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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路上的輪迴

  清明路上桃紅柳綠,金黃的油菜花鋪天蓋地,這一切都讓這一年一次祭奠先人的日子多了幾分熱烈與浪漫。不管什麼時候,死亡總是沉重的話題,但清明這一天卻是例外。即使是嘻嘻哈哈,在墳前用誇張的動作磕頭如倒蒜的孩子,也在年復一年鮮花草地和炸裂的鞭炮聲中明白,這的確是一個節日,是一個關於春天的熱熱鬧鬧的節日。  從記事起,我的清明就是與老家連在一起的。那時候,父親帶著我們一次次回到老家來。父親是堅韌的,他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們,一個外鄉的遊子,不管你過得好還是不好,每年這個日子,就必須回到這裡,回到這個村子裡,在先人的墳頭燒幾刀紙,放一掛鞭炮,算是向先人報告一下家族綿延的消息。  這個村子是我們這一支老黃家的祖籍地,在我尚未記事時,村子對面的山坡上就葬埋著我的祖父母。後來,我們又把父親的靈骨移葬在他父母的墳旁,算是幫父親圓了葉落歸根的舊夢。三十多年過去了,現在,他們的墳頭被灌木和雜草厚厚地覆蓋著,在灌木和雜草叢中,蒲公英花燦然地開放著,彷彿是父親回應我們來看他的笑意。  那時候,回老家是一件大事。頭一天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穿的——要盡量體面些;吃的,各種糕點,是送給一家家族親的,我們回來,就食宿在這些族親家。當然還有祖父母墳前要燒的成捆的大表紙。天還沒亮,就被父親從被窩中叫醒,輪船汽笛的一聲長嘶讓我們從惺忪的睡意中興奮起來,在寒冷和柴油機巨大的轟鳴聲中度過幾小時水上行舟,然後是乘車,再步行十幾里地,直到天黑了,才回到這個叫店屋的村子。時光轉換,這條複雜而漫長的回鄉之路現在無須一個時辰,可那時候我們卻差不多走了一整天。現在,當我們坐著北京現代或沃爾沃走在這條清明路上時,卻再也沒有了當年的興奮。我們一次次來,不過是為了完成一種心愿,也只有在這時候,才會想到父親,想到父親低沉的帶著馬頭琴悶音的咳嗽聲以及他身上由於職業而散發的杉木的幽香。  想起當年隨父親回老家的日子,我還是有些衝動。屋子裡圍滿了人,嗆辣的煙草氣味瀰漫在油燈的光亮中。父親與他的老弟兄們交換著手中的煙袋,一邊熱烈地議論著老家的人和事。我歪在一張椅子上,努力不要讓自己睡著,但終究還是睡著了。直到很多年後,那些零星的故事進入到我的文字中,那些或悲或壯的人物,他們死了,卻一直活著,活在我的文學世界裡——我多麼想父親能知道這些,每次來看父親,我都想告訴他,那些年您真的沒白帶我來。現在,我再也尋找不到那些故事和說故事的人,他們的名字被一個個刻在墓碑上,面容也漸漸模糊。只是每當走過他們的墳前,我才會想起,這是做挂面的炳鰲大爹,那是做黃煙的爾文四爺,還有比我長十多歲的堂侄寶其,他喜歡向我說六零年各種餓死人的故事。  改革開放後,村子的樓房越來越多,但那些樓房卻大多大門緊閉著。即使是這樣的日子,那些打拚在陌生城市裡的年輕人也難得回到村子裡來,於是,清明就變成了我們這些生活在別處的本土人的一次故鄉的回歸,一次關於春天的旅行。  大約是在十幾年前,在一位有號召力的族人的牽頭下,我們這一支近親開始聯合起來做清明。在約定的日子裡,大家分頭從各地聚集在這裡,四五十、七八十號人,走在那條清明路上的隊伍就有些浩浩蕩蕩。雙響炮在空中炸出一縷青煙,燃燼的紙灰在油菜花田裡像黑色的蝴蝶翩躚翻飛。年輕人嘻嘻哈哈地磕著頭,相互調侃著,年長者早就適應了這個缺乏尊嚴的時代,所以也就原諒了晚輩對先人的不敬。在每一處墳頭,他們仍免不了要向年輕人說起亡者生前生後事,有悲壯激烈,有委婉曲折,也有辛酸扼腕。晚輩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像是在聽一個遙遠的傳說。過了一些年,孩子們長大了,那說故事的人變成了故事中的人。這條清明路上,每年都會少去一個二個,也會多出一個二個,印證了人類的生存法則,就像這路上的蒲公英,開了謝,謝了開,卻總是生生不息,人類也就是在這樣的生生不息中一代代繁衍著,這條清明路也總不會寂寞。  每次回老家做清明,我總習慣帶著母親。母親一開始還能與我們一起攀爬著一座座山坡去看望父親,後來就只能坐在堂兄家的院子里靜靜地曬著太陽。每次依依不捨地離去,母親總會說,明年不曉得還能不能來?但到了第二年,母親還是來了,母親說,哪一天,等你們把我捧著回來,我就再也不走了。  清明的路,我們一年一年地走著;在這條路上,我們也一次一次體會著生命的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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