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終結論」者福山語出驚人：美國腐朽中

06-09

http://www.CRNTT.com2014-09-01 00:31:35

歷史終結論者福山開始反思三權分立自由民主的弊端

　　中評社華盛頓8月31日電（記者余東暉）以「自由民主可能象徵人類社會文化演進的終點與人類統治最後形態」的「歷史終結論」而名聞天下的美國政治學家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最近語出驚人：美國正在腐朽中（America in Decay），除非有來自外部對美國政治秩序的大震蕩，激起真正的改革與行動，否則美國三權分立民主政治體系中的弊端帶來的美國政治失靈將繼續下去。　　反思三權分立中的弊端　　上世紀80年代末，美國日裔學者福山提出「歷史終結論」而走紅。1992年，他將之擴充為《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一書，指出人類歷史的前進與意識形態之爭正走向終結，隨著冷戰的結束，「自由民主」與資本主義定於一尊，取得最後勝利。當時的形勢似乎確實印證著福山的論斷。然而20年過去了，福山似乎開始反思美國自由民主制度的弊端。2011年，他出版新書《政治秩序起源》（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Order），採取政治歷史比較分析法，探求世界上不同的政治制度。　　正值金融危機之後，美國民眾對世界唯一超霸的國力走勢心存猶疑，對國會和政府拯救「大到不能倒」的金融大亨表達不滿，「佔領華爾街」運動應聲而起。國會山上，兩黨之爭愈演愈烈，一些關係美國長久發展大計的改革無法推動，「民主燈塔國」政治體系失靈的現象引起許多發展中國家對「美國模式」的懷疑。即便是將「自由民主」（liberal democracy）奉為圭臬的福山也在《政治秩序起源》中，開始質疑「三權分立」體系中，司法與立法兩權坐大，削弱行政權的自由度和靈活性，導致政府效能低下，機制僵化，公共服務品質降低的弊端。　　最新一期美國權威的國際政治雙月刊《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選登福山對美國政治失靈的反思，作為主打文章，題為「美國在腐朽之中」（America in Decay），引起美國外交學界的關注。

政治穩定催生利益集團　　「政治腐朽」（political decay）最早由「文明衝突論」的首倡者亨廷頓提出，主要指「二戰」後新獨立的國家破舊立新過程中產生的混亂，舊政治體制不能適應新環境的變化。福山指出，其實非常穩定的機制也是「政治腐朽」的根源，因為它容易產生一成不變、因陳守舊和集團利益，而美國民主政治體制失靈現象正屬於後者。　　現為斯坦福大學教授的福山以美國森林局從一個專業性很強的高效能政府部門，退化為效能地下備受詬病的部門為例，稱這不是個例，而是代表著美國政治腐朽的更大趨勢，記錄著美國政府總體服務質量穩步惡化的進程。他說，國會強制要求聯邦部門新招工作人員，45%必須是退伍軍人，更少考慮擇優錄用。現在的聯邦僱員想得更多的是薪資福利，使命感減少。　　福山指出，理論上民主制度，特別是美式三權分立的「麥迪遜模式」體現於美國憲法中，是為了防止占絕對優勢的精英利用政治權力，對國家事務進行獨裁，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常做不到，因為內部精英能獲得權力和信息來保護其利益，而普通選民做不到，還會受到僵化認知的約束。不同團體有捍衛其利益的不同能力，機制化的規則通常有利於一些特別的利益集團。自由民主與市場經濟相連，必然產生輸家和贏家，但一旦經濟贏家將財富變成政治影響力，就會有大問題。雖然民主有自我糾正機制，促使改革，但也容易使強有力的利益集團封殺改革合法化。「這正是近幾十年正在美國發生的事情，許多政治體制變得更加運轉不靈」，福山說。　　法律和民主太多了　　福山分析了美國三權分立民主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存在的弊端--司法權和立法權經常霸佔（usurp）行政權的適當運作，導致訴訟成本高企，政府決策緩慢，執法前後不一；在國會，利益集團行使超乎他們在社會上應有的影響力，通過操縱有利於他們的開支，提高總體赤字，損害公共管理部門品質，反過來又損害民眾對政府的信任，要求對政府進行更多立法制約。這種惡性循環導致政府自主性削弱，機制僵化，被規則捆綁，不具創造性，政策不連貫。後果是代表性危機，普通民眾覺得他們的民主政府不再真的代表他們的利益。「事實上，現在相對於國家能力而言，美國的法律和民主太多了」，福山如是斷言。

利益集團合法影響決策　　具體而言，福山指出，在司法方面，法官失控、律師坐大、規則膨脹，許多本來可協商解決的事情非要打官司，法律的強制性令許多部門開支驟增。在立法方面，權錢交易通過後門，以絕對合法和更難以根除的方式進行--「相互利他主義」（reciprocal altruism），即不求馬上回報，而是著眼於讓受惠者產生將來給予回饋的道德義務。這是美國遊說業建立的基礎。政客通常不會直接給家庭成員找工作，而是從遊說集團獲得好處，讓他們的孩子上精英學校。利益集團則通過捐款和等待不特定的回報，合法地影響國會議員。　　過去40年，美國利益集團和遊說業的爆炸性增長令人瞠目，1971年僅有175個註冊說客，1981年增加到2500個，2009年增加到13700個，年開支35億美元。福山認為，遊說者通常不是要改變現有法律，而是強化現行的對某個利益集團有利的法律，阻止必要的改革。醫保改革和金融危機中的救市法案即是典型的例子。他說，美國的立法程序已經比許多國家更支離破碎，民主程序被腐蝕和劫持不是政治派別兩個極端獨有的憂慮，其結果是民眾對國會的信任跌至歷史最低。　　兩黨走極端為否而否　　福山認為，權力制衡的民主有時成為過分的約束，導致一事無成。在立法機構，權力制衡則變成否決的遊戲（vetocracy），兩黨更走向意識形態的極端，黨團權力坐大，使他們能封殺全體的行動。比如美國國會對預算案說了算，而某個委員會的主席在預算批准中權力很大，成為遊說者的主攻目標。立法體系中存在法律重疊、機構重疊、職能重疊的問題。他指出，有人叫著要廢除美聯儲和某些情報部門，而恰恰是這些部門和太空署、軍方，在民眾中的支持率最高，而他們恰恰是最不民主的，部分原因是他們能做成事情。

最後，福山斷言：美國政治體系長期起來已經腐朽，因為其傳統的制衡體制已經深化和僵化，在尖銳的政治極端化環境下，去集權的體系越來越少地代表多數人的利益，卻給利益集團和活動組織過分的代表。　　他指出，改變這種腐朽的趨勢，有兩大障礙：第一是政治上的。許多政治人物認識到這些弊端，但保持現狀符合他們的利益，沒有哪個政黨願意與利益集團的錢斷交。第二是意識上的。傳統的解決政府失靈之道是擴大民主參與和提高透明度，但多數公民既無時間，也無背景，更無意向，糾纏於複雜的公共政策問題，擴大參與只給有組織的利益集團活動人士更多的權力。因此，除非發生大的外部震蕩，引發真正的改革，否則擺脫「政治腐朽」的趨勢無解（no way 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