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飛越瘋人院

06-09

文｜亞西

精神病患者往往是正常人施以偏見的對象。他們胡言亂語、行為怪異，無法正常地生活和工作。他們偏執、焦慮、恐怖，強迫自己做出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譬如說，有的強迫自己在紙上寫著只有老天才明白的文字；有的整天在家發明那些永遠也發明不出來的永動機；有的在廣場鋪墊的方格地板上堅定而執著地清點方格數量；有的在公交車上突然引吭高歌，旁若無人；有的把肥皂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著。如果有個精神病患者與你攀談，同時他又與另一個似乎在你身旁而你壓根看不見的人打招呼，那是他出現了幻聽幻視。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夜晚，足以令你毛髮聳立。他並不是故意要嚇唬你，而是他的病因導致他自己信以為真地看見了什麼人。精神病是由於各種有害因素引起的大腦功能紊亂，導致知覺、意識、情感、行為和智能等障礙的一類疾病，特點是心理狀態的異常。精神病有多種類型，如精神分裂症、躁狂性精神病、抑鬱症、情感性精神障礙、腦器質性精神障礙等。隨著醫學的進步，醫學界把各種精神疾病統統歸納到心理疾病上來。醫院把精神疾病科的牌子換成心理科的牌子，精神病醫師也倏地變成了心理醫師。如果把各種心理障礙都視為精神疾病，則在日常生活中它們往往伴隨著許多人。據統計，每個人在他的一生中，或多或少出現過心理障礙。由於某種刺激產生焦慮、抑鬱、煩躁等，做出平常自己羞於做出的怪事來，過後又懊悔不已。而每十個人中，就有一個心理障礙比較嚴重。所以，當你謾罵別人「神經病」時，其實你過去抑或將來可能就是其中一個。隨著科技的進步，有嚴重心理障礙的人，甚至跑到英特網上胡謅起來，只是人們不見其人，往往無法識別出來。遇到有心理障礙的人，我們應當抱以同情、憐憫和寬容，對他們施以偏見和歧視不是我們應有教養。值得注意的是，越來越多的人成為網路依賴症的受害者。一些青少年痴迷各種遊戲，無心正常學習。甚至一些有堅定信心的成年人，也為網路焦慮，整天為關注微信、微博或者論壇坐立不安，不僅漠視實際生活中的一切樂趣，且易怒易暴，遷怒家人。有些人則寧願一人獨守，不願意與實際生活中的家人和朋友交流。他們的心理，已經在向嚴重障礙的方向一步一步地邁進。大多數精神病患者對他人並無危害，他們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別人。但對於精神分裂症和躁狂性精神病等，人們就得當心。一旦招惹了他們，就有被傷害的危險，而且他們還不承擔法律上的責任。不可思議的是，有精神病史的人，往往還是某些方面的天才。荷蘭後印象派畫家梵高就是一例。也許是他的某種腦細胞病變後比常人更加發達和旺盛，助他登上了後印象主義先驅的寶座，並深深地影響了二十世紀藝術。他那希奇古怪的畫作，在精神病專家來看，更象是一名妄想症患者的作品。2016年7月，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畫展的名稱，就是《在精神錯亂的邊緣》。展出的一把380口徑的手槍，就是梵高因無法繼續承受精神病痛折磨而結束自己生命的工具。據說，亞里士多德也有精神疾病史。而羅馬凱撒大帝，就是一個癲癇病患者。在現代醫學條件下，一個正常人如果不懂精神疾病知識，因某種原因想偽詐精神病患者往往無法得逞。即便在古代，若要詐瘋也不那麼容易。施耐庵的小說《水滸》中有一情節，是說宋江因在潯陽樓醉吟反詩，苦了戴宗。當戴宗告訴他知府正要捉拿題反詩的人時，宋江連連叫苦。無奈之下，戴宗只得讓宋江詐瘋。此計雖然騙過了公差和知府，但沒有騙過一個叫黃文炳的人。黃文炳認為反詩內容順理成章，邏輯結構嚴謹。而精神病患者的行為和語言一般是沒有邏輯可言的。後經拷打，宋江的裝瘋賣傻終於敗露。確認一個人是否精神病患者，也有兩難之處。精神病學界有一個普遍公認判斷病與非病的三條原則。其中有一條是：如果一個人患上了精神病，他往往否認他患了這種病。並不是精神病患者故意扯謊，而是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患上了這種病，因此他們極力否認。他們認為，唯有他們的世界才是正常的世界，其他人的世界反而不正常。僅這一條，冤枉了不少正常人。因為你一旦無端被送進精神病院，你若是正常人又不懂那條該死的原則，你到底是承認自己是精神病人，還是不承認呢？好在精神病醫師並不僅僅按照這一條原則來處理，他們還需要留院觀察。如果留院觀察，就苦了那些正常人，因為他們無法忍受與其他病人呆在一起的恐懼。本來好端端的一個人，在整天觀看那些千奇百怪的病態行為後，即便自己不久能夠順利出院，自己的精神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美國電影《飛越瘋人院》，是說一個叫墨菲的犯人，本來就是一個精神正常人，由於不願意參加監獄裡的勞動，偽詐成精神病患者，但墨菲的主治大夫並不確診墨菲就是一名真正的精神病患者，需要留院觀察。在此期間，墨菲在瘋人院製造了一番驚天動地的麻煩來。後來，他被當成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施以手術，悲劇般地弄假成真。由格利高里·派克主演的電影《愛德華大夫》，是電影史上第一批以精神分析學為主題的影片之一。該片一個蠻有趣的情節是：一個本來就是精神病患者的英俊男子，偽裝成另外一名精神病大夫，來到一所精神病院，接任即將退休的醫師並擔任院長，竟然與下屬美女醫師荒誕不經地瘋愛起來。影片頗深的意義極具諷刺，耐人尋味。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有時還潛伏的很深，人們若不經意，往往無法辨別。我原住在一個小區的舊樓房裡，我隔壁鄰居一家五口人，一個叫趙三的男子是這家中的一員。雖然趙三常常與家人爭吵，但對外人非常和氣。趙三已過而立之年，面貌清秀，時常來我住所與我瞎聊。後來，我從我所居住的舊樓房搬到另一處新樓房，我就未與趙三再打過照面。大約過了半年，我因回舊樓居所尋找我的書籍，突然發現我收藏的《水上勉文集》里夾了一個紙條，上面寫有對《雁寺》的評論。我非常吃驚，因為我從未將此書借給他人，紙條的字跡也不是我家人的字跡。我又發現《井上靖文集》中也有一個紙條，是對《冰壁》的評論。我徹查門窗，完好無損。這件事令我疑竇叢生，百思不得其解，困擾了我好幾個月。一天，一個在精神病院當院長的朋友給我電話，要我去他辦公室。他要向我諮詢有關事務。精神病院坐落在一個偏僻的小山頭上。我到了精神病院，剛走進門不久，就有一個人叫我的名字，顯然不是我那個院長朋友的聲音。這讓我有點震驚，因為在精神病院那種令人惴惴不安的環境中，被叫名字總是一件意外的事。我走前一看，原來是趙三！趙三在病區的鐵門裡站立著，向我招手。隔著結實的鐵條，我心神不定地與他聊了起來。閑聊中，趙三竟然向我表白，他曾常常半夜設法打開我舊樓住所的門，獨自一人坐在我家閱讀我的藏書，字條就是他留下的。趙三央求我給院長說一下，放他回家。離開趙三，我進了院長的辦公室。談完業務後，我迫不及待地聊起趙三剛才承認曾經常常打開我家房門，進到房間讀書的古怪事。這位院長朋友哈哈大笑起來。他告訴我：「你這事算什麼？瞧！不知何時，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偷偷地遛進我的辦公室，在我這本精神病理學的書裡面，也留了紙條」。院長把紙條翻出來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院長閣下：我認為治療精神病的正確方法是：第一……第二……第三……」

亞西 2018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