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友人直言 貝夫人直言不諱 (上) 作者趙傑
1991年,張學良赴美探親,媒體多有報道,稱之那是他縱情在舊金山的日子裡。其實,張學良在舊金山女兒張閭瑛家中,數指算來只住了3天。連續兩天大雨驟然停休,他急切離開後,到哪裡去了?
1990年,張學良在台灣對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口述歷史」開創者唐德剛談到:「于鳳至是最好的夫人,趙一荻是最患難的妻子,貝太太是最可愛的女友,我的最愛在紐約。」
在上章中,我提醒:「他這樣說,也真這樣做了,張學良在紐約的女友蔣士雲,即貝夫人家中住了三個月零一天。這是後話了。」
在舊金山採訪祖炳民博士時,他向我介紹過,1990年與張學良相敘時,張說到美國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回不回家(大陸)。祖炳民在面對我追問張學良所說的第二個問題時,曾經有過猶豫,說「不知該不該講」。轉念,他也像張學良一樣坦誠介紹了。後來,祖博士坦率解釋說:「我猶豫是因為這涉及隱私,但還是給你講了,因為你已經了解情況,更何況實際情況擺在世人眼前。」
祖炳民這樣講的「第二個問題」:
張學良說:「我有個女朋友在紐約,你說我應當見還是不見?」我說:「你的女兒張閭瑛夫婦和兒子張閭琳我都認識,他們都很有學識,你應該到那裡去住。你與紐約的女朋友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現在大家都已白髮蒼蒼了,見見面也未嘗不可。」我從台灣回美國後,同寧老(寧恩承,九一八時任東北大學秘書長、代行校長職務)談到張學良要看紐約的女朋友一事,寧老說他沒有女朋友,沒有這個事情。
倘若深入研究張學良的話,稍一留心,必定要提及貝祖貽夫人,即蔣士雲。
貝祖貽,江蘇吳縣人,祖輩是蘇州望族。貝家享得「金融世家」美譽,子孫多從事銀行工作。其中最負盛名的,當屬貝哉安的三子貝祖貽,也就是貝聿銘的父親。貝聿銘被稱為世界建築華裔皇帝,也是世界百年經典中的著名人物。
貝祖貽,號淞蓀。張學良在奉化幽禁時,日記中記載他與貝夫人探望,其中尊稱他的號淞蓀。貝祖貽生於1893年,考入蘇州東吳大學,1938年月任中國銀行副總經理。1946年3月任中央銀行總裁,但聽命於宋子文。1947年2月,貝祖貽奉命開放外匯和黃金市場,這是後來因而引發黃金風潮主要因素,因為此風潮受各方指責,所以他被監察院彈劾而辭職。新中國成立後,貝氏寓居美國,曾任美商斯泰保險公司顧問、香港上海商業銀行副董事長。1982年12月27日,他在紐約病逝。
貝祖貽夫人在家中接受作者採訪時,回憶與張學良相陪的三個月零一天
我之所以固執地要採訪貝夫人,並非是這個原因,而是緣由在撰寫專著《張學良去台之後》一書,查閱資料時得悉,1991年3月10日至6月26日,張學良赴美探親的3個半月中,竟在她的家中住了3個月零1天。他們之間的交往,外界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令人關注的,張學良初次到美國探親,本來就做好了準備,不打算參加公開活動,但在此期間,張學良不僅接見了包括呂正操在內的許多重要人物,而且欣然連續幾天多次參加了東北同鄉為他舉辦的祝壽活動。
4月7日,在紐約的播恩堂,參加了華人教會舉行的主日禮拜;
4月8日,會見哥倫比亞大學中文系研究生;
5月3日,接受紐約《世界日報》記者採訪;
5月11日,接受紐約《美國之音》記者採訪;
5月27日,唐德剛以聚餐的名義,表達了祝壽的意願;
5月28日,任紐約東北同鄉會會長的徐松林,陪同幾位客人拜訪;
5月29日,呂正操一行飛抵紐約之後,在貝夫人家中拜會了張學良;
5月29日晚,在美的東北同鄉會及張學良的親朋好友,為張學良擺下壽宴;
5月30日晚,紐約「華美協進社」在曼哈頓萬壽宮,為張學良舉辦90壽慶。
6月1日,旅美僑界在中國園餐館為張學良慶賀91歲華誕。
6月3日晚,張學良應邀來到了曼哈頓中國城餐館,參加晚餐會。
上述祝壽活動,可謂接二連三,盛況空前。這些都與貝夫人的操持有直接關係,都是貝夫人的通聯才得以實現的。毋庸置疑,貝夫人作為當事人,一定掌握珍貴的資料。難怪善解人意的祖炳民博士在我們行前,也曾代為安排了對她的採訪。
貝夫人住在曼哈頓花園街第五大道家中,這是一幢非常高級的公寓。我們飛赴紐約後,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貝夫人家中時,她遞給我的紫紅色名片,比她身著的粉紅色套裙還要顯現活力。上面除了「貝蔣士雲」的名字外,並無其他字樣。
我們剛說明前來採訪的目的,她就迫不及待地問我:「見到他了嗎?」我知道她問的「他」是張學良,我回復說採訪了4次。她又是一個急切的問話:「他怎麼樣?」
不等我回答,她深深地一個感嘆:「不容易呀,這麼多年!經過了這麼多困難和時間。」
相讓而坐,已經有人在茶兒上擺下茶具和水果。接下來便是我們坐在她家的客廳里,我與她面對攝像機鏡頭的對話:
問:您與漢公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答:那時他到南京開會,會後到上海時我們認識的。是1928年吧我和他在北京、上海接觸較多。
2000年9月28日,美國南伊利諾大學吳天威教授一行五人,到大陸參加在美國籌辦日本侵華浩劫紀念館座談會,在遼寧大學開過座談會後,晚間我在遼寧省政協會館宴請他們時,席間談到貝夫人。吳天威教授說,貝夫人與張學良結識的時間,應該是在1933年3月。那是張學良引咎辭職,赴歐洲出國考察前在上海停留時。貝夫人說是漢公1928年到南京開會後到上海時兩人結識,記憶可能有誤。
文友竇應泰曾撰文,蔣士雲第一次和張張學良見面時間,現有資料介紹他她相見時間是1927年夏天。張學良時任東北軍第三軍團總司令,駐防保定,所以多有來往北平。他與中國駐外大使顧維鈞的交往密切。恰逢蔣士雲父親蔣履福供職外交界,剛從中國駐法國外事工作卸任,回國述職,隨顧維鈞一併來到北平。經顧維鈞引薦,張學良得識蔣履福,也得以初識了同席的他的女兒蔣士雲。
那時的張學良風華正茂,春風得意,聽過百轉千回的評彈和崑曲,也曾留戀蘇州園林甲天下,但沒有把這個生在小橋流水江南的小姑娘放在心上。張學良回憶說,在北平認識蔣士雲時,她還是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
問:西安事變後,您同他有過接觸嗎?
答:當然有。西安事變發生時,我在上海。他剛剛到奉化沒有幾個月的時候, 我就去看過他。
問:那時當局不允許隨便探望,您怎麼見到了漢公了呢?
答:我跟戴雨農(戴笠)也很熟,一切都是戴安排的,包括去看他時用的設備(飛機、轎車)。由於有戴雨農的關照,見面還是很順利的。
問:相見時的情況您能介紹一下嗎?
答:也沒什麼特別的。他說自己很好,看看書,散散步。當然那時他很不自由,我覺得他心情並不快活。當天我就離開奉化回上海了。
對此此行,張學良在1937年(民國26年)3月13日日記中有所記載。「貝淞蓀夫婦來看,住旅行社——貝氏夫婦返滬,余送至關山橋。」
貝淞蓀就是貝祖貽。有書籍說他們夫婦在奉化住了十幾天,也有文章說他們在旅行社住了一天,看來貝夫人說的是實情——「當天我就離開奉化回上海了。」
也許有人從張學良日記所載:「貝菘蓀夫婦住旅行社」,推算貝氏夫婦曾住宿。其實,所謂「住旅行社」,只是他們臨時下榻休息地點。張學良在寥寥數語中,也註明當日他們返滬,而且自己親至關山橋相送。
這裡有一點需要強調的是,貝夫人所說的「我就去看過他」,應是「我們」,因為是他們夫婦一起去探望了張學良。
問:以後還見過面嗎?
答:從那次以後在大陸再也沒有見面。再相見就是在台灣了。當時他已搬到北投,他的家我去過,但見面時是在飯館。
問:您見他時,通過有關部門了嗎?
答:那次見面時,因為蔣經國對他不錯,所以沒用通過有關部門。但我知道他並不是完全自由的,有人跟著他。那次他坐了一輛車,後邊跟著一輛車。在飯館吃過飯,然後到了他家中。
蔣士雲在張學良背時去奉化探望,以及張學良到台灣以後,她專程從紐約飛赴台北相會,這兩件事情,鮮為人知。蔣士雲真情重義,對我談起她當年去奉化探望的張學良,語氣平靜,沒有常人的顧及。談到台灣的情景時,似乎與朋友間交往走動一般正常。
問:漢公到美國探親時,聽說到您這來過?
答:他1991年到美國探親,在紐約停留了3個多月,就一直住在我的家裡。當初漢公到我這裡來住,是趙一荻從舊金山送他來的。走的時候也是她接回去的,中間她還來過3趟。她給我送過禮,我也請她吃過飯。她還把寫的好多做禮拜心得的小書送給我,那書這邊的教堂里也有。
問:漢公在這時見了好多人,都是通過您給聯繫的吧?
答:他在我這裡時沒有什麼特別的,有時候見見客人,來來往往。我到美國50多年了,各方面的熟人很多。袁克定和漢公相見通過其他人和我聯繫後,我問他,他就同意了。呂正操和他見面,也是先和我打的招呼。
問:媒介有說呂正操曾給漢公帶了禮品,您看過嗎?
答:帶東西了。
問:報導說有當代京劇名家的錄音帶,著名書法家書寫的壽幛。
答:東西是人家的,我也不關心。
問:您還記得漢公與呂正操談話情況嗎?
答:他們見過好幾次,有一次在家裡,有兩次在外面。對他們的見面,我不願打擾,所以沒在場。我這個人不大管閑事,該我管的我管,不該我管的我不管。
問:漢公將留存的資料交給哥倫比亞大學,與您聯繫做工作有直接關係嗎?
答:沒有!我說了,不該我管的我不管,當時確實是立了一個合同,定的是2002年發表。想寫他書的人很多,前來採訪他的人也很多,因此下午就安排不過來,哥倫比亞大學姓張(張之丙)的女士很能幹,說是要寫論文,開始時是我幫助接觸的,後來他們就自己搭上橋了。她採訪後還跟到台灣,大約有兩三年的時間接著採訪。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東亞文學系資深教授、美中文化交流基金會會長張之丙與張學良的接觸,我稱之是張學良「口述史料」得以保存的舉動。後來,她又促成建立「毅荻書齋」,將張學良在台灣存有的珍貴資料和珍藏文物,運往紐約「哥大」珍藏展出,她功大莫焉。
問:漢公在這住了這麼長時間,與您談到回大陸的事情沒有?
答:當然很多次。上次來了我倒是勸他回去,那次漢公真應該回大陸去,有這麼好的機會,大陸也來了很多人看他,他們可以派飛機來接他。我勸他時說:「我陪你回去。」他說:「我想回去,跟李登輝商量商量。」我說:「你要是商量的話就回不去了。」我理解他,他是個講情面的人,因為李登輝給他假來探親,讓他出來玩一趟,他也想表現好一點,突然間不辭而別的話不應該。當然他很想家,離開那麼多年了。他多次和我談到,在外面哪能和家裡比,在大陸有很多人對他很好,對他還很想念。那時他身體還不錯,現在不怎麼樣了。後來嘴巴雖不講,但心裡一定很後悔沒回大陸。
問:他沒回大陸,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答:他老早就對我說趙一荻身體不好,這句話起碼說了有20多年了。誰都知道她身上長了瘤,已經長了這麼多年了,動過好多次手術。她現在還很好,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認為是耶穌教她不會死的,這也可能。我看他完全靠趙一荻,趙一荻不去大陸,他當然不能去了。
問:在你想法中,除了這個原因這外,漢公談沒談其他因素?
答:他不去大陸,我不懂是什麼道理。我覺得應該回去的嘛,不該有什麼顧慮,現在也可以去。他走得動的話,應該去看看,現在恐怕不行了。上回我看飛機都已預備好了,他大概忽然間打不定主意。我認為少帥是很有主見的人,也許是趙一荻不回去,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清楚。當時趙一荻在舊金山,漢公偏偏要給她打電話。
這裡蔣士雲的一句話,很是讓人注意思考。「飛機都已預備好了」,應該是張學良與呂正操會見的背景。蔣士雲心中認為很有主見的張學良,「忽然間打不定主意」,為什麼?她對我說是「原因我也清楚」,其實蔣士雲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心有幽怨,「漢公偏偏要給她打電話」。紐約的蔣士雲牽怨當時住在舊金山的趙一荻,「我看他完全靠趙一荻,趙一荻不去大陸,他當然不能去了。」
2001年,張學良在美國檀香山病逝後,對他生前為何不能如願返回祖國大陸的問題,在眾說紛紜時,蔣士雲曾借台灣《中國日報》一角,向關心張學良的海外公眾披露了其中的內幕。該報稱:「貝夫人透露,少帥居停紐約時,北京派不少人來看他,中共當局已經準備妥一架專機,只要少帥願意返回大陸,專機即隨時飛至紐約搭載少帥。貝夫人當時曾力勸少帥回大陸看看,並說這是他的"大好機會』,少帥本人亦很想回東北老家瞧瞧。然終未成行。做事一向果斷、爽快的少帥,為何捨棄良機,未回睽違40餘載的故國?少帥向貝夫人解釋說:李登輝只准許他到美國來,他不能藉此機會就跑去大陸。這樣做對李登輝不好交待。而他又是講義氣的人,不願為難李登輝。貝夫人對少帥說,不要管那麼多,就利用這個好時機回去走走。少帥一直猶豫不決。他對貝夫人說,他回到台灣以後,將請示李登輝,批准他回大路。」
問:您與漢公相識多年,對他家人情況了解多不多?
答:于鳳至這個人很了不起,我這是旁觀者清。我覺得她將漢公讓給趙一荻,自己難過自己克服,少帥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做。于鳳至晚年的情況我不清楚,但我聽人講,她住的很清靜,後來身體也不太好,幾個兒女又都不在身邊,兒子很早就不在了。張閭瑛常過去,也常通電話。
問:漢公定居美國後您見過他嗎?
答:沒有。他在台灣時候我還跟他通電話,離開台灣就沒有消息了。我打過一二次,打不進去。 我知道有人阻攔,他不便跟外界接觸,不能往外打電話。他大概覺得不方便,也許不自由。說是為了便於休息,別打擾了,年齡大了。我想打擾不打擾,他自己可以安排。這個安排很重要,蔣夫人現在102歲了,照樣可以出來。有人給她安排,她就可以出來看看,當然年紀大了,這不是容易的事。
問:蔣夫人對漢公的影響是比較大的,特別是在信奉基督教方面,您怎麼看?
答:他們不一樣。他跟我說過,宋美齡對不起他,就是因為西安事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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