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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看流水坐看雲 歷代禪詩鑒賞 (十)

行看流水坐看雲 歷代禪詩鑒賞【十】

兩宋時期【2】書林逸人壁惠崇詩語動驚眾,誰知慕隱淪。水煙常似暝,林雪乍如春。薄酒懶邀客,好書愁借人。有時行葯去,忘卻戴紗巾。惠崇(?—1017) 北宋畫僧,淮南人。列屬宋代著名「九詩僧」之七。詩以五言見長,畫以山水小景為佳,工畫鵝雁鷺鷥,寒汀遠渚,意境荒率虛曠,世稱「惠崇小景」。【賞析】 詩人為我們描繪了一個懶於世事、樂於隱淪的高逸之士的形象。 一個「詩語動驚眾」、才高八斗的才子,竟然不慕功名慕隱淪,是何等了徹超脫。他的隱居之所,環境是何等疏淡遠曠。一片林雪,數絲水煙,這幅小景何其雅緻、虛曠。最為瀟洒、超脫的,是他死不悔改的疏懶脾性、文人習氣。「薄酒懶邀客,好書愁借人」,將一個清靜虛寂、放下一切的逸士風骨表露無遺!這位高渺之士除了樂於書酒煙雪之外,也樂於助人,採藥醫病。不過,他的行為比其他行葯者更為洒脫忘情! 打開唐末詩僧齊己的《倦客》,也透露出高士俊逸的風骨:「閉眼即開門,人間事倦聞。如何迎好客,不似看閑雲。少欲資三要,多言讓十分。疏懶本吾性,任笑早離群。」池上鷺分賦得明字惠崇雨絕方塘溢,遲徊不復驚。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情。照水千尋回,棲煙一點明。主人池上風,見爾憶蓬瀛。【賞析】 結社題詩是唐宋文人雅士們的一種時尚,禪客們更是座上賓。從「紅霞禪石上,明月釣船中。醉倒蘆花白,吟緣蓼岸紅」(齊己)到本詩,清雅的禪衲們時常詩賦相聚,盡顯風流。北宋時文士禪客有詩招之時聚在一起時,愛抓鬮分題,即景賦詩。這次惠崇分得池上鷺明字韻。善畫鵝雁鷺鷥的惠崇自是得心應手,把鷺鷥描繪得形神俱備,可謂上乘之作。 首二句點明環境,描寫鷺鷥的悠閑靜態。方塘水滿,鷺鷥在水中暢遊,往來自在。這是遠景。再看近景,你瞧它何等輕閑自適:在暖和的沙地上曬著羽翎,沐浴著徐徐清風。輕盈的身影倒映在如鑒的清水中,在淡淡的水煙中顯得更加潔亮。末二句抒懷:主人看到它就想起了仙鳥鳳凰,就頓起化羽登仙之意。 在詩人筆下,鷺鷥成了閑雅、自在、純凈的象徵,刻畫它,也正是詩人禪心的流露。歷代詩人禪子將潔白的鷺鷥入詩的佳作尚有許多。下面試舉數例。 唐代大詩人李白作詩《白鷺鷥》云:「白鷺下秋水,孤飛如墜霜。心閑且未去,獨立沙洲傍。」通過一動一靜的描寫,表現了白鷺的孤與閑。唐代著名詩僧齊己題有《鷺鷥二首》云:「日日滄江去,時時得意歸。自能終潔白,何處誤翻飛。」「雪裡曾迷我,籠中舊養君。忽從紅蓼岸,飛出白鷗群。」歌頌了它忠貞不渝的潔白與穎悟脫俗的得意。 而他的另一首《放鷺鷥》更是禪趣斐然:「潔白雖堪愛,腥膻不那何。到頭從所欲,還汝舊滄波。」是啊,鷺鷥本非籠中物,而是滄溟鳥,你若真正愛它,就該把它放歸自然。就像人回歸自己靈性的故鄉一樣。唐詩僧無則的《鷺鷥》唱頌的也同樣是它自然的野性:「白蘋紅蓼碧江涯,日暖雙雙立睡時。願揭金籠放歸去,卻隨沙鶴斗輕絲。」而文列「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宋人歐陽修(1007—1072)的《鷺鷥》亦是一首托物言志的好詩:「激石灘聲如戰鼓,翻天浪色似銀山。灘驚浪打風兼雨,獨立亭亭意愈閑。」 惠崇能詩善畫,「工畫鵝雁鷺鷥,尤工小景,善為寒江遠渚,瀟洒虛曠之象,人所難到也」(《圖畫見聞志》)。無怪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才子蘇東坡在看過他的小景後,詩性大發,題留下「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之名句。黃庭堅題詩惠崇畫曰:「惠崇煙雨歸雁,坐我瀟湘洞庭。欲喚扁舟歸去,故人言是丹青。」王安石也作詩讚道:「畫史紛紛何足數?惠崇晚出吾最許。」元詩四大家之一的楊載(1272—1323)也作過一首不錯的《惠崇古木寒鴉》:「江上秋雲薄,寒鴉散亂飛。未明常競噪,向晚復爭歸。似怯霜威重,仍嫌樹影稀。老僧修止觀,寫物固精微。」訪楊雲卿淮上別業惠崇地近得頻到,相攜向野亭。河分岡拋斷,春入燒痕青。望久人收釣,吟余鶴振翎。不愁歸路晚,明月上前汀。【賞析】 這是一首訪友逢知音、忘懷山水的五律詩,詩中充滿了盎然的春意。 首聯點題,寫過訪。詩僧因與世外高士居地較近,因此得以時常相邀去野亭訪春踏青。且看這令人陶醉的早春風光:河斷山勢,山高水寬,那黝黑一片的荒坡上,已萌生出青青嫩草。悠閑的漁人收釣歸家,暢快地高鳴過後的白鶴振翅高飛。這一切令人流連忘返,即使天色近晚,明月照汀洲,也無意返歸。何等陶然自得! 全詩對仗工緻,刻畫入微,信筆所至,情趣斐然!幽居即事宇昭掃苔人跡外,漸老喜深藏。路僻閑行遠,春晴晝睡長。余花留暮蝶,幽草戀殘陽。盡日空林下,孤禪念石霜。宇昭(生卒年不詳) 江南人。宋代著名「九詩僧」之八。與時士魏野有酬答。《九僧詩集》作者之一。【賞析】 本詩描寫了一位深藏樂禪的幽居者的心境。 首二句寫一個德臘俱高的老僧人性愛幽居在塵世之外,耽於晨起掃苔凈石的生活情趣。掃苔之後,他會信步經行於僻靜的小徑;當春和日暖時,安心地午休;當殘陽西下時,他去賞花觀蝶。那余花幽草是如此依偎著暮蝶殘陽,而這暮蝶殘陽又何嘗不是已近人生的黃昏的老人的心境呢!一個行將就木的覺者,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整日習禪於空林中,精修佛道。塞上贈王太尉宇昭驃姚立大勛,萬里絕妖氛。馬放降來地,雕閑戰後雲。月侵孤壘沒,燒徹遠蕪分。不慣為邊客,宵笳懶欲聞。【賞析】 這是一首氣勢不凡的塞上詩。 首聯概括伐遼大捷,極力飽贊王太尉像西漢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大敗匈奴一樣為國建奇勛,筆墨酣暢。「萬里絕妖氛」句起筆豪壯,氣宇恢弘。對仗工整的頷聯、頸聯,將寧靜的戰場景象精簡勾出。「馬放降來地,雕閑戰後雲」句,氣韻沉雄,境界開闊。但見遼軍棄下的孤壘融在月色里,戰火焚燒過的野地與生機盎然的平蕪顯得涇渭分明。前四句氣韻酣暢,後四句情趣已偏向枯淡。尾二句更是禪氣十足:那朝鼓夜笳聲哪是我修行者喜歡的宮商呢?! 無論如何,此等氣勢的五律詩,在禪僧詩中仍屬難得的佳品。

寺居寄簡長懷古雪苑東山寺,山深少往還。紅塵無夢想,白日自安閑。杖履苔痕上,香燈樹影間。何須更飛錫,歸隱沃洲山。懷古(生卒年不詳) 四川峨眉人,宋代著名「九詩僧」之九。時人謂之「袖攜詩卷重,杖揭缽囊偏」,(魏野《送懷古上人游錢塘》)禪趣詩才溢於言表。【賞析】 活動於黃淮、長江及杭州一帶的九僧之間時常詩信往還酬答。本詩便是其一。 簡長啊,你深居在山中,我們近來來往稀少了。你的禪心必定無比高凜了吧!我在此處,白日十分閑靜,對紅塵沒有任何夢想。晚上呢,一個人拄著杖,在院內的苔蘚上間經行,看著香煙裊裊、燈影搖曳,倒也自得其樂。我們都已經年邁了,無須再到處振錫遊方,你回到故鄉沃洲山去吧!黃河邊的那塊寶地便是你的安居之所啊! 此詩語淡而情真,充滿了閑雅安命的情致。 《聞蛩》也是懷古晚年的一首禪詩,詩中充滿了時光永逝的愁緒:「幽蟲侵暮急,斷續苦相親。夜魄沉荒壘,寒聲出壤鄰。霜清空思切,秋永幾愁新。徒感流年鬢,莖莖暗結銀。」留題雲門寺智仁秦峰千古寺,豈易得躋攀。一夢幾回到,片心長此閑。溪光涵石壁,秋色露松關。靜室孤禪後,寒鍾夜滿山。智仁(生卒年不詳) 又作智淳。與北宋九詩僧同時。【賞析】 這是一首飽含清韻、令人蕩氣迴腸的題寺詩。 首聯寫雲門寺的高峻,也暗示雲門禪風的高峻。頷聯寫幾回夢裡依稀,今日一睹真容,了卻了平生宿願,令人心閑意愜。那溪光石影,是關不住的秋色,正是禪機的顯露;那浩蕩的鐘聲,彌山漫野;那幽遠的響鳴,橫貫夜空,滌盪著大地,也洗滌著世間的機心,飽含清雅悠久的禪韻。 「寒鍾夜滿山」句,是本詩的詩眼,是衲子們空靈禪心的芳香。西來意頌詩善昭庭前柏樹地中生,不假牛犁嶺上耕。正示西來千種路,郁密稠林是眼睛。善昭(947—1024) 太原(今屬山西)人,少有大智,博學能文。十四歲出家,遍訪71位高僧德宿,參首山念禪師而大悟,遂嗣其法,為臨濟宗著名禪師。後住持汾州太平寺太子禪寺,廣說宗要,以三句、四句、十八要法等機要開示學眾,名震一時。三十年說法不倦,以其風範高雅,持戒精嚴深得天下道俗敬畏,尊之為「汾州禪師」。傳世之作有《汾陽無德禪師錄》,部分作品收錄於《五燈會元》、《增廣宋高僧詩選》等典籍。【賞析】 這首禪偈同洪壽的《有省偈》一樣,昭示了禪宗要理。 庭前古柏是從地上生長出來的,佛性本具,無須耕耙。這是自然之理,反之,耕耘也是長不出古柏的。而那空寂無盡的祖意佛性,有四萬八千法門,處處皆可入悟,那密林中的樹木無不閃爍著慧眼明晴。人一旦開悟,一切皆具佛性,一切處皆是修佛處。 汾陽大師與時人鄭工部有一段詩偈酬答,饒有意趣,僅錄如此。鄭工部詩為:「黃紙休遮眼,青雲自有陰。莫將間學解,埋沒祖師心。」大師的《奉鄭工部禪偈》謂:「荒草勞尋徑,岩松迥布陰。幾多玄解客,失卻本來心。」穎悟偈楊億八角磨盤空里走,金毛獅子變作狗。擬欲將身北斗藏,應須合掌南辰後。楊億(974—1020) 北宋西昆體(李商隱體)詩人。字大年,建州浦城(今屬福建)人。真宗時翰林學士,與善昭為方外友,參撰《太宗實錄》、《冊府元龜》等典錄,曾為禪宗典籍《景德傳燈錄》作序。【賞析】 這是一首想像豐富、天馬行空般的悟道偈。 沉重的八角磨盤,它靈活地轉動,只因它繞著空轉;在覺者眼中,金毛獅子跟狗子無異,具有相同的佛性。這佛性是如此的博大精深,它無形無跡,卻又隨處現身,無所不在。身子藏在北斗星中,卻在南斗星後面合掌。如此自尊自大的佛性,給人的能量場是何等超凡卓絕。怪不得禪衲們有那麼多靈變創意、奇行怪語。 此處還可參閱鼓山士珪的《舉手攀南斗》偈:「舉手攀南斗,翻身倚北辰。出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贈林逋處士智圓深居猿鳥共忘機,荀孟才華鶴氅衣。滿砌落花春病起,一湖明月夜漁歸。風搖野水青蒲短,雨過閑園紫蕨肥。塵土滿床書萬卷,玄纁何日到松扉?智圓(976—1022) 字無外,錢塘(今杭州)人,自號中庸子。北宋天台宗名僧。出家後居於杭州西湖瑪瑙院,與處士林逋(967—1028)為鄰友。他極力提倡儒釋融合,對當時的佛教界頗有影響。善詩,撰禪詩數百,有《閑居編》傳世。【賞析】 一生不娶,隱居西湖孤山,「梅妻鶴子」的林逋居士是智圓禪師一生的至友。首聯講述處士不僅是位泯滅機心的高人隱士,還是一位有荀子、孟子般的才華與風度的飽學之士,讚美了林逋的人格與才華。頷聯與頸聯具體而微地描寫處士的隱居生活。他任憑落花滿階,過著漁舟唱晚的無拘無束、優遊自在的生活。在青蒲抽芽、風拂野水的大好春光里,處士園中的紫蕨在一場新雨過後如此肥潤鮮嫩。處士無心入世,任萬卷詩書淹沒塵中,如此高士俊傑,世間的帝王何時授以紫袍請他出山呢?! 智圓禪師的另一首詩偈同樣表達了他對知己心交的讚頌:「心交如美玉,經火終不熱。面交如浮雲,頃刻即變滅。對坐成參商,咫尺成胡越。我有心交者,不見幾歲月。山疊水茫茫,含情向誰說。」

酬蘇屯田西湖韻遵式雨余殘景照漁家,漁子鳴榔徹君衙。今夜相呼好垂釣,平湖新雨漲蒹葭。遵式(?—1027) 字知白,天台(今浙江天台縣)人。棲於下天竺寺(今杭州西湖畔),號慈雲懺主。卒謚後封賜懺主禪慧大法師。勤於著書,其中著作有《天竺靈苑集》等。【賞析】 這首酬答詩,清新自然,表達了詩僧對大自然的熱愛,也表達了他跟蘇屯田之間親密的友情。 首二句從側面表現了雨後殘陽中的西湖人家忙於漁耕的熱鬧紛繁的場面。詩的詩眼在最後兩句:現在正是魚兒吃釣的好時候,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垂釣吧,去泛舟新雨後的平湖上,隱身於茂密的葦荻叢中,那該是何等的情趣呀!酬伉上人遵式鳥外清閑極,誰能更似君。山光晴後見,瀑響夜深聞。拾句畫幽石,收茶踏亂雲。江頭待無事,終學棄人群。【賞析】 這首酬答詩是對伉上人這位高士無心的禮讚。 首聯寫上人居身於鳥跡罕至的清閑之所,儼然一個世間無事人。那裡山深壑深,山景如畫。雨後初晴,那美妙的山色縹緲地若隱若現;到夜深入靜時分,流瀑聲歷歷可聞。生活在這等仙境中的衲子,實在是愜意之極。頸聯「拾句畫幽石,收茶踏亂雲」,確為新穎別緻的佳句。在幽石間題詩拾句,在品茗後踢踏飛渡的亂雲,是何等快樂、自在。所以他勸示江湖間的俗漢,遠離是是非非的人群,學一學這位絕學無為的上人。送小白上人歸華頂秀登瀑濺安禪石,秋雲鎖碧層。一峰如卓筆,幾日策孤藤。樹偃前朝蓋,星輝下界燈。超然歸此處,心已契南能。秀登(生卒年不詳) 北宋詩僧。【賞析】 這首送別詩,風格清新自然,有一股仙道之氣。 首聯寫位於佛教聖地天台山的華頂寺的奇秀:飛瀑濺石、秋雲鎖碧。一個「鎖」字,突出了山的雄偉氣勢。頷聯以如畫的詩筆,繼續描繪峰嶺的神秀。一峰卓筆,直衝雲霄,何其孤峻。這神秀偉岸,正是上人精神的寫照。而「安禪石」與「孤藤」,則直接表現禪者的自在、高潔。頸聯的描寫蒼勁古拙,幽靜曠遠。陋室是前世所建,其中不知留有多少覺者的禪氣,那倒卧的古樹便是見證。寺中上可近星輝,下可望遠處下界的燈火。於是詩人慨然道:在這等仙山寶寺中歸隱,哪能不直了禪宗心源呢! 詩僧還有一首詩名《送貫微歸天台》:「秋歸赤城寺,幽興難相同。跡與片雲合,心向萬境空。傾耳霜樹猿,吹衣瀑布風。後夜越溪上,夢斷寒雲中。」其中的佳句「跡與片雲合,心向萬境空」,同樣表現了一種大自在的境界。淮上秘演危橋當古寺,閑倚喜同僧。極浦霽秋雨,扁舟明夜燈。風沉人語遠,湖漲月華升。萬事空凝念,其如總不能。秘演(生卒年不詳) 山東僧人。與歐陽修(1007—1072)、石曼卿(994—1041)同時。歐陽修曾序云:「秘演與曼卿交往最久,曼卿隱於酒,秘演隱於浮屠,皆奇男子也。曼卿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宋詩紀事》錄詩三首。【賞析】 這首詩以清靈疏曠的筆觸展現了一派「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書懷》)般空渺靈虛、無際無涯的河上風光,同時表現了禪者虛靜喜悅的禪境。 首聯點明全詩的要旨:「喜」。「危橋」、「古寺」,以精微的筆觸反襯一個方外弟子閑倚危橋遠眺河光水色、體味禪悅意趣時的虛靈境界。正因為橋危、寺古,反顯得禪者的心境閑靜。頷聯與頸聯以書家的大手筆塗抹清新、曠遠的河上風光。「極浦」對「扁舟」,大小相襯;秋雨霽與夜燈明,表現河上風光的清麗、疏朗。「風沉人語遠」,突出環境的寂靜、悠遠;而「湖漲月華升」,則以動態的妙筆,表現了河上的生機活力與澄潔空明,給人以雍容大氣之感。這種自然的極美大氣,怎不使人頓感天人合一的美妙!這一切彷彿與自心渾然合為一體,讓人感受到一顆空靈心境的歷現。 全詩緊扣一個「喜」字。這一「喜」的真正源頭,作者在尾聯點明,那就是空。如果不是心空無礙,哪裡又體味得出自然的神妙呢! 詩僧、隱士們表現河上風光的禪趣詩尚有不少。此處僅錄兩首:北宋詩僧楚圓《舟中作偈》云:「長江行不盡,帝里到何時。既得涼風便,休將櫓棹施。」酣暢淋漓地表現了乘涼風而赴「帝里」的自適之意。此處的「帝里」代指禪心佛旨。南宋詩人葛天民有詩云:「月趁潮頭上,山隨柁尾行。大江中夜滿,雙櫓半空鳴。」也同樣大氣磅礴,圓滿虛靜。元明間高僧宗泐的《淮之水送別》也表現了淮上的風光:「淮之水,向東流,水流只載行人舟。舟行如飛水如射,一日可到吳江頭。何不載此離情去,擲向天涯不知處。濠梁有客今白頭,望斷孤雲海天暮。」山中秘演結茅臨水石,淡寂益閑吟。久雨寒蟬少,空山落葉深。危樓乘月上,遠寺聽鐘聲。昨得江僧信,期來此息心。【賞析】 如果說《淮上》全詩之旨為「喜」,則本詩之圭為「閑」,同樣是令人息心的禪境。 首聯點明詩旨,描寫了一個禪子閑適的生活和心態。臨水結茅,淡寂閑吟,何等清淡自適。而空山中的秋景、秋色、秋聲也無不給人以淡寂之感:久雨微涼,蟬雜訊稀,落葉漸深,山色更空。且看那心閑意適的禪子吧:他沐浴著清皎的月輝,上危樓高閣靜聽遠寺的疏鍾。一「危樓」一「遠寺」,一高一遠;一「乘月」一「聽鍾」,聲光交織。那遠寺的鐘聲傳給衲子的心靈以無限的靜謐。他不由想起,江上的僧友已捎信來,想來山中息心修念。尾聯則以江僧側襯山僧之閑靜。 秘演作詩取象,喜用「危橋」、「危樓」、「極浦」、「遠寺」等詞,極盡精妙。《宋詩紀事》謂之「意趣清冷空寂,氣象渾成雅健」。他的詩中佳句迭現:「風沉人語遠,湖漲月華升」、「久雨寒蟬少,空山落葉深」,均體物細微,禪韻雋永。其詩作《書光化軍寺壁》亦是一首清新自然、優美工緻的寫景佳作:「萬家雲樹水邊州,千里秋風不錫游。晚渡無人過疏雨,亂峰寒翠入西樓。」

獅子峰重顯踞地盤空勢未休,爪牙安肯混常流。天教生在千峰上,不得雲擎也出頭。重顯(980—1052) 字隱之,遂州(今河北徐水縣西遂)人。少志出世,離俗入道於普安院仁詵出家。後參智門光祚禪師而得道,為雲門宗傳人。曾入靈隱翠峰寺。晚年棲於明州(今浙江寧波)雪竇寺,因揚振宗風,四海雲集,有「雲門宗中興之祖」之稱。工翰墨,追慕禪月休公,與道潛、惠洪諸人專事吟詠,各闢蹊徑。著有《瀑全集》。【賞析】 這是一首氣宇軒昂、雄傲蓋世的詠山明志詩。 首句寥寥七個字,將廬山獅子峰的氣勢表現得橫空蓋世:一「踞」一「盤」,如猛虎如神龍;而「勢未休」三字,表現得更是引人無窮想像。此等大氣磅礴之句,非大手筆難以企及。次句在內容上採用對比的手法,表現不與常流為伍的凜然氣概與猛烈的機鋒,巧妙地將詠物與言志融合在一起。三、四句續寫山勢的高峻:天生不俗,生在千峰頂上;不用雲托,照樣高出雲端。大有「天生我材必有用」之豪情,有「我教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之激昂。 怪不得宋人評賞其詩:「胸懷洒脫,韻度自高,隨意所如,皆天然拔俗。」其《賦衝天鶴送僧》一詩也是氣度不凡:「側翼雄飛天勢闊,電閃星流太輕脫。南北東西相對看,千里萬里阿喇喇。」下面再錄一首《春日示眾》,以供賞閱:「門外春將半,閑花處處開。山童不用折,幽鳥自銜來。」 重顯禪師還作有許多著名的頌古偈,此處僅錄一首《長沙游山頌》:「大地絕纖埃,何人眼不開。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回。羸鶴翹寒木,狂猿嘯古台。長沙無限意,掘地更深埋。」山中惟政橋上山萬層,橋下水千里。唯有白鷺鷥,見我常來此。惟政(985—1049) 餘杭(今屬浙江)人。初學天台三觀,後主持杭州凈土院。嚴律厲身,人敬畏之。為人標緻甚高,冬不擁爐,以獲花作球,納足於中,客至共之。好賞月,常盤膝於一盆中,浮飄於水面,自旋之,吟笑達旦。出入常跨一黃牛,角掛巾缽,人稱政黃牛。惟政善詩,亦工書,筆法甚絕。曾與錢塘守蔣堂為方外之友。有《錦溪集》行世。【賞析】 這是一首清澄空靈的禪詩。 首二句以橋為軸心,描寫橋上橋下的世事移遷、自然嬗變。萬山千水也罷,千山萬水也罷,這一切均是虛妄。在大覺者的慧眼中,終將歸為空無。君不見那數百萬年前的高山沒入了水中,那數億年前的山嶺化為了齏粉么?! 那麼,只有什麼才能常存永住,永恆不變的呢?只有「我」才是唯一的存在。因為「我」是一名覺者,「我」正是空,而宇宙世界的本原便是空,「我」——禪心、佛性,正是世界的本來面目。 宋人邵定有一首《山中》詩,倒也透悟得可以。詩道:「白日看雲坐,清秋對雨眠。眉頭無一事,筆下有千年。」正因為心裡無一事,所以才能超脫地縱觀古今,客觀地看待歷史的巨變流遷。辭詩郎蔣公宴客見招惟政昨日曾將今日期,出門倚杖又思惟。為餡只合居若谷,國士筵中甚不宜。【賞析】 詩僧與錢塘守為方外至交。友人相邀,詩僧首先是興奮,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修禪習佛之人,他就開始猶豫了。首二句一揚一抑,一喜一憂,勾勒了詩僧的真切感情。尾二句直抒胸臆,表達了一個僧家甘願清苦、清心寡欲的心態。一個「貌古形疏」、「孤情峭拔凌清秋」的解空之士,岩谷才是他的家,性空才是他的本,念佛坐禪守清凈才是他的本分,怎麼可以不務自身之本,與紅塵中的廟堂高士、官宦雅士們一起同歡共宴呢?! 既然是辭招,當然出語較謙;然而,詩中還有一股不表自明之意:國士們哪,你們哪裡了解居岩谷的僧家之樂呢?你們視眼前之樂為樂,在歡暢中迷失了本性;僧家則以悟空為樂,在清凈中尋到了根本。小溪曇穎小溪莊上掩柴扉,雞犬無聲月色微。一隻小舟臨斷岸,趁潮來此趁潮歸。曇穎(989—1060) 號達觀,錢塘(今浙江杭州)人。13歲杭州龍興寺出家,神清秀逸,聰穎超絕,博覽群書。初謁大陽警玄,習曹洞宗法。後參谷隱蘊聰,嗣承其法,為臨濟宗傳人。住持金山龍游寺,弘揚臨濟宗風。他開法示悟,直言諧談,禪法機用常有妙招示化於人。能詩文,詩多出塵語,常與歐陽修、刁約交往。圓寂於金山龍游寺。部分作品收錄於《禪林僧寶傳》、《五燈會元》。【賞析】 這是一首淡雅優美的溪邊月夜詩,也是一幅迷濛靜美的月色小景。 首二句表現幽靜:小溪莊上,柴扉虛掩;雞犬無聲,月色輕淡;一派和平寧靜的生活圖景,同時也是一幅清凈虛空的禪心寫意圖。三、四句大寫特寫溪邊的輕舟,描寫小舟的動態:它停泊在高而陡峭的堤岸下,隨著潮起潮落,自由地飄蕩,像一個有靈性的生命一般,乘興而來,盡興而歸。這樣,小舟在詩僧的詩中,就被賦予了活脫脫的生命,它彷彿是詩人的載體,是詩人心語的表白。而這動蕩的小舟,實為襯托一種極靜的意境:它那麼優遊自適,自由自在,不正是因為無羈無絆,空無一物么?這種景語中的「動」與情語中的「靜」,相映成趣,實在美不勝收。自嘆法遠孤舟夜靜泛波瀾,兩岸蘆花對月圓。金鱗自入深潭去,空使漁翁執釣竿。法遠(991—1067) 宋代名僧,字圓鑒,又號柴石野人,河南鄭州人。初習史事,後出家嗣法於葉縣歸省禪師。晚歲住舒州(今安徽潛山)承天寺,工詩,著有《浮山九帶》。【賞析】 這是一首寫景優美的禪理詩。 首二句寫靜夜垂釣時的靜態美。秋夜寧靜,孤舟漂浮,江水微瀾。明月高掛,蘆花靜立,隨風搖曳。這證明空靈的大自然,使人萬慮皆忘,機心頓失。即使沒有金鱗吃鉤,也不為所嘆,兀自空執漁竿,陶戀於秋月澄江之中,忘情於虛空自在的禪境里。禪者如此,便連那有靈性的魚兒也不為外物所擾,逍遙自在地游入深潭。有了這一層了悟,獲此清靜本心,還有何可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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