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三得三失

作者：徐劍梅 來源：學習時報 字數：2253

2015年第一天，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啟動。亞美尼亞次日加入，成為繼俄羅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之後第四個成員國，吉爾吉斯斯坦已批准入盟相關法律，確定5月1日加入。　　這是新年伊始，影響歐亞地緣格局的一個重要事件。在一年多來俄西對抗不斷加碼、俄經濟遭遇嚴重困難的大背景下，聯盟按照既定時間表如期啟動並擴員，意味著俄羅斯扳回一局，頂住西方壓力穩定了其周邊外交的戰略空間。這是俄羅斯最大得分點。　　從經濟角度看，聯盟由2010年成立的俄白哈關稅同盟——獨聯體內最有成效的經濟一體化項目演變而來。雖然如俄學者亞歷山大·克諾別爾所言，聯盟的成立基本上不會改變現狀，因為大部分規則此前已經開始實施，但從藥品、電力到能源、金融市場，都出爐了統一時間表，一體化進程進入新階段，這應是俄羅斯第二大得分點。　　儘管「歐亞大市場」沒有多少實質涵義，但從地緣政治角度，俄羅斯仍然大大得分。亞美尼亞和吉爾吉斯斯坦都是俄羅斯的傳統戰略夥伴，屬於獨聯體內「最堅定的一體化擁護者」。亞居俄羅斯之西，位於外高加索西南，境內有俄羅斯軍事基地，其外交走向關係到俄南部安全。吉居俄羅斯之東，位於中亞東北部，阿富汗戰爭中長期為美軍提供軍事基地，是俄美在中亞共同博弈目標。擴員鞏固了俄在「歐洲前院」和「中亞後院」的部分戰略空間。　　雖有此「三得」，但與最初的設想相比，俄羅斯亦有「三失」。這個「失」，是與「得」相對的「失」，主指失落和代價。　　歐亞經濟聯盟由哈薩克總統納扎爾巴耶夫1994年首倡。但激活這一構想並進行詳細頂層設計的，則是俄羅斯總統普京。他2011年第三次競選總統時，專門撰文闡述成立歐亞經濟聯盟的構想，期望藉此在獨聯體地區「構建統一的政治、經濟、軍事、海關和人文空間」，聯盟「能夠成為當今世界的一極，並在歐洲和亞太地區之間發揮有效的紐帶作用」。此後，推動歐亞經濟聯盟成為俄外交的優先方向。　　俄烏兩國總人口，相當於原蘇聯地區人國的3/4。從普京當初的構想來看，烏克蘭作為「俄羅斯通往西方道路上的最大鄰國」，是實現歐亞經濟聯盟、整合原蘇聯戰略空間、打造俄羅斯與西方戰略緩衝帶的至關重要一環。但現在，聯盟雖按時啟動，烏克蘭入盟的可能性卻幾乎化為烏有。沒有烏克蘭，要以俄羅斯為中心打造「統一的歐亞大市場」「從里斯本到符拉迪克斯托克的大歐洲」，這篇文章如何做起？這是俄羅斯的「第一失」。　　客觀上，烏克蘭危機與俄西對抗，直接導致俄羅斯在過去一年多時間裡「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推動歐亞經濟聯盟。為啟動聯盟和擴員，一年多來，俄羅斯在相關談判中作出重要讓步，並明顯加大「輸血」力度。2013年12月，普京突訪亞美尼亞並帶去一攬子合作協議，包括從俄進口石油天然氣等敏感產品的優惠。2014年，俄向吉爾吉斯斯坦提供５億美元作為俄吉基金以推動吉入盟進程，當年先後提供9000萬美元用于吉改善財政狀況和發展經濟，並承諾兩年內向吉提供２億美元以幫助其落實入盟相關措施。過去一年裡，俄還向白俄羅斯提供大量貸款並降低了石油出口關稅。　　即便如此「放血」，在談判聯盟條約時，俄羅斯仍然不得不至少暫時放棄「添加政治成分」。諸如國際合作、移民政策、簽證、出口監管、邊界安全等內容，均未能如俄羅斯最初構想的那樣被納入條約，哈薩克總統納扎爾巴耶夫更是再三強調聯盟是「純經濟合作」，強調自身獨立地位。聯盟條約被徹底「去政治化」，為俄羅斯「第二失」。　　需要指出的是，歐亞經濟聯盟本身，並非俄應對烏克蘭問題和西方制裁的創新舉措。從時間點來看，無論歐亞經濟聯盟構想的激活乃至其前身俄白哈關稅同盟的建立，都直接對應著歐盟和北約東擴的腳步，有著強烈的地緣政治博弈背景。　　2008年的俄格衝突，對俄西關係產生深刻影響。2009年，東歐國家捷克成為歐盟輪值主席國，捷克抓住這一機會提出並推動歐盟實行東部夥伴關係計劃，6個對象國全部是原蘇聯在其歐洲部分的加盟共和國，烏克蘭、亞美尼亞均在其中。俄羅斯次年立即組建俄白哈關稅同盟，並決定在關稅同盟基礎上建立與歐盟相似的歐亞經濟共同體。普京第三次入主克宮後著手推行歐亞經濟聯盟構想的另一大背景，則是當時的歐洲，正處於主權債務危機的水深火熱之中，自顧不暇。　　歐盟東部夥伴關係計劃和普京「激活」的歐亞經濟聯盟，出台時雙方在外交言辭中都表示並不針對對方，技術層面也存在一定的對接可能性。但雙方在各自的實際推進過程中，卻完全是針尖對麥芒，要求共同爭奪的對象國作出非此即彼的選擇，烏克蘭更是雙方全力爭奪的重中之重。在這新一輪俄西地緣博弈中，烏克蘭最終失去平衡，遭到撕裂；亞美尼亞在一度徘徊之後，2013年9月正式選邊俄羅斯，同時單方終止與歐盟的聯繫國協定談判；俄羅斯與西方則深陷負面互動的循環，關係「斷崖式墜落」。俄西關係今日局面，造成獨聯體內部裂痕加深，一些國家離心趨勢加強，整合原蘇聯戰略空間的許多策略和思路恐需重新估量，從長計議，此或為俄羅斯「第三失」。　　在西方制裁和經濟困難的大背景下，俄羅斯對歐亞經濟聯盟也有新的戰略考量。去年12月23日，普京宣布，歐亞經濟聯盟對所有鄰國開放，不再限於獨聯體國家，還包括俄羅斯在東西方的合作夥伴。平等、務實和相互尊重，是普京對歐亞經濟聯盟基本原則的界定，也符合中國倡導共建「一帶一路」的基本理念。歐亞經濟聯盟與中國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可望有效對接，攜手並進，共同打造歐亞經貿新的增長點。　　鄰居天造地設，無法搬走。地緣政治存在一天，地緣博弈便將持續一天。但博弈的重點，應當是努力實現良性互動、擴大共同利益，求取和平與發展、安全與合作的公約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