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無題復無言，聊以道古作笑談

風華老學究

國運「莫莫」，輿情「罷罷」；心事紛紜，久懶撰博，是日偶得奇想，遂集成半葷半素古代諧趣詩數首，以獻吾華勞動人士，權供識者「菩提」樹下彈琴，「夢」中一樂，俱皆忘憂也……

1、遙看煙裡邊 人似鳩盤茶

唐代有某家夫妻，關係甚是諧和。一日夫君外出歸來，見妻正以吹管吹火，加旺爐膛煮飯，便即興口佔一詩贈之：

吹火朱唇動，添薪玉腕斜；

遙看煙裡邊，人似霧中花。

吹起火來時朱唇抖動，添入柴禾時玉腕橫斜，煙中的人兒宛似霧中之花，的確是一幅極為嬌美的圖畫。

誰知，此番情景恰被鄰家妻子看到，實在有點艷羨亦復妒忌。待到夫婿回來，就情不自禁大加稱讚。夫婿聽罷那詩道：「好吧！我給你寫上一首！」於是，妻子就開始吹火，也添起柴禾來，這位夫婿隨即念道：

吹火青唇動，添薪黑腕斜；

遙看煙裡邊，人似鳩盤茶。

「鳩盤茶」實為「鳩盤荼」錯讀也。「鳩盤荼」乃梵語音譯，佛書中之惡鬼名，古人也以喻醜婦。這位夫婿似乎文化有限，但真正吹火、添起柴禾來，恐怕只能是「青唇」、「黑腕」，雖不致「鳩盤荼」也絕不會成為「霧中花」。故若論「真」第二首絕對比第一首更符實際。可惜，作者此公不懂藝術高於生活，藝術應該創造「美」，故只有徒留笑柄了。（唐·張鷟《朝野僉載》）

2、得便宜是落便宜

北宋名臣石曼卿，某日凌晨上朝，路見兩個來京趕考的舉子被士卒扣押，原來是因為深更半夜偷窺偷敲某處新婚夫妻的洞房。石曼卿聽罷，真是可氣又可笑，但仍下令釋放，兩個舉子連忙跪地謝恩。石曼卿沒有搭理他們，僅吟詩一首而去。詩曰：

司空憐汝汝須知，月下敲門更有誰？

叵耐一雙窮相眼，得便宜是落便宜。

石曼卿時任大理寺丞，主管司法諸事，故以「司空」自稱。叵耐即不可耐，有可恨之意；「落」應讀lao，可作「失」解。詩之意為，我可憐你們但你們也應該懂得，深更半夜能敲人家小夫妻的門呢？可恨你們這兩雙窮酸的眼睛，以為佔了便宜實際卻是丟了便宜。兩個輕薄小子被刺得面紅耳赤，只得灰溜溜滾蛋。（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

3、參差笑殺楚襄王

戰國時楚國文學大家宋玉寫過一篇著名的《高唐賦》。其序中言，楚襄王與宋玉游於雲夢台，見高唐之館上有雲氣，宋玉遂借題發揮，為襄王講述了一段先王游高唐時晝寢、夢見巫山神女翩然而至與之「歡合」的故事。神女辭別楚王時說：「妾『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因此，後世文人就把男女性事稱作「雲雨」，把巫山稱作陽台。

宋代，安徽濠州臨淮水處有館驛謂之高塘。某次一位閻姓御史住宿，興之所至乃題壁一首曰：

借問襄王安在哉？山川此地勝陽台。

今朝寓宿高塘館，神女何曾入夢來？

詩的意思是，試問楚襄王何在，此地的山川風物卻抵得上巫山陽台，今日夜宿高塘館，神女為什麼不到夢中來？看來，這位御史公旅途寂寞，有點想入非非了。但楚襄王之高唐在湖北省，與此地風馬牛不相及也。於是，一位名為李和鳳的文士乃續詩曰：

高唐不是這高塘，淮畔江南各一方。

若向此中求薦枕，參差笑殺楚襄王。

詩中「薦枕」即女子陪睡也。參差應讀作cen ct，可解為差不多、幾乎。續詩前二句說明了原詩的地理錯誤，後二句則以譏誚語戲之，若想在相去千餘里之地希望神女入夢「雲雨」一番，還不讓楚襄王笑掉大牙嗎？（宋·錢易《南部新書》）

4、弄來弄去成瓦窯

古代，生男稱為「弄璋」之喜，生女稱為「弄瓦」，取自於《詩經》小雅《斯干》篇「乃生男子，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弄之瓦」。另外，子女出生三日後，依禮應該宴請賓客，吃煮麵條之類，謂之「湯餅筵」也。

南宋時，福建建陽人王中，多才而性滑稽，與鄉友游必舉交誼篤厚。必舉婚後連生二女，每次設「湯餅筵」必邀王中出席。繼而，必舉又生一女，甚感臉上無光，竟不再宴請賓客。於是，王中就贈詩一首調侃道：

數年生女必相邀，今度為何不見招？

但願君家常弄瓦，弄來弄去成瓦窯。

詩借「弄瓦」之意巧為發揮，轉出別趣，引伸到祝賀其弄成「瓦窯」，以後再生一堆丫頭片子。想像奇特，構思別緻，令人捧腹，也委實耐人尋味。（宋·龐元英《談藪》）

5、如何嫁了賣鹽人

明代名士錢鶴灘，詩文雄視一時。弘治時科考，廷對3000餘言，不擬草稿，一氣呵成，高中狀元。但因其恃才傲物，性格豪放，兼之奢酒，每醉輒言語傷人，故屢遭謗議。後託病告歸，不再出仕。那首傳誦數百年的《明日歌》，即是其人所作。

錢鶴灘家居時，聽說揚州某妓頗有姿色，就整裝往訪。去後始知此妓已嫁給某鹽商，鶴灘就去拜見鹽商，鹽商當即盛情款待。席間，鶴灘說明遠來之意，願一睹芳顏，鹽商即喚出伊人佐酒。宴罷，此妓拿出白綾請求留詩。鶴灘見其蛾眉不描，朱唇未塗，穿著頗為素淡，便乘興揮毫書之曰：

淡羅衫子淡羅裙，淡掃蛾眉淡點唇；

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賣鹽人？

題畢大笑而去。詩由妓女穿著之「淡」聯想，轉入口味鹹淡之「淡」，又與賣鹽人巧妙對比加以戲謔，實在別有一番旨趣，真不愧狀元之作也。（明·無名氏《雲間雜誌》）

6、鳩一聲兮鵲一聲

明代某顯貴，家中妻妾二人常常鬥嘴生氣。有時客人來訪，她們的吵鬧聲往往從內屋傳至外廳，弄得顯貴至為尷尬。一天，某詩客在坐，恰又遇妻妾打架。顯貴想轉移詩客注意，便指著客廳中的「鳩鵲圖」找個話題說道：「您擅長品畫賦詩，就請給此畫題詩一首吧！」詩客猜透了顯貴心思，乃輕輕一笑，詩之曰：

鳩一聲兮鵲一聲，鳩呼風雨鵲呼晴；

老夫卻也難主張，落雨不成晴不成。

這位詩客借題發揮，以鳩、鵲暗喻顯貴的妻妾，巧妙地奚落了其人面對妻妾爭鋒時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的可憐可笑的窘相。（明·江盈科《雪濤諧史》）

7、更選了弓樣鞋夜間伴你

明代文士曹東畎赴京趕考，行走多日，腳疼難忍，苦不堪言，遂作詞自慰其腳曰：

春闈期近也，望帝鄉迢迢，猶在天際；

懊恨這一雙腳底，一日廂趕上五六十里。

爭氣，扶持我去博得官歸；

恁時賞你穿對朝靴，安排你在轎兒里，

更選了弓樣鞋夜間伴你。

「弓樣鞋」，即女人繡鞋。這位曹君在艱難的跋涉中，以成名後的榮華富貴鼓勵自己的腳丫子「爭氣」，還勸慰要選一個漂亮的小腳媳婦「夜間伴你」。勵腳者，所以自勵也。雖有些書生氣十足，但此等幽默還是極可博人一笑的。（明·顧元慶《簷曝偶談》）

8、溫將軍賣俏勾搭了灶君王

明朝末年有名妓李三，姿容艷麗，且善詞曲，唯獨面色甚黑。李三與一揚州富商相悅，而此公也以膚黑著稱。於是，有位書生郭凡封乃填《黃鶯兒》曲牌戲之曰：

水墨李三娘，黑旋風姐妹行。

張飛昔日同鴛帳，才別霸王，又接周倉；

鍾馗也在門前闖，尉遲邦。

溫將軍賣俏，勾搭了灶君王。

將我國歷史上諸多黑漢子一口氣排出，與這位煙花女子類比，想像的確奇崛，雖未免失之輕薄，也古代文人常有之逸趣也。（清·褚人穫《堅瓠集》）

9、平平仄仄仄平平

紀曉嵐是清代地位顯赫的官僚，其為人十分滑稽，頗善戲謔。一次，紀曉嵐新制蟒袍，便與某親戚開玩笑道：「昨夜親家母來舍下探視其女，見弟新袍，竟徘徊熟視良久，弟乃以詩贈之。」親戚問：「願聽佳作！」紀曉嵐於是緩緩吟之曰：

昨夜親母忒多情，為看花袍繞膝行。

看到夜深人靜後——

念到此處，紀曉嵐驟然停止。親戚問「還有結句呢？」紀答「沒有了。」親戚感到納悶，又問「詩怎能沒有結句？」這時紀才說「對了，結句是這樣的。」說罷方吟出最後一句，原來是：

平平仄仄仄平平。

結句含蓄詼諧，意在言外，那位親戚情不自禁地捧腹大笑。（清·徐珂《清稗類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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