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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順法師(我之宗教觀)3

印順法師(我之宗教觀)3(2007-09-07 21:5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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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知識/探索

三、修身之道   近年來,由於弘法的因緣,每與學佛的同道,或留心中國文化的朋友,談到佛法與儒學的同異。但我只是專心佛法,對儒學並無深切的研究,所以雖說到一些,一定也難於恰到好處。我覺得:佛法與儒學,在其文化背景,學理來源,及其要求實現的究極目的,顯然是不同的。但在立身處世的基本觀念,及修學的歷程上,可說是大致相近的。如現在要說到的「修身之道」──為人以修身為本,以修身為關要,就是儒佛非常一致的問題。   一 儒佛之道大同   一、修身為本之道:被看作「初學入德之門」的『大學』上說:「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這是說:無論是誰,想不失卻人的本分,想為君子,希賢希聖,或者齊家治國平天下,都要從修身做起。如孔子說:「君子求諸己」。孟子說:「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所以子路問君子,孔子也就告訴他:「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修身,就是修己。在梵語中,「迦耶」譯為身,是積聚的意思。身有廣狹的不同含義:一、指皮膚的感覺官能,名為「身根」,近於觸覺神經。二、指眼、耳、鼻、舌等生理組織,名為「根身」,與慣用的身體一詞相近。三、統指身心的綜合體,就是個人或個己。如佛法常說的「我見」,其實就是「身見」。儒者所說的修身或修己,當然指第三義的修治自我說。如誤解為身體,那修身就成為修精鍊氣的方士道了。   依儒者看來,希求世界和平,社會安寧,國家富強,家庭和樂,這決不但是發展物產,或者改革政治,或者嚴密控制人民所能濟事的。這必須重視自身的修養,尤其是從事政治的人,修身更覺重要。不能以身作則,一味要求別人,或者覺得都是別人不好,那是不對的。所以孔子說:「子欲善而民善矣」!「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孟子也說:「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這一觀點,與佛法完全一致。佛法有打牛的譬喻;如牛車不動了,那應該打牛,不應該打車。就是說:重視自己的身心修治,外在的一切問題,才能因而得到解決。說到自己,心是更根本的。所以儒者說修身,要推求到正心,誠意,致知的本源。而佛法說到人生(眾生)的凈化,世界的凈化時,也歸結到心說:「心凈則眾生凈」;「心凈則國土凈」。說到心,並非離開當前的自己,而只是把握自己的最緊要處而已。   佛法及儒家,同以修身為本,從自身而探求到自心,以此為進德成業,解決問題的關鍵。這不像西方的唯物論者,從環境,從物質出發,而想從物質與經濟的制御中去求解決。也不像西力的神教者,以神為本,而想從求神憐愍,求神救贖中解決問題。唯物論與神意論者,都不是直從自己的當下去求解決,而引導人心去馳逐那空虛的物質,渺茫的神靈。修身為本的文化,才是尊重人性的真現實者!   儒佛一致的修身之道,是有修學次第的。從平凡的人身,向上修學,達到高明究竟的地步,當然要有次第,要遵循漸入的程序。『大學』說:「知所先後,則近道矣」,這是怎樣的重視次第!「登高自卑,行遠自邇」,原是不容躐等的。佛法也是一樣,佛說:「佛法如大海,漸入漸深」。兩晉以前,印度傳來的佛法,始終的漸學而漸悟或頓悟。宋代的竺道生,首唱漸學的大頓悟說,以為一悟就究竟成佛。到後來,有的索性專提頓悟,撇開漸學,使人一下就走那「蚊蟲咬鐵壁,無有下嘴處」的工夫。其實,佛法也是重視次第的。如唐代的唯識學,就有『大乘入道次第章』。佛法在西藏,有著名的『菩提道次第』,也就是證入涅盤的道次。證入,有漸入的,頓入的,但從道的修學歷程說,是不能沒有始終先後的。現在要說到的修身之道,就是依先後的道次來說。   二、大人之學:修身為本的大學,朱子說是:「大人之學」。什麼是小人與大人呢?孔子每以君子與小人對稱,如說:「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孟子卻有時以大人與小人對稱,如說:「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在古代,君子或大人,指人君及卿大夫說。大人與小人的對稱,也就是君侯卿大夫與細民──老百姓。這一對稱,一直沿用到清季。明明德於天下的大人之學,實在是政治哲學。儒者理想的政治,著重在從政者的自修其身,以身作則,從自身的德學來化導平民,所以說:「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這樣,小人不一定是壞人,只是局限於生活利益,而不能本著德學來利益廣大人群。所以樊遲問稼,問圃,孔子就不免慨嘆說:「小人哉!樊須也」。   大人君子的大學,本是執政者的政治學,所以被看作「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但孔子以來,道學民間化,政治不只是貴族的政治,布衣卿相也起來了。這樣,沒有從政的平民,也有學習政治的;而有了修身為本的政治學,卻不一定有從政的機會。於是乎從政的君子與大人,漸演為修身立德的君子與大人。小人也不再等於平民,而成為醉心私利者的別名。   大學可解說為大人之學,那小學也可說是小人之學嗎?古代,原有小學與大學的學制。初入小學,學習文字(所以稱文字學為小學);學習洒掃應對,也就是對父兄賓客的禮節,與日常家庭生活的學習。等到進入大學,近於孔子的六藝教育,也就是德化為本的政治學。小學與大學,原是始終一貫的,但學者不免有偏頗的趨勢。孔子對子夏說:「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這是分儒學為二,小人的與君子的。子游批評子夏說:「子夏之門人小子,當洒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大抵子夏是重文學的,他的門人,也都是重文學與禮儀的。孔子警告他,子游批評他,想必他的學風,犯了忽略自修其身的大學精神,而專在文學禮儀上著力。子夏自辯說:「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也,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終者,其唯聖人乎」!子夏的意思是:這是一般的根性如此。也許有停滯於初小,而不能終進於大道的。但這是沒法的事,如草木有大小一樣。能一貫的有始有終,那是聖人的事了、我怎麼做得到呢?這種重文學,重禮儀的學風,風行於三晉。其後,荀子,韓非子,李斯,都從這一學風中出來;從重禮儀而發展到重法治,甚至離棄了修身為本的儒學。這應該是小人儒學,君子儒學的差別所在。不過,子夏的話,也極有道理。有始有終,原是不容易的。始小而不能終歸於大,結果會背棄儒學;而偏重尊德性的,離小說大,如理學的演化到空疏□陋,也不一定是君子儒的真面目吧!   與此有同樣意義的,就是佛法的小乘與大乘了。大學是大人之學,大乘也就是大人之乘。龍樹『十二門論』說:「諸佛大人乘是乘故,故名為大。……又觀世音,得大勢,文殊師利,彌勒菩薩等,是諸大士之所乘故,名為大乘」。佛法本是平等一味的,無所謂小乘與大乘。為了人的根性不同,方便適應,不能沒有大乘與小乘的差別。所以說:「一地所生,一雨所滋,三草兩木,各自生長」。在佛的本懷,這是一貫的。「始則為實施權,終則會權歸實」,一切同歸大乘的實道,也就是有始有終,其唯聖人了。可是,由於根性不同,學風的好尚不同,佛教也就有滯小而不知歸大的小乘。大乘與小乘的主要差別是;一、小乘是重律的,律與儒家的禮相近。偏重的學派,流行於錫蘭、緬甸等國,都是偏重製度,拘泥形跡。大乘是重法的,重於義理的鑽研,法性的體證。二、小乘是著重己利的,大乘是著重自利利他的。所以佛教的大乘學,與儒家修身為本的大學,是比較接近的。不過,在大乘佛教的流傳中,也有些忽略三乘共學(小乘),不能始終條理,成為偏重心性冥證的空疏學派。與佛的大乘本義,也就多少出入了。   三、大道之二階與二類:修身為本的大道,可以略分為二階。我們的身心是不清凈的:思想有錯誤,行為多有不妥當。由於自己的身心不凈,所作都成為生死邊事;煩惱與不凈業,招感了種種苦果。所以學佛應先將自己的身心轉變過來,使成為清凈的,超過一般的;這叫自利,也叫「般若道」。因為凡夫都是情識衝動的,缺乏正智,以致一切是顛倒雜染。這非要有般若(智慧),才能轉化身心:這是第一階。利他為第二階,也叫「方便道」。自己學習成就,才可以利人。如自己還墮在水裡,不會浮水,這怎麼能救別人呢?至少要學會游泳的本領才得。依大乘的真義來說,菩薩是應該先利人的,也就是利他為先,從利他中去完成自利。所以說:「自未得度先度他,菩薩以是初發心」。可見成就自利的般若道,決非專顧自己,而是在力量未充分時,隨緣利他而著重自利。等到真得自利,那就專重利他了。佛法依此自利利他的先後程序,分為二階。儒家的大學過程,也是一樣。修身為本,這要從致知,誠意,正心中去完成,就是完成自己的初階。雖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時刻不忘仁民愛物;而修學過程,非先完成修身不可。能修身,然後能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第二階。這樣,為學以修身為本;要成賢成聖,必先從修己做起,儒、佛大致相合。佛法是,完成自利的,可以廣度眾生,莊嚴國土。儒者說:修其身,而後能齊家治國,明明德於天下。   大道平等不二,但在人修學起來,就有不同的風格。依佛法說,眾生的根性,千差萬別,所以應機說法,也就有不同。有的一心一意,先要修治己身。急急的成就己利,做到身心清凈,自由自在。這是以修身為本的,專重修身的。依儒學說,當然是大人之學了。但佛法稱他是小乘,即使他終歸於大乘,而現階段,到底還不能與佛的本懷相契合。另一類,為了利益眾生而發心,自利利他,這稱為大乘。大乘也有二類:一、智增上的,雖念念不忘眾生,卻著重於智慧的體證。二、悲增上的,著重於慈悲益物。這二類,都是發心學佛,以自利利他為宗,只是初學時著重不同而已。   大乘學的自利利他,可說是窮深極廣!說修身,要把從我見而來的生死,徹底掀翻,了生死,得解脫。儒家的修身,意趣相近而深度不夠。至於大乘的利他,論對象,不只是人類,而遍為一切眾生。論時間,不但是現在,而盡未來際。論空間,遍為一切世界,不捨棄一個眾生,而儒家呢,著重於人類,拘限於現在,局促於這個小天地。儒者不大注意到這種深度與廣度的差別,反而以小乘的專重修身為佛法,這是不對的。如儒學,不能以小人儒來代表;那佛法,也當然要以大乘學為正宗了!或者見到大乘的智增上者,就評為自私,不肯為人。不知道在修學的過程中,自修其身是必要的。如儒者,儘管「欲明明德於天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到底非先從修身做起不可。而且,在行不通的時候,也只能退到「獨善其身」的立場。像孔子那樣的熱心政治,努力教育,以天下為己任;但在「道不行」的時候,也會想到「乘桴浮於海」,「欲居九夷」。   這可見,或是個性不同,或是環境所限,佛法與儒家,都有此暫且著重於自修其身的人。佛法應機設教。所以老實揭示這先自利與先利他的二類。儒者淵源於大人君子的政治學,所以自始就以利天下為先,以人事為本。但事實並不能盡如理想,那也只能獨善其身,或明哲保身再說。總之,佛法與儒學,以修身為本,是大致相近的。如過分熱中於政治,不自修身而只是開口閉口為人(這是儒者所感慨的「今之學者」),反以佛門的自修其身為自私,是錯誤的!在利他以前,徹底的修身一番,僅是修學階段。如人到六七歲時,就進學校去讀書,從小學、中學而大學。在這專心修學階段,豈可批評學生為自私,為無益於社會!難道要像共產黨那樣,驅迫學生去勞動生產,才算不自私嗎?利他必以修身為本;真的要徹底的修身克己一番,應有這自利的階段。   二 道之宗要及其次第   一、學道之要在知:修身之道,是有宗要與次第的,如『大學』之三綱領與八條目。無論是綱宗、或是次第,都以知為必要。『大學』明明的說:「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下手工夫,是止於至善;這先要「知止(於至善)而後(才)……能得」。又說:「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知,是那樣的重要!   「修身以道」,不外乎道的學習。道是不曾離開我們的,如經說:「一切法不出於如」。『中庸』也說:「可離非道也」。道雖不曾離我們,而我們卻沒有與道相應,不曾能明道而體現出來,這當然有了障道的東西。障道的是什麼?可能說得不一定相同,但不能不修身以明道,不能沒有修道之謂教,到底是大體一致的。   道是無所不在的,但卻是不可思議──不是概念的知識,語言文字所能表達得了的。『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又說: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佛法稱為「超越根量」),而只可強名為道。儒者不大深說他,但也有「無聲無臭」等說。其實,這不但佛法、道家、儒家,世間盡多有這樣的宗教與哲學,向這裡摸索。由於修驗者的個性不同,承受的文化熏習不同。所以見仁見智。見淺見深。或偏或圓,有似有真。有的夾雜了天帝神鬼的幻影。不免愈說愈迷。正確的是:道不離一切。不離我們自己,所以可從現實的身心世界,深入而體悟他。所以不在乎描寫那道是怎樣的;從當下的身心去修學。從什麼處下手,經什麼樣的修學歷程,才是主要問題。這便是不能不知道的宗要與次第的真義所在。如不知宗要,不知次第,盡他說得玄之又玄,都無非是卜度擬議。如畫鬼的一樣,人人說好,其實是毫不相干。   儒者以修身為本,而齊家治國平天下為末;以致知,也就是知止於至善為先,以平天下──明明德於天下為後。「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在佛法,修治身心為本,這是不消多說的。『阿含經』以正見為先,大乘以般若(慧)為導,正見或般若,都說明了知為進入佛道的要門。   道的宗要與次第,怎樣才能知呢?這就是聞,也就是學了。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佛在『法句』中說:「若人生百歲,不聞生滅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見聞之」。道的內容淺深,可能不完全一致,但從聞道的重要來說,完全同一口吻。聞是入道的必備條件,所以佛說四預(入聖人)流支,首先就是:「親近善友(明師),多聞正法」。聖龍樹說:「從三處聞:從佛聞,從佛弟子聞,從經典聞」;聞就是從師長及經典去學習的意思。孔子也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吾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學焉」。總之,好學雖不是專在考據訓詁中作活計,但修身或修道,是不能不學,不能不聞的。中庸舉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項;佛法說聞,思,修三階。雖開合不同,而修身為本的道,都認為必須從學──聞中得來。   古聖先賢,依著自己的學歷經驗,為了誘誨後學,雖然道是不可思議的,而不得不以語文來詮表他。由於個性及文化承習不同,教誨的對象不同,說得或深或淺,甚至可能有是有非,但這終究不失為修學的指導。莊子以為:表現於文字章句的,早成為道的糟粕;這是「離文字而說解脫」的。我們雖然不可以盡信書,拘泥固執,但應從前人的寶貴經驗中,咀嚼精英,化臭腐為神奇。有些空談心性,儒者不重視六經,學佛而不究三藏,自以為直探本源,而不知容易流於邪僻。古聖先賢的遺文,為悠久廣大的學者所應用,正像走成了大路一樣(佛法每比喻為「如大王路」)。雖不一定只此一路,或許這還是落在半路,或者漸入歧途。在修學過程中,不妨修正得直捷些,平坦寬廣些,但到底是值得重視的道路。那些一開始,就想「出不由戶」,抱著路是人走出來的意見,橫衝直闖。即使他沒有走上絕路,沒有墮落深坑懸崖,歷盡千辛萬苦,居然辟成新路,也不一定就超勝舊路。因為惟有認識舊路,才能辟成更好的新路。從前,子路說:「有民人焉,有祉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說:「是故惡夫佞者」!子路是重於實行的,為政而何必讀書,與近人所說的社會大學;革命第一,贊書第二,同一想法。這是似是而非的,所以受到孔子的譏嫌。不但從政如此,那些說心說性而認為何必讀書的,也一樣是孔子與釋迦的罪人!   二、道要與道次之略說:儒者的大學之道,有三綱領(宗要):「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三要,可以作多種解說,但應特別注意那三個「在」字。在,指出大學的宗要所在,更一層層的推究到下手處。在明明德,就是下文的明明德於天下;大學是政治學,這是大學的最高理想所在。但怎樣才能明明德於天下?這就在乎親民了。親民,就是「安人」,「安百姓」;「親親而仁民」;「以親九族,平章百姓,協和萬邦」。怎樣才能親民呢?這就不能不歸到自己,在乎知道止於至善了。止是安住不移。「於止,知其所止」,就是安住於應住的境地。這個應止的至善,分別來說,是仁、義、禮、智等;總相的說,是良知。所以止於至善,就是致知。心住於善,使善心擴充而到達究極,就是致知功夫。致知的本義,應該是住心於道德意識的自覺,而引使擴充。這到下面再說。   程、朱著重了人人以修身為本的大學,所以撇開政治理想,以明明德為顯發己心的明德;然後推己及人叫新民,而後自明與新他,達到至善的地步。這也許是可以這樣解說的,以明明德為先,止於至善為後(這是受了禪宗影響的新說)。但探求大學的本義,必須注意「在」字,一定要著落到知止於至善為下手處,才能與下文相呼應。   說到八條目,就是修學的次第。大學的下手功夫,「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能得」。所以大學的進修歷程,是:「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對於這一學次,想說到幾點。一、八條目實是七因果系,格物為因,致知為果;致知為因,誠意為果;……治國為因,平天下為果。因七果七,合起來是八項。這如佛說的十二緣起支,實在是十一因果系一樣。二、因果的定義是:有果,一定從有因而來,如說:「欲明明德於天下,先治其國」。但有因,可能有果,而不一定有果的。如家齊而後國治,但齊家的並不一定就能治國,要在齊家的基礎上,加上其他治國的因素,才能治國。佛法說因果,最明白徹了!因緣是無限眾多的,說某因得某果,大都約主因說。這還只是可能性,而不是決定性;更有助緣和合,才能成果。這所以,如固執為致知的一定能誠意,齊家的一定能治國,那就不免大錯特錯了!三、致知為先,修身為本:依大學初章,可略分二段:第一、略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為什麼要止於至善?因為「知止而後……能得」。點出致知為先,這才結說:「知所先後,則近道矣」。第二、廣說:先從「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推論到「致知在格物」。然後反過來說:「物格而後知至,……而後天下平」,這正如十二緣起支的逆觀、順觀一樣,這才總結到「修身為本」。四、以修身為本來說:致,誠,正,是己利的至德功夫;齊,治,平,是利他的盛業。古人每讀為: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不免忽略了修身為本的關要性。五、相依相攝:修道次第,不可作機械的隔別看法。如知至而後能意誠,致知為誠意所依,誠意是不離致知的。所以,誠意也就含攝得致知,但這是誠意相應的知,比前階段的知更殊勝。又如意誠而後心正,正心是依於誠意,更遠依於致知的。這樣的正心,就含攝得致知與誠意。當然,正心相應的知,又殊勝多了!這樣,修身完成,也就是致知,誠意,正心的完成。這一相依相攝的道理,極為重要!   大乘與大學相近,也有三綱領,稱為三金剛句。如『大般若經』說:「一切智智(大菩提的別名)相應作意,大悲為上首,無所得為方便」。聖龍樹的『寶□論』也說:「不動菩提心,堅固如山王;偏際大悲心;不著二邊慧」。這三者,就是菩提願,大悲心,無我(空)慧。以此三心而修,一切都是大乘法,如離了這三者,那所學所行的,不是小乘,就是世間法了。一、菩提是無上菩提(佛果)。以佛為模範,發願希欲成就佛一樣的菩提,廣度一切眾生,名為發菩提心,也叫願菩提心。這與自立立人,欲明明德於天下的願欲相近。二、大悲心是利他拔苦的惻隱心。成佛要從大悲心行中來,所以在修身歷程中,不但要自心清凈,也要利益眾生,使眾生的身心清凈,這近於大學的親民了。約政治說:是親民,是促進人民進步,和平安樂。約德化說:是新民,就是使人心向上向光明,人格健全,身心凈化。三、無我慧,就是體達性空的般若。想自利利人,本是人人共有的德性。但人人有我見,不離自私,一切從自我中心出發。有了我見,不但擴展私慾,易於作惡;就是行善,也不徹底。一般的善心善行,都不是至善。惟有無我慧,才會徹明真理,能徹底的利他。無我慧是佛法特有的至善,為一切出世法的根源。   此三心,是大乘學綱,也是次第。我曾依聖龍樹的五菩提而略明學程。首先,發起大菩提願,誓願上成佛道,下化眾生。然後廣修十善行,積集十王大業,為大悲心行。末了,慧從定發,徹證不生滅的空無我性,就是體達了無漏的至善。以上是般若道。這一無漏至善的現證,在向上的方便道中,也名為菩提心──勝義菩提。依此體證的菩提心來說,『華嚴經』十地品等,譬說為菩提心寶。眾生心是性本清凈的,也是本性光明的。發菩提心,就是使自心的本凈與本明,顯發出來。經中比喻說:眾生的菩提心寶(如來藏,佛性),在生死煩惱中,好像寶珠落在糞泥里。發心修行,就像取出寶珠,洗凈磨光,恢復晶瑩的寶性一樣。這與理學家的明明德說相近;這是承受佛化的新儒學。依於勝義菩提心的自證,然後大悲廣度眾生,如說:「成就眾生,莊嚴國土」。等到一切圓滿,名為成佛,也就是絕對善的圓滿顯發,稱為「最清凈法界」。佛法的進修次第,有此二階。一分圓頓的佛教,如禪宗等,大抵忽視前階,而想直入勝義菩提心。這一學風,影響儒學而成為理學。然在完整的道次中,始終條理,是不能忽視先後的。   佛法遍為一切眾生,所以如廣說修學次第,是非常複雜的。最大概的分別為三:一、五乘共的人天乘;二、三乘共的二乘;三、大乘不共的佛乘。如儒家的大學,一般說來,是人乘(通於天乘)的善法。佛出世的時代,人類的厭離心很深,所以依於人乘的善法,而趨入無漏至善的聖法,以後才回小入大。依佛法來說,本著良知良能(「生得善」),擴而充之,救人救世,是偉大的,但是容易的(五乘共法)。如獨善其身,專心修證,達到身心凈化的無漏至善,如小乘那樣,徹底根治世間的迷根,當然是不容易的,但也還不是最難的。著重人世間事,或著重出世,都不算太難。如在身心凈化中,同時利人利世;在利人利世中,同時體達至善無漏,那就被稱為「火里蓮花」,難中之難的菩薩了。佛陀出世,本意在以人來為階梯,通入大乘的究竟道(如依大學三綱領,而深化為大乘三句,就直通無礙)。但由於時機的厭世心深,所以方便開示了偏重出世的小乘。這雖然回小向大,也還是悲心薄,成佛的進度很慢。如依人乘而直入大乘,才是佛法的真宗,這就是太虛大師所說的人生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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