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項羽本紀》有感（四）

春，漢王部五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劉邦自鴻門宴之後，秣馬厲兵，現在羽翼漸漸地豐滿，便開始率兵討伐項羽了。]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在項羽眼中，並未重視劉邦的正面攻擊，他繼續讓下屬攻打田橫率領的齊國軍隊，只是由自己率領三萬人馬來對抗劉邦的五十六萬大軍。可見，項羽仍然是不可一視的霸氣。]四月，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漢軍雖勇，但也是軍紀不嚴，攻入彭城（現在的徐州），同樣是掠財劫色，花天酒地，這樣的軍隊是有危險的。]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在項羽看來，他很了解劉邦的軍隊，只是用精品三萬就將漢軍五十六萬人打出了彭城。劉邦與項羽正面交鋒，第一回合就敗下陣來，可見，領兵打仗雖要勇，但也要有謀，既要講規模，也要講質量。否則，領一群烏合之眾，雖能呈一時之勇，卻難以在關鍵時刻決一雌雄。顯然，此時的劉邦在統領軍隊上，能力還是不及項羽的。]漢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殺漢卒十餘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漢卒十餘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在項羽面前，漢軍一敗再敗，損兵折將。漢軍來時五十六萬之眾，浩浩蕩蕩，只是與項羽幾個回合交鋒後，就損失多半。漢軍死的死、散的散，軍無鬥志，僅是睢水一戰，十多萬漢軍被項羽趕入睢水河，漢軍的屍體以至於把睢水河都堵塞了。這種力量對抗，景象慘烈，能力懸殊，令人驚嘆！]於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髮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正當劉邦被項羽圍困，處境十分危急時，惡劣地天氣卻幫了大忙，反而讓士氣高昂的楚軍受到了打擊，這實在是天無絕人之路。究竟這是當時的真實狀況，還是太史公有意這般去鋪墊，不得而知，反正劉邦由此絕處逢生。]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楚軍大亂，讓劉邦逃過了一劫。可憐劉邦的五十六萬之眾讓項羽三萬精兵打得如此狼狽，最後逃跑時只有幾十個騎兵保護。不僅如此，劉邦的家眷也盡數被項羽的軍隊所俘。]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柰何棄之？」於是遂得脫。[這一段描述，把劉邦寫得也是很狼狽。也足見劉邦狹隘地心胸，大難臨頭，他只顧自己逃命，卻將別人的生死於不顧。在這一點上，他的所作所為真不及他的追隨者滕公。]求太公、呂后不相遇。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項羽這一招比較毒，抓不到劉邦，無意中卻俘獲了劉邦的父親、妻子，以此作為人質要挾劉邦。]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漢王間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關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復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滎陽南京、索間，漢敗楚，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幸虧劉邦在下邑得到了妻兄的收留，才逐步站穩腳跟，又在蕭何的輔佐下，才使漢軍的元氣重新得到了恢復。]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趁著項羽與劉邦對抗之際，田橫迅速收復了齊國失地，並且還把自己的侄子立為齊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田橫這種做法，實在是妙啊！]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劉邦再度落魄，各路諸侯個個都是「牆頭草」，為了自己的一點小利，哪邊得勢就往哪邊跑，卻不想「唇亡齒寒」的悲涼結局。這種「各掃門前雪」的人，在當今社會中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漢軍滎陽，築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漢之三年，項王數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劉邦在滎陽聚集舊部繼續與項羽抗衡，結果又是大敗而歸，想修筑後勤物資供給通道，結果又讓項羽數次斷了後路。因此，只能退讓求和，而籌碼就是割地。由此可見，自古以來，割地賠款，都是弱者向強者屈膝稱奴的本事。但劉邦行此下策，究竟是迷惑項羽的緩兵之計，還是迫不得已的應急行動？]

　　項王欲聽之。[項羽眼光也難免短淺到只為眼前的蠅頭小利，劉邦的詭計果然讓項羽亂了方寸，這也是他不能最終稱帝的命運局限性啊！]歷陽侯范增曰：「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後必悔之。」項王乃與范增急圍滎陽。[如果說不是范曾及時提醒，項羽恐怕又會喪失良機。]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間項王。[劉邦為何是能絕處逢生，關鍵在於他能善於聽取眾人有見地的意見和建議。陳平所使用的「離間計」，真是在關鍵時刻發揮了大作用。]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更持去，以惡食食項王使者。[離間的目的很明顯，這樣的招數，即使是在現代戰爭中也屢見不鮮。]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項羽果然中計，削去了范曾的權力，使得強有力的聯合，在內部產生瓦解。因此說在有些時候，一個巧妙地計謀勝似千軍萬馬地廝殺。而喪失一個有價值的關鍵性人物，那麼整個結局都將會發生徹底改變。]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項王許之。行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范增徒有雄才大略，悲劇啊！范增遇到了項羽這樣剛愎自用的統帥，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王可以間出。」於是漢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傅左纛，曰：「城中食盡，漢王降。」楚軍皆呼萬歲。漢王亦與數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漢王已出矣。」項王燒殺紀信。[紀信對劉邦可以說是忠心報效，捨身救主。在劉邦萬分危急之時，居然假扮漢王吸引著項羽的注意力，而使劉邦化妝出逃，再次躲避了劫難。紀信的忠勇，真是可歌可泣。只是劉邦坐穩了江山，還能記得住紀信嗎？]

　　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周苛、樅公謀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乃共殺魏豹。[劉邦派三員大將固守滎陽，可惜他們三人內部卻相互猜疑，結果自損一將。也再次印證了一個道理，最堅實的城堡不是由外部的強敵攻克的，往往是由自己內部的內訌所攻破的。]楚下滎陽城，生得周苛。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周苛罵曰：「若不趣降漢，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項王怒，烹周苛，並殺樅公。[周苛不為項羽的利誘所屈服，雖骨氣可嘉，但是，卻徒勞無功。如果不是他率先引發內訌，又何至於此？不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且也連累了與他共事的同仁。很可悲呀！]

　　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進兵圍成皋。漢王逃，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渡河走脩武，從張耳、韓信軍。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令其不得西。[劉邦一路奔逃，項羽一路追殺，如此情形，猶如貓捉老鼠。劉邦幸虧一路上有滕公伴隨，加上在落難時又有各路諸侯友善地相援，才使劉邦苟延殘喘地度過了最艱難地逃難時光。這是劉邦一生中很發糗的一段歷史。]

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乃止壁河內。使劉賈將兵佐彭越，燒楚積聚。項王東擊破之，走彭越。漢王則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項王已定東海來，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相守數月。[在這段描述中，由於項羽樹敵太多，除了劉邦與其正面交鋒之外，齊國的田橫、梁地的彭越都在與項羽交戰，使得項羽疲於奔命，這令劉邦率領的漢軍終於有了積蓄能量的機會。楚漢之爭由此才進入了初期的相持階段，彼此各有勝負，但都拿對方無計可施。]

　　當此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梁地的彭越數次襲擾楚軍的糧草，使得項羽的楚軍為之惶恐，這也應了「打蛇就要打七寸」的道理。]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項王怒，欲殺之。[項羽與劉邦相持時間太久，已無心戀戰，一怒之下欲將手中人質撕票，可惜偏偏遇上了劉邦「無心無肺」，根本不把自己父親的生死安危當回事，使得項羽的「烹父」計謀難以發揮威力。反觀劉邦，面對項羽的要挾不為所動，既不怕身背不忠不孝的罵名，也不怕項羽的強權威逼，居然要與項羽共享「烹父」的肉羹之味，這種心態實在是罕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祇益禍耳。」項王從之。[項伯，又一次保全了劉邦，而且也使劉邦的父親免於一死。項伯數次有恩於劉邦，只是劉邦會感恩嗎？]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漕。[打持久戰，就是拼消耗。連年不斷的戰亂，將士疲憊，民怨四起，人心思歸，眾意難違。項羽率軍是長途奔襲，久別家鄉；而劉邦則是守在家門口，以逸待勞。以這種力量對比，對項羽不利，對劉邦則相對有利，因此，劉邦就樂意以此方式拖垮項羽。]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能鬥力。」[「吾寧鬥智，不能鬥力。」這是楚漢之爭的決勝秘訣，劉邦與項羽的不同就在這裡。]項王令壯士出挑戰。漢有善騎射者樓煩，楚挑戰三合，樓煩輒射殺之。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漢王使人間問之，乃項王也。漢王大驚。[項羽派猛士，劉邦派射手，這分明就是鬥智的表現。結果很明顯，最後把項羽都逼到陣前親歷親為了。雖然這樣的角力，劉邦略佔上風，可是一聽項羽親自出馬，劉邦心中還是發慌了。可見項羽當時的聲威，非一般人能抵。]於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漢王數之，項王怒，欲一戰。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走入成皋。[雖然劉邦略勝一籌，但是畢竟底氣不足。加上莽撞行事，最後還險些送命。可見「勝不驕敗不餒」，雖然此話好說，但真正做起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