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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在野:我看《我看儒墨之爭》

南方在野:我看《我看儒墨之爭》發布時間:2012-11-20 16:20 作者:南方在野 字型大小:大 中 小 點擊:212次

  共識網近日有文章《我看儒墨之爭》,作者洋洋洒洒,將目光投向先秦學術,引經據典,企圖對墨儒爭鳴做出一些評價,可以看出作者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關注,其情可嘉其志可贊。然而深入閱讀該文,不難發現作者對先秦思想史的生疏,缺乏對儒墨學術思想的基本理解,褒貶失度過於偏頗,隨意散漫過於粗淺,思緒紛繁過於雜亂。

  墨儒爭鳴究竟是誰失去了風度?

  ——對儒墨之爭的總體評判,該文褒貶失度過於偏頗。

  作者顯然是站在儒家立場上來看墨儒之爭,文章對儒家太偏心。為什麼這麼說?我們來看看充斥於文中的這些原話:

  「墨家依然對儒家的思想展開了猛烈的攻擊」「儒墨之爭里,主動性更強的是墨家,而非儒家。」「其中的《非儒》篇則更是直言不諱的表示出對儒家的敵意。」「儒家的『仁愛』比墨家的『兼愛』事實上要顯得更寬容也更有誠意些。」「相比而言,儒家的態度則明顯要平和得多,寬容得多,甚至也客觀得多。」「我在這裡必須強調的是儒墨之爭其實主要是墨家對儒家的攻擊,而非儒家對墨家的攻擊。」「墨家對儒家有一種深刻的敵對情緒,完全是把儒家當作自己的假想敵,不遺餘力的欲除之而後快。」

  ——像這樣帶有顯然傾向性的評價句子遍佈於通篇文章,論證不足而結論失度,太過於情緒化,褒揚儒家,貶低墨家的心很急,護儒之心太切,從而用情感代替分析,太過於偏頗。此乃行文之大忌諱。

  1.儒墨之爭里,主動性更強的是墨家,而非儒家。這一點其實作者說的對。但思想爭鳴,不是攻擊。思想爭鳴,與人身攻擊有本質區別。孟子罵揚子與墨子是禽獸,才是真正的人身攻擊。《非樂》《節葬》《非命》等篇章針對儒家而發,屬於思想爭鳴的內容。研究墨子本人,請看墨子中對話錄體的內容。墨子非儒是非常文明的學術爭鳴。墨子對孔子本人的評價,也有引述孔子的言論,並且說,孔子也有說的對的話不可以更改。墨子早年也以儒為師,後來又針對儒家學說的弊端展開了深刻的文化批評。這在有些腐儒看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東周早年,當中原學術思想還沉迷在「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傳統中時,墨子的非儒思想評論,突破了當時對權威學術的迷信,實踐了對思想文化的自由評判,可謂雄雞一唱天下白,開啟了百家爭鳴之路。墨子的非儒實踐,其自由評判的文化精神,可以說引領了春秋戰國「百花齊放」一個時代的到來,這對當下中國的自由文化運動仍然具有啟蒙價值。墨儒爭鳴的中心辯題有六:天人之辯;力命之分;禮法之別;古今之爭;義利之辯;名實之論。

  2.《非儒》篇基本上是後學所寫,揭露了孔子與孔學的弊端,估計是孟子破口大罵後的產物。文中數列孔儒不光彩的言行,是否為真,可以考證。但作者由此得出結論說「墨家對儒家有一種深刻的敵對情緒」,恐怕不是事實。儒生首先就認定孔子是聖人的信條,彷佛孔子是不會做不光彩的事,其實這是一種固執的崇拜。史記也記載孔子斬殺歌舞演員,手足異門而出,荀子又記載孔子以清除異端的名義殺少正卯。孔儒口言仁義,行屠夫之舉,非是墨家一家有記載。從這個角度來講,非儒篇的議論並不算什麼攻擊,而是非之以理。

  3.如果我罵你是禽獸,是畜生,那麼我是否很平和,很寬容,很客觀?孟子只是觀點與墨子不同罷了,於是就罵禽獸,言外之意那是連殺也可以,你反而說「儒家的態度則明顯要平和得多,寬容得多,甚至也客觀得多。」你的腦子是壞了嗎嗎?——也許你覺得我言辭激烈了些。但你對墨家與儒家的評價,太不公正。作者也要說了,在評論中輕易地說出「你的腦子是壞了嗎」這樣的話,實在有些不雅。有理不在言高,也不在過分激烈,對否?當然對。但為什麼你認為孟子罵楊朱和墨子都是「禽獸」,反而很平和,很寬容,很客觀呢?

  作者後來說:「我的立場確實是站在儒家立場上」,既然你承認你的的立場確實是站在儒家立場上。那麼我無話可講。上面我之所以問「是你的腦子壞了嗎?」意在使你反思你對墨儒爭鳴究竟是誰在攻擊之判斷的反思。學術爭鳴與人身攻擊其實是很容易分別出來的。擺事實講道理,無論如何激烈,都是學術批評的範圍,但破口大罵「禽獸」,怎麼說也說不過去。我無意辱罵你,請消氣。呵呵。關於「偏心」的問題,本來也是常見的現象,每一種觀點中必然帶有一定的立場,但行文討論學問,要盡量避免用這種雙重邏輯。

  「兼愛」難道是與每一個人談戀愛?

  「非樂」難道等於反對音樂?

  ——對墨學基本主張的批評,該文隨意散漫過於粗淺

  關於墨家的「兼愛」與儒家的「仁愛」思想之爭。

  1.現在看起來,雙方的分歧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因為雙方都是主張要「愛人」的,而且也都同意是要愛一切人的;只不過是在如何實現這個目的的方法論上出現了一些細微的偏差。——從人際交往倫理來說,兼愛與仁愛分歧其實不大,誠然如此。但作者說「墨家強調一種無差別的『兼愛』思想,要把別人完全當成自己來愛」——這種理解非常無聊,是缺乏對墨家哲學基本理解的,你何不說望文生義說兼愛就是要與每一個人談戀愛呢?呵呵。博愛也是要與每一個人談戀愛,是這樣理解的嗎?——我想白痴才會這樣理解。兼愛對待人我之別所謂視人如己,僅僅是一種指向而已,兼愛對待不同的他人講究「一視同仁」,也僅僅是一種思維的起點。平心而論,在人際交往倫理上,儒家的「仁愛」思想其實也並不違反墨家「兼愛」的原則,也主張要愛一切人的。而墨家的「兼愛」思想其實也並不違反儒家的「仁愛」的原則,也主張要愛家人的。在人際交往的常識路徑上,墨家儒家實在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2.但談到兼愛與仁愛,我們還不能望文生義,覺得差別不大,作為一種社會學說,實在是分歧巨大。我們的理解不能太平面化。其實兼愛並非不愛自己的家人。而是強調愛自己的家人也愛別人的家人。在這一點上,墨家與儒家當然其實並沒有很大差別。差別在於「推」的問題。如何將「愛」推向社會,運用於政治?如果明白自己的局限,則是天下之福,如果突破自己的局限胡亂推廣,則必將至混亂。儒家「推己及人」,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很好,實際上推下去運用在政治上就是君主專制的家天下。任何範疇應該明白自己有「有所不為」的領域。仁愛應該在家庭關係方面有所為,而放棄治國平天下的致命自負。兼愛也是有多維視野的。從兼愛的根源來說,則是源自「天之兼愛天下之百姓」。墨子敬畏天志,是眾所周知的,墨子的這個兼愛,就源自天志。至於兼愛在人際關係上的運用,則是強調兼相愛。所謂兼相愛,則廣泛包涵父慈子孝,君惠臣忠,兄友弟悌,……等諸多互動。所以兼相愛本身,並不反對仁愛,而是將仁愛賦予了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基本義。墨子說「兼者,仁也,義也」,可見兼并不反對仁,只是反對仁愛的這個推法。仁愛從親至疏遠,推愛到最後,必定有所不及,在不及之處,必然打破基本底線。而兼愛則是先找回底線,然後由遠至近,義可厚則厚。兼愛而貴義,則是墨家處理人際關係的準則。不養自己的父母,去養別人的父母,這是違背常識的,不可能是先秦顯學墨家學派的作為。墨家對陌生人也尊重,這是兼愛的底線,墨家同樣善待自己的家人,因為這是義。墨家之義是建立在兼愛的基礎之上的,強調了底線。

  關於儒家推崇「禮樂」,墨家「非樂」之爭。

  「非樂」難道等於反對音樂?——作者說:「墨家『非樂』觀,出發點固然也是好的,但是這種極端的排斥否定音樂的觀點實在是顯得有些太功利、太狹窄、目光太短淺;而且也並不符合實際,道理也實在難以服人。」

  墨子「非樂」其實不是反對音樂,而是反對當時權貴暴奪民財用於享樂的行為,不僅僅是音樂方面,也包括大修宮殿,飲食,服飾方面。非樂是反對政治化的禮樂等級制度,如果看不到這一點,不將墨子的思想放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我們的理解就容易出現偏差。

  關於墨子「非樂」。很多網友的問題在於,一看見非樂兩個字,就先入為主以為非樂是反對音樂,這是非常不恰當的。儒墨之爭難道是指向音樂本身嗎?其實孔子不是贊成音樂本身,墨子也不是反對音樂本身。孔子贊成的是禮樂等級制度,而墨子反對的也是這個禮樂等級制度。孔子看見大夫季氏在自己的院子里排了一個八排六十四人規格的樂舞演奏,於是憤怒地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孔儒反對當時的民間流行音樂,稱之為「淫聲」,這是音樂的問題嗎?孔子是贊成音樂本身嗎?現在有些人在唱紅歌,有人反對唱紅歌,難道反對唱紅歌的人,是在反對音樂嗎?——你要看到音樂背後的政治意識形態。理解古文一定要放在他那個時代背景,不可以過於簡單地望文生義。

  禮樂等級制度的本質其實是一種禮儀音樂等活動的政治化和等級化,是非常危險的。音樂一響,容不得絲毫雜音,這對於音樂家來講是一種美,但要警惕政治家的陰謀利用,群眾集會朝見希特勒,大型交響樂一響,一切按部就班,你吹什麼音,他什麼時候擊鼓,什麼時候輕,什麼時候重,都在安排之中,一切服從指揮,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大型的禮樂儀式,能讓「最冷靜的人」「動容」,同化作用非常好,希特勒就擅長之道。享譽國際的柏林愛樂交響樂團,竟然曾經是納粹希特勒的宣傳尖兵!這不是幽默世界,而是發生在現實之中。再想想文革時期的紅歌會吧。孔子的這個對禮樂的推崇,強調的是音樂背後的等級秩序而已,實在是一種「美學陷阱」,無知的人群可悲的沉迷,是一條通往奴役之路。

  儒家說「天命」墨家說「非命」,究竟是誰自相矛盾?——論及上天信仰,該文思緒紛繁過於雜亂

  作者說「墨家學說的矛盾之處實在太多。」「墨家的『非命』思想與他的『明鬼』思想幾乎也是一組奇特的矛盾。」

  我想指出的是:你的文章並沒有論證出墨家有什麼矛盾,這是你自己本身的矛盾,而不是墨家的矛盾。認為上天偏愛天子,只有天子能奉天承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是你們儒家的問題。儒家的問題是根本不信天,不信天又要搞出什麼「天命」,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用你們儒家的腦子看,墨子講「天志」又講「非命」,當然好像矛盾。但其實矛盾的是你自己,因為你們先認定上天就是偏愛的。你們不知道,墨子的天是兼愛的,是利人的,是鼓勵「非命」的。上天既然兼愛天下之百姓,那麼上天怎麼會制定人們的命運呢?所謂天道酬勤,各人的命運如何要靠後天的努力。墨家的思路是非常清楚的,沒有絲毫矛盾。

  下面再談談我對墨子「天志」「明鬼」主張的一些看法,以供參考:

  墨家是敬畏上天的。墨家的天是至高無上的至真至善至美,無人能代替,無人能代言。在上天人人面前平等。上天是規則的制定者,順從天志則興,逆天志則亡。——你又要說了,墨子是唯物主義的,為什麼要明天志敬鬼神呢?這不是矛盾嗎?——其實這依舊是你自己的矛盾。將墨子往唯物主義那裡靠,是毫無依據的,是馬列唯物論的教條分析法。敬畏天道與探索發現一部分自然規律,並不矛盾。你看看,墨家是敬畏天的,但是他們的科學探索在先秦是獨一無二的。西方許多做出傑出科學貢獻的科學家們,他們中就不乏敬畏天(上帝)的,這樣的例子很多。反而是我們中國的唯物主義者,相比起來,他們的科學探索成績非常可憐。儒家說起來也是向唯物主義靠攏的,但他們搞不出什麼科學成績,而且怎麼看西方也看不懂,為什麼西方那麼多科學家都信宗教呢?因為他們搞不懂順從上帝的法則發現上帝的法則其實一脈相承在邏輯之中,——中國的唯物主義者,他們自己那個心中的矛盾可以說是無解的。具體討論請參見我的拙文《墨家的上天信仰可不是儒家腦子能理解的》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32&id=8690201

  再談談墨子的「明鬼」主張。明鬼一篇,我認為確實是墨子遺教。篇中中心在於教人慎思追遠,墨子認為人死而為鬼,冤死的鬼陰魂不散,必索遲來的正義,後人說何以「不問蒼生問鬼神」,南方有言,真心信鬼神,蒼生必在心中。在這個無信仰的國家,還有幾人常記「舉頭三尺有神明」的古訓呢?很多問題,不可以武斷斥之為迷信。還是保留對未知領域的一點敬畏吧,或者有,又或者沒有,偏執地說無,又何嘗不是一種迷信呢?中國大多數人,還是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這也是好事,不是什麼壞事。完全不信,反而並不美妙。

來源: 共識網 | 責任編輯:向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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