓我住二樓。可是那間可以看見海景的廚房是公用的。有時半夜碰見他女朋友在那裡喝威士忌加冰,嚶嚶地哭。面對恬靜的大海。

愛情有時。是我們人生中一件最無法解決的事。

吵嚷著。叫鬧著。很快,下一任女朋友來臨。她們都是金髮紅髮褐發各不同的。每一個面孔,都那麼美麗;每一個面孔,卻也都那麼短暫。

往往都是在我還沒記清她們的名字時,下一個,就又換了。

我那時是有時在我二樓的卧室中靜默面對海洋。因為有面對窗戶的維多利亞式寫字桌。又有落地燈。半夜會突然傳來煎牛排的香味——他們吵完架後又餓了。我始終不知道他是何以為生的以及為什麼那些女孩都如飛蛾撲火般投入。

利刃劃在皮膚上的那種鈍痛。可是有時痛苦,也是一種無法解釋的迷醉。

從廚房端一個維多利亞式托盤走到樓上的卧室。又是一個寂寞的夜間。有時我也不排除我們是在論文中麻醉自己,然而那種閱讀十本書只為寫一篇文章的感覺畢竟是好的。從那一刻開始,我明白了適當引用而不只是摘抄的重要性。也似乎明白了入學第一天教授口中口口聲聲的critical thinking是什麼意思。

周末和朋友去海邊小城的電影院看一場電影。空氣中漂浮著一種啤酒和爆米花的香味。我覺得也彷彿是只有留學時的歐洲才能體會出這種日後會讓人覺得奢侈的閑適的。如此沒有壓力。如此不想未來。彷彿生命,只有「享受青春」這四個字而已。

紅色幕布緩緩拉開。朋友對我說這間是歐洲最古老的電影院。二樓有曝露在陽光下的露台,且連洗手間的木框鏡子都是充滿歷史感的,讓人想起《閃靈》里那種二三十年代配置。

等電影開始時在這裡喝一杯啤酒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配著著英國夏天罕有的太陽以及布萊頓出名的海鹽冰淇淋。同學少年都不賤。

有時,我們看一場戲。卻渾然不知,自己當時身處的,也就是一場戲。而凡是戲,則必定都是要散場的。

後來我搬去倫敦。在倫敦住公寓,特別是那種古老棕石公寓,是一件非常有感覺的事,有時能遇見維多利亞式壁爐架或泰晤士河河景房。英國人勞倫斯·詹姆斯曾在《中產階級史》中單辟一章,就叫「文雅的壁爐架」,探討壁爐架、茶、咖啡等其他當時被認為是文明標誌的種種配置。1778年的一則房產廣告,則特意將客廳里「鑲嵌在大理石中的上等壁爐架」作為一個純粹賣點。

當時我住的一間公寓就有一個這樣的壁爐架。其上放置著燭台、相片、古董小竹盒,正上方的牆壁則掛著一面圓鏡。冷冷的水門汀地板。當時同住的英國女孩除了上班就不再出門。她長著一張畢加索女郎的面孔,抽象而暴躁,常年有一種自己的詩終年未被發表的憤懣和對現實的不滿。她叫瑪格麗特,一個在房間內牆壁的木鏡框中貼自己寫的詩的紙質片段。她說這是屬於她自己的art,儘管每天她做著那種兼職的客服工作,往往是早上五點就要出門,非常辛苦。

閃電的夜間。我們在夜雨中呼喚、奔跑。人生儘管多辛苦我們都還是要繼續下去。因為,它沒有來生了。任何過去,即是永恆地過去。

倫敦公寓最讓我難忘的是住在布魯姆斯伯里廣場附近的一家B&B(「床和早餐」)。冬天,在有壁爐的室內,披一件深紫色毛毯,抱一隻貓。這間B&B,旁邊就是伍爾夫當年故居的舊址。為了寫關於她的畢業論文我在這倫敦市中心的繁華區域住一段時間方,體會她當年住在這裡的感受。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是拉開眼前白色的紗狀窗帘,在臨街的小陽台上喝黑咖啡,並看任何一本伍尓芙。陽光打進來。斑斕透過面前的黑色雕花鐵欄,曬在黑鐵皮桶中的紫色薰衣草以及深棕色的軟墊上。對面是倫敦那種典型的半喬治式建築混合公寓樓。長形的窗欞、白色木質窗框。這時伍尓芙的文字在字裡行間所透出的就不僅僅是感動而已,而是你觸碰到那個女人襤褸深梗的瞬間。

《奧蘭多》初版封面,1928年10月

她的文字被翻譯成中文,是可惜的。確實有時會顯得神經兮兮、過度描述細節。但在英語原文中她卻是那麼機智、細膩、令人感動的。她用的每一個英文單字,都是那麼精準、不可或缺並絲毫不覺冗長。可是讀她的文章確實是對英語水平的一個極大挑戰,因為如果不擁有那麼大的辭彙量則也無法感受那麼豐富精緻的畫面感。比如「雙輪敞篷馬車」。

她寫的奧蘭多某段時間是那麼極度怕見人。看見園丁走來都會遠遠地躲在樹後,「覺得他自己將永遠、永遠、永遠的孤獨」。在山楂樹叢旁的陰影中,奧蘭多是寂寞、落寞的。而在她筆下也許整個人生,都是如此。

吃完早餐後出門。除了布魯姆斯伯里廣場,或許倫敦每一個廣場都是值得逛的。每一個廣場,都有它不同的韻味和趣味。有時我會坐在那種英式特有的月牙形街道的長椅上,靜靜看著繁忙但注重外表的倫敦人走來走去。

英國有一種「城市肌理」。中世紀網格狀小鎮;維多利亞時代的月牙形道路;鹽鹼灘上的黑松;田野中孤零零的廢棄教堂,橘紅色的磚塊和黯淡的農舍。每每人生碰巧遇到這些景象時,我都會無言感動。而感動畢竟是一瞬間的事,剩下的則是無盡漫長人生。我們的公寓,是我們的人生,也是我們舒適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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