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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血洗巴黎!關於ISIS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八妹說

據CNN報道,今日巴黎恐怖襲擊事件,目擊者稱,襲擊者持有AK系自動步槍和手榴彈,朝人群盲目射擊,用阿拉伯語高喊"為了敘利亞"和聖戰口號,其中一名被捕的槍手稱自己和其他3人來自敘利亞,被IS招募,ISIS甚至在Twitter上公開讚揚襲擊行為,目前此次巴黎襲擊的矛頭都指向了ISIS組織,這兩篇文章會很清晰的為大家剖析ISIS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包括它的歷史來源、資金來源和未來發展、推薦給大家閱讀。

《ISIS 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它的資金是哪來的》

文:知乎@羅曉川 授權八妹發布 來源:知乎

  • ISIS,中文翻譯為伊拉克和大敘利亞伊斯蘭國(英語: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al Shams),目前控制的區域為伊拉克西北部和敘利亞東北部的大片區域,這個區域有多大呢?從面積來看,已經超過了英國本土,所以各位朋友,這並不是什麼疥癬之疾,實際上這快要成為壓垮中東的最後一根稻草了,納賽爾、凱末爾等人將伊斯蘭世界世俗化努力也即將灰飛煙滅,中東未來實在不容樂觀,碎片化有向齏粉化發展的傾向。

  • 竊以為,ISIS的壯大其實已經不是什麼偶然現象了,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伊斯蘭激進史發展的必然結果。眾所周知,伊斯蘭世界有兩大黃金歲月,第一次是穆罕默德創建伊斯蘭教以後,四大哈里發開疆擴土,直到成就阿巴斯王朝把地中海變成內海的偉業;第二次是奧斯曼土耳其平定亞非拉直到被一戰打垮。所以,歷史的波浪曲線似乎一直在預示著,伊斯蘭世界不會一直忍受碎片化的黑暗,而最有煽動力的口號莫過於回到曾經的黃金時代,特別是回到那個屬於阿拉伯人的哈里發時代。

  • 巴格達迪也確實這樣做了,我們看到他自封為哈里發,號召全球虔誠的遜尼派穆斯林加入聖戰,我們在新聞里看到的都是ISIS如何殘忍、反人類,但是如果能看看阿語網站,伊斯蘭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血脈噴張要為保衛伊斯蘭而戰,又有多少阿訇在鼓勵自己的教眾加入,或許在我們眼中,ISIS是十惡不赦的恐怖組織,在他們眼中,這或許就是伊斯蘭復興的希望。與以往拉登、奧馬爾等不同的是,從伊斯蘭教義來說,巴格達迪的合法性非常高。為什麼?因為他是伊斯蘭經學博士,坐過美國的監獄,又宣稱是血統純正的先知易卜拉欣後人,更重要的是,他宣稱將會完全用遜尼派的「沙里亞法」治國(目前伊斯蘭世界只有極個別國家能實現),還通過網路全世界招募伊斯蘭國家的管理者,這種逆天的合法性,如何能不被伊斯蘭信徒擁戴。

  • 如果我們仔細看ISIS做大的軌跡,我們會發現另外幾個可怕之處。首先我們來看看ISIS主力的構成,巴格達迪因為蹲過美國人的大牢,所以深知獄友感情的牢固,所以他每打下一處,就會打開監獄,把這些亡命徒放出來為他打江山,鬥志永遠滿格。拋開鬥志不說,說到軍事素養,ISIS里有太多前薩達姆政府的中下級軍官,他們在薩達姆被滅後,被什葉派政府打壓的夠嗆,有一天突然發現有了自己派別的組織和軍隊,下面不用我說了吧,再加上佔了N個美國在伊拉克留下的軍火庫,戰鬥力+軍事素養+加先進的美式裝備,打不贏才怪。資金方面,光搶個摩蘇爾銀行就4億多美元,再加上從79年阿拉伯戰爭以來伊斯蘭世界無比複雜而穩定的洗錢網路,真心不缺錢啊,就這樣他們還喪心病狂的到處綁架勒索,三個歐洲人就開價1000萬歐元啊,歐洲政府的噩夢啊,至於為什麼會有美國和英國人被斬首,其實簡單說就是因為美英政府無視訛詐不肯交贖金。

  • 第二點是以往的恐怖分子很多都是所謂「獨狼」或者家庭小作坊式,雖然恐怖但絕沒有什麼戰略可言,很難成什麼大氣候,可是從目前看來ISIS是有戰略的。僅舉一例,可能有人不太楚為什麼ISIS會從伊拉克發展到敘利亞吧,這還要回到現在看來十分可笑的敘利亞戰爭,當時有敘利亞朋友跟我說,看吧我們三個月就能推翻阿薩德,那時候局勢也確實有往一邊倒方向發展的趨勢,但是然後呢。。然後三年過去了,阿薩德還活得好好的,反對派呢?自己亂成一鍋粥不說,地盤還越打越少。究其原因是反對派在前面打,ISIS在後面全盤接手了他們的地盤,所以稱敘利亞反對派是美國有史以來最渣的隊友也不過分了。所以有一段時間會有很奇特的現象發生,即ISIS並未同什葉派的阿薩德政權交火,反而一直在胖揍各種遜尼派的反對派,相比於永遠無法達成一致的敘利亞反對派,雙方的戰略水平高下立現。(PS當年跟我說三個月拿下大馬士革的兄弟因為支持反對派現在連回國簽證都辦不下來了,三年沒回家了天天以淚洗面)。

  • 綜上所述,無任何感情色彩的說,ISIS是一個有抱負、無節操、戰鬥力驚人的伊斯蘭激進共同體。這裡必須還要提到伊斯蘭激進史,簡要說,目前全世界有16億穆斯林,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但其中大概只有1%是極端激進主義者(其實絕大部分穆斯林是愛好和平、尊師重教的,他們甚至在戰場上都不會在敵人背後開槍),而聖戰(Jihad)這個詞本身是個宗教辭彙,代表穆斯林與內心邪念戰鬥的過程,現在卻被異化為全球恐怖主義的代名詞,說實話這一點本拉登和西方某些媒體都脫不了干係。但是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從10世紀以來,確實有一股激進主義的暗流一直在涌動,從罕百勒到泰米葉,再到近代的庫特卜(具體請自行百度),他們不斷強化宣揚一種「卡菲爾」的概念,具體包括三種人一是指那些曾經信仰安拉又叛離伊斯蘭教的。二是在穆斯林遭到迫害時不僅沒有提供幫助反而落井下石的。三是與穆斯林為敵。而殺掉卡菲爾不僅不是犯罪,還能直接上天堂。這種追殺令只能由宗教領袖發布,最出名的例子是80年代有個伊斯蘭作家拉什迪寫了一本諷刺穆罕默德的《撒旦的詩篇》,結果被伊朗大BOSS霍梅尼下了全世界追殺令,追殺作者和譯者,拉什迪為此整整躲了20年。這種理念也成為聖戰的根源,而70年代到80年代的阿富汗戰爭是這種理念變成全球恐怖主義的轉折點,在那場戰爭里,全世界的穆斯林激進主義者第一次完全打破了國境的概念,出錢出力地投入到對抗蘇聯的聖戰中,從那以後一發而不可收拾。

  • 所以個人推測,ISIS雖然很難實現他所謂的橫跨亞歐非的偉願,畢竟拉得仇恨過多,但是很多看客希望美國、歐洲、土耳其包括伊朗能連起手來幾個月內剿滅ISIS也是不可能的,我從來不懷疑美國政府出於理想主義價值觀出動地面部隊的可能性,但我同樣不懷疑美國政府背後的操盤手基於現實主義藉機整垮整個阿拉伯世界甚至土耳其的可能性,坦白說這與奧巴馬無不無能無關。

  • 第二部分談談我對目前中東問題的一些個人看法,這裡面涉及到的方面比較多,伊朗、伊拉克、土耳其、沙特、卡達、庫爾德、以色列、美國、俄羅斯、中國。我只能盡我所能的說清楚。

  • 先大概說一下中東幾個大佬的情況。還得介紹下背景,總體來看,伊斯蘭世界是分為遜尼和什葉兩派的,但是實際上兩大派內部的細小分支簡直不可計數,比如遜尼派又至少分為哈乃斐、馬立克、罕百勒、沙斐儀四大教法學派,而咱們上文提到的比較激進的瓦哈比派其實只是罕百勒教派的分支的分支,教派複雜可見一斑。再比如說還有一個哈瓦利吉派既不屬於遜尼也不屬於什葉,被稱為出走的教派。這三個教派歷史是比較容易講清的,話說當年穆罕默德當年只是打下了江山,定了規矩,但是去世的比較早,他死以後,大家相繼推選了阿布·巴克爾、歐麥爾、奧斯曼三位追隨穆罕默德左膀右臂擔任一到三任哈利法,到第四任的時候輪到穆罕默德的女婿兼堂弟阿里擔任哈里發,敘利亞總督穆阿維葉起義,阿里率兵抵抗戰勝了穆阿維葉,但是這時候阿里陣營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血戰到底,一派主張和談,最終阿里選擇了和談,這反過來造成了阿里陣營德分裂,最終主戰派刺殺了阿里,刺傷了穆阿維葉,遠走他鄉,成為出走的哈瓦利吉派,穆阿維葉康復後廢除了阿里的大兒子哈桑,自任哈里發開創了伍麥葉王朝,另一頭阿里的次子海珊不承認穆阿維葉以及前三任哈里發的合法性,結果被穆阿維葉剿殺,從海珊死的那天起,阿拉伯世界分道揚鑣,雙方結下了萬世的仇恨,接受穆阿維葉及其後人的是遜尼派,從穆罕默德以下只承認阿里和海珊的是什葉派。至於以後阿拉伯世界又有了阿巴斯王朝和法蒂瑪王朝(什葉派),再到奧斯曼土耳其,後面是大家都知道的歷史。遜尼派的國家占絕大多數,老大以前是埃及,現在是沙特,但是土耳其一直也在覬覦。什葉派老大是伊朗,人數佔優的是伊拉克,但是薩達姆是遜尼派,伊戰以後掌權的是什葉派。敘利亞則正好相反,人數佔優但是阿薩德所在的阿拉維派屬於什葉派。這就能比較容易解釋為什麼會有兩伊戰爭和敘利亞戰爭了。下面我們一個一個說:

  • 沙特:前面說過沙特是完全的宗教國家,可蘭經既是宗教聖典也是一切生活的規範,作為遜尼派老大,沙特願意花錢支持一切不利於什葉派派別,所以我們看到無數遜尼派極端組織後面站的都是沙特的王子和貴族,ISIS亦不例外,至少最初是這樣。但是支持歸支持,沙特王室本身卻並不相信激進主義,他採用的通用政策是禍水外引,把有可能威脅自己老大地位的所有國家搞亂即可。所以我們能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在埃及政變後,沙特支持的並不是自己培養的乾兒子穆兄會,反而是世俗的軍方政權,這清楚地說明沙特在支持激進主義方面是有明顯的尺度的,即你可以無限制的鬧但你不能真的掌權。阿拉伯劇變摧垮了很多中東國家,沙特其實也早已暗流涌動,年輕人之所以沒有揭竿而起純粹是因為發現其他國家在動蕩之後生活水平大幅下降。而沙特王室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們就能看到他們一方面給民眾拚命發錢,另一方面拚命在巴爾幹和歐洲買房子買地隨時準備逃。所以沙特下步會去去向何方,你懂的。

  • 伊拉克:伊拉克在做美國盟友的時候一度也曾是阿拉伯老大的有力競爭者,但是我們現在看到的伊拉克確實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國家,起碼十年內毫無希望可言。現在回頭看伊拉克戰爭,更像是美國在國庫充裕、阿富汗戰爭聲威大振時挾勢進行的任性之舉,推翻了薩達姆的遜尼派世俗政府,換來的是親伊朗的什葉派政府,也最終導致了伊拉克的分崩離析,現在的伊拉克分為三個名義上的部分,南部的什葉派政府軍,中部和西北部的ISIS,以及東北部的庫爾德人,庫爾德人我們下面還會單獨說。

  • 敘利亞:阿薩德政權還在苦苦支撐,的確,卡扎菲和薩達姆的下場擺在眼前,阿薩德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佔12%人口的阿拉維派也無路可選。同伊拉克一樣,之前的敘利亞是一個百姓安居樂業、中產階級發達、工業設施完善的世俗國家,結果現在被折騰得生靈塗炭。至於美國為什麼停止攻打敘利亞,很簡單,美國已沒有從前的財力和意願介入中東事務,奧巴馬是靠離開中東得的諾貝爾獎,再回去不是赤果果的打臉么,本來希望靠敘利亞大量的反對派很容易達成利比亞那樣的戰果,但是沒想到戰鬥力渣不說還不團結,誰都不服誰,再加上ISIS的橫空出世,只能任由敘利亞反對派自生自滅。

  • 土耳其:上世紀伊斯蘭世界最主要的兩個世俗化國家之一,另一個是埃及。土耳其在本世紀初埃爾多安上台後,步入了發展的快車道,只因他牢牢抓住了三個要點:一是再定位,拋棄了以往一心要脫亞入歐的幻想,充分利用自己橫跨亞歐的地緣優勢,反而成為西方與中東世界的平衡木;二是完善工業體系,控制通貨膨脹,實現經濟騰飛;三是準確把握世俗與宗教的尺度,再加上一點反猶傾向和個人魅力,直成為衰敗的中東唯一可見的希望。但是土耳其只有一個命門——土耳其有2000萬庫爾德人,占人口的五分之一,但是土從來不承認他們是一個民族,埃爾多安在任期間重要的功績之一就是鎮壓庫爾德人後與庫爾德工人黨和談,沒想到ISIS一起,在伊拉克和庫爾德人打得不可開交,伊拉克庫爾德難民瘋狂湧入土耳其。我們看新聞,美國每天都催土耳其從地面出兵攻打ISIS,但是埃爾多安只是虛與委蛇,鮮有動作,原因是土耳其的最高利益只有一個就是不能讓庫爾德人做大,所以寧可承受美國再多的批評,國內再多的庫爾德遊行抗議,埃爾多安也要把庫爾德人頂在同ISIS作戰的第一線,一能讓二者兩敗俱傷,二能避免與ISIS及其背後的金主直接翻臉,至於能頂多久,我們還要看下步局勢發展。

  • 伊朗:個人認為,伊朗是目前和一段時間內中東統治最穩定的國家,內部來說波斯人和亞塞拜然人完全融合(哈梅內伊就有亞塞拜然血統),宗教什葉派佔90%以上,政治架構穩定,哈梅內伊和魯哈尼的契合度較高,外部來說美國對伊朗的制裁被俄羅斯和ISIS制約的難以為繼,名義上還在拉著六國談伊核,實際上已經拉著伊朗和沙特在美國三方會談。國內可能還有些朋友把伊朗和朝鮮並提,作為一個親身體驗過兩國的人,其實除了都有核背景以外,二者可謂天壤之別,我不敢說伊朗的統治模式代表著伊斯蘭世界的希望,但幾十年來的事實證明,這對於伊斯蘭世界來說,起碼是個不壞的選擇。簡單說下歷史,伊朗歷史上曾被很多王朝統治,包括波斯人、阿拉伯人、蒙古人以及突厥人,到上世紀20年代,軍官巴列維發動政變建立起獨裁的、世俗的巴列維王朝,此後幾十年里伊朗是美國在中東最可信賴的朋友之一,直到1979年霍梅尼回到伊朗推翻巴列維,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權,霍梅尼去世後傳給之前的總統哈梅內伊至今。就ISIS來說,最希望出兵的自然是伊朗,這樣一可以名正言順的保護自己的小兄弟阿薩德,二可以借打擊ISIS立威,三可以震懾遜尼派諸君,四可以擴張自己在伊拉克的勢力範圍,五還可以借著打擊ISIS跟美國提點要求,所以我們看到伊朗早已躍躍欲試。至於到底能否實現就要看美國態度,是否能願意伊朗撿個大漏。

  • 美國:美國問題千頭萬緒,也容易有爭議,只能說點自己的想法。正如下午在評論里和某同學討論的那樣,我們習慣於把美國一切的政策歸於美國政府一身,但是實際上美國的外交系統極為複雜,國務院是國務院、國安會可以和總統劃在一起、國會是國會、利益集團是利益集團,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交織在一起,互相制衡。理想主義是票倉,是民本,是政治正確,美國的宗教色彩其實比歐洲濃厚的多,這一點在外交上的體現上就是高度的制度自信和在某些問題上的不容置喙,所以會有大國興衰論、歷史終結論(政治學家福山提出的理論,這一段時間他又有新論調,網上有視頻),那麼什麼樣的中東國家最符合美國這種理想主義色彩呢?樣本大概是美軍撤出之前的伊拉克。但是理想主義不是叫出來的,是真金白銀堆疊出來的,而且可能是得不償失的,沒有點宗教的犧牲精神是玩不來的,所以說單就美國政府而言,出兵伊拉克和ISIS沒有理想主義成分恐怕講不通;現實主義則是暗流、是資本規律,是利益正確。軍工集團的利益、猶太集團的利益、貿易集團的利益、黨派集團的利益在國會的舞台上交織在一起博弈紛爭。其中在中東政策方面影響力最大的無疑是猶太集團,畢竟關係到家鄉人民的生死存亡,那麼猶太人最高利益是什麼?我想是絕不允許中東地區、阿拉伯世界出現任何可能做大的大國,絕不能夠讓伊斯蘭世界以反以的名義再次團結起來。前段時間看過一篇美國教授文章深有感觸,可惜原文找不到了,大意是講現在美國在中東問題上的最優選擇是坐看中東碎片化,變成燙手山芋,然後讓高調宣傳新絲綢之路的中國接盤,美國則安安心心的落實自己的亞太再平衡戰略,這個論調不是主流但是一定有市場。近期來看,美國至少已經打出兩張牌,一是依託本國頁岩氣技術的突飛猛進,持續壓低國際油價,讓俄羅斯和伊朗以及其他產油國割肉買單;二是開始暗地示好庫爾德人,把土耳其、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水徹底攪渾,這一點埃爾多安已經抗議美國給庫爾德武裝空投物資和裝備了。下步情況發展我們隨時更新。

  • 庫爾德人:庫爾德是古老游牧民族,長期在土、敘、伊拉克結合部活動,是中東地區僅次於阿拉伯、土耳其和波斯的第四大民族,人口大約在3000萬左右。庫爾德人在奧斯曼土耳其解散以來一直在苦苦尋求獨立,可惜總是遇人不淑,屢屢被坑。前面說過,土耳其的庫爾德人大概佔總人口五分之一左右,凱末爾革命時期,土耳其曾向庫爾德人許諾相當程度的「民族自治」以換取支持,但是上台以後,卻連庫爾德是個民族都不承認,之後悲憤的庫爾德人不斷起義,不斷被鎮壓,此起彼伏近一世紀,目前土耳其庫爾德人(簡稱土庫)的情況基本是,西部發達地區土庫的逐漸被同化妥協,與土耳其人無異,東部地區庫爾德聚集區則老少邊窮,成為土耳其的心頭恨,也不怎麼為外界熟知。伊拉克的庫爾德人情況稍好,70年代時候和政府達成過自治協議,但是被薩達姆背信棄義撕毀,後來趁著兩伊戰爭的消耗,又重新起事,雖然不能算是成功建國,但是基本上實現了實質上的自治,掌控著三個省大約荷蘭面積的土地,ISIS起勢以後,庫爾德人趁亂拿下了伊拉克第三大城市基爾庫克。非常耐人尋味的是,其實現在的形勢是,既有戰鬥力、又和ISIS真打的只有連國家都不是的庫爾德人一家。大家各懷鬼胎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土耳其人的想法是最好庫爾德和ISIS兩敗俱傷,同歸於盡,到時候我再漁翁得利;美國人想法是有了庫爾德人這支不要錢的僱傭兵,空投點武器就能開啟上帝模式,簡直太划算;伊朗想法是你們不讓我上,我就看你們遜尼派自己打自己,如果最後庫爾德人做大了,那土耳其基本也就垮了,如果庫爾德人打不過那回頭你們也只能求我了。庫爾德人自己想,之前千辛萬苦抗爭了那麼多年美國人都不管,這次可算抱上大腿了,等打完ISIS看誰還能擋著我們建「庫爾德斯坦」,所以這次真的是火力全開,連娘子軍都組成了幾萬人。至於未來,估計ISIS和庫爾德人且得僵持一段時間,但是不論怎樣,庫爾德人都會向獨立的方向邁出最大的一步,因為經過此役,起碼伊拉克和敘利亞政府再也沒有能力管控庫爾德人控制區了。

  • 其他力量:卡達值得關注,新國王上台後力圖在中東亂局中有所作為,埃及穆兄會主要的幕後金主,和沙特的分歧日益公開化;葉門的薩利赫和伊朗扶持的胡塞武裝合流有做大之勢,但是隨著大量在沙特打工的年輕人失業迴流,形勢可能會再次動蕩;至於中國,想來想去還是莫談國是吧,談完帖子該留不住了。

  • 最後寫一點關於伊斯蘭世界未來的思考,雖然前面說了很多伊斯蘭世界破碎化的必然性,也確實很難看到未來幾年有哪個伊斯蘭國家或者政府有扭轉乾坤,縱橫捭闔的端倪。但是有一點事我們不能否認,即伊斯蘭世界本身是在不斷擴張甚至是高速擴張的,這其中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一是穆斯林人口爆炸,大家可能意識不到,全世界已經有超過16億穆斯林,佔世界總人口的23%以上,這還不包括大量無法統計的人數,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每4個人就有一個穆斯林,而且由於穆斯林多子多福的理念,所以佔世界人口的比例特別是青年人比率還會不斷提高;二是伊斯蘭教在貧困國家的地區的傳播速度極快,尤其是伊斯蘭教教義中的平等理念對窮人吸引力極大,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大規模的清真寺的禮拜,阿訇們不像基督教的神父那樣面向教眾,而是和大家同一方向禱告,而且無論你地位多高,去的遲了也要跪在後排禱告;三是同很多宗教區別還在於,伊斯蘭教是不可以改信其他宗教的,一旦這樣做了就變成「卡菲爾」,後果是非常嚴重的,所以伊斯蘭人口只有入口沒有出口。幾千年來,伊斯蘭世界一直在宗教和世俗中掙扎,我個人認為,伊斯蘭世界最有希望的時期恰恰是統治者最推崇譯制科學、文學著作的阿拉伯百年翻譯時期,也是宗教和世俗最平衡、最能兼容並包的時代。反觀當今,無論是原教旨還是西方式的政治制度,都不是伊斯蘭之疾的對症之葯,唯有一場由伊斯蘭世界政治家和知識分子主導的、類似啟蒙運動的自內而外的探索破局,或許能讓我們看到一個嶄新的伊斯蘭世界。

  • 金融八卦女延伸閱讀文章《ISIS到底要什麼?》

    本文原載美國《大西洋月刊》

    作者:Graeme Wood 翻譯:喬華莘 授權八妹發布

    伊斯蘭國並不僅僅是一群瘋子聚在一起。它是一個宗教團體,有深思熟慮的信仰,其中之一就是認為自己是末日決戰的關鍵力量。以下討論其戰略意圖,以及阻止它的方法。

    什麼是伊斯蘭國?

    它來自何方?目的何在?這些問題看似簡單,卻容易讓人誤入歧途,而且似乎沒幾個西方領導人知道答案。2014年12月,《紐約時報》公布了美國駐中東特別行動司令麥克·中田少將的一些言論,其中承認他也是才剛剛開始思考伊斯蘭國的訴求。他說:「我們並沒有擊敗他們的意識形態,甚至都不了解他們的意識形態。」過去幾年,奧巴馬總統在不同場合曾指伊斯蘭國「不是伊斯蘭」,只是基地組織的「初級預備隊」。這種說法把對該組織的混亂認識表露無遺,而且可能已經導致重大的戰略錯誤。

    去年6月,他們佔領了伊拉克的摩蘇爾,目前控制的地區比英國都大。阿布·巴克爾·巴格達迪從2010年5月起一直擔任該組織的領袖,但他去年夏天以前的最新影像資料不過是美軍佔領伊拉克時被羈押在布卡集中營中的一段模模糊糊的視頻而已。然後,到去年7月5日,他登上摩蘇爾努里大清真寺的講壇,以首任哈里發的身份進行齋月佈道,影像質量一下子從模模糊糊飛躍到高清,身份也從被追捕的游擊隊員變成全體穆斯林的領袖。此後從全世界紛至沓來的聖戰鬥士從速度和規模上都前所未有,而且還在繼續。

    我們對於伊斯蘭國的無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有道理的。它是一個隱修士的王國,去往那裡的人很少回來。巴格達迪也僅僅面對鏡頭演講過一次。但他的演講,以及伊斯蘭國其他無數宣傳影片和通告,都發布在網上。伊斯蘭國的支持者堅持不懈地讓世人明白他們的所作所為。我們從中可以了解,這個國家原則上拒絕和平,渴望種族屠殺,它的宗教觀點使它從根本上無法進行某些變革,即使這種變革能確保其生存;它認為自己是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的預言者,而且也是首要參與者。

    伊斯蘭國又稱伊拉克及阿爾沙姆伊斯蘭國(ISIS),它遵循的是一種獨特的伊斯蘭教派,它對通往最終審判之路的信念影響著它的戰略,也可以幫助西方了解它的敵人,以及預測它的行為。它的崛起與埃及穆斯林兄弟會(伊斯蘭國將穆兄會的領袖視為叛徒)的成功不同,而更像大衛·考雷什或吉姆·瓊斯之類的反烏托邦主義再世,不過它以絕對權力統治的不是幾百個人,而是八百萬人。

    我們至少在兩個方面誤解了伊斯蘭國的性質。首先,我們傾向於認為聖戰運動只有一種類型,所以把基地組織的邏輯也套用在這個已經遠超基地的組織上。我接觸過的伊斯蘭國支持者依然尊稱奧薩馬·本·拉登為「奧薩馬酋長」,但聖戰鬥士們已經從基地組織1998-2003年的全盛時期產生了變化,許多聖戰鬥士看不起基地組織目前的領導層,以及他們的戰略部署。

    本·拉登把自己的恐怖活動視為建立哈里發國家的前奏,而且認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不到這個國家。他的組織靈活性強,由分散在各地聯成網路的自治小組構成。而伊斯蘭國要求擁有疆域維持其合法性,統治國家的是一個至上而下的結構。(它的行政機構分為行政和軍事兩部分,疆域也分為不同省份。)

    其次,我們被好心但不誠實的宣傳誤導了,這種宣傳否認伊斯蘭國的中世紀宗教性質。曾在1997年首次採訪本·拉登的彼得·伯爾根,在其名為《聖戰合股公司》的第一本著作中有意無意地把本·拉登當做現代世俗社會的成員。本·拉登把恐怖活動公司化,並對外發放許可。他要求特定的政治讓步,比如美國軍隊撤出沙烏地阿拉伯。他的士兵在全世界自信地遊盪。默罕默德·阿塔在其生命的最後一天還在沃爾瑪購物,在必勝客晚餐。

    幾乎所有伊斯蘭國的決策都遵循它自己聲稱的,被廣泛公布在其宣傳板、車牌和硬幣上的「先知方式」。

    人們總是不由自主地產生這種印象—— 聖戰鬥士都是現代人,有現代政治觀念,只不過穿著中世紀宗教的外衣——然後把這種印象套在伊斯蘭國身上。實際上,除非從虔誠地、千方百計地把世界文明拖回7世紀的法律氛圍並最終引發末日決戰的角度理解,否則這個組織的大部分行為看起來都是荒謬的。

    能明確說明這一點的是伊斯蘭國的官員和支持者自己。他們對「現代」嗤之以鼻。在言論中他們堅持他們不會,也不能,對先知穆罕默德及其早期追隨者們寫在伊斯蘭教中的執政戒律有任何偏離。他們經常提到的條文和典故對非穆斯林來說十分奇怪或者老套,但都與早期伊斯蘭教的傳統和經文有關。

    舉例來說,2014年9月,伊斯蘭國的首席發言人阿布·穆罕默德·阿德納尼酋長號召法國加拿大等西方國家的穆斯林找到不信道者,並把他們「用石頭砸碎腦袋」、毒死、用車撞死、或者「毀壞他們的莊稼」。在西方人聽來,這些猶如聖經中的古老懲罰方式,比如石刑和毀壞莊稼,與更現代的汽車謀殺並列在一起,十分奇怪。(阿德納尼還把國務卿約翰·克里稱為「沒切包皮的老頭」,好像他僅僅通過形象比喻就能嚇唬人一樣。)

    但阿德納尼並不是在胡言亂語。他的言論帶有神學和法律的含義。他提及的毀壞莊稼直接來自穆罕默德不要傷及井水和莊稼的命令—— 除非伊斯蘭部隊處於防守態勢,也就是說,穆斯林在卡費勒,也就是不信道者的土地上,此時應該毫不留情,毒殺一切。

    實際狀況是,伊斯蘭國是伊斯蘭,是地地道道的伊斯蘭。是的,它吸引了一些瘋子,也吸引了一些機會主義者,他們大都來自中東和歐洲未受波及的地區。但它最忠實的追隨者所宣揚的教義,源自對伊斯蘭最直接甚至是最深刻的解讀。

    實際上伊斯蘭國制定的所有主要決策和法律,都遵循它自己聲稱的,被廣泛公布在其宣傳板、車牌、文具和硬幣上的「先知方式」,即事無巨細,都遵循先知穆罕默德的教誨,或者其實際行為。穆斯林可以不接受伊斯蘭國,事實上絕大多數穆斯林也的確不接受,但假裝說這不是宗教性的、千年至福性的團體,不需要了解其神學特性並與之鬥爭,已經使美國低估了該組織,制定出的對付該組織的策略也十分愚蠢。我們必須了解伊斯蘭國的知識傳承,才能夠削弱它,並讓它因為自己的極端狂熱而自我毀滅。

    在支持者看來,對疆土的控制是伊斯蘭國權威性的前提條件。這幅地圖采自戰爭研究學院,顯示的是截止1月15日哈里發國控制的疆域,還有它正在進攻的地域。在它統治的地區,伊斯蘭國徵收捐稅、控制價格、設立法庭,並提供從醫療保健到教育通訊的各種服務。

    一、虔誠

    去年11月,伊斯蘭國公布了一段廣告視頻,把自己的源頭追溯到本·拉登。它還把伊拉克基地組織2003到2006年的兇殘領袖阿布·穆薩·阿爾·扎卡維作為自己排在拉登之後的前輩,然後更近些的是另外兩個游擊戰領袖,然後就是巴格達迪,現任哈里發。值得注意的是,視頻並沒有提到本·拉登的繼承人,不苟言笑的埃及眼科大夫,基地組織現任領袖艾曼·扎瓦希里。扎瓦希里並未對巴格達迪效忠,聖戰鬥士們也對他日漸疏遠。他被孤立並不只是因為缺乏人格魅力,比如在一些視頻片段中他顯得有些斜眼而且煩躁。但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的分裂由來已久,而且可以從某個角度說明後者為何嗜血如狂。

    與扎瓦希里一同被孤立的還有一名叫阿布·穆罕默德·阿爾·馬克迪斯的55歲的約旦神學家。一般相信他是基地組織的理論奠基人,也是一般美國讀者不大熟悉的關鍵聖戰鬥士。在絕大多數教義上馬克迪斯和伊斯蘭國並沒有分歧。雙方都屬於一個叫薩拉非的遜尼教派的聖戰分支。所謂薩拉非,源自阿拉伯語「阿爾·薩拉夫·阿爾·薩利赫」,即「虔誠的先驅們」。這些先驅指的是先知本人以及他最早的追隨者。薩拉非教派尊崇並效仿他們作為一切行為的模範,包括戰爭、服裝、家庭生活,甚至牙齒健康。

    伊斯蘭國期待著「羅馬」大軍的到來,並在敘利亞的大比丘擊敗他們,這將開啟最後的末日決戰。

    馬克迪斯是扎卡維的導師。扎卡維是帶著導師的教誨奔赴伊拉克戰鬥前線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扎卡維變得比導師更加狂熱,最終遭到導師的指責。問題關鍵在於扎卡維過於嗜血如狂——作為原則問題,他對其他穆斯林過於仇恨,甚至要將他們逐出伊斯蘭教並殺死他們。在伊斯蘭中,實行塔克菲爾,即將人逐出伊斯蘭教,從教義上來說是邪惡的。先知曾說:「如果一個人對他的兄弟說:『你是不信道者』,二者必傷其一。」如果指稱者錯了,那他就會因妄斷而成為叛教者。叛教的懲罰是死刑。儘管如此,扎卡維還是毫無必要地將可以指稱穆斯林為不信道者的行為範圍擴大了。

    馬克迪斯寫信給這位以前的學生,告誡他要謹慎行事,並且「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地實行塔克菲爾」,也不要「宣稱他人因為罪過就成為叛教者。」叛教者和罪人的差別也許比較微妙,但這是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的根本分歧所在。

    否認古蘭經的神聖性和穆罕默德是先知毫無疑問是叛教行為。但扎卡維以及由他衍生的伊斯蘭國認為還有許多其他行為可以將一個穆斯林逐出伊斯蘭。這些行為在某些情況下包括,販賣酒類和毒品、穿著西式服裝、不蓄鬚、在選舉中投票(即使是投給穆斯林候選人)、對叛教者寬鬆。伊拉克人口的大多數屬於什葉派,而什葉派也符合這個標準,因為伊斯蘭國認為什葉派篡改經書,而篡改古蘭經就是否認其原始的完美性。(伊斯蘭國宣稱一些通行的什葉派教規,比如崇拜伊瑪目陵墓和在公眾場合自我鞭笞,在古蘭經中都沒有記載,也不是先知的行為。)這意味著大約200萬的什葉派教徒都應該被處死。同樣應該被處死的還有所有穆斯林國家的元首,因為他們要麼曾競逐職位,要麼曾施行那些非由真主訂立的法律,等於是把人為制定的法律凌駕於沙利亞法之上。

    根據塔克菲爾原則,伊斯蘭國必須凈化世界,要殺一大批人。由於缺乏來自其統治區的客觀報道,外界無法了解這種屠殺的規模,但該地區社交媒體的帖子顯示處決的個案此起彼伏,而且每過幾個星期,就有大規模處決的案例。穆斯林「叛教者」是最常見的受害者。但似乎不反抗新政府的基督徒倒能避過處決。巴格達迪允許他們苟活,只要他們繳納一種稱為吉茲亞的特別稅,以表示自己的順從。古蘭經無可辯駁地允許這種做法。

    穆薩·塞藍托尼奧,澳大利亞籍阿訇,據報是伊斯蘭國最有影響力的招募者。他相信曾有預言,哈里發國將攻佔伊斯坦布爾,然後被反對救世主的人領導的軍隊擊敗。而這位反對救世主的人最終也將死去,此時已經僅有數千聖戰者倖存,這將引發最終決戰。(保羅·傑菲爾斯/費爾法克斯通訊社)

    歐洲大地的宗教戰爭已經過去了幾個世紀。從那以後,人類也不再因為晦澀難懂的神學爭論而大規模死亡。也許正是因為如此,西方人才對伊斯蘭國那些神學和教規方面的消息表示無法理解和不可相信。許多人無法相信這個團體會像他們宣稱得那麼虔誠,也不相信他們會像他們的行動和宣言那樣,觀念如此落後,篤信末日決戰。這些疑問都是可以理解的。過去,指責穆斯林盲目遵循經書的西方人都遭遇到學界的質疑,其中比較有名的是已故的愛德華·賽義德。他指出說穆斯林「古老」通常是詆毀污衊他們的另一種方式。這些學者敦促大家關注產生這些意識形態的環境,比如行政惡劣、社會道德沒落、在那片土地上僅僅追逐石油而漠視生命。

    不考慮這些因素,任何對伊斯蘭國崛起的解釋都是不完整的。但僅僅關注這些而忽略意識形態又陷入另一種西方式的偏見,即:既然宗教對華盛頓和柏林無關緊要,那麼對拉卡和摩蘇爾肯定也是同樣的無關緊要。當一個蒙面的行刑者喊著「阿拉胡阿克巴」斬首一個叛教者時,他的動機可能是出於宗教。許多主流穆斯林組織都在努力說明伊斯蘭國實際上並非伊斯蘭。知道絕大多數穆斯林都不希望晚間的娛樂節目從好萊塢大片換成公開處決錄像當然是挺讓人感到安慰的,但正如普林斯頓學者,研究伊斯蘭國神學的專家伯納德·海克爾告訴我的,那些說伊斯蘭國不是伊斯蘭的穆斯林都是典型地「感到不自在,而且希望政治正確,對待自己的宗教採取似是而非的態度。」這忽略了「他們的宗教在歷史和教法上的要求。」許多對伊斯蘭國宗教屬性的否認,他說,都是源於「不同信仰間基督教別廢話的傳統」。

    關於伊斯蘭國意識形態,我請教過的每個學者都把我引見給海克爾。他有黎巴嫩血統,小時候在黎巴嫩和美國都生活過,從他那誘人的山羊鬍子間發出的話語,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外國口音。

    海克爾認為,伊斯蘭國各階層都融入了宗教的活力,隨處可見對古蘭經的引用。「甚至步兵都經常爆出幾句,」他說。「他們一邊在鏡頭前擺姿勢,一邊機械地重複基本的教義,無時無刻不這麼做。」他認為那種伊斯蘭國已經扭曲了伊斯蘭經文的說法是荒謬的,只有刻意的忽略才能讓這種說法站得住腳。「人們希望為伊斯蘭開脫,」他說。「就是那個『伊斯蘭是和平宗教』的咒語,好像還真有『伊斯蘭』這麼回事兒似的!其實伊斯蘭就是穆斯林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們對經文的演繹。」那些經文是所有遜尼派穆斯林共有的,並不是專屬於伊斯蘭國。「而這些傢伙和其他人具備同樣的合法性。」

    所有穆斯林都知道穆罕默德早年的征戰並不都是乾乾淨淨,古蘭經及聖訓中流傳下來的戰時律例是為動亂暴戾年代度身定做的。根據海克爾的推斷,伊斯蘭國的鬥士們才是真正倒退到了早期的伊斯蘭時代,而且是在忠實地再現戰時的狀況。這裡面包括一些現代穆斯林已不再視作屬於神聖經文的做法。海克爾說:「那些變態(的聖戰鬥士)並不是特地從中世紀的傳統中挑選了奴隸制、釘十字架、斬首,」伊斯蘭國的鬥士們「身陷中世紀傳統之中,並把它整個帶進了現代社會。」

    未能分清ISIS和基地組織的根本區別已經導致了危險的決策。

    古蘭經釘十字架是允許對伊斯蘭的敵人施行的少數幾種懲罰之一。在古蘭經第九章懺悔中,明確允許對基督徒徵稅,並教導穆斯林討伐基督徒和猶太教徒,「直到他們順從地繳納吉茲亞稅,並真心臣服。」被所有穆斯林奉為榜樣的先知,踐行了這些規則,而且也曾蓄奴。

    伊斯蘭國的領袖們把效仿穆罕默德嚴格作為自己的職責,並恢復了一些沉寂了數百年的傳統。「令人震驚的不只是他們對經文的執著,更是他們閱讀經文的認真態度,」海克爾說,「這是一種普通穆斯林所不具備的不折不扣、近乎病態的認真態度。」

    伊斯蘭國興起之前,在過去的幾個世紀中,最忠實地遵從先知的是18世紀阿拉伯地區的瓦哈比教派。他們征服了今天沙烏地阿拉伯的大部地區,他們的嚴格教規今天還以一種稍微寬鬆的沙利亞法在當地實行著。海克爾認為這兩者之間也有重大區別,雖然:「瓦哈比教派並不濫用暴力。」他們周圍也是穆斯林,他們征服的區域本來也已伊斯蘭化,沒必要下重手。「ISIS卻生活在更早的年代。」早期的穆斯林是被非穆斯林包圍的,而伊斯蘭國,由於其塔克菲爾傾向,認為自己處於同樣的境地。

    即使基地組織想恢復奴隸制,它也從來沒這麼說過。幹嘛要說呢?悄悄地蓄奴也許是一種戰略思考,起碼考慮到了公眾情緒。當伊斯蘭國開始公開蓄奴時,它的一些支持者都退縮了。儘管如此,哈里發國還是毫無愧疚地繼續擁抱奴隸制,並施行釘十字架的刑罰。發言人阿德納尼在一次例行的發布會上對西方叫囂道:「我們將征服你們的羅馬,打斷你們的十字架,把你們的女人充為奴隸。如果我們見不到那天,我們的子孫將見到那天,他們會把你們的子孫在市場上賣作奴隸。」

    十月份的伊斯蘭國雜誌《大比丘》發表了一篇文章,名為《立即恢復奴隸制》,其中提出的問題是,雅茲迪人(一支古老的庫爾德教派,曾借用一些伊斯蘭的元素,在伊拉克北部遭受伊斯蘭國的攻擊)是犯了錯的穆斯林,因而應該被處死,還是僅僅是異教徒,因而應該合理地被充作奴隸。伊斯蘭國政府下令成立一個學者組成的研究小組來解決這個問題。如果他們是異教徒,這篇未署名的文章寫道:

    雅茲迪女人和孩子(應該)根據沙利亞法分配給參加辛賈爾(伊拉克北部)行動的伊斯蘭國戰士……把卡費勒(不信道者)的家庭充奴,納他們的女人為妾,都是沙利亞法中明確規定的。任何人如果否認或者懷疑這一點,就是否認和懷疑古蘭經文以及聖訓的教誨……因此就是伊斯蘭的叛教者。

    二、領土

    據估算,數以萬計的外國穆斯林已經移民伊斯蘭國。來源地包括法國、英國、比利時、德國、荷蘭、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美國,還有很多其他地方。他們是來戰鬥,許多人還抱著必死的決心。

    倫敦國王學院教授彼得·紐曼告訴我,網路成為傳播宣傳和確保新人信仰的基本手段。網路招募也讓困在家中的保守穆斯林婦女能夠接觸到招募者,變得激進,並得以去往敘利亞,這拓寬了聖戰組織的人員構成。伊斯蘭國希望同時吸引男女兩性,建立一個完整的社會。

    去年11月,我到澳大利亞拜訪了穆薩·賽蘭托尼奧,他30歲,被紐曼和其他學者稱為兩位最重要的「新思想權威」之一,引導外國人加入伊斯蘭國。他曾在開羅的伊卡拉電視檯布道三年,但因電視台反對他一再呼籲建立哈里發國而離開。目前他通過臉書和推特傳教。

    賽蘭托尼奧身形魁梧,為人和善,還帶點書生氣。他告訴我看到斬首視頻也嚇得臉色刷白。雖然伊斯蘭國要求支持者接受,他依然憎恨暴力。(他也公開聲稱反對自殺炸彈,因為真主禁止自殺,這一點在聖戰鬥士間有爭議;他在其他幾個問題上也與伊斯蘭國意見不一。)他一臉蓬亂的絡腮鬍子,就像是個《魔戒》的超齡粉絲。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是活在中世紀幻想小說的劇情中,只是身上有血有肉。

    去年六月,賽蘭托尼奧和夫人試圖移民國外——他不說目的地(「去敘利亞是違法的,」他小心說道。)——但途中在菲律賓被截獲,並因逾期居留被遣返澳大利亞。在澳大利亞,企圖加入或者去往伊斯蘭國是刑事罪行,賽蘭托尼奧的護照被沒收。他目前滯留在墨爾本,成了當地警界的熟客。如果發現賽蘭托尼奧協助任何人去往伊斯蘭國,他將被捕入獄。到目前為止他還是自由的——從技術上來說,他還是個與伊斯蘭國無關的理論家,雖然他有關伊斯蘭國教義事務的言論已經被其他聖戰者視作可靠無疑。

    我們約在富茨克雷吃午飯,這是墨爾本郊區一個人口密集,文化多元的社區,也是導遊書刊《孤獨星球》的發祥地。賽蘭托尼奧在這裡長大,有一半愛爾蘭血統,一半卡拉布里亞(義大利南部城市)血統。這裡的街上可以看到非洲餐館,越南小店,還有薩拉非派的阿拉伯年輕人來來往往,他們的特徵是留著短短的鬍鬚,長襯衫,褲腳只到腿肚子。

    賽蘭托尼奧向我描述了6月29日巴格達迪宣布成為哈里發時他的喜悅之情,以及兩河流域對他和朋友的那種突如其來的,如磁石般的吸引力。「當時我在(菲律賓的)酒店裡,看著電視直播,」他告訴我,「我一陣驚喜,就好像,我還呆在這破房間里幹嘛啊?」

    最後一個哈里發國是奧斯曼帝國,它在16世紀到達頂峰,然後慢慢衰敗,直到1924年土耳其共和國的締造者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土克讓其壽終正寢。但和許多伊斯蘭國的支持者一樣,賽蘭托尼奧並不認可那個哈里發國的合法性,因為它並未實行包含石刑、奴隸制和斬肢的伊斯蘭法,而且它的哈里發也不是先知所屬的古萊氏族的後裔。

    巴格達迪在摩蘇爾佈道中用很大篇幅闡述這個哈里發國的重要性。他說哈里發國已經名存實亡了大約一千年,復興哈里發國是大家共同的義務。他和追隨者們「加緊宣布成立哈里發國,並確立了領袖」。「這是穆斯林的責任——這種責任已經失傳了好幾個世紀……丟失這個傳統是穆斯林的罪過,我們必須努力重建它。」與他之前的本·拉登一樣,巴格達迪言辭華麗,經常引經據典,還使用古典韻律。與本·拉登不同,也與奧斯曼帝國的那些假哈里發不同,巴格達迪是古萊氏。

    賽蘭托尼奧告訴我,哈里發國不僅是個政治實體,也是通向救贖的媒介。伊斯蘭國的宣傳經常報道穆斯林世界各種聖戰組織對其表示巴亞阿(效忠)的消息。賽蘭托尼奧引述先知的話說,不效忠就死,就是死在賈希爾(無知)之中,因此就是一種「不信道的死法」。考慮一下,穆斯林(這點基督徒也一樣)心目中真主會如何處理那些不知道自己真正宗教信仰就死去的人的靈魂。它們既不會得到明顯的救贖,也不一定會被定罪。同樣的,賽蘭托尼奧說,那些信奉全能的真主並頂禮膜拜的穆斯林,如果死前連個正統的哈里發都沒有效忠過,而且沒履行過效忠的責任,那麼他的一生就不是完整的伊斯蘭。我指出如果這麼說,那麼歷史上絕大多數穆斯林,還有那些死於1924年至2014年之間的所有穆斯林,都是不信道的死法。賽蘭托尼奧沉重地點點頭:「我只能說,」哈里發國「已經重建伊斯蘭。」

    我問他自己的巴亞阿,他立即糾正我:「我沒說要宣誓效忠。」他提醒我,澳大利亞法律規定向伊斯蘭國表示巴亞阿是非法的。「但我同意(巴格達迪)符合要求,」他繼續道,「我就給你眨下眼,你可以隨意解讀。」

    成為哈里發必須符合遜尼教法中規定的條件——必須是古萊氏族的成年穆斯林男子,為人誠實正直,身心健康,還要具備雅姆爾,即權威。這最後一點,賽蘭托尼奧說,是最難的,需要哈里發擁有領土,並在其上施行伊斯蘭法。賽蘭托尼奧說,巴格達迪的伊斯蘭國在6月29日前很早就具備了這一點,而且一做到這一點,集團內的一個來自西方的高層,賽蘭托尼奧稱其為「大概是領袖吧」,就開始談論宣布立國的宗教責任。他和其他人向掌權的人不斷建言,說再推遲是有罪的。

    來自伊斯蘭國的社交媒體帖子表明死刑處決幾乎不斷發生。

    賽蘭托尼奧說已經形成了一個派別,如果巴格達迪的團體再推遲立國,就對他宣戰。他們致信ISIS中各種實權人物,表達對未能設立哈里發的不滿,但發言人阿德納尼平息了他們。阿德納尼告訴他們一個秘密:在公開宣布之前很久,哈里發國就已經成立了。他們有合法的哈里發,而且當時也只有一個候選人。「如果他合法,」賽蘭托尼奧說,「你們就必須對他宣誓巴亞阿。」

    巴格達迪的7月佈道之後,聖戰鬥士們得到了新的力量,開始每日不斷地流入敘利亞。曾在12月走訪過伊斯蘭國的德國作家兼政治家尤根·托登霍夫報道,僅僅兩天內就有一百名鬥士抵達土耳其邊境的一個招募站。他和其他報道都表明,外國人的加盟源源不斷,他們準備放棄家裡的一切,到地球上最惡劣的地方,為天堂里爭一席之地。

    伯納德·海克爾是伊斯蘭國意識形態最權威的世俗學者。他相信這個團體企圖重建伊斯蘭最初的樣子,並正在不遺餘力地再造戰爭環境。他說:這個團體對待古蘭經文有一種「不折不扣、近乎病態的認真態度」。(彼得·墨菲攝)

    與賽蘭托尼奧午餐前一個星期,我在倫敦見了三位已被查禁的伊斯蘭團體阿爾-穆哈吉隆(遷者)成員:安傑姆·喬達瑞、阿布·巴拉阿,和阿卜都勒·穆希德。他們都表達了遷往伊斯蘭國的願望,而且他們很多夥伴都已經去了,但官方收繳了他們的護照。和賽蘭托尼奧一樣,他們認為哈里發國是地球上唯一正當的政府,當然他們誰也不會公開表示效忠。他們與我見面的首要目的是要向我說明伊斯蘭國的意義,它的政策反映著真主的法律。

    48歲的喬達瑞是這個團體以前的領袖。他經常在CNN露面,是台方能夠找到的,屈指可數的幾個能為伊斯蘭國激烈辯護的人物之一,而且常常說到被切斷麥克風。他在英國的形象是個令人討厭的牛皮大王,但他和他的弟子們都堅定地信賴伊斯蘭國,而且在教義問題上,與伊斯蘭國同聲同氣。喬達瑞等人是推特上有關伊斯蘭國民消息的名人,阿布·巴拉阿維護著一個油管頻道,解答有關沙利亞法的問題。

    從9月開始,當局因懷疑這三個人支持恐怖主義而對他們進行調查。由於這種調查,他們不得不分開見我:他們之間的任何交往都會違反假釋條件。但跟他們交談就好像在和戴著不同面具的同一個人說話。喬達瑞在倫敦東郊伊爾福德的一家糖果店裡和我見面。他穿得很精神,披著鮮藍色的外套,幾乎垂到腳踝。他一邊和我說話,一邊吸著紅牛。

    喬達瑞告訴我:「哈里發國成立之前,也許85%的沙利亞法律都已經在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在基拉法(即哈里發國,基拉法是阿拉伯語哈里發國的發音)之前,它們都被擱置了,現在我們有了。」舉例來說,沒有哈里發國,個人抓了小偷的現行,也不一定要斬下他的手。但哈里發建國後,沙利亞法及其他大量的法理都復甦了。從理論上說,所有穆斯林都有義務遷往哈里發施行這些法律的地區。喬達瑞的得意門生,從印度教皈依的阿布·魯梅薩,就是帶著一家五口躲過了警方的堵截,在11月從倫敦到了敘利亞。就在我和喬達瑞見面的那天,阿布·魯梅薩在推特上貼了張照片,他一手舉著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另一手抱著初生的兒子。主題標籤:#基拉法世代。

    哈里發必須施行沙利亞法,任何偏離都會導致效忠者私下提醒其錯誤,而且在極端情況下,如果他拒不改正,可以將他逐出教門並取而代之。(巴格達迪在其佈道中說:「我被迫承擔大業,被迫履行這份責任,這份責任極為沉重。」)作為回報,哈里發要求服從——那些執迷不悟支持非穆斯林政府的,經警告教育仍不悔改,就是叛教者。

    喬達瑞說沙利亞法被誤解了,因為它未能在像沙烏地阿拉伯這樣的國家得到全面實施,雖然他們也斬首殺人犯,也砍下小偷的手。「問題在於,」他解釋說,「沙烏地阿拉伯這種地方只實行懲罰,而不提供沙利亞法規定的社會和經濟平等,這是不全面的。他們只是在引起對沙利亞法的仇恨。」全面的沙利亞法,他說,應該包括給所有人免費住房、食物和服裝,當然人們也可以通過工作獲得這一切。

    32歲的阿卜都勒·穆希德進一步闡述了這些觀點。我和他在一家當地餐館會面,他一副聖戰者打扮,鬍子拉碴,戴著頂阿富汗小帽,錢包掛在衣服外面,連著一條看起來像肩帶的東西。一坐下來,他就迫不及待地談起福利制度。伊斯蘭國對道德罪行的懲處也許是中世紀的(酗酒和淫亂處以鞭刑,通姦是石刑),但它的社會福利制度卻是,至少在某些方面,已經發展到能夠讓MSNBC評論員滿意的程度。衛生保健,他說,就是免費的。(「英國不也是嗎?」我問。「不見得,」他說,「有些不包,比如視力。」)提供這些社會福利,他說,並不是伊斯蘭國自己選擇的政策,而是真主法律要求的義務。

    安傑姆·喬達瑞,倫敦最臭名昭著的伊斯蘭國辯護人,說釘十字架和斬首都是神聖的要求。(塔爾·科恩/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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