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以下想要住保障房都是可恥的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唐代詩人杜甫千年的夢想,從來沒有像今天的中國那樣糾結:在資產化金融化的道路上,它是大多數中國人最大的財產;在千年未有的城市化浪潮下,它又是大多數流動中的國人最大的稀缺。正因此,它集萬千愛恨於一身,人們愛它,恨它,罵它,卻又離開不它。瑞銀(UBS)經濟學家喬納森?安德森(Jonathan Anderson)表示:「房地產和住房建設主導著中國內地的增長模式。它們是決定大宗商品需求的最重要因素,是中國外部盈餘最大的非主流推動力,而且事實上是真正理解家庭資產負債表、儲蓄和投資的關鍵因素。」安德森表示:「從宏觀角度看,如果你不理解中國房地產,你大概就不會理解中國。如果你在追蹤這些大宗商品和行業(比如金屬、水泥、鐵礦石、煤炭、汽車零部件、建築設備、發電機械等等),你最好能對中國內地的房地產市場做出正確的判斷。」同時還可以說,如果你想了解中國的思潮,必須也只需了解中國的房地產思潮足矣,因為這裡是市場派、福利派、現實派、烏托邦派、政府強制派等等各種思潮集中展示的舞台。
從1989年2月20日《人民日報》報道房價高,屈指算來,人們對高房價的抱怨至少已經22年了。22年來,抱怨和打壓房價的呼聲從未止息,政府的調控之手也幾乎從未閑著,但房價卻我行我素一路衝天。蓋因為房價高、物價高的根本原因,是高稅收、低附加值外向型經濟、行政壟斷和投資型政府推高物價等一系列因素所致,頭痛醫痛腳痛醫腳,註定起不到好效果,甚至適得其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2010年底2011年初以來,中國實行了史上最嚴厲的住房限購限貸政策,銀行準備金率大為提高。結果事與願違,按下葫蘆浮起瓢。短短半年時間,遭限購的一二線城市房租大漲,而未限購的三四線城市房價大漲——我老家的小縣城,房價一年漲了30%以上;遼寧丹東,一年漲了100%……
限購限貸、銀根緊縮意在房地產,卻殃及池魚,大量中小製造企業資金緊張,被迫借高利貸,引發了史上空前的高利貸和中小企業危機。而高利貸的相當一部分資金來源,同樣來自銀行,以房屋、土地抵押、中小企業經營貸等形式流出。2011年10月10日《北京晨報》消息,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聯合阿里巴巴(中國)10月9日發布的報告顯示,中小企業主們對於未來有比2008年金融危機時更悲觀的看法。72.45%的受訪企業預計未來6個月沒有利潤或小幅虧損。另據10月12日《廣州日報》報道,有業內人士指出,如果現在政府不救治,年底將有近四成企業面臨停產。很多企業家對未來很悲觀,大家都基本沒有做實業的信心了。
「我們希望政府能夠給一個穩定的金融環境,而不是一會兒收一會兒放,在放的時候,大家都在上規模擴生產,攤子鋪大了,需要再進行投入的時候,政府又收緊了。企業資金運轉不過來只能關門。」《東方早報》報道,今年1-9月浙江共發生228起企業主逃逸事件,為近年同比最高。早報記者獨家獲取的浙江官方關於企業主逃逸的調研報告顯示,這些企業共拖欠14644名員工7593萬元薪酬,欠薪人數和欠薪數額均為歷史之最。浙江已經有多人因高利貸資金鏈斷裂而自殺。緊隨其後的便是失業潮,中國90%以上的就業依賴民營中小企業。 而限購限貸並沒有限制住民間炒房資本進入房地產。10月11日《新京報》報道,房地產調控之前,傳統民間資本投資房地產主要在需求端,即直接購買已開發的房地產物業。隨著銀根收緊,民間資本轉為通過「短期放貸」填補地產商的資金缺口,其投資形式逐步從需求端轉向供應端,如投資開發房地產、為房地產開發商提供過橋貸款等。人行溫州市中心支行在7月21日發布的《溫州民間借貸市場報告》中稱,溫州民間借貸市場規模約1100億元,其中20%被用於房產投資或集資炒房。到2010年,溫州市百強企業中有50家涉足房地產。央行最新報告分析了溫州民間借貸的資金來源,其中來自銀行信貸資金間接流入的資金佔10%,其規模超過百億。但高和投資董事長蘇鑫則表示,中國房地產中直接融資不足10%,80%以上資金來自銀行,使得房地產的行業風險很容易傳導到整個金融系統,一旦出現問題,就會牽扯整個社會經濟。不出所料,調控沒能打壓房地產投資,只不過改變了投資路徑;同時調控助長了高利貸,增加了整個中國金融甚至整個社會經濟的風險。
英國作家孟肯說,「對於所有複雜的問題,都有一種簡單、明顯但卻錯誤的解決方法。」我們以為憑良好的願望和意志可以超越經濟規律,把大量複雜的社會經濟問題,化作簡單粗暴的調控手段。殊不知社會普遍聯繫,牽一髮而動全身。很多貌似直觀有效的果斷辦法,事實上不是猛葯是毒藥,飲鴆止渴。2008年,來一個四萬億,水漫金山,得到大量銀行貸款的國企攻城掠地,一批民企死了;2010年底,再來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緊縮,天下大旱,錢太多的國企參與放高利貸,接高利貸的又一批民企死了。
眼看著打壓房價的努力20多年不成功,社會上又流行起保障房思潮。2011年1000萬套保障房和未來五年內3600萬套保障房則是這種思潮的直接體現。可是錢從哪裡來?土地從哪裡來?土地名義上是國有或集體所有,但都已「名花有主」有實際的使用權人。征地時,土地使用權擁有者是根據周邊最高房價地價進行要價的——這合情合理,而高達14萬億元的地方債,卻幾乎全部依賴政府儲備土地的升值。這種邏輯之下,第一,商品房價上去了就難以降下來——商品房事實上還補貼了市政、保障房甚至工業用地及資金;第二,保障房不可能一枝獨秀離開商品房的健康發展而獨自發展。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不顧實際的保障房大躍進,只會導致兩種結果:偷工減料,作假虛報。所謂「商品房要錢,保障房要命」。層層向下壓任務的方式,還會導致大量保障房空置浪費。很多三四線城市,商品房都大量空置,還建那麼多保障房何用? 政府自身並不創造財富,保障房的每一分錢、每一寸土,都來自商品房的補貼或者老百姓的稅收,過於強調政府的保障房任務,實際上是給了政府更大的資源分配權,即使不算腐敗成本,也勢必增加行政成本。這些成本的增加,較之市場分配的高效、及時、公平而言,納稅人的負擔勢必整體上加重。談到保障房,人們都拿新加坡和中國香港說事。但港新是新移民相對有限的城市政府,而中國今天的城市,面臨的是史無前例的城市化浪潮,任何一個中國內地的城市政府都不可能做到港新模樣。而即使在香港,保障房也不像人們想像的天堂。戰地玫瑰、鳳凰衛視記者閭丘露薇2011年9月16日 20:42在她的微博上圖文並茂地講述了一個香港家庭:「住在用木板隔出來的單間里的一個香港家庭,二平方米,放不下冰箱,只能用膠袋包住未吃的食物。唯一的做飯工具就是電飯煲。單親媽媽帶一個孩子,心愿是申請到公屋,比同齡孩子瘦小的孩子能有機會多吃點肉。」
不要以為天上會掉陷餅,所有的財富都是創造和奉獻的副產品。著名記者唐老鴨唐師曾在微博上透露:北大名教授張中行,「85歲才分得一套78平米的三居室,白灰牆水泥地,沒做任何時興的房屋裝飾。室內一床一桌一椅一櫃,別無他物。屁股下的破藤椅是1932年在北大上學時買的,扶手、椅背磨得油亮,破損之處纏著白塑料繩。桌上床上攤著文房四寶和片片稿紙,井然、簡潔而有條不紊。」在一次鳳凰衛視「一虎一席談」節目上,何祚庥院士也親口說自己76歲才分到房,150平米。天,2010年中國人均預期壽命才72.5歲呢!讀者諸君可能有人會說,張中行何祚庥他們,年輕時有政府提供的「公租房」。是啊,他們當年拿政府人為壓低的低工資,住公租房理所應當。今天我們拿著市場化的工資,卻仍然哭著喊著鬧著要政府提供廉租房公租房甚至有產權的保障房,有道理嗎?我甚至覺得,50歲以下的人想住保障房都是可恥的,那是不勞而獲地想社會上的其他人替他作奉獻!再想想我們的父輩,即使是農民,宅基地是自己的,不花錢,人工也是鄰里親戚互相幫忙,再請幾個小工,可是在1998年以前,有多少50歲以下的農民能夠自己蓋得起房,尤其是像今天一樣的磚混結構房?
世界經濟現象遠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各種簡單直接的訴求,給人類帶來的往往不是福利而是災禍。近年來,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越來越多的是探索「複雜世界」的學者。2011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了美國紐約大學的托馬斯·薩金特(Thomas J. Sargent)和普林斯頓大學的克里斯托弗·西姆斯(Christopher A. Sims)。兩人曾經一起供職於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因此也造就了這個學派與哈佛大學等強調政府干預的學派不同。雖然這個學派內部的意見也不統一,但總的看法是政府的決策往往難以收到實效,因此需要考慮更多現實中的複雜因素。把經濟學原理過度簡單化是政府決策的最大障礙。凱恩斯說:政府應該盡量不干預經濟,即使在不得不使用政策去干預經濟活動時,要注意政策的信譽,即政策的連貫性。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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