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局】特朗普的臉，六月的天

一份來自白宮的聲明，讓「棄約精神」這個前所未有的漢語辭彙瞬間火遍網路。

北京時間昨天午夜，美國白宮突然發表聲明，稱要繼續按照其3月22日針對中國「經濟侵略」（China』s economic aggression）的總統備忘錄打貿易戰。之所以說是「突然」，是因為就在9天前（20日），雙方才就經貿磋商發表聯合聲明；美國商務部長羅斯已經確定於6月2日至4日帶團訪華，繼續磋商雙邊經貿問題。

雖說世人已經見慣了特朗普上任近一年半以來「退群」等反反覆復的做派，但白宮此次行為仍不免讓人感到一絲錯愕。

內容

無疑，倘若這次聲明宣稱要採取的措施真的付諸實施，對中美乃至全球貿易產生的衝擊都將是不可估量的：

加強對獲取美國工業重大技術的相關中國個人和實體實施出口管制，並採取具體投資限制，擬於2018年6月30日前正式公布相關措施，之後不久正式實施；

對從中國進口的包括高科技產品在內的總值500億美元的產品，徵收25%懲罰性關稅，其中包括與「中國製造2025」計劃相關的產品，2018年6月15日之前公布最終涉案加征關稅中國商品清單，稍後開徵關稅。

值得注意的是，此舉可不是按照世貿組織規則行事，而是根據《1974年貿易法》第301條（即「301條款」）來的。也就是說，它不僅有悖於美國作為世貿組織成員方遵守世貿組織規則的國際承諾，而且在事實上打破了世貿組織關於全球信息技術產品貿易零關稅的《信息技術協定》（ITA）。

不過，誠如商務部凌晨的回應，「我們對白宮發布的策略性聲明既感到出乎意料，但也在意料之中」。相信國內對此也有所預期，畢竟，20日的中美聯合聲明，本質上是以擴大進口方式化解中美貿易失衡，但不等於聯合聲明在具體執行中不會遇到磕磕絆絆，也不等於聯合聲明中沒有明確指明的經貿問題就會煙消雲散。

還是那句話，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與其它國家，特別是美國的各種貿易糾紛不會斷絕。昔日的北美印第安部落『與狼共舞』，我們則要與貿易糾紛共舞。

應對

那麼，面對特朗普的「棄約精神」，我方該如何作為？

首先，當然是敢於碰硬，以牙還牙維護中國利益。既然美方能夠重提加征關稅，那我們此前已經公布過的對等報復清單同樣可以重新拿出來。同時，這段時期內我們宣布的擴大開放措施，也可以不適用於美方貨物、服務、資本，到在世貿組織框架內重新啟動鬥爭……

簡而言之，此前提出的所有策略都可以重新拿出來備用。中國可以接受按照國際規則開展的措施，但不應也不可能接受，按照另外一國國內法的城下之盟。

其次，需要強調的是，中國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與貿易戰無關，而是基於中國發展的需要，是一貫的決策。中國推進改革擴大開放也絕不是迫於美國的壓力。因為我們相信，這樣做有利於增強國民的活力。與此同時，我們也有絕對的自信維持住相應的秩序。

另外，我想強調的是，貿易戰不是好事，但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充分利用貿易戰的兩面性來實現我們的目的，也未嘗不可。比如，美國收緊對華高技術產品出口管制，發動中興事件，客觀上嚴重破壞了美國的市場信譽，助力中國高技術關鍵產品進口替代與打開海外市場，也讓中國進行了一場「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國民教育，我們不妨把這些效果用好。

須知，貿易戰可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戰爭。現代科技下，戰爭可能在特定條件下做到自身的「零傷亡」，並對敵方的國土有實際的毀滅性打擊。但是貿易戰不同，當美國面對的是中國這個具有相當體量的經濟體時，必定有所損失，絕無可能做到「零傷亡」。

反覆

在此基礎之上，我們不必被這些反覆無常的舉措牽著鼻子走。同在其它對外事務中一樣，特朗普本人及其政府在對華事務中表現出來的「反覆無常」和動輒揮舞貿易制裁大棒，雖然看似魯莽，但其實往往是精心算計過、或者自以為精心算計過。他喜歡以先聲奪人、動輒訴諸法庭為自己爭取更好條件，還美之名曰「交易的藝術」。其最終目的，就是通過降低自身的「可預測性」，達成更好的交易條件，而非讓交易破局。

在施政理念上也是一樣。早在2016年4月27日，特朗普在競選期間第一次向共和黨精英階層，系統陳述自己的外交政策理念時，他就公開宣言：

「作為一個國家，我們必須更加不可預測，我們現在完全是可以預測的，我們將所有事情都公之與眾。」

去年8月21日宣布的新版阿富汗及南亞戰略，同樣體現出這一風格：

「我已多次闡明，對美國而言，預先詳細聲明我們的意圖和行動，是何其失策……美國的敵人將不再得知我們的計劃，或相信他們能夠等待我們行動。」

如同中國古代的帝王心術一樣，「不可預測」在很多情況下有助於增強領導者、優勢大國的威懾力。因此，特朗普「屢試不爽」。不過，基於這一點，我們更應該意識到，對於特朗普政府對華一時笑臉可掬，一時突如其來發動「史詩級」貿易戰，我們實在無需驚訝。

《孫子》有云：無恃敵之不我攻，而恃我之不可攻。只要我們綜合國力與美國相比越來越上升，只要我們有能力有底氣對美國的貿易戰以牙還牙，只要我們確認中美經貿合作符合雙邊利益，又何必太在乎對方吹鬍子瞪眼睛、拍桌子打板凳的談判姿態？

不僅如此，特朗普玩弄「不可預測」策略已經嚴重過頭，以至於幾乎全面損害了美國的信譽，破壞了其預期。他企圖為美國爭取更好的條件，但長此以往，這種「狼來了」的遊戲，又有誰會願意繼續陪他玩？

最後，聯繫到此前美國的一系列行動：對中、日、歐、印等幾乎所有主要經濟體都發動「貿易戰」；與俄羅斯交惡；在朝鮮半島問題上反覆；單方面退出伊朗核協議……這樣做貌似「威猛」，但結果只是給博弈對手創造了機會。或許，特朗普該去重溫一下那個「狗熊掰棒子」的童話故事了。

文/梅新育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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