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海昏侯墓主人劉賀的人生悲歌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考古發掘專家組3月2日在京宣布，根據最新的發掘成果，專家組已確認海昏侯墓墓主身份為劉賀。那麼，劉賀是何許人也?

公元前59年，海昏侯劉賀帶著一腔悲憤離開了人世，年僅34歲。劉賀短暫的一生卻背負著王、帝、民、侯四種身份，現在，就讓我們穿越兩千多年的時空，去了解一下劉賀這四段不平凡的人生經歷。

一

13年的昌邑王

作為皇親，劉賀的身份十分顯赫。他的祖父是漢武帝，祖母是漢武帝寵妃李夫人。舅祖父有兩人，一是唱過《北方有佳人》的協律都尉李延年，二是遠征大宛獲取汗血寶馬的貳師將軍李廣利。父親是劉髆。當年李夫人生下劉髆後，漢武帝高興異常，於公元前97年，封劉髆為昌邑王。昌邑，在今山東省巨野縣。

公元前92年7月，劉賀呱呱墜地。五年後，即公元前88年，父親劉髆去世，年僅五歲的劉賀嗣位，成為西漢第二位昌邑王。

(圖)考古人員在，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墓主槨室西側，挖出黃金堆。這批黃金數量驚人，包括數十枚馬蹄金、兩盒金餅等等。

(圖)海昏侯墓遺址發掘現場的銅錢

《漢書》記載，劉髆共有五個子女，其中四個女兒，唯一的兒子就是劉賀。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劉賀著實過了一段養尊處優的富貴日子。

公元前74年四月，漢昭帝劉弗陵去世，時年二十一歲。因為漢昭帝沒有子嗣，輔政的大將軍霍光與群臣經過一番考量，最後，他選中了昌邑王劉賀。霍光之所以選中劉賀，是因為劉賀久居昌邑，在朝廷中沒有勢力，容易駕馭。於是，朝廷連夜發璽書徵召劉賀入長安主持喪禮。

就這樣，幸運降臨在了劉賀的頭上。

二

27天的皇帝

面對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劉賀欣喜若狂。想當年漢文帝劉恆遇到的也是這樣的情況，但劉恆謹小慎微，步步小心，先數次派人到長安打探消息，然後才帶領隨從緩慢出發。相比之下，劉賀便顯得年少輕狂，驕縱浮淺，他恨不得肋生雙翅，一下子飛到長安。

《漢書·武五子傳》記載:「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書。其日中，賀發，哺時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急不可耐的劉賀中午從昌邑出發，傍晚時到達定陶，由於一路急行軍，陪伴之人的坐騎都累死了好多匹。而且，在路途上，劉賀也忘不了尋歡作樂，「賀到濟陽，求長鳴雞，道買積竹杖。過弘農，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

(圖)海昏侯墓出土的銅火鍋

(圖)海昏侯墓出土的編鐘底座

劉賀到達長安，繼位之後，據《漢書》記載，「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徵發，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亂。」也就是說，劉賀在位二十七天，就幹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壞事，其中包括「行淫亂。」

因為劉賀「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霍光便與群臣商議，稟告皇太后上官氏，廢掉劉賀。讓他返回昌邑國，賜給他湯沐邑二千戶，還把從前昌邑哀王劉髆的家財全給了劉賀。就這樣，繼位僅僅27天，劉賀便從九五之尊一下子跌落為庶民，成為西漢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史稱漢廢帝。

劉賀被廢后，大將軍霍光另立漢武帝曾孫劉詢為皇帝，是為漢宣帝。

劉賀廢黜帝位之後，霍光因「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於惡」，便「悉誅殺二百餘人。出死，號呼市中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劉賀從昌邑帶到長安的二百餘名下屬在臨死之前哀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們心中的「斷「指什麼?難道是在這27天之中，他們緊鑼密鼓地進行了一次反霍行動，結果事情敗露，被霍光先行下手，導致劉賀被廢?也許，隨著海昏侯墓的進一步發掘，人們會找到一些歷史真相。

三

11年的庶民

劉賀返回昌邑國後不久，朝廷宣布廢除昌邑國，將原昌邑國降為山陽郡。

回到昌邑國的劉賀，過著怎樣的生活呢?我們從山陽太守張敞「條奏「給漢宣帝的奏摺上，可以得知一些情況。

漢宣帝即位後，因為內心忌憚前任皇帝劉賀，便秘密讓山陽太守張敞監視劉賀。我們先看其中一條:「臣敞地節三年五月視事，故昌邑王居故宮，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閉大門，開小門，廉吏一人為領錢物市買，朝內食物，它不得出入。督盜一人別主徼循，察往來者。」意思是劉賀住在從前的宮中，平常關閉大門，只開一扇小門，只有一個差役領取錢物到街上採買，此外不得出入。一名督盜另管巡查，注意往來行人。從這段話可以看出，劉賀回到昌邑之後，被監視居住，失去了自由，實質上就是被軟禁在家。

(圖)海昏侯墓出土的編鐘

(圖)出土漆器屏風表面上的文字

那麼，當時劉賀的身體與精神狀態如何呢?我們再來看一條:「臣敞入視居處狀，故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未銳卑，少須盾，身體長大，疾痿，行步不便。衣短衣大褲，冠惠文冠，佩玉環，簪筆持牘趨謁。」從這段話中我們得知，劉賀臉色很黑，身材高大，因患風濕病而行走不便。戴冠佩環，頭上插筆，手持木簡。奏摺後面還說了幾件事，意在說明當時的劉賀無論從身體精神還是語言行動，已經全無大志，甚至有些瘋癲可笑。

漢宣帝看了張敞的奏摺，便放下心來，「由此知賀不足忌。」

可見，在皇帝被廢之後，再加上被時時監視，且身患風濕之症，劉賀情緒十分低落，唯有讀書寫字，打發無聊的時光，過著異常鬱悶的生活。

四

4年的海昏侯

不再忌憚劉賀的漢宣帝，在得知劉賀的生活和精神狀態之後，憐憫之心頓生。按輩分來說，劉賀還是漢宣帝的叔叔輩。於是，在公元前63年三月，漢宣帝下詔說:「曾聞舜弟象有罪，舜為帝後封他於有鼻之國。骨肉之親明而不絕，現封故昌邑王劉賀為海昏侯，食邑四千戶。」

這時，有大臣上書說，劉賀乃愚頑廢棄之人，不應該奉行宗廟及入朝行朝見天子之禮。漢宣帝考慮再三之後，便讓劉賀前往封國豫章。

豫章，大致等同於今江西省南昌市的區劃範圍。就這樣，被封為海昏侯的劉賀，離開山東巨野，來到了江西南昌。

(圖)瓷罐

(圖)銅鼎

封侯之後，劉賀本可以安穩度日，但一件事，卻讓劉賀又受到了懲處。史載，劉賀到豫章幾年後，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私交甚密，孫萬世問劉賀:「從前被廢時，為什麼不斬霍光，卻聽憑別人奪去帝位呢?」劉賀說:「然，失之。」意思是「就是這樣，我錯過了機會。」這句話也隱隱透露出當年劉賀確實有反霍奪權之心。但劉賀的話很快被揚州刺史上奏給漢宣帝，漢宣帝讓人審訊核實後，詔令削去劉賀三千戶食邑。

在漢代，「削戶三千」是一種很嚴厲的懲罰，這讓劉賀更加憤懣與鬱悶，此後不久，即公元前59年，劉賀去世。

兩千多年過去了，當年身材高大的劉賀，如今只剩下一塊股骨。也許，隨著海昏侯墓的進一步發掘，人們會發現更多的歷史真相。但不懂政治遊戲規則、一生跌宕起伏的劉賀，卻永遠給人們留下了一段人生悲歌。

「文史學家，甘肅武威人，民盟盟員，甘肅隴文化研究會會員，2014年由線裝書局出版文集《詩文話天馬故里》 ，2015年由團結出版社出版長篇歷史小說《汗血寶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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