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噶瑪巴致書貢噶寺扎白拔降世朋布鄉 藏曆鐵狗年(1910年)暮春三月,貢噶寺的卻傑生根已經17歲了,生得一副健壯的體格,黑紅的臉膛,腰圓臂闊,儀錶堂堂,儼然是一個標準的康巴漢子了。 這天,貢師獨自站在寺廟的大門外,凝望著對面山上的樹林久久出神,一會兒又望著路旁的蓑草發出了嫩芽聯想到,這青草年年春天發芽,夏天開花結籽,秋天籽落衰黃,冬天又枯萎了。人生一世,也不就跟這小草一樣嗎?這小草的成、住、壞、滅不就是生死輪迴在大自然中的縮影嗎?什麼地方才有永恆不滅的真理?什麼地方才能學到即生成佛的法門?這生死纏縛的煩惱,究竟只有我一個人才有呢,還是天下眾生都和我一樣,都被纏縛在生死煩惱中?怎樣才能解決這些問題?一連串的問號,一直縈繞在少年卻傑生根的心裡。 於是他想起了經師仁智洛布常給他提到的德格八邦寺是噶瑪噶舉教派的最高學府。那裡有很多大成就者,有數不清的大德曾在那裡閉關深造過,那裡是噶舉弟子嚮往的地方。而現在寺廟的啟蒙經師除了能教給他一點搖鈴打鼓念經外,最高就只能教他白教四加行,除此之外,再也不能授子他更高的指導了。 這些年裡,貢師早已完成了四加行的修習,於是貢師毅然下定決心,去德格八邦寺求學。貢師的決定得到了寺廟管家和經師的支持,於是,管家為年輕的貢師籌備了足夠的資糧,求學所需要的經費和供養上師的錢財、物品等,準備送貢師前往德格八邦寺去學習。 1910年農曆四月初十日,少年卻傑生根帶著隨身侍者登巴切讓和兩個健壯扎巴用馬匹馱著生活物品,前往德格八邦寺。 四人沿川藏路翻山越嶺,兼程前往。也沒有什麼心思去觀賞那藍天白雲下的山松野兔,瑤草奇花,清溪流水,殘陽落照。二十多天的長途跋涉,經乾寧、道孚、爐霍、甘孜,終於翻過了海拔六千多米的雀兒山,到達了德格縣城。德格縣位於甘孜州西北部金沙江東畔,和西藏昌都地區的江達縣僅一江之隔。甘孜州的德格、甘孜、白玉、鄧柯一帶是藏密寧瑪、噶舉巴(俗稱紅、白教)的大本營集中地區。這裡聚集了幾個康區著名的紅、白教大寺院。如紅教的白玉寺、噶陀寺、竹欽寺、昂藏寺等;白教的甘孜白格寺、德格八邦寺等。這一帶住山修行的喇嘛也是最多的。德格還有藏區三大印經院之一的德格印經院。德格印經院建立於清雍正七年(1729年),院內藏有全套大藏經《甘珠爾》、《丹珠爾》的完整印版。 八邦寺是德格最大的白教寺院,坐落在德格八邦鄉後面的一座山坡上。寺院龐大規模的藏式建築群,顯示了寺廟的神聖莊嚴。寺院有經堂、佛堂、護法堂、祖師堂、佛學院和兩所密宗閉關修習院、活佛私邸及僧舍等。八邦寺有以司都領銜為首的四大活佛。除司都活佛以外,有親尊、蔣貢、沃格、噶縷等活佛。此外還有很多大堪布、大成就者,各類僧人扎巴共兩千餘人,因此素有白教最高學府之稱。
農曆五月初四,貢師一行四人在縣城邊一小廟內掛單一宿,不敢耽誤,直奔八邦寺而來。 兩天以後,四人一行終於到達了八邦寺,由值事接待扎巴接引進去,先在佛殿磕了頭,準備去拜謁司都活佛。恰遇司都活佛在山後茅棚閉關,不能見客,只得先在接待僧絳澤的安排下暫住下來。第二天廠午,貢師便打發隨行的兩個小扎巴先回貢噶寺,只留下隨身侍者登巴切讓為伴。 第三天早晨,貢師便帶上哈達、銀圓、茶葉等供品拜見八邦寺大成就者噶瑪德欽·尼當·丁尊然傑堪布,並請堪布為其授戒傳法。丁尊然傑堪布看上去中等身材,面目光亮,是八邦寺著名的白教大德。曾受學於第十四世大寶法王特覺多吉和第一世蔣貢康慈洛多泰耶,有20年閉關歷史。對顯教三藏①、密宗四續②無不通曉,曾任密宗閉關修習院卓本珠那③,現任八邦寺大堪布④。 丁尊然傑堪布聽了卻傑生根的請求後,笑著對貢師說:「司都活佛閉關前就曉得你要來八邦寺,吩咐我先給你授沙彌戒,初十就是好日子,可以授戒。至於傳法嘛,等我今晚上觀了緣起後再作決定。」貢師只得暫時退下。 是夜,丁尊然傑上座入定,定中見六臂瑪哈嘎那①有無數空行圍繞,渾身放光,空中起舞,口中吐火,火變為人血直入丁尊然傑口中。出定後,丁尊然傑大喜,知道卻傑生根是有來歷的人,於是做出決定。 農曆五月初十日,由噶瑪德欽·尼當·丁尊然傑作阿閣黎①給貢師授沙彌戒。 農曆五月十三日,丁尊然傑上師為貢師灌米拉日巴②、瑪哈嘎那大灌頂,傳上師相應法、二臂瑪哈嘎那③本尊法。農曆五月十五日,丁尊然傑上師為貢師灌金剛亥母④寶瓶大灌頂⑤,講授灌頂精義,傳金剛亥母本尊法、四臂觀音本尊觀修法、五財神法等生起次第大法,於是貢師按丁尊然傑上師所傳之法閉關專修。 農曆八月十五日,貢師在關房親見金剛亥母本尊為其灌頂加持。 農曆八月二十九日見本尊眷屬四部空行⑥及本尊壇城。 農曆九月初十日,貢師於關中親見四臂觀音等本尊。 是年農曆九月十三日,丁尊然傑上師為貢師灌秘密灌頂⑦。傳授噶舉教派的不共大法「那洛六成就法」,此法為無上密部圓滿次第⑧即生成就大法。丁尊然傑上師為貢師講解此法共講了24天時間,於是貢師便在丁尊然傑上師的指導下,在八邦寺密宗修習院閉關專修「那洛六法① 」。 八邦寺共有兩座密宗閉關修習院,一座是以噶瑪噶舉的「那洛六法」為主要修習法要的密宗院;另一座則是以香巴噶舉②的「寧古瑪六法③」和「白空行母④」為主要修習法要的密宗院。前者是由丁尊然傑上師為卓本珠那,後者由甘孜白格寺香巴噶舉大德噶縷仁波切為卓本珠那。兩座閉關修習院的閉關時間均為三年三個月零三天為一學期。入關房時間是農曆十月初九日,出關時間為農曆正月十一日,正月十五日由堪布安排出關的修行者考試。而八邦寺的閉關修行者都必須通過三道獨特的試題。第一道題是,接受考試者赤裸上身,下圍一短僧裙,赤足,前面由一個扎巴拿著一根竹竿牽著受考行者在零度以下氣溫的雪地上繞行八邦寺一周,不感冒不打抖為合格第二道題是命行者盤膝入定而坐,行者鼻孔出氣口貼雞毛一根,來驗證行者是否能斷絕呼吸,能斷呼吸者為合格;第三道題,由幾個大喇嘛陪著考生盤膝而坐,桌上放置酥油茶、糟耙等食物,隨考生可吃可不吃,大家圍著考生聊天,擺龍門陣,其他人輪班陪考生,而考生必須三天三夜不下座,不大小便,才算合格。 考生必須先在密宗閉關修習院中實行全封閉式,努力不懈地刻苦修鍊,方能有希望達到以上三項合格標準,如果三年考試不合格,須再坐三年,有的僧人甚至坐了三個學期。農曆十月初九日,貢師在八邦寺的閉關修習院內,開始了為期三年三個月零三天的閉關修行。進入關房之前,貢師跪在上師和祖師像前發下了自己的菩提大願:願此生中一定要以觀世音菩薩那樣的大悲慈心,做眾生的 怙主,度末法眾生於生死苦海中到達彼岸;要如文殊菩薩一般給予末法眾生無量的智慧,使末法眾生以智慧光明驅散一切無明黑暗:要像密王金剛手菩薩那樣,把無上密部即生成佛的密法弘遍南瞻部洲①。
貢師在關房中不分晝夜,專註於打坐。一年後,忿怒母火②徐徐上升,燃融了自我及五方佛③,融化了頂輪杭字。紅、白菩提④的交融在火光三昧⑤中證得了大樂無我空性。兩年後於三脈五輪的觀修過程中,業劫氣融入了中脈,轉為智慧氣。 三年後,智慧氣在中脈漸次融化,在中脈的降提運行中升起了四喜四空⑥的暖樂覺受。這時,貢師可以經常入於定中幾天不下座,不吃不喝。有一次貢師入定竟達28天未下座,護關的扎巴把這一情況報告指導上師。丁尊然傑上師說,不用管他,到時間他自己會出定的。爾後,貢師在定中道光明融匯了根光明,真正證到子母光明匯合之果光明。 1914年正月二十日,21歲的貢師順利通過了八邦寺的三項測試。經丁尊然傑上師印證,貢師已完成了加行道的全部證量,這時,第十一世司都活佛已出關房回到八邦寺了。是年農曆三月十三日,貢師正式參拜第十一世司都活佛白瑪·旺秋甲布,求授比丘戒。 農曆三月十五日,蓮師誕日,由第十一世司都活佛白瑪·旺秋甲布做阿閣黎,在八邦寺祖師殿為21歲的貢師授比丘戒。 同年,貢師在八邦寺向各大德遍訪參學。拜八邦沃格仁波切、益嘎仁波切為師學習瑪爾巴、米拉日巴、白空行母、無量光佛、瑪哈嘎那、忿怒金剛、金剛撅、尊勝佛母、金剛薩睡等修念儀軌。又拜八邦寺堪布喀欽· 澤旺班久為師學習因明、聲明、內明、天文、歷算等五明藏學。 年輕好學的貢師在八邦寺期間還跟著名藏畫藝術大師鍾朵·白久傑布學習各種工巧明,臨摹了不少八邦寺所珍藏的第五世司都活佛嘎托· 司都日布曲傑瓊乃所畫的壁畫和唐卡。其中有採用印度和藏式噶爾次派造型的六嚴二勝①,還跟長於藏醫學的堪布們學習藏醫學。爾後,貢師又經過數十年的深研和實踐,終於成為一代精通五明藏學的大班智達。此是後話,按下不提。 1915年農曆二月的一天,丁尊然傑上師病卧床榻已好幾天了。貢師見上師有病,很是著急。跟往常一樣,貢師到上師榻前探病。丁尊然傑上師對貢師說「夜裡發了一身汗,今天己完全退燒了。」上師把貢師叫到身旁坐下,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病為業力所致,業因由善惡妄念而起,妄念導致行為,行為產生業果。而無明中的妄念則是成佛最大的障礙之一,眾生只因一念無明,則流轉於生死輪迴的煩惱苦海中。你要實現你弘法利生的願力,憑你現在的學識和修持是不夠的,還須繼續深入學習和修證。」 貢師聞言後沉思片刻,問道:「那麼請上師明示,我現在該做什麼呢?」丁尊然傑上師對貢師說:「這次我的病雖說是好了,但也不久於人世了,該教你的東西都教完了。你最好立即去西藏楚布寺,參拜第十五世大寶法王喀羌多傑,繼續學法深造。大寶法王那裡有紅、白兩教的最高甚深法要,你的法緣好,法王會傳給你的,聽話,趕快去楚布寺吧。」 上師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使貢師豁然大悟。上師又吩咐侍者,取出他平時做法會儀軌所用的金剛杵和金剛鈴交給貢師說:「我們師徒一場,這兩樣法器是我日常所用之物,具有無上加持力,算是我留給你的一點紀念,帶在身邊,如上師在你身邊一樣。你從楚布寺回來,不一定能見到我了。」 貢師聞言心裡很不是滋味,流著眼淚說:「師父金剛之體是不會圓寂的,一定等弟子從楚布寺回來,再侍奉上師。」 上師笑著對貢師說:「孩子,不要傻了,人生有聚有散,色身是有生有滅。你只要把我教你的法要,好好修習,待時機成熟時可去漢地弘法就可滿我願了。」貢師謹遵師命,又說了些讓上師高興的話。接過上師賜予的法器,向丁尊然傑上師頂禮辭行,然後才回到自己房裡吩咐登巴切讓做好遠行準備。欲知貢師如何去楚布寺求法,且看下回詳述。 正是:欲踐利生菩提願還須楚布拜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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