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為啥這麼愛罵人?如此粗鄙無禮,卻為何還有很多牛人願意跟他混?
漢軍在彭城慘敗之後堅守滎陽,休兵整頓數月後,終於漸漸恢復了元氣,漢二年(公元前205年)八月,楚漢間新一輪的大戰爆發了。
然而,在和項羽全面展開對抗以前,漢王劉邦還必須先解決掉一個討厭的傢伙才行。
這個討厭的傢伙,便是西魏王魏豹,一個反覆無常捉摸不透,且像獵豹般兇悍難馴的地方軍閥。
魏豹與他的哥哥魏咎,都是正宗的六國之後。反秦大起義爆發後,魏咎被義軍立為魏王。然而好景不長,章邯率領的秦軍很快打敗了這支義軍,而將魏國新都臨濟團團圍住。魏咎為了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於是開城投降,而後自焚而死。
魏咎一死,魏豹便逃到了楚國,楚國給了他幾千兵馬,讓他去收復失地。魏豹帶著這幾千楚兵,竟一口氣打下了二十多座魏城,大創秦軍,而後領兵隨項羽入關,被封為西魏王,建都於平陽(今山西臨汾),管轄河東、太原、上黨三郡,與秦地僅一河(黃河)之隔。
之後,漢王還定三秦,從臨晉(今陝西大荔東)率兵橫渡黃河,魏王豹見漢王得勢,便立刻引軍投降,隨漢攻楚。
彭城之戰大敗後,魏王豹見漢王失勢,於是假稱老母病重,欲回國探親,卻一回國就絕斷黃河渡口,倒戈投楚了。
什麼叫做翻臉無情,這便是翻臉無情了,魏豹做人,從來隨風倒,跟他講從一而終,無異於讓風流唐伯虎去當高僧唐三藏,這可能嗎?
然而,漢王還是決定要試一試,要知道魏地雄踞河東,正好處在滎陽與函谷關中間,西可嚴重威脅關中根據地,南可斷漢軍黃河漕運糧道,東可與楚軍東西呼應夾擊滎陽,情形非常糟糕。總之,不搞定身後這隻凶豹,漢王便如尖刀在背,一刻也不能安生,更別說放開手腳與項羽在滎陽硬幹了。
於是,漢王先禮後兵,派出了本世紀著名辯士酈食其先生,借其三寸不爛之舌,權當精兵三萬,說降魏王豹,讓他儘早歸漢,重回革命隊伍,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戰者也。能不費一兵一卒搞定魏豹,自然最好。要知道面對著強悍無比的楚軍,漢王手裡也實在很難拿出剩餘的兵去對付其他人。
一切,就看老酈的了。漢王答應,如果老酈成功,就封他為萬戶侯。
這可太誘人了,在戰亂頻仍人口銳減的楚漢時期,萬戶基本上就是半個郡了,老酈聞言當場一跳三米高。
酈食其,陳留高陽(今河南杞縣)人,好讀詩書,嗜酒如命,生性狂放,辯才了得。在高陽這個地方,沒人吵架吵的過他,也沒人喝酒喝得過他,所以大家都親切的稱呼他為「高陽酒徒酈狂生」。
當初漢王還是沛公的時候,西進滅秦路過陳留,酈食其曾一言而下陳留全郡,從此名揚諸侯。
漢王手下,能人多啊,隨便撈一個出來,都是各行當中的頂尖人物,酈食其便是那鑽石中的鑽石。
然而,酈鑽石激情澎湃的來到魏國,找到魏豹,唾沫橫飛的說了天昏地暗,魏豹卻壓根不為所動。看來封侯萬戶,也不是那麼容易賺的。
我們前面就說過,辯士再厲害,牛皮吹到天上去,天上墜下鮮花來,手裡沒有談判的「本錢」也白搭,現如今楚強漢弱是事實,事實當然勝於雄辯。
不過這些事實只能心照不宣,在表面上,魏豹還是提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耳。若得一日自主,便是一日如願。令漢王慢而侮人,待遇諸侯群臣,不啻奴僕,動輒辱罵,毫無上下之禮,吾實恥之,不欲復相見也。豹言盡於此,酈公請回。」
老酈一時無語。因為魏豹說的也是事實。想當年他投靠漢王時,漢王何嘗不是踞床洗足,極盡侮慢之能事,若非自己頂住了沒服軟,終讓那漢王長揖謝罪,自己也老早就拔腿走人了。
漢王的無禮,的確嚇走了不少腐儒,但像魏豹這樣的功利主義者,也會斤斤計較於此嗎?酈食其不信。
這明顯是託詞,但卻是無可辯駁的託詞。魏豹是魏國王室後裔,從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從不失禮於人,卻經常被劉邦以鄉村野語粗暴辱罵,這也是事實。
問題是,劉邦雖然粗魯無文,動不動就就箕踞,大岔著兩條毛腿,「乃公、豎子」的亂罵人,但他手下的大多數人還是死心塌地的忍著他、跟著他混、幫他打天下?何也?
其實朱元璋朱棣父子也是如此,這兩位霸道總裁,都把白話文的罵人話寫進了聖旨里,甚至刻成石碑立在國子監和孔府內,果然狂拽炫酷屌炸天。
還有另一位霸道總裁雍正,也喜歡在聖旨中隨便罵人:比如他罵戴天球:大奇,大奇!此人乃天日不醒的一個人,朕當日在藩邸罵他玩,都叫他球,粗蠢不堪……
罵李枝英:李枝英竟不是個人,大笑話,真笑話,速速發回,令他拆毀,再不許他發言。有面傳口諭,朕笑的了不得,真武夫也。
罵王嵩:朕將王嵩調到,看伊竟是一不堪棄物,滿面鄙俗之氣!年羹堯奏他是一儒將,較岳鍾琪一樣還強的人,可笑之極,真年羹堯之犬馬也。
還有晚清的李鴻章,梁啟超說他待人高傲侮慢,尤其是外交場合,對洋人嬉笑怒罵,親狎侮弄。唐德剛先生說李鴻章學了幾句洋文,見人就耍。有時還直接吐痰吐在地毯上——管你洋人地毯有多名貴呢。
若說劉邦、朱元璋粗俗霸道,倒也罷了;那朱棣、雍正都是皇子,皆曾受教於宋濂 張謙宜這樣的大儒,李鴻章更是身舉翰林,學貫中西,基本修養自然懂得。何必如此呢?
一個如此,是偶然;多位如此,必有貓膩。
或許,這份粗鄙和無禮,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策略,是有意而為之的么?
一般來說,精通管理學的大人物,必定也精通社會心理學。特別是那些需要管理太多牛人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劍走偏鋒,把這些牛人統統變成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平時對其破口大罵不屑一顧,一旦給予其一些小恩小惠,表現出些許的關愛,立馬感激涕零。
所以,劉邦對酈食其才會懾衣而起,長揖謝罪;對韓信,才會具禮拜將、解衣推食;雍正才會對田文鏡說:朕就是這樣漢子,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云云;而李鴻章文辭典雅,卻偏在對洋人時格外粗魯——因為這只是一種管理的手段與策略,對人不對事,魏豹非要如此介懷,那也沒有辦法,只能說他們不是同路人。
所以,老酈長嘆一口氣,道:「公如此執著於小節,日後莫悔!」
魏豹拱手道:「豹之意已決,不勞酈公費心。」
老酈算是明白了,感情這魏豹是個正宗的犟牛,對犟牛那還有啥好說的,白費口舌而已。
在老酈看來,這個世上歸根到底只有兩種人,一種說的通,一種說不通。前者往往說七分就聞弦音而知雅意,後者就算你說足十分人家也聽不進去。對前者他可以善意規勸,對後者他則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找其他人,確切的說是動手不動口的人,來幫忙。
——得,萬戶侯咱不想了,咱還是老老實實回去請漢王派人來收拾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吧!
連手下第一辯士高陽酒徒酈狂生的鐵嘴銅牙都吃不定魏王這隻犟豹子,漢王無奈,只好去請一張更牛的「血盆大口」出馬。
這張大嘴,當然就是韓信,也只有是韓信這張巨口,方能食魏滅趙,並燕吞齊,橫掃宇內,撕裂項王,助漢一統天下。
圖:山西平遙縣衙,酇侯廟,韓信塑像
不過漢王這裡也沒辦法給韓信多少兵,畢竟項羽還在滎陽以東虎視眈眈著呢,不把漢軍主力留在滎陽可不行。沒辦法,誰叫咱家裡窮呢,給你一萬多老弱殘兵,你能搞定魏國,解除我滎陽漢軍的側背威脅嗎?
韓信沉吟道:別的我不管,我只問酈公一句話,魏王豹會不會派周叔為帥?
在冷兵器時代,指揮官的能力對一支軍隊太重要了,一個頭腦冷靜行事謹慎軍事經驗豐富的主將,只要佔據足夠險要的地形,傾力防守,拒敵於千里之外是非常容易的事,當年趙將李牧高壁堅守於井陘,秦將王翦以數倍於趙的兵力竟難踏入趙境半步,最後只得用反間計除掉李牧,這才將趙國從地圖上徹底抹去。
如今,魏國佔盡黃河之險,漢軍以區區萬餘老弱殘兵,想要渡此天塹攻佔魏境,難度非常之大。所以,韓信非常急切的想知道,魏王究竟用了誰做主將,這對韓信太重要了。畢竟,此乃韓信立威之戰,不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且只許大勝不許慘勝,如果魏王豹用了行事穩重很少在戰場上犯錯誤的老將周叔,這事情可就難辦了,不得已恐怕也要用反間計先除掉他才行。
酈食其去魏國跑了一趟,也不是完全白跑了,他雖然沒能說降魏豹,卻將魏國的老底摸了個一清二楚,他非常肯定的回答道:「將軍勿憂,魏國主將乃柏直,非周叔也!」
韓信一下子跳了起來,大笑道:「此豎子耳!我分分鐘滅了他!」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戰前的情報收集工作,乃是兵家的必修課,在得知魏軍主將為柏直後,韓信心中已然有了通盤的作戰計劃。
漢王要的就是韓信這句話,他馬上下令,加拜韓信為左丞相,率步卒將建成侯曹參、騎將昌文侯灌嬰,共往擊魏。此二人一為劉邦老同鄉老同事(沛縣獄掾),一個出身於劉邦侍從官(中涓),都可算是劉邦的嫡系,有他們在韓信身邊,劉邦放心。
但不管怎麼說,韓信算是陞官了,如今他將相一身,幾至人臣之極矣。我們前面已經說過了,漢王這人高明就高明在這兒,經常在罵你一頓打你一巴掌後,再賞你一個蘋果,不怕你不感激涕零為他賣命。韓信雖不至感動到哭,但心中也實感欣慰,他現在終於有了一個相對獨立,可以自由施展自己軍事天才的空間了。
好,那我韓信就盡展畢生所學,為你掃平天下,開萬世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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