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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鄉愁

地域文化桃源鄉愁作者:鄭云云 《光明日報》( 2015年07月10日15版)

走在大霧瀰漫的桃源山間,路邊盛開的野香蓮時隱時現。其實,這麼好聽的物名,卻只是一種不顯眼的草花。在山道兩旁密集生長的荊條藤蔓中,它溫和地張開極小的花瓣,如蓮花垂落亦如金鐘倒懸,似在傳遞草野間隱秘的信息。進山時,離芒種還有兩日的距離。二十四節氣里,這個叫芒種的季候本是我最為喜歡的,雖然江南的黃梅雨下個不停,但我知道,在北方,有芒的麥子該收了,在南方,有芒的稻子也該種了。

細密的雨霧中我們沿著山道徐行,只待有風吹開了雲霧,我們就能看見蓄滿了泉水雨水的梯田,一丘一塅,形狀各異,從眼前層層疊疊,向下舒展,如村姑青翠的裙擺,在斜風細雨中飄曳。遠遠望去,臨山腳的田裡已插上點點秧苗,近處梯田卻仍是一汪清水。越往山頂越涼,也因此季候要來得晚些。靠近山頂處,有披著蓑衣的老農在那窄小的梯田裡勞作,正在為準備插秧平整田泥。田埂旁,是客家風格的老屋,灰瓦泥牆,牆邊碼放著一摞摞乾柴,柴堆前斜躺著竹編的雞籠,一隻老母雞,在屋檐下護佑著它羽翼未豐的孩子。一群雛鴨,搖搖擺擺穿過菜地和長滿薄荷葉的小院。

這樣的畫面,其實已延續千年。雲里霧裡,彷彿時光倒錯。客家先人們是如何一年年辛苦開墾才造就了今天的美景?對遊客而言,它們是山間美景,對先人來說,它們便是衣食父母,是養育後代子孫的財富之源,是上天的恩賜所在。一千年了,山外滄海桑田,山中歲月留痕,祖先留下的梯田,依舊年年結滿稻穀。

作為城裡長大的人,鄉愁就像遙遠的地平線上一道無望的風景。那個可以采蕨、戲水、收割、拾柴的家鄉,從父輩少時離開後就永生永世地失去了。所以,每次去那些青山綠水的地方,就像回到祖先流浪經年後終於注目停下的第一站,讓人幸福得眩暈。

來遂川前,只知它美,並不知它有多美。左安鄉桃源村古梯田,千年前的客家先人,選了深山中這塊地方落腳生根,且取名桃源,一定是那座山給了他們安寧,一定是讀過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吧。

山風、山雨、山霧中的梯田,離我們記憶最深處的家鄉有多遠?梯田裡最古老的一幕,我們未能遇見——那是女子拉犁,男子扶犁耕田的場景。男人扶犁,因為那是最要力氣和技術的活兒。女人拉犁,是因為在一條條田埂壘起的窄窄梯田中,是無法使用耕牛的。千百年來,雨水下了一場又一場,稻花開了一回又一回,隱匿在雨聲和稻花中的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也隨著流水消失得了無蹤影。但只要梯田在,故事就永在延續,家鄉也就結結實實地存在著。

只朦朧地知道隋唐中原的戰亂,造就了中原百姓的南遷,並漸漸形成客家一族,廣布南方山野。漢民族的農耕文化,在這南方深山的角角落落里繼續傳延。有時想,農耕文化的根本精神是什麼?真的是某些學者所說的保守和自私嗎?可我為什麼覺得只有農耕文化,才最接近人類的理想?只與大自然相安共處,依靠合理的耕種勞作養活家人和族人,且耕種之餘並無太多奢望,只是讀書研理,體悟生命的價值,這樣的生存方式,與血拚自然資源的生存方式相比較,是不是更符合上蒼的心意?

就像老農身披的蓑衣,不過是棕絲編織,卻既可防雨,亦又可透風防濕寒,一旦無法再用,便可回歸自然。現代生產的雨披除了使用時方便,其他何能與之相比!

聽說,已有少量的梯田開始撂荒了,先人的智慧,還有多少能留住呢?

(作者為散文家、畫家、瓷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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