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之春」失敗了嗎?
在阿拉伯世界的一系列革命發生兩年半後,沒有一個阿拉伯國家走上了建立穩定、和平的民主國家的道路。那些較有希望的國家仍在掙扎,如突尼西亞、利比亞和葉門。而其中人口最多的國家埃及,在混亂的民主試驗之後,將他們的民選總統投進了監獄。敘利亞則仍經受著內戰的血洗。
難怪有些人逐漸認為「阿拉伯之春」是註定要失敗的。在他們看來,中東地區仍未做好變革的準備。一個原因是民主制度尚未建立,因而人民掌握的權力會導致無政府狀態下的混亂失序或獨裁統治的再度引入。另一個原因是伊斯蘭教作為中東地區一股具有凝聚力的力量,被認定無法與民主相容。於是他們得出結論:如果「阿拉伯之春」沒有發生,中東地區的情況將會好得多。
這一觀點說得好聽點是不成熟,說難聽點就是不正確。民主轉型常常就是暴力而又漫長的。「阿拉伯之春」的最壞結果是很可怕的,就像最初在利比亞,現在正在敘利亞發生的那樣。但正如我們的特別報道所述,大多數阿拉伯人並不想讓歷史倒退。
本末倒置
那些認為「阿拉伯之春」失敗了的人忽略了革命之前的漫長嚴冬,以及革命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在1960年的時候埃及和韓國兩國的人均壽命與人均GDP這兩項指標水平相近,然而如今這兩個國家已是天上地下。儘管今天越來越多的埃及人生活在城市裡,並且四分之三的埃及人受過教育,埃及的人均GDP卻只有韓國的五分之一。貧窮和營養不良導致的發育遲緩實在太過普遍。穆斯林兄弟會短命而無能的政權對這一情況毫無辦法,儘管埃及的深層次問題惡化是由已經下台的強人們造成的。其它許多阿拉伯國家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認清現在的局勢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有鑒於「阿拉伯之春」的曲折道路,許多人聲稱威權主義領導下的現代化才是解決之道,中東國家需要像奧古斯托?皮諾切特、李光耀或者鄧小平一樣的人物來維持秩序並發展經濟。然而阿拉伯人並不像東南亞人一樣能夠捧出一個願意培育民主同時使經濟繁榮的哲人王。相反,獨裁者的弟兄們和種種裙帶關係的受益者總是能得到最多好處。而出於警惕,獨裁者總是迴避大的改革措施,以避免激發群眾的不滿情緒,如逐步取消每年吞噬8%的GDP的能源補貼。即使到了現在產油國的君主們也還在試圖用錢收買人心,但隨著一代受過教育且政治權利被剝奪的年輕人嗅到自由的味道,過去的行事方法已經越來越行不通了,除非像在敘利亞發生的那樣,統治者願意以大規模的流血衝突為代價換取統治地位的保存。一些觀念更先進的阿拉伯君主制國家,比如摩洛哥、約旦和科威特,已經開始了對立憲制度的摸索,以賦予人民更大的權利。
即便如此,人們仍然會說阿拉伯世界的民主轉型只會帶來伊斯蘭教徒的統治,而這些人一方面在改革上並不比強人們有能耐,另一方面又受伊斯蘭教不寬容的政治思想影響,極度的不民主。這個月早些時候埃及軍方驅逐了穆斯林兄弟會領導人穆罕默德?摩西,這顯然是上街遊行的數百萬埃及人的意願,但想當初他也是由民主選舉產生的。然而在他短暫的當政期間,他竭盡所能地嘲笑了民主制度的規則。許多世俗的阿拉伯人和他們的西方朋友現在認為,正因為伊斯蘭教徒把自己的統治權歸結為神的意志,他們永遠也不會接受一個包含制衡的民主機制,其手段包括獨立的司法程序、自由的輿論監督、分而化之的權力和保護少數人的權利的多元化憲法。
無論如何,這個觀點仍然是錯誤的。在阿拉伯世界以外,馬來西亞和印尼的伊斯蘭教徒已經顯示出他們對民主的把握能力。在土耳其也是一樣,那些針對專制的民選總理埃爾多安的抗議活動,相對於「阿拉伯之春」,與巴西的情況更具有相似性。土耳其現在的民主不管有多糟,總好過軍隊無處不在的時代。
因此,問題是出在阿拉伯的伊斯蘭教徒身上。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數十年來他們一直遭受著壓迫,靠著精心的謀劃與嚴密的組織才生存下來。他們的核心支持者是一群遍布大多數阿拉伯國家的為數眾多的少數群體。他們無法被忽略,並且必須被吸收到社會主流中。
這就是埃及的政變如此慘烈的原因。如果穆斯林兄弟會仍然掌權,他們也許能學到統治國家所必需的寬容與實用主義的思想。然而他們對民主政治的懷疑如今得到了驗證。現在就看突尼西亞了,這個首先掙脫獨裁統治的阿拉伯國家需要證明阿拉伯的伊斯蘭教徒能夠很好地統治國家。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考慮到突尼西亞正在編纂一部可以作為民主國家基礎的憲法。如果其他阿拉伯國家也朝著這一方向前進,那將需要許多年的時間。
這並不奇怪,因為政治變革從來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事後諸葛也許會掩蓋變革過程中的種種亂象而使革命之路顯得十分順利。舉例來說,當我們回望歷史,東歐共產主義國家的轉型看起來就很容易。然而柏林牆倒塌之後的三年里,歐洲犯罪分子猖獗,極端主義政治家在波蘭、斯洛伐克和波羅的海沿岸得勢;而巴爾幹半島幾乎要陷入戰爭泥潭,在喬治亞,小規模戰爭打響。即使是現在,大多數前獨聯體國家的人民仍然處在壓迫性的政權之下。然而沒有人想回到過去。
不要逆潮流而動「阿拉伯之春」被形容為覺醒會更為恰當,因為革命更多是發生在人們的心靈上,而不是大街上。網路、社交媒體、衛星電視和男人女人對教育的同等渴望,這些新興事物無法與日漸式微的舊式獨裁統治共存。埃及人與其他的阿拉伯人逐漸意識到,民主不只關乎選舉的問題,百萬示威者上街遊行也不意味著民主的實現。實現民主的過程永遠是曲折的,甚至是血腥的。也許要走過一個漫長的旅程,但人們仍是欣然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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