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為什麼要學薩克斯?
06-09
上帝為什麼要學薩克斯? 日期:2010-06-04 作者:杜慶春 來源:文匯報 |
上圖為插圖家BangaFerenc為艾斯特哈茲·彼得作品所繪插圖 「天堂不是仁慈的,思想的人類肯定也不是。」 |
杜慶春這部小說的布局之美建立在高速的「主體」的「滑動」和「主體」之間的迅速吞噬、融合、交替,你可以費勁去辨別每一次傾訴、議論的聲音的確定聲源,但是如果你的閱讀不再那麼理智,不再那麼神智清明,那麼這些混淆的聲響構成的傾訴才顯示出了這部作品的巨大價值。上帝為了一位叫安娜的女人,為了她祈禱中的驚愕,也許這個驚愕是因為死亡,上帝作出了決定,他要去學會吹薩克斯。然後,他可以用悠揚的布魯斯音樂的旋律讓這女人高興,當然他不是去替神父們工作,去祝福這個女人。這是匈牙利作家艾斯特哈茲·彼得在《赫拉巴爾之書》中設計的最為「驚悚」的一幕。這是上帝的愛,與其說是音樂,不如說是喘息和絮叨……這是無能、惟一與全部。如果我們對於情節有著強烈的興趣,閱讀一本小說就是要在它的情節敘事中獲得快感或者精神上的收益,那麼這部小說的劇情足夠滿足你的期望,雖然作者在中文序中宣稱「情節跌宕曲折」云云肯定是在故作調侃,但是很明顯,作者真的設計了劇情。比如,我們可以再作一些歸納和整理,安娜因為又給自己的作家丈夫懷了孩子,她對生活有一些厭倦和煩心。在這裡安娜卻開始了和作家丈夫的同行、捷克作家赫拉巴爾開始了一場巨大的內心傾訴。而上帝為了防止安娜墮胎,他派天使下凡,但天使幾乎毫無用處,所以他只能自己去學薩克斯。小說的結局:最後,上帝會去找赫拉巴爾聊聊,艾斯特哈茲·彼得在這裡讓這次聊天的內容變成了一次徹底的轉引,聊天的內容是從卡夫卡寫給情人米倫娜的書簡中挑出的。最終結尾,上帝蹩腳地吹響了薩克斯,這是上帝的愛,但卻是「與其說是音樂,不如說是喘息和絮叨,……這是一個聳人聽聞、無可救藥、平庸低劣、令人震驚、效果糟糕的安撫之聲,這是無能、惟一與全部。」以上在我試圖概括情節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提及轉引,這正是這部小說的最大特徵。讀這本不厚的《赫拉巴爾之書》,你可以去搜索提煉出這種離奇的情節,但這個情節僅僅是為了勉強滿足一個「小說」的規範而才成為必要。在這個小說中,揭示情節、推動的情節的文字比重極少,讓我們完全可以認為,作者精心構思了這個劇情梗概之後,就非常自覺地放棄在「故事」上多花任何多餘的筆墨,我不是說他徹底放棄對人的細節的描寫,而是徹底放棄了對「情節的細節」的進一步設計,但是他將巨大的空間留給了傾訴、議論和一次驚心動魄的神思飛揚。如果我們去闡釋甚至附會這種情節,自然可以找出象徵、隱喻和種種深刻的含義。可是,我在讀這小說的時候,不斷告誡自己,我不需要讀懂它,或者說,我不想以猜透劇情為目的。我想體驗一下,一位作者故意地遊走在小說敘事規則的邊緣,看他究竟是要進行一次怎樣的寫作行為,這種行為本身就是某種徵兆。這部小說的神思飛揚已經不可以用「意識流」這樣的概念來作一個界定,因為這裡面的意識的主體已經進行了快速的切換,甚至作了一個邊際模糊的疊印,也就是這部小說的布局之美不是體現在敘事的情節,或者身份固定的主體們之間的交替敘事,而是建立在高速的「主體」的「滑動」和「主體」之間的迅速吞噬、融合、交替,你可以費勁去辨別每一次傾訴、議論的聲音的確定聲源,但是如果你的閱讀不再那麼理智,不再那麼神智清明,那麼這些混淆的聲響構成的傾訴才顯示出了這部作品的巨大價值。一次不可抑制的「表達」衝動,帶上了角色的面具,一切其它的都不重要了,我要傾訴了!小說由三個篇章組成,中間的章節名為「不忠篇」,以一個女人堅定的傾訴構成了全部內容。這種堅定的「不忠」構成一次完整的傾訴,構成一個女人對捷克作家赫拉巴爾的傾訴,但是這種傾訴依然包含了一個非常明顯的雙重性質,這到底是作者的傾訴還是安娜的傾訴,在文學創作可以提供一種身份的掩飾,或者說文學創作提供了一個身份的支點之後,作者不再試圖去玩一場徹底的借屍還魂的巫術,而是開始一次不可抑制的「表達」衝動。作者已經尊重遊戲規則,帶上了角色的面具,那麼,一切其它的都不重要了,我要傾訴了!正如艾斯特哈茲所說,這只是情緒,而不是不忠。在這場傾訴之中,情緒泛濫著,思緒翻飛,但是同時又裹挾了大量的碎片般的現實生活的細節,這些細節是「人物」的,也是超越人物而構成一個「共有的現實」。這些細節信息,確定、來源於生活周遭,同時又物質性地完成自我文化構成,如同精神史的索引和註腳。在這章中,作者用「信件」和「內心獨白」的方式將這種用心推到了極致。那麼,第一章和第三章,作者卻直接使用了一種身份滑動的寫作策略。在這些章節中,「我」和「他」以及作者自己的評論構成一種主體的蒙太奇遊戲。作者在中文序中,調侃地指出文中的作家並非自己,但是他在小說中卻一往情深地開始一場「我」也許是「他/她」的遊戲,文字中視點頻繁轉換,來無影去無蹤,安娜作為被敘述和被觀看到的第三者,同時又作為第一人稱的「我」藏匿其間。文字的蔓延到了「第三章」,作者快速地在作為「上帝」的「他」和作為「作家/丈夫」的「他」之間進行切換,冷不丁地一個豁然跳出來的「我」對「他」作著評論。荒誕在很多時刻被看成一種遮掩術,那麼這種遮掩和毫不忌諱的思想陳述構成了一種「天命」。然而,在這部小說中,還有更多的身份滑動。上帝、天使,既來源於宗教神學的身份系統,又有一個隱含的現實的身份混淆其間。上帝成為布魯諾,化身為一位學習薩克斯的人。而天使則來到人間,乘坐著公務車,出沒在社區,如同一個秘密警察單位的特工在窺視著別人的生活。這種身份的滑動所帶出的含義已經足夠明顯,我們甚至可以說作者在提供了一個最低文字量的情節之外,確保這部小說依然還是一部小說而不是論文的最偉大的工作就是開創了一種「身份」的創造性混淆。作者恰恰是利用這種身份的荒誕性完成了現代東歐文學傳承的命脈,完成了小說以《赫拉巴爾之書》為題命名的最終含義。正如作者所言,在一種現實中只有荒誕才可以面對,或者說,一種現實讓思考成為荒誕行為。作者在這部小說中,選擇了荒誕,也選擇了對於小說而言過於直接的思想陳述。荒誕在很多時刻被看成一種遮掩術,那麼這種遮掩和毫不忌諱的思想陳述構成了一種「天命」。在敘事策略被抬出之後,思想作為一種內心的需求噴涌而出,一種直接的,而非掩飾技術的荒誕性出現了,小說以某種「非虛構性文學」的面貌承載思想的重量。最終艾斯特哈茲·彼得的《赫拉巴爾之書》的文字成就了一次傳統的超越,他的文學不僅是對於現實進行描摹和想像,進而對現實的進行批判,而是構成了文學自身的一種邊際,在踱步邊緣絕境的時刻,也敞開了和文學世界內在歷史脈絡的對話。這自然包含對赫拉巴爾的致敬,但是這種致敬的意味,也形式感十足或者說話題感十足地提供了更為深切的對於語言的關切。思考語言是文學的一種真諦。同時,對語言的關切才是去思考人和世界的關係的一個立足點,這種對語言的關切構成了小說的最開始部分和最終的結局。上帝如果為了讓一個女人高興而去學習薩克斯,上帝就選擇了一種他不會使用的語言,作者說,上帝只能「用自己的語言跟自己講話」,天使聽不懂上帝的語言,而只能使用包括人類語言的低級語言。上帝的語言是自戀的語言,而這種自戀的語言對於「愛」是無能為力的。上帝能對人間的事情做些什麼呢?作者用小說作出了一個十足巧妙的回答,但是人類又能夠對人間的事情做些什麼呢?在小說的第三篇,作者一開始就引用了赫拉巴爾的話,「天堂不是仁慈的,思想的人類肯定也不是。」好在,作者在中文序中稱將一個語言轉為另一個語言,那麼一個文化就成為另一個文化的一部分。於是,將一個語言轉換為另一個語言就可以完成身份的混合,試圖進行身份的交換也許是人類可以做的惟一的事情,它看起來同樣無能和奢望,但是卻是惟一與全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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