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故事】 我的媽媽不見了

(一)我的媽媽不見了

劉宇輝

我天天盼,日日盼,盼星星,盼月亮,可我的媽媽沒有回家。

那天是1980年農曆9月底,媽媽要出遠門進貨。臨走時,媽媽拿著我的手,笑咪咪地說:「妹子,媽媽會在你6歲生日之前回來。生日那天,你和弟弟妹妹會有很多蘋果梨子吃。」誰會想到這竟成了記憶中媽媽留下的唯一溫柔。

我等媽媽,妹妹等媽媽,弟弟等媽媽。媽媽食言了,我的生日過了,她還沒有回來。

我們走出家門,走上田埂,走到河邊。我們不敢嘰嘰喳喳,怕驚擾魚兒得不到媽媽的消息。我們不敢找鄰居小孩玩耍,怕他們嘻笑媽媽不要不聽話的孩子。我們遙望壠中幹活的大伯大嬸,希望他們把媽媽早日帶回家。

肚子餓了,也聽到奶奶在家叫喚,我們得回家。小弟走路還不是太穩,一偏腳就掉進我家附近的小魚塘里。我伸手去拉扯他,腳下泥土鬆動,自己也掉下水。終於鼓起最大的氣力把弟弟推上岸,我自己卻在水中撲通撲通,不停地被嗆水,瞧見已經走上斜坡回頭張望的妹妹在發傻,用最後一點勁朝她叫:「叫奶奶!」最後醒來時,只聽到奶奶的聲音:「可憐的沒媽的孩子。」

爸爸也在找媽媽,全村人也開始找媽媽,整個花明樓的警察也在找媽媽。

過年了,爸爸用扁擔把我和妹妹挑到外婆家。可以和更多的哥哥姐姐玩,可以得到外婆的小禮物,我在晃悠的籮筐里高興得笑出聲來。爸爸放下我倆,送上他孝敬外婆的禮物,一再拜託外婆和舅舅照顧我姐妹幾天,讓沒有媽媽的我倆陪外婆和舅舅們開開心心地過年。舅舅承諾,爸爸可以一千萬個放心,他會親自把我們安全地送回家。

奇怪,哥哥姐姐好象不太高興理睬我和妹妹。奇怪,媽媽臨走時穿的新衣服(有我新棉襖一模一樣的花布口袋)在外婆的洗衣盆里浸泡。院子里的鄰居偷偷地把我拉進她的房間,輕輕地告訴我:「你媽媽被外婆藏起來了」。可我東找西找,就是不能看見媽媽。

晚上,外婆把床上的褥子撤了,換上涼席,說怕我們尿床。「好冷呀!」我和妹妹蓋著薄薄的毯子,悄悄地說話,居然也睡著了。有天晚上,我無意中看到外婆在準備一些漂亮的小手帕,那麼多,「肯定和往年一樣有我和妹妹的一份」,睡得更踏實了。

一連幾天就這樣過去了。「外婆殺年豬,有肉吃了。」妹妹高興地偷偷和我說。接下來,第一天吃飯沒有肉,第二天吃飯沒有肉,只有一點點豬血。幾天後舅舅說要送我們回家,終於吃到舅舅為我們做的一些肉和豬內臟。我才發覺,這是我們這次來後第一餐正式地和那些哥哥姐姐們同桌吃飯。那天我看到外婆把五顏六色的小手帕分給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哥哥姐姐們,竟然沒有我和妹妹的份。

我和妹妹又在舅舅的籮筐里晃晃悠悠,舅舅說了一些什麼,我彷彿都沒聽見。我問過他關於媽媽的事,他還是吱吱唔唔。

舅舅的扁擔一卸肩,我就叫喚爸爸。舅舅跟奶奶及叔叔在說我們在外婆家很好,我冷冷地在一旁叫:「我要告訴爸爸,外婆把媽媽藏起來了,媽媽的衣服在外婆家。外婆不給我們睡棉被。外婆的新手帕只給哥哥姐姐,不給我和妹妹。」

知道爸爸沒有在家,還在任教的學校。我撒腿就跑。好象聽到奶奶他們在說,得有個人追我,我才懶得管呢。我一定要跑到那個很遠很遠的學校,把所有的秘密都跟爸爸說。我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上來。我感覺特別有勁,跑起來一點不累。長長的十幾里路不算啥,呼呼的風聲也不算啥。在天黑之前,我輕鬆地跑到了爸爸的所在學校。

所有的要說的話說完了,派來追我的堂哥才趕到。爸爸和在校老師聽到我的所說,全都驚詫,會有這樣的怪事?這樣狠心的外婆?這樣不怕迷路的孩子?

爸爸開始通過聯校及警局在郵局查寄往我外婆家的信。終於等到一封從江西寄來的信,裡面就有相關內容的披露:我媽媽是被娘家賣到江西的,娘家人收了不少彩禮,媽媽想逃逃不出,還懷了一個小孩(即使媽媽用的是另一個名字,但爸爸肯定是媽媽的筆跡及相關內容)。以後的信及其他方法確認,媽媽確確實實是被人販子賣到江西,那些人販子就是她娘家人及娘家村上人。考慮到那邊已經有比我們更小的孩子,不久後爸爸就隨警察遠赴江西辦好離婚手續。

經過這一事件,我們才知道外公家人在解放前就是做過「搶劫」的。六齡童的我一直不明白這樣一個問題:「爸爸和媽媽對外婆家比其他姨媽舅舅都好得多,為什麼會招來如此橫禍?外公沒生病前,他來幫我家殺豬,我家會砍半邊豬給他帶回家(饞得我們幾個小孩及鄰居們會念叨幾天)。他生病後,我家出錢出糧還出力,爸爸為此在鄉聯校負債纍纍。改革後,媽媽做生意,一掙了錢也是補貼娘家。以前『搶劫』別人,現在『搶劫』我媽媽?什麼道理呀?」

「媽媽,你在哪裡?你還有可能回來疼你的四個孩子嗎?我們還只是分別不到六歲,四歲,三歲,兩歲的孩子呀。」

「媽媽,你在江西,你成為了其他孩子的媽媽,不再是我能朝思暮想的媽媽。可你知道我們四姊妹是多麼傷心嗎?你知道我們看著別人的媽媽『眼紅』嗎?」

「媽媽,為什麼你會被人賣掉呢?為什麼呀?為什麼呀?」

「媽媽!媽媽!媽媽!……」

這個心裡的結憋了三十多年,我終於喊出來了:「媽媽!回家吧!」

可你剛仙逝。我的淚水順著臉頰在流……

(二)春節的眼淚 文/劉宇輝

我接過大弟遞過來的《阿姐正傳》,逐頁翻閱。青少年的我曾向鄉親們了解,也跟奶奶確認過:我那被人販子賣掉的媽媽是一個善良的人,友愛鄉親,孝敬長輩;是一個積極向上的人,勤勞肯干,思想上進。當然她也有一些不足,就如她的精神分裂症容易導致她脾氣火爆。我相信小姨筆下的媽媽也是這種人。

妹妹不肯接屬於她的那一本冊子,但最終還是接了,她三翻兩翻,翻到最後一頁,眼淚汪汪:「我說了呀,她不會寫什麼好東西!你看,你看,她寫我們不認娘!你看,你看,她寫我爸爸未再婚及晚年生病好像是得到報應一樣!」

是的,我也跟著看到小姨那讓人刺眼的文字,那是以「補充介紹與姐有關的人」加上的尾巴,僅是她的誤斷,如老大「沒認娘」,老二「也不認娘」的字眼而已。而文章中她寫自己在患癌症之後才想到去看望姐姐,沒與姐姐多交流卻解釋「工作忙」什麼的,完全採用另一種不同態度。她哪裡知道或考慮我們和爸爸的實際情況呢?但她作為寧鄉縣首屆名優教師中學語文高級教師也肯定爸爸在70年代對她的職業指導和幫助:「教我如何上課抓紀律,如何講究師表言行,如何教好學生等等」。

小姨對媽媽的肯定確實和我想像的一樣,但在某些事件上,有的遮遮掩掩,有的緣由不分,有的理解不一樣。

她交待她娘家在舊社會做過搶劫犯,說她父親「在國民黨部隊里」「呆過個把月」中「被迫」搶過「兩次」「地主家」。她交待我娘被人販子賣掉,根本不說娘家參與送親及事後娘家人與我媽媽通信,只說是人販子的事。當然我能理解她的家醜不外揚。何況三十多年前的辦案警察有的過世、有的痴呆、有的卧病在床,誰還會管她所說的對錯?如果她所說正確,為什麼外婆、姨媽、姨父、舅舅、舅媽等二十多人沒有人來主動關心我們四個一歲到六歲的孩子呢(媽媽不見前,爸爸媽媽為外公治病積極出錢出糧,爸爸為此在聯校負債纍纍;媽媽不見後,我在外婆家發現媽媽離家時穿著的新衣服,有用我們孩子棉襖余布做的花口袋)?也沒有人來解釋警察所說是誤會呢?即使曾在最初來過一個沒有參與送親的舅舅,他面對我們的提問為什麼是支支吾吾呢?就讓這些孩子最需要溫暖的前二十年沒有外婆家關懷而過去了?

我媽媽上有哥姐,下有弟妹八個。小姨描述她娘養十來個孩子先後死掉兩個弟妹,是說餓死的,便送了兩個孩子給別人。小姨比我小叔小兩三歲,我奶奶養八個孩子只成活三個,我奶奶說是當時缺醫少葯病死的。我不知道實際情形如何,但放在一起自然會形成對比。對社會的思考,每個人心中想到的不一樣已經是肯定的,眼中看到的一樣的東西也肯定有存在。

小姨描述爸爸「經常找領導的不是,和領導拍桌打椅吵架」,十幾年領導就不給他轉正,只發29.50元每月,「如取消他的試用教師,他的書又教得可以,工作負責沒說得。領導拿他沒辦法。」而爸爸的自述是有些領導只搞小集體福利(領導幹部層有,甚至不包括所有公辦老師有;爸爸是幹部指標)、不管其他民辦老師和學生的生活,他要他們糾正,他們先以學區領導職位拉攏他,爸爸不同流合污,他們就以他不服從組織不轉干威脅他務必終止反腐批修行為,結果是爸爸十幾年拿沒轉正的工資,他還經常幫學生墊付費用。媽媽鐵心跟這樣的爸爸過日子。

同樣是她的文字,我看到了爸爸媽媽的恩愛有加,而小姨僅以最後一次我爸爸打了媽媽就完全否定他們曾經的感情。爸爸曾因媽媽與奶奶、叔叔吵架出格、加上結婚幾年一直隱瞞上環不孕之事而離婚,當時爸爸、奶奶、叔叔都不知道媽媽有精神分裂症,也不知道媽媽第一次婚姻的痛苦深重。當知情人告知媽媽的過去,爸爸「寫了許多後悔的信」給小姨和媽媽,「在信里說盡了好話,發了毒誓」,「回憶和我姐的甜蜜生活」。爸爸得知媽媽在益陽就奔向那,「他們一見面就抱頭大哭」,因為雙方都沒發工資,「他們倆從益陽步行回到了寧鄉楊林」,「可見他倆決心之大」。

爸爸打人當然是錯的,但不是小姨筆下彷彿爸爸把媽媽打個不停止,在那麼多學生面前可能嗎?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很倔犟,但一直不知道明明爸爸想念媽媽、為什麼沒有留下從江西回來的她;媽媽一心想從江西逃婚回到爸爸身邊,為什麼在被人販子賣掉的事情上不和爸爸說實情呢?爸爸已經通過警察在郵局查看她從江西與娘家往來的通信(不是用媽媽的本名,而是爸爸替她家侄女取的名),是娘家把她賣掉的,她卻隻字不提,才導致爸爸動手打了她。媽媽隱瞞被娘家所騙或許是考慮外公治病的需要原諒了他們,或她從開始就知道、這是一次騙婚?不敢繼續多想。我小時候也挨過爸爸的打,但爸爸只在認為我犯了原則問題時才動手懲罰。現在我才理解,如果媽媽參與騙婚,會是爸爸接受不了的真正原因。

誰知那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媽媽?媽媽失蹤一年左右的某天(具體時間記不清),我和弟妹正在戶外玩耍,被奶奶叫回家:「你們媽媽回來啦!」我看到門後的媽媽正在馬桶上尿尿,一臉蒼涼,媽媽沒有叫我們,我們也沒有叫媽媽,時間已經讓孩子對媽媽生疏了不少,或許弟妹已經不能認出這是媽媽。我以為媽媽會把我們四個一個個抱起來,就在旁邊等著她,她沒有。她起身喝了口水就奔爸爸的學校,我以為她最想的是爸爸(我真後悔那一次沒有撲進她的懷抱)。最後的結果是媽媽沒有再回來,而是回到江西,先後生了兩個兒子。幾年後爸爸在湖南警察的陪同下到江西跟重婚的媽媽辦了離婚手續,並沒有追究他們夫妻的重婚責任,也沒有要求他們承擔這邊孩子的扶養責任。

一直以來,爸爸、奶奶、叔叔小心翼翼、含辛茹苦地拉扯我們姊妹長大。不是爸爸、叔叔找不到結婚對象,而是他們怕四個小孩失去大人的疼愛;不是爸爸、叔叔不想找一個女人疼自己,而是他們聽從奶奶的告誡扶養好四個小孩成長就是一種幸福。不說其他追求者,只說曾經有兩個女人對我和弟妹十分關懷與喜愛,一個是丈夫病逝的、比爸爸小一點的、和藹可親的中年女士,一個是知書達禮、笑容可掬、對爸爸一片痴情的未婚姑娘,我心中都先後同意她做我們的媽媽,甚至我願意被那些不斷求領養我的人帶走,只要後媽好好對待弟妹就行。可惜都在奶奶的堅決反對下,有情人未能牽手,奶奶說過的一段話讓我終身難忘:「孩子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那時我不知道這是毛主席所說),大人的希望在他們身上!自己的牙齒都會咬到自己的嘴巴皮,孩子太多,最好的後媽也難得做人!孩子沒媽媽已經不幸,不要讓他們感覺再沒爸爸和叔叔,而要讓他們在爸爸、叔叔、奶奶這裡感到同樣能得到媽媽的那份愛!有愛的孩子有大愛(原話記不起,意思相似),會像爺爺一樣做有益於社會的人,至少不會是社會罪人!」

誰知那是媽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送我禮物,我竟拒絕了?八十年代未我讀初中的某天,一堂考試課完畢,一位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告知媽媽來看我,見我在考試沒叫我也沒等,留下一塊手錶就走了。手錶可是我當時夢寐以求的,但我沒有要。如果說要什麼的話,我願意要媽媽等到我,看上一眼,說上一句話,抱我一下。我知道她嫁的江西比湖南窮,我知道她已有兩個男孩,並領養了一個童養媳,日子過得並不容易。這是她做生意並干農活起早貪黑掙的血汗錢,她那邊的孩子也會想要手錶這種好東西。我已經很認真地為人和學習,她來學校應該沒有覺得丟臉,而可能會高興:女兒有好成績,是楊林中學建校幾十年成績最好的初中生,語數英全面發展沒有偏科的,平均九十多分還經常拿百分。我告訴老師:「手錶我不能要,這些日子我已經沒娘了。應該還給媽媽,她那邊的孩子也需要,她們好好過日子吧。」回家後我把這事告訴奶奶、爸爸、叔叔,他們非常詫異,都沒有想到我會拒絕,一再表示媽媽給的東西可以收下,不過我的考慮也是好的,但不值得提倡,如果老師沒能把手錶退成功,應該留下這一份東西作紀念。而我哪知道這一次退表,在小姨的筆下竟是:「表,我不要,我沒娘了,我娘早死了。」或許我說話的語氣因媽媽沒有等我有賭氣的激動,語意因被傳達有誤,那也意味著我傷害了媽媽呀。鼻子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我現在真正沒媽媽了,也沒有媽媽給我的任何東西~~~~(>_<)~~~~ 。

媽媽如何死的呢?小姨的筆下,「怕是別人謀財害死的」,「腿上有貼過膠布、打過針的痕迹」,他們「不要我看面部和裝抹」,「他們都說是水淹死的」,「滑倒在淤泥里」,「是淤泥水滄死的」,「醫生說,如果當時有人看見,扯她起來,還不會死」,「房裡已經翻得亂七八糟」,「應該千多元錢橫豎有」,「這裡面一文錢也沒有」「……我也知道媽媽是一直在攢錢,因為她跟小弟弟通過幾次電話,表達想為我們四姊妹留點什麼。可能就是她這種積極的攢錢行為讓不懷好意的人留意她、搶劫她,才導致這種意外死亡。

1999年小弟已經用我長沙的座機跟媽媽電話聯繫(打到別人家叫她),我的孩子剛剛出生,小弟弟笑著問她:「過來幫宇妹子帶小孩不?」她說家裡養了幾百隻鴨子,要作九畝多田,暫時脫不了身。我接過電話,問好她,她的聲音已經哽咽不行,她表達想和小弟再多說點什麼,我不知道她聽到我的聲音沒,弟弟再接過電話才圓場。弟弟說外婆生日的時候遇見過一次媽媽,卻讓媽媽發病,只怕這次電話她又會發病。我和小弟討論什麼時候去見媽媽:四個小孩一直未在身邊,身為人母后對孩子的一舉一動都牽心,我才思考不知道媽媽是如何揪心地過日子。媽媽想我們可能想得發瘋?才會經常發精神分裂症?我們不能過急的刺激她,以後會有見面的機會。就連當時的前夫都非常支持我們的想法,並出主意,如果可行就動用真情節目組。2003年外婆去世外婆家派人通知弟弟,我們都要上班(如果不上班,可能也不會多去人,因早沒聯繫、還有賣掉媽媽之事、那份親情難在)就只去了他這個代表,他遇到媽媽,又讓媽媽發病了。一直是媽媽最牽掛的小弟與她保持聯繫,但經常又因她外出做生意聯繫中斷,得重新找聯繫。我確實沒有主動到江西見媽媽的想法,因為不知道她在江西何方、她又經常外出做生意,她不是經常回湖南嗎?她在長沙有個兒子,我們都在長沙,見面機會不會少,且我不能確認她會不會發病,得小弟弟來把握這個機會,循序漸進,我們幾個慢慢進入她的生活較好。大弟弟也支持這種方法。而妹妹堅持,媽媽自己有腳,自己出去的自己可以回來,我們的大門永遠歡迎她,但到江西去找她、到她兒子家去找她,她是難得去。誰想我又再嫁珠海?又與媽媽越來越遠?或許是我們不夠有錢,還是被掙錢牽住了基本生活線,舍不下工作和時間去見她。十來年竟這樣慢慢被消耗,直到最終失去她。而小姨的文章中談到媽媽八、九十年代多次來見我們幾孩子,我們確實沒見過她,難道她一直只是來一下遠遠地看看我們嗎?成了永遠的秘密!?

媽媽給我童年留下的印象不多。有的是爸爸、奶奶、鄰居誇她聰明好學,可以作代課老師教課,政治覺悟較高,曾經申請積極入黨,勤勞善干,孝敬雙方家長,對鄰里大方友愛。也有的鄰居說媽媽酗酒的狀態,也有說爸爸長年在校教學有人可能與她愉情、說小弟不是爸爸生的,但我從小見爸爸對他一樣厚愛沒有不同。不論是在集體出工時,還是分田到戶後,我經常目見的是媽媽在田裡、菜園裡忙碌不贏的身影和挑重擔的身影。我也目見媽媽容易生氣、幾次摔桌子打碗,有次因別人對我招呼一句「**妹子」(略帶貶義,常用俗語),她就把我的頭狠狠地按到池塘里,差點把我淹死。1980年我生日前幾天,她即將外出做生意,承諾在我生日前一定帶好吃的回來,那個慈祥模樣就成了媽媽留給我童年唯一溫柔的記憶。

或許我的生活里已經習慣了沒有媽媽的日子,沒有那種對媽媽親情的特別牽掛,才致使主動聯繫媽媽成為我生命中的空缺。或許我一直沉浸在沒有媽媽的孤獨里,不然學生時代我不會被同學認為是幾乎類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不然也不會隨便把自己束縛在沒有個性的初婚中被磨損十幾年,不然我也不會直到近幾年才從孤獨的夢中醒來、才接觸更多的網路朋友、才開始關心時事民生、才想起學生時代的理想之夢。

此時的妹妹正在嘮叨:「就是你,總想表現得那麼完美,要挖掘那麼多空虛的東西幹什麼呢?說我們不認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原來她才緩過神來。而我已經把小姨的全文看玩,「我姨侄媳婦來電話說:不知我爸是心狠,還是有點怪,我媽遺體放在棚子里五六天,我爸從長沙回來一直沒去看一眼」……我看到「一個學毛著、學雷鋒的標兵,一個全國勞動模範、人人羨慕的好姑娘,變成了一個苦命的『祥林嫂』,變成了一個比阿Q更阿Q的人」!「她所經歷的悲慘遭遇是否與時代、與社會大環境相關?」小姨的問話久久呈現在我眼前。

媽媽,我沒有一個和你在一起的完整春節印象,此時的我多麼想念已經失去的你,即使你的容顏是模糊。我多想你再抱抱我!而這已經不可能!媽媽你居然把江西的未來兒媳也取名「宇輝」,天天叫喚!繼初知母親逝世之後,我的淚水再次泉涌而出,不得不終止這篇文章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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