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教師感受教學樂趣包光潛

作為一名中學教師，我已經很疲倦︱︱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感受，而是許多從教人員的共同心聲。一個朝氣蓬勃的小夥子，一個滿腔熱情的小姑娘，幾年教師當下來，全都傻眼了。小姑娘變成「剩女」了，小夥子變成「迂男」了︱︱教師身上那種獨特的「人文」氣質，實在令人心寒。

我們不需要每年教師節才有的最做作的問候；我們需要愉快而賦有創意的每一天，即便很累，心情很好。

這麼多年來，我們培養了多少人才，我們埋沒了多少天才──我們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可我們卻無法改變，只得自己改變自己。我們老是在「請相信我們」的反覆無常中消磨青春、消磨鬥志。一場中考或高考下來，許多孩子揚眉吐氣，把書本拋向天空，歡呼解放。我們一方面縱容孩子，讓孩子們無知地一步步地逼近警戒線，一方面又給孩子施加無情的壓力──自古華山一條道，你就必須考大學！

教學就為考試

那些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老師們，送走了一屆，又來了一屆，年年高考年年考，考得青春白了頭，考得老師彎了腰。老師成了教育的傀儡，學生成了考試的機器。請問：有幾個教師能夠拿出自己編寫的教程教義？有幾個學生不再重複老師或前人傳授的思想？

老師們既要小心翼翼，生怕孩子出了事，否則吃不了兜走，又要吃苦耐勞，確保升學率，否則受學校批評、挨家長罵。別看孩子在校時，家長對你很恭敬，可是孩子一畢業，醜化教師形象的恰恰是那些曾經對你很恭敬，甚至給你送過禮的家長。他們也是被迫無奈啊！

什麼「我的課堂我作主」，那都是老皇曆了。哪個教師的課堂自己能夠作得了主？既無那個能力，又沒那個土壤。

我從一個青春年少的小老師，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半百的小老頭，中氣不足了，嗓子嘶啞了，精神麻木了，凡事看開了，天下人都這麼將就，你幹嗎標新立異呢？你能新到哪裡，你能異在何處？

我在激流中勇退，拋卻粉筆，曾經痛苦，然後慶幸。躲在陰冷的辦公室裡，我不願意抬頭看天，生怕天空掉下來──我不知道如何面對。

尋回師道尊嚴

我羨慕那個叫孔老二的夫子，他周遊列國，滿世界地跑。雖然難免碰壁，卻有人跟追捧，還有那些學生心甘情願地聆聽。他們沒有中考和高考，孔老師也沒有教學大綱和考試大綱。孔老師一有心得體會，便昭示天下。他影響了很多人，他改變了很多人；他活了幾千年，他還繼續長壽地活。

我羨慕那些老私塾先生，他們搖頭晃腦，吟詩如唱，然後聲音漸漸小了，然後格一聲，頭磕在講台上，睡了。孩子們一鬨而散，有去掏麻雀窩的，有去採野果野菜的……私塾先生的課堂，真正是自己的課堂，全憑良知講學，全憑人格傳道。國學一代代地在私塾先生的凝望中延續，像人類的香火。可如今，私塾沒了，先生沒了；師道沒了，尊嚴沒了。

我坐在辦公室，很鬱悶地思來考去，依舊茫然無措。如果能放棄這份活口的工作，我就去開一間「我的課堂我作主」的私塾，換上老花眼鏡，搖頭晃腦唱詩吟句──忽然傳來臘肉香，那算是我的工錢，還有二兩老酒，外加一碟花生米，悠然自得。醒來可能尿了濕褲子，那是前列腺在點點滴滴。

多麼好啊，做一個私塾先生，唱《離騷》，誦《五經》，背《尚書》，然後目送那些稚嫩的背影，直到他們走進公立學堂。他們已完成應有的國學教育。

這一切，也許只是癡人説夢。但這夢離我們現實並非很遠，説不定哪天，孩子們又回到嚴厲的私塾中，重溫「師道尊嚴」，淋浴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子曰，子曰……子曰一生，一生子曰。

我看見東方之熹……天亮了，總是從東方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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