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離開紐約來莫斯科?

前一陣子,我認識了在俄羅斯上學的姑娘Lava,她的經歷和談吐很有意思,就跟她聊了一些關於後蘇聯青年文化的東西。我向她問了一些問題,關於她視角中俄羅斯、歐美的現狀,順帶也聊了聊她所經歷的俄羅斯青年文化,以及一些跟時尚相關的東西。

這些問題中,最讓我好奇的,是她跟很多離開蘇俄地區之後奔赴歐美的人(比如我)相比,她的選擇正好相反——她是離開了紐約去莫斯科上學。

這些回答並不能帶給你一個全局性的解讀,我們只能在自己接觸到的生活半徑,讓你離那忽隱忽現的東西更近一些。

藍色頭髮的Lava,來源:Lava提供

吳韃靼:你在俄羅斯待了有多久?

Lava:非常沒有新意的研究生秋季入學,去年(2016年)八月底來莫斯科的。假如明年老天保佑,準時畢業,其實也就待短短兩年。不過我以前來過好多趟俄羅斯,各種千奇百怪的原因,唯獨沒有跟過團……都是比較特別的入境方式,我有一次是坐游輪免簽去彼得堡待了72小時... 還有一次我在莫斯科待了一個月都沒辦落地簽……

吳韃靼:你俄語怎麼樣,什麼時候開始接觸俄語的?

Lava:這就尷尬了。我俄語很渣。最開始接觸俄語的原因也很尷尬,你們還記得有一陣維塔斯在中國很火么..……在國內的時候,我有學過一暑假的俄語,當然已經忘光了。後來隨手申請了一個俄羅斯的研究生項目,但我們系是英文授課,提交雅思成績即可。所以我到現在都沒念過預科,直接投入學習,非常緊湊,非常效率。

事實證明,俄語渣對我的日常生活沒什麼影響。作為一個自己在莫斯科租房,還養著狗,平時逛街購物看電影,吃飯喝酒抽水煙,娛樂生活樣樣不落的墮落青年,我去年秋天還一個人跑到克里米亞玩了一禮拜,聯繫民宿,包車砍價,都沒問題啊。

所以語言這個東西呢,能學好那是很好的,不能學好,那就努力提高生存能力吧。

吳韃靼:你之前一共在哪幾個國家待過?都有什麼感觸?

Lava:我理解的「待過」是指生活過一段時間,所以自由行什麼的不算。那就芬蘭(赫爾辛基),美國(紐約),還有俄羅斯(莫斯科)。旅遊過的地方,就是愛沙尼亞、突尼西亞、泰國。

赫爾辛基很乾凈,市區很小,商店關門很早,沒啥好吃的,地鐵就一條線,出門全靠公交車,娛樂活動主要為去山裡采蘑菇,挺適合養老的。赫村人民不喝酒時安靜內向又禮貌,甚喜。

紐約,很矛盾的一個地方。很多人以為紐約很現代化,但其實妥妥的金玉其外。一言蔽之就是髒亂差,老破舊,但不影響人家貴。有很多地道的日料和韓餐,非常適合買買買。紐約市人民(都是移民,移早移晚的區別)十分熱情,話很多,多到讓我間歇性假裝不會英文。

莫斯科,和國內大城市最相似的一個地方,公共交通很發達,飯館商場營業時間長,就是日料真的不咋滴,還有現在盧布升值,買買買已經沒啥優勢了。莫斯科人民……各種各樣都有吧,主要是還是我俄語渣,沒走心。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去俄羅斯了,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俄國的冬天,但確實是結結實實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這裡的冬天,這麼漫長。在紐約也遭遇過一夜暴雪,地鐵停運,超市被洗劫一空,大家乖乖蹲家裡與啤酒披薩電視機相依為命。

可暴雪過後,不出三兩日天就放晴了,姑娘們披上風衣光著大腿踩起過膝靴,接著便花枝招展去SOHO逛街了。但莫斯科的冬天可不是這樣光鮮亮麗的,頭兩個月可能還垂死掙扎著一條牛仔褲出門買菜,後小半年就尋死覓活破罐子破摔,棉襖都買到腿脖子那麼長的。這裡的冬天,太灰暗了。

吳韃靼:你之前去芬蘭研究重金屬這是怎麼回事兒?

Lava:這個事情,我也是覺得很匪夷所思啊。大家都知道芬蘭文化輸出主要靠「搖」,於是某年赫爾辛基大學暑期學校開設了一個專門研究「搖」的班,然後我就去了。我簡直不敢相信班裡一個同胞都沒有,泱泱大國啊,就剩我一個偽搖去文化交流了。

我導師是一個在芬蘭組重金屬樂隊的義大利小伙,然後他導師是Nightwish前主唱Tarja姐,聽說Tarja今年暑假去赫大做客座嘉賓,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圍觀下。我今年七月飛赫爾辛基看Tuska音樂節,嗯,不趕gig的偽搖,和小清新有什麼區別!

吳韃靼:你接觸的那些芬蘭人里,對俄羅斯的印象怎麼樣?

Lava:呃...那會白天研究音樂,晚上喝酒看live,周末坐火車去別的城市繼續看live,徜徉在重金屬音樂的世界裡無法自拔,並沒有重點調查芬俄民族矛盾。

不過,我聽說,毛子會在邊境給難民發自行車,鼓勵他們騎到芬蘭去……就是這兩年,ISIS席捲全球之後,中東的難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是不是拿錯地圖了,咋有難民這麼不幸跑到毛國了。按照歐盟的政策,這種屬於政治避難的,不收不行,但毛子雞賊,不留他們,直接送他們過路。

我還和一個東芬蘭大學的教授聊過兩句普京,總之北歐五國還有東歐波羅的海三國,就沒有親俄羅斯的。畢竟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俄羅斯軍事實力擺那,還有歷史上被侵略的前情提要,所以這些鄰居都挺害怕俄國的。

感覺芬蘭現代社會已經很難找到蘇俄文化的影子了,除了幾座遺留的東正教堂,還有赫爾辛基白教堂前面廣場上矗著的沙皇亞歷山大二世青銅雕像。

4月份的莫斯科,來源:Lava提供

吳韃靼:你眼中的老牌資本主義人民國家對俄羅斯什麼印象?

Lava又反感又敬畏。俄羅斯國際地位、軍事實力,還有普京的政治手腕,多瞎的白左也不能視而不見。不過我倒不覺得歐美是先進文明。要是誰老誰先進,那希臘最先進。但是毛子迷之崇拜老歐洲,這種民族屬性是沒救了。

歐美文化輸出做得比較好,不僅把自己的文明經營成了主流文明,還讓自己的人民對此深信不疑,我作為共產主義的接班人,看得好生佩服。毛子也是苦,一言不合就被白左裱成花圈祭奠他們夭折的偉大領袖希拉里。

吳韃靼:當時你在紐約,正好是美國大選競選白熱化的階段,是不是那種氛圍對你離開紐約也有影響?

Lava不,紐約人民從始至終,由內而外,自上而下,言行一致地全程支持希拉里,所以你在紐約是感受不到白熱化的,從門衛大爺到大學教授都在談笑風生,團結一致群嘲特朗普。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選舉,我也不是很知道他們最後怎麼熬過來的。

我離開紐約是因為我從飛機落地就沒喜歡過這個城市。有些地方,感受下,感受完,走了。人也一樣。

吳韃靼:很多年輕人都特別喜歡紐約,那為什麼你會覺得紐約不合適?你覺得不爽的點是哪些?

Lava我一直覺得吧,世界上就兩種事,none of your business 和none of my business。美國手伸太長了,什麼都要管,所以不喜美利堅。然後紐約是看起來很繁華,曼哈頓的樓還有公共設施其實都很舊了,不喜。然後小費文化也不喜,雖然俄羅斯也是要負的,但俄羅斯是全憑自覺,紐約那是少給一塊服務員能追出來要。還有紐約白左太多了,甚不喜。

吳韃靼:俄羅斯漫長的冬天對人的情緒影響是很大的,大家都想窩在暖和的地方喝酒,你覺得冬天還有人想時尚嗎?他們是怎麼在冬天表達時尚的?

Lava啊,俄羅斯的冬天,那是貴婦們的天然時裝周啊。她們有貂,她們還有車。巨大的階級差異讓我對此不想評價什麼。假如有人反駁,恨天高小短裙配大貂已經過氣很久了,我只能說,對你媽來說那是過氣,對金髮碧眼身材玲瓏的小姐姐們來說,那是大雪紛飛里,襯托她們美麗的最佳武器。

毛子群架過後倖存的水煙,來源:Lava提供

吳韃靼:你五月份去突尼西亞的時候,看一群凍了一個冬天的毛子在北非打群架。這事兒聽上去挺浪漫的,你怎麼覺得?

Lava我覺得我比較浪漫。一群毛子在離我兩米的地方打架,五米外的綠綠都趕來勸架了,我還在一邊抽水煙,一邊和我同伴討論,這傻毛子說啥,那傻毛子罵啥。打鬥過程中,我們倆還交流了野外生火燒炭技巧。反正毛子打架這種事情,見怪不怪,我們外景主持人沒有一次出勤時是身上不帶傷的。

吳韃靼:你在俄羅斯,什麼人跟你搭訕最多?

Lava黑毛多(指高加索和中亞地區的人)。主要區區兩句搭訕,我也分不清哪個是俄羅斯的,哪個是烏克蘭的。在毛子眼裡,我時不時變成11區(代指日本)形象大使。上回在街上,我正扯著大蔥味東北話打電話呢,迎面飄來一句「空你幾哇」也是很無奈啊。

莫斯科時裝周,來源:Lava提供

吳韃靼:聊聊所謂的時尚吧。現在西方世界都不斷地到蘇俄東歐的國家那裡找靈感、找創意。你是怎麼看這種「文化狩獵」的?是帶有後殖民時代印記的純獵奇嗎,還是說有一種願意去從歷史中發掘新鮮東西的態度?

Lava投機取巧,花式搶錢。以前俄羅斯買買買實力強,現在中國後來居上,時尚品牌還不排隊趕著中國新年出特別設計款。Dolce&Gabanna之前那套在北京拍的「Dolce Loves China」海報也是蠻心酸的,馬屁拍馬腿上了。

顧客就是上帝,客戶的老家就是設計師們的第二故鄉。不排除有些設計師是有蘇俄或者沙俄情結的,比如Christian Dior和John Galliano,但細化到個體身上,我覺得那就是個人興趣愛好了。

1959年,Dior模特在蘇聯,來源:Google

John Galliano 2009年秋冬季服裝,濃濃的俄國風,來源:Google

吳韃靼:俄羅斯其實供養所謂的全球時尚產業很多年了,最有名的應該就是西伯利亞的模特「淘金之路」,模特經紀公司到西伯利亞去挖掘美艷的低齡波波娃。她們代言的服裝,從深圳福建的服裝廠到巴黎倫敦紐約的T台。你有什麼感覺?

Lava模特界里「俄羅斯幫」已經flop(過氣、衰落、式微)了。水果娜Natalia Vodianova,兔子Sasha Pivovarova,妖婆Natasha Poly,小力鴨Daria Strokous,還有 Vlada Roslyakova等等等,巔峰期都過了,回家奶孩子的,退休養老的,轉行做名媛的……

上面提到的5個過氣俄羅斯超模,來源:Google

2010年之後,俄羅斯就沒出什麼特別亮眼的新超模。畢竟時代變了,封面代言半壁江山都被Gigi,Bella,Kendall那群網紅瓜分了。俄羅斯姑娘由於語言文化差異,其實在互聯網時代很吃虧。

吳韃靼:說說你作為一個本地外來人口(跟那種專程來看時裝秀的中國人、外國人相比),在莫斯科時裝周上有什麼見聞?

Lava沒見其他中國人,不過華為是主辦。俄羅斯很冷門的,又沒有四大時裝周,也不是英語國家。我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基本屬於自娛自樂,我認識的俄羅斯藝人,其他小夥伴們都不認識,除了永垂不朽永不flop的維塔斯同志。時裝周唯一的亮點大概是……有很多gay里gay氣的朋友?

我參加的這個莫斯科時裝周是在GUM國家百貨背面的Fashion Museum舉辦的,既有外國品牌也有本土品牌,展館裡面秀場外面還擺了不少展示攤位可以順便逛逛。連續去了兩天,看了不少莫斯科潮人,還順便幫莫斯科本地牌子The Party Dress拍了照片。

紐約時裝周的時候,曼哈頓尤其是SOHO所在的downtown也是非常精彩;相比之下,莫斯科時裝周顯得平淡不少。也許是三月里,灰暗的冬天尚未褪凈,即使是展館內,大家也普遍是一身黑色裝扮,與秀台上輕盈艷麗的春夏裝形成鮮明對比,沒什麼奇裝異服,也沒什麼博人眼球。

莫斯科時裝周,來源:Lava提供

吳韃靼:你說俄羅斯潮牌的時候,提到「潮得很尖銳很鮮明,玩政治不玩平權」。這應該是很針對西方的一種看法吧,背後你覺得有什麼更深層的東西嗎?意識形態方面的或者文化傳統上的?

Lava毛子一直就是在被邊緣化的道路上自強不息的典範啊。歐美那群拉幫結對喊口號的,針對的就是毛子(還有我朝),以毛子刺兒頭的性格,當然不會跟著把「自由平等撐同志」印T恤上,各種另闢蹊徑,把蘇俄那堆發揚光大去。唱唱反調蠻好的,畢竟蘇俄已經是過去時了,怎麼玩也不會引起有關部門注意。

吳韃靼:用日記流水賬的方式,講一段你去買俄羅斯潮牌的事兒吧。

Lava購物這種東西...就是挑挑揀揀,試穿完看價格合適就刷卡走人唄。我有見過Black Star(俄羅斯大眾潮牌)老闆Timati(俄羅斯著名說唱歌手)一次,我們在歐洲商城吃完飯,Timati正好坐電梯下來。由於那會沒什麼人圍觀,我都沒敢認,俄羅斯人民追星意識不行啊。Timati同志不高,挺瘦,一身紋身,周圍都是大個子車臣人保鏢。

俄羅斯說唱歌手Timati和普京的合影,他有猶太和韃靼血統,來源: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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