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巴克救了我一命
星巴克救了我一命
就像所有令人驚奇的故事一樣,一切開始於一場意外… 曾經,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再完美不過,如今卻落得一無所有。最後,他竟然在最意想不到的星巴克咖啡店,找回了他所錯過的美好,翻轉了他對幸福的定義… 這是一個激勵人心的真實故事。一個被美國上層社會除名的年長白人,在星巴克重拾他的人生,再度歸零、重新學習,最後終於瞭解了「什麼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0-1 【內容導讀】分享星巴克傳奇體驗當生命不再有藉口,你才有機會發現真正的出口。一個溫暖人心的故事,從一杯Latte 開始的學習之旅……這是一個激勵人心的真實故事。一個被美國上層社會除名的年長白人,遇見一個來自完全不同背景的年輕非裔女子,最後終於瞭解了「什麼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出生於曼哈頓上東城區的權貴之家;她,來自布魯克林區的貧民窟。他曾在知名廣告公司擁有一份位高權重的工作,現在卻一無所有;她來自街頭,如今則小有成就---至少讓她有能力提供一個機會,讓一個陌生人得以自救,重獲新生。就像所有令人驚奇的故事一樣,一切開始於一場意外…曾經,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再完美不過,如今卻落得一無所有。最後,他竟然在最意想不到的星巴克咖啡店,找回了他所錯過的美好,翻轉了他對幸福的定義…六十三歲那年,麥可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切。貴為廣告公司高階主管的他,打拚了一輩子,最後竟被一手提攜的部屬裁退;偶遇的婚外情讓他突然老來得子,卻也毀了他的婚姻和家庭;更糟的是他還長了神秘腦瘤,病情未卜…原本應功成名就、安享晚年的他,究竟該何去何從?窮途末路之際,麥可走進紐約曼哈頓的一家星巴克,渴望從一杯Latte中尋求慰藉,這是他僅存的奢侈。此時,正在招募人員的女店長克麗絲朵,向他提出了邀請:「你想找工作嗎?」麥可雖然錯愕,卻也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以前,麥可是一身高級西裝來星巴克喝Latte,如今卻要穿起綠色圍裙,打掃煮咖啡敲收銀機,他覺得顏面掃地,卻又別無選擇。起初,他以為自己要當個星巴克店員應該綽綽有餘,但打從第一天上班,他就發現這份工作遠遠超越他的預期,他的人生將從此再度歸零、重新學習;而這個特別的所在,也將使他體驗前所未有 的心靈奇蹟。【推薦序】分享星巴克傳奇體驗 ~徐光宇/ 統一星巴克總經理位於紐約市百老匯街的星巴克店經理克麗絲朵,二十八歲的非裔女子,在一個偶然機會下,以真誠的心,僱用了本書作者麥可.蓋茲.基爾,他是畢業於耶魯大學的高材生,曾經服務於華特湯普森國際廣告公司創意總監的麥可,面臨中年失業、婚姻失敗、經濟與健康出現嚴重問題時,得到星巴克門市的僱用,而成為專業咖啡調 理師。在星巴克門市的經歷,讓這一位六十三歲的白人老先生,和一群二十多歲的非裔夥伴共事中,拋下自以為是的防衛心,重新審視與調整過往的心態,以虛心柔軟的態度學習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尊重,在平凡不過的星巴克門市體驗,讓作者領悟到生命的意義與價值。霍華德.畢哈(Howard Behar)星巴克資深董事,第一任國際部門總裁,人稱星巴克的良知,他曾說:「如果你重視員工如夥伴與家人,而不是資產或是人事費用支出,他們所創造出的成果,將會大大超乎你所期望。如果你將顧客與社區視為你想服務的人群,而不是利潤來源,你將會與他們建立深厚的情感,而情感的交流與回饋將是源源不斷 的。」星巴克提供一個互相尊重的第三生活空間,不論你來自何方,我們都共享一致的價值觀,對待夥伴就如同家人般的給予信任與安全感。作者也感同身受的談到「我從沒見過任何和星巴克類似的工作環境,我和美國前五百大的公司都有接觸過,儘管他們經年累月的耗費時間與金錢來撰寫出版有關公司使命的高調,卻從沒有實踐過 他們所宣揚的官樣文章裡的理念。」星巴克夥伴已經將綠圍裙的精神「熱情歡迎、誠心誠意、熱愛分享、貼心關懷、全心投入」融入了生活當中,不論是工作或是脫下綠圍裙時,只要一聲親切的問候或是貼心的小動作,就足以溫暖他人的心,這何嘗不是一種簡單的快樂。誠如書中提到「我已經用綠圍裙和直條西裝做了交換,一件置之海外皆準的服裝,代表著我來 是為了服務,不是為了統治。」,可想像作者如何在第一線與顧客的互動中,享受最單純的快樂。星巴克的企業使命前兩項即是:一.提供優良的工作環境並相互尊重, 二.擁抱多元文化是我們企業經營的必然要素。對星巴克夥伴而言,這不是口號,是已經內化落實在星巴克的營業運作體系中,在每位夥伴的日常生活與工作中,而作者的親身經歷已做了最好的說明。統一星巴克在台灣努力耕耘了十年,自2006年至2008年連續三年獲得「Cheers雜誌」評比為新世代最嚮往民營企業前十名,更是餐飲服務業的第一 名。非常感謝台灣社會大眾對統一星巴克服務的肯定。我們將以更謙卑的心,帶領全體夥伴力行自創業以來,所秉持「我們不是在咖啡的產業裡服務人群,而是在人文的產業裡提供優質的咖啡」的信念,營造一個最有人情味的企業組織。讓每位顧客在體驗一杯好咖啡的當下,同時感受到與他人彼此尊重的幸福感。相信每位星巴克夥伴,都已經體認到雖然在門市舞台是扮演一個微小的角色,但卻是有能力發熱發光的照亮他人,誠摯推薦這本好書,與您分享星巴克傳奇體驗。【作者簡介】麥可.蓋茲.基爾(Michael Gates Gill)生於康乃狄克州,為《紐約客》雜誌知名作家布蘭登?基爾(Brendan Gill)之子。耶魯大學畢業後,進入華特湯普森廣告公司工作二十五年之久,並晉升為創意總監,最後竟遭裁員解職。之後他創業不成,又陷入家庭、經濟和健康的多重威脅,在六十幾歲的年紀陷入人生谷底。在偶然的機會下,他獲得了星巴克店員的工作,而得以進入這深具魅力的國際性企業,一探其運作奧秘與文化,而 他也在這裡重新學習人生的功課、感受溫暖堅實的情誼,並且將這段戲劇化的遭遇寫成本書,與讀者分享。目前他居住在紐約,每天都走路到離家不遠的星巴克咖啡店上班,而且目前還沒有任何退休計畫,要繼續投入這個他認為一生中最精彩、最美好的工作。【譯者簡介】朱衣著名都會作家,著有《前中年期浪漫族》、《不要約會只要喝咖啡》等十餘本小說。目前除小說創作外,並從事心靈成長作品的寫作與翻譯,著有《日日是好日》、《勇敢再出發》等;譯作包括全球暢銷書《別為小事抓狂》系列、《美麗人生十大守則》系列、《達賴喇嘛的人生智慧》系列、《生命咖啡館》、《熟女拉頸報》等 多本。
0-2 【譯序】 生命啟示錄--放下過去,策勵將來!
~朱衣一個人到了六十歲,該如何過自己的生活?有些人很早就規劃了自己的退休生涯,六十歲對他們而言代表著功成名就,安享餘年。然而,對某些人來說,生涯規劃永遠趕不上生命的變遷,這時候,你已經六十歲,你該何去何從?這本書的作者在六十歲那一年,失去了生命中彌足珍貴的一切。在告別了安詳舒適的過去時光之後,他經常需要在一杯那堤中找到安寧。這是他僅存的奢侈。在紐約上東城區,拉辛頓街與七十八街交口的角落,出現了一家星巴克咖啡店。在他小時候,那是一家麵包店。在絕望迷亂之中,他沒有注意到門口張貼的告示寫著:「招 募工作人員。」──再說,那也不是他會去注意的標示。當時的他仍然在作繭自縛、自憐自艾,緬懷著失去的財富與家庭。他走進星巴克,點了一杯那堤,來到一張小桌前。他坐了下來,沒有看身邊任何人一眼。他只想往內心深處看去,想要釐清頭緒,為什麼過去的生活會如此徹底地拋棄了自己?這時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說:「你想找工作嗎?」如今回想起來,他終於明白,在那一刻,遠離多時的幸運已經重回他身邊了。對他來說,工作曾經佔據了他的全部。他原本在知名的華特湯普森廣告公司擔任創意總監,而且願意到任何地點幫助客戶。為了工作的需求,他毫不遲疑地遷徙自己正在成長茁壯的家庭──在工作的縫隙空檔中,找到時間結婚,度兩週蜜月,然後又有了四個孩子,搬到多倫多、華府與洛杉磯等地……他將工作當成自己的重心, 何況只要是為了家庭,任何的犧牲都不嫌多,因此,華特湯普森公司成為他生命中的第一優先。諷刺的是,他飛了幾千幾百哩的路,花時間跟客戶在一起,卻很少跟自己的孩子相處。客戶變成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卻不需要他就自己長大了。在書中他寫到:「那真是我的胖寶寶安妮嗎?現在她已經是個妙齡少女,就要從高中畢業了?看到她接過畢業證書,我熱淚盈眶,她看起來就像個大人了,已經準備好要離開家、離開我 了。我難過而清楚地知道,我已經錯過了許多和她相處的珍貴時光,也錯過了每一個孩子的成長。」儘管如此,他還是說服自己,那樣的犧牲是值得的,因為華特湯普森支持著他。他的薪水很高、紅利也很豐厚,孩子長大唸大學,各種帳單也變得更恐怖時,他卻用不著太焦慮;在心底,他甚至恭賀自己:這就是為什麼你會聰明地全心、忠誠投入這個工作──可以獲得穩定與高薪。他說:「在我們這一代,許多男人都願意擔任『賺錢養家』的角色。我就是這樣把自己對工作的投入和對華特湯普森的信任,加以合理化。」就在他滿心自豪,從未拒絕過華特湯普森所提出的任何要求,努力工作了二十五年之後,真正的震撼來臨了。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公司年輕的資深執行長琳達懷特打來的:「明天我們一起吃個早餐。」她下達了命令。這個早餐的約會其實就是要下達裁員令,於是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一切。而現在,星巴克卻給了他一個重生的機會。從遲疑到真正接下工作,他時常會有閃神的時刻,這一天,他「進入店裡,對著新夥伴點頭,迅速地露齒微笑一下,就趕到後方去換上圍裙了。我打卡,上面印出『下午兩點』。再一兩分鐘我就要遲到了。想到這一點我就提心吊膽。為什麼我要在中央車站浪費寶貴的時間緬懷過去,差 一點就毀掉我的未來?我很氣自己,也決定下次要給自己更多時間。放下過去,策勵將來!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就像是我的信念箴言。」為什麼要浪費寶貴的時間緬懷過去,而差一點毀掉自己的未來?即便是六十歲,緬懷過去也是不合時宜的。放下過去,策勵將來!從星巴克咖啡店重新開始,從一名服務生做起,最後找到真實的生命意義。這就是基爾六十歲的生命啟示錄。
0-3 【內容試讀】第一章:從喝咖啡到端咖啡謙卑,能讓心靈昇華。──在每個星巴克雙份脫脂那堤的中杯上,都印著爵士樂手溫頓.馬沙利斯的這句名言這是一個激勵人心的真實故事。一個被美國上層社會除名的年長白人,遇見一個來自完全不同背景的年輕非裔女子,最後終於瞭解了「什麼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事」。他,出生於曼哈頓上東城區的權貴之家;她,來自布魯克林區的貧民窟。他曾在知名廣告公司擁有一份位高權重的工作,現在卻一無所有;她來自街頭,如今則小有成就——至少讓她有能力提供一個機會,讓一個陌生人得以自救,重獲新生。這正是我的故事。就像所有令人驚奇的故事一樣,一切開始於一場意外……三月說實話,我當時真的不應該出現在那個地方,但在去年三月那個特別的雨天,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裡,卻也從此歷經了一場神奇的蛻變。你是否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當生活艱困到難以忍受時,會渴望回到孩提時代那個對自己呵護備至的家?小時候,即使父母經常不在身邊,但我始終是個受寵的獨生子。而此刻的我,就只想回到那個我在這世上曾經獨佔而鍾愛的地方,找回過去熟悉的感覺。就這樣,我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東七十八街,凝視著對街那棟 伴隨我成長的四層樓褐色砂石建築。突然之間,回憶開始湧現……一台起重機正緩緩地將一架史坦威豪華鋼琴,拉進二樓的起居室。那時母親覺得我應該學鋼琴,父親便全力以赴去實現這項計畫。對他的獨生子來說,所用的東西一定都要是最頂級的,所以他買了最大、最貴的那一款。他租了起重機,讓師傅把鋼琴拉到二樓,再打開法式落地窗將鋼琴放進去,剛好擺在窗邊的角落。父親對自己 的成就引以為榮,母親也十分歡喜。當然,這不尋常的行動都是為我所做,也讓我暗自高興。今天,凝望著這棟曾是我家的氣派建築,我想到這大張旗鼓的努力必然所費不貲,而那段揮金如土的安逸時光早就離我遠去。現在,我就快要破產了。把昔日的舒適安樂拋到腦後,我渴望從一杯那堤之中尋求眼前的慰藉。這是我少數僅存的樂趣之一。在我小的時候,萊辛頓街與七十八街交口有家糕餅店,如今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家星巴克咖啡店。在絕望迷亂之際,我並沒有注意到店門口張貼的徵人啟示——我也壓根兒不會去注意這種告示。如今回想起來,我終於明白,當我決定走進這家位於七十八街轉角處的星巴克,就在那一刻,遠離我多時的幸運,又回到我身邊了。當時我仍然在作繭自縛、自憐自艾,緬懷著我失去的財富與家庭。我點了一杯那堤,走到一張小桌前。我坐了下來,沒有看身邊任何人一眼。我在內心深處探究著,想要理出一個頭緒,為什麼過去的生活,會如此徹底地背棄了我?「你想要找工作嗎?」我從白日夢中驚醒過來。說話的人就坐在我身邊的桌旁,以專業俐落的姿態翻閱著文件。她是個迷人的年輕非裔女子,穿著星巴克的制服。在這之前我根本沒看到她,不過現在我注意到她戴著銀手鐲,以及一隻很時髦的手錶,看起來沉穩而自信。我嚇得說不出話來。我並不習慣在星巴克咖啡店跟「任何人」交談或互動。這幾個月來,我經常穿梭在這個城市不同的星巴克咖啡店。這裡不是我放鬆或閒聊的地 方,反而像是一間「辦公室」,讓我可以打電話接洽有機會合作的客戶──只不過現在沒有人會回我電話了。我的小型顧問公司已是每下愈況、岌岌可危了。行銷與 廣告是年輕人的行業,到了六十三歲,我的努力所得到的回應,只是讓人窒息的沉默。「找工作。」那個女人又說了一遍,面帶微笑,似乎以為我沒聽清楚,「你想要找工作嗎?」我那麼容易就被識破了嗎?我可是穿著布克兄弟的細條紋西裝,一副傲視天下的姿態──手機就擺在昂貴的安東尼真皮公事包上頭,好像我正在等什麼重要電話,難道她已經看穿了我是個人生的輸家?我,華特湯普森公司,全世界最大廣告代理公司的前任創意總監,會想要一份星巴克咖啡店的工作嗎?這是一生當中極少數幾次,我想不出任何委婉的謊言或藉口,只能實話實說。「是的。」我不加思索地說,「我想要找工作。」 以前,我從來不需要找工作。一九六三年從耶魯畢業之後,我接到了詹姆斯.亨利.布魯斯特四世打來的電話——他是我在耶魯骷髏會認識的朋友:「蓋茲,我幫你在華特湯普森找了一個位子。」詹姆斯工作的地方是泛美航空公司,那是當時全球最大的航空公司,也是華特湯普森的大客戶,而在廣告界,華特湯普森可是響叮噹的品牌。我去華特湯普森面談時,心中十分篤定。不只是因為我被詹姆斯「內定」了,而且華特湯普森的老闆史丹利.瑞瑟也是耶魯人,他的兒子史丹利瑞瑟二世,在耶魯讀書時則和我的叔叔住同寢室,去年暑假,我還造訪過瑞瑟家族位於傑克森豪爾的大農莊。這樣的關係提供了無價的資產。在業界,華特湯普森的訓練課程堪稱首屈一指,而且一年只僱用一、兩名廣告文案。而我,正是其中一位。那就像是一見鍾情。我只需要說話和寫字──這是我天生就會的才能,他們就付我一筆驚人的報酬。我的工作表現傑出,客戶也很喜歡我的創新點子。除了喜歡這份工作,我也非常賣力。我總是想辦法第一個簽到,最後一個簽退。我很早就被提拔,而且經常升遷,一路從廣告文案、創意總監做到執行副總裁,負責各大專案,包括福特汽車、漢堡王、克麗絲汀迪奧、美國陸軍以及IBM。我願意到任何地點幫助我的客戶。華特湯普森是一家國際公司,期望員工能配合公司需求,在國內外奔走工作。而我會毫不遲疑地遷徙自己正在發展的家庭──在工 作空檔中,我找到時間結婚,度了兩週蜜月,順理成章有了四個孩子,並且隨著工作地點改變搬了好幾次家:多倫多、華府和洛杉磯。我將工作當成人生的重心,也認為自己是公司倚重的中流砥柱。更何況為了家庭,再大的犧牲都不嫌多。不過,最諷刺的是,我飛了幾十萬哩,花大把時間和客戶相處,卻很少見到自己的孩子。我的客戶變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則不需要我就自己長大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說服自己,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因為華特湯普森始終支持著我。我的薪水很高,紅利也很豐厚,所以現在孩子要上大學了,各種帳單也變得更恐怖時,我卻用 不著太焦慮。我就這樣把自己對工作的投入、對華特湯普森的信賴加以合理化。我忠於這個錯誤的信念,不斷延長工作的時間,永遠願意為了客戶需求更改私人的行程。然而,真正的震撼來臨了。工作了二十五年之後,我接到一通電話,是華特湯普森年輕的高層主管,琳達懷特打來的。「明天我們一起吃個早餐。」她下達了命令。從同事口中聽到這樣的說法,並不是個好兆頭。我喜歡琳達,幾年前,我說服了一大票老男人,強調我們需要一位有才智的年輕女性加入陣容;我還幫助她進入了董事會,成為會中唯一的女性。事實上,琳達在公司裡的職位已經超越我的層級。琳達是華特湯普森新東家的最愛。新老闆是英國人,名叫馬汀?索瑞爾,有著簿記員背景,所以特別注意預算底限的問題。他告訴股東,他更有興趣的是如何為大家創造利潤,而非花錢製作超水準的廣告。我們雖然群起反抗,但是他有那些小家子氣的股東們撐腰,很容易就取得了勝利。在一次會議中,我聽到馬汀粗魯地說:「我喜歡年輕人圍繞在我身邊。」當時我真該把他的話聽進去,看穿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馬汀自己才四十齣頭,琳達只有三十多歲,難怪他們處得好。聰明的年輕人,正急著想擺脫掉他們認定的「老廢物」。在早餐會上,琳達遲到了。這是另一個壞兆頭。在美國公司裡,職位越高,行動就越遲緩。有意或無意間,琳達也已經染上了這樣的作風。她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好像剛哭過。但這又是一個壞兆頭。我知道琳達喜歡我,也感激我對她的提攜,但我也知道,在現代職場上,沒有時間可以感傷。我對她微笑著。我不打算哭,但我覺得好像快沒命了。我的心真的好痛。為什麼我沒有看出這些徵兆?琳達不斷拓展她在華特湯普森的事業,而我卻一直原地踏步。馬汀以一種英國式的禮貌態度,明顯表現出他受不了和我共處一室。他想要經營的是一家精實、冷酷、積極、年輕的公司,而我那頭半白的頭髮,簡直就是在丟他的 臉。「麥可,」琳達開口了,「我有個壞消息。」「妳說吧!」我不打算哀求任何同情或憐憫,這樣做於事無補。我只希望念在以往的情誼,琳達至少為我爭取過。不過,當你來赴這場早餐會時,交易已經完成了。我知道我變成了歷史。「我們不得不讓你走,麥可。」她機械化地這樣說。這些話實在讓她難以啟齒,尤其是那句虛偽的、代表公司的「我們」。「這不是我的決定。」她很快地加了一句,一滴眼淚從她的頰邊落下。她立刻把眼淚擦掉,為了自己的情緒化而困窘。我不認為她在假裝。從設定底限的觀點來看,許多年輕人和我一樣會寫會說、而且又快又好,卻只拿四分之一的薪水。如果琳達拒絕開除我,她就不再是這個管理黑手黨的一員了,現在是測試她忠心的時刻,她 是要忠於提攜她的資深創意人,還是要忠於掌管公司的年輕理財高手?我儘可能表現出勇敢的樣子。至少跟琳達在一起的幾分鐘內是如此。琳達說我會拿到一筆錢,數目是用週薪乘以我在華特湯普森工作的年數。她很抱歉沒辦法付更多,然後又加了一句,她相信我在過去的好日子裡一定存了不少積蓄。才怪!我對自己說,我有一屋子的孩子要唸書呢!「我想為你舉行一個午餐告別會,麥可,你的貢獻太大了。」琳達邊說著邊起身,「我會打電話跟你敲定。你隨時想確認離職事宜,人事室的傑佛瑞?托賓都會幫你的。」我突然想到要控告華特湯普森,或是寫黑函給每一個客戶,但是馬汀和琳達早已設想好了。「你可能想做創意顧問之類的工作。」琳達繼續說,語調要積極多了, 「馬汀和我都會為你引薦最理想的案子,盡全力幫助你。」她又加了這一句。在華特湯普森我已經死了,但如果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她會提供人工呼吸器給我。琳達緊緊抱了我一下,「要打電話給傑佛瑞哦,麥可。他喜歡你,他也會幫你的。」然後她迅速轉身,快步離開了餐廳。室外,陽光閃耀。突然之間,我絕望地發現自己無處可去。二十五年來,這是第一次沒有客戶等著我去溝通協調,做出精彩的廣告。我開始走著,發現自己竟在街頭哭了起來。真是奇恥大辱!我竟然哭了!不過才五十三歲,我已經拿到一張工作死亡證明書。而我內心很清楚,垂垂老矣,還要在街頭混飯吃的日子,鐵定很難過。 所以,就是這麼一回事了。是的,我想要找工作。我已經有三十五年沒說過這句話了。自從我在華特湯普森被開除,又過了十年。我設立了自己的顧問公司,立刻從老客戶那裡拿到了一些好工作,但是慢慢的、卻也是必然的,越來越少有客戶回電聯絡我。我最後一次接到案子已是好幾個月前的事,甚至連一杯那堤也快要成為我負擔不起的奢侈。現在,我越過面前的這杯那堤,看著這位充滿自信微笑著的星巴克員工,不禁為自己感傷。在我看來,她似乎無憂無慮,如此年輕、機會無窮。是的,我想找工作。一聽到這句話從我嘴裡冒出來時,我自己都嚇壞了。我在做什麼呀?但在此同時,我也知道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而我猜想,我要在星巴克找份工作,應該不會太難 吧……?這位星巴克的員工整理著眼前的文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嚴厲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真的想找工作嗎?」她有點懷疑地問我。當事情進展到我真的可能為她工作時,她又顯得猶豫不決了。我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她邀我工作的事可能只是在開玩笑。或許她只是想打發時間,消遣我一下。我看起來是這樣無聊、緊張,完全自我封閉。但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接受了她的提議。她懷疑地打量著我:「你願意為『我』工作嗎?」我無法忽視她的問題所透露出來的挑戰性:我,一個年老的白人,願意為一個年輕的黑人女性工作嗎?我也很矛盾。整個情況對我來說好像在開倒車。在我生存的世界,我才應該是很仁慈、很博愛地提供工作機會給她的人,而不是來乞求工作的一方。我知道這是錯誤的感受,理念非常不正確,但這種感覺就是揮之不去,暗中干擾著我。這個年輕女人顯然並不在乎我會回答「是」或「否」。她是怎麼變成贏家的?我的世界整個顛 倒了。一九四五年的紐約,我的父母親總是忙著外出參加雞尾酒會與晚宴。通常我搭著巴士從巴克利學校回到家時,他們都不在,但保姆娜拉總是會張開雙臂,笑容滿面地等著迎接我,而我也會急忙衝進她寬廣的胸懷。這個老婦人是我年輕時的最愛。我總是耗在地下室那間香氣四溢的溫暖廚房裡,和她擠在一起,模仿卓別林來逗她發笑,而她會給我吃最可口的堅果和葡萄乾點心。後來,我無意間聽見父母親在書房說話,「娜拉年紀太大,爬不動樓梯了。」媽媽說。「是啊,我也覺得對她來說太勉強了。」父親同意。我的心頓時一沉,滿懷憂慮。他們不能趕娜拉走。我跑向她,大哭起來,但不能告訴她我聽到了什麼。幾星期後,一天下午我從學校搭巴士回家,娜拉沒有在門口等我。她離開了。在這個大房子裡,我又是孤單一個人了。沒有了她,廚房顯得冷冷清清,一片蕭條,但我還是不願意離開她曾經待過的地方……就在這個距離我兒時住處不到一百碼的地方,當我正在星巴克找工作時,突然之間,為了一個大約六十年沒見的婦人,我的心中若有所失。娜拉和今天面對我的這名星巴克員工之間,絲毫沒有共同之處——除了她們都是非裔女子。就像許多我認識的白人,我很欣賞種族融合的想法。但隨著年紀漸長,在我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新教徒的社交圈裡,白人還是跟白人在一起,黑人也是跟黑人在一起。坦白說,以我個人而言,要跟黑人女子扯上關連,只有記憶中的這個唯一的非洲婦人。然而,這位年輕的星巴克員工一定不了解,就因為娜拉,我在感情上會更願意與她共事——我沒有辦法不信任她。這是非常不理性的感覺,我告訴自己。一個六十三歲的老頭子,怎麼可能還會被四歲時的孺慕之情所影響?──事實就是如此。你願意為我工作嗎?她已經問了。「我很樂意為妳工作。」「好,我們需要人手。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今天會公開徵人。我要找的是可以做咖啡調理師的人。」她陳述這些事實時,幾乎沒看我一眼,「這只是基層工作,不過機會無窮。我高中都沒有畢業,但現在我已經在掌管一家店了。」她遞給我一份文件,「這是工作申請表。現在我們開始正式面談,我叫克麗絲朵。」我笨拙地半站起身,跟她握了握手,自我介紹:「我叫麥可。」「麥可,在星巴克,所有的『夥伴』都是以名字相稱,而且都能享有很好的福利。」她給了我一本很大的宣傳冊子,「你仔細看看,就會瞭解所有的健保福利。」我熱切地抓住那本冊子。我不知道這份工作還包括健康保險。對我來說,要加入健保的費用實在太高了,我只好放棄。但最近我發現,這個錯誤的決定可能會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所以,我對這份工作的最後一點疑慮,現在也完全被拋開了。 一週前,我去做了年度健康檢查。通常,醫生都會開一張健康的清單給我,但這次,他稍微搖了搖頭,然後說:「應該沒事,不過我希望你做一次核磁共振攝影。」「為什麼?」「我想要確定一下。你說你有耳鳴的現象?」「一點點耳鳴。」我遲疑地回答。我從來不給柯恩醫師任何機會懷疑我的健康有問題。他是個很棒的醫生,極端關愛病人──這就是說,他會不遺餘力找出我的毛病。「一點點耳鳴。耳鳴耶!」他對我狡猾的閃躲有點不耐煩了。「去照一下核磁共振,然後去見羅汪尼醫師。」「羅汪尼醫師?」聽起來不太妙。「麥可,你太自負了。」柯恩醫師對我說,「有一天這會害死你。羅汪尼醫生是頂尖的耳鼻喉科醫生。他是史丹福醫科畢業的,這樣你滿意嗎?」診療我一輩子之後,柯恩醫生對我已經瞭若指掌。我去做了核磁共振攝影。柯恩醫師跟我說過那隻需要「幾分鐘」。結果,我躺在那兒至少有半小時。我很氣柯恩醫師堅持要做什麼愚蠢的核磁共振攝影。我這一輩子都很健康,況且我現在根本就沒有本錢生病。我等了一下午,羅汪尼醫師終於出現了,笑得很燦爛。這是充滿希望的徵兆嗎?「基爾先生,我要告訴你一些壞消息……不過你應該已經知道有點問題了吧?」我應該已經知道有點問題了?他瘋了嗎?我覺得一切都好得很。「為什麼你會這樣說?」我快要壓抑不住滿心的焦慮,而他一副冷靜鎮定的樣子,讓我快要發火了。「你的狀況很罕見,幸好,我是這種稀有病症的專家。」「什麼意思?」「一種非常、非常稀有的病症,」他又微笑了,「一千萬個美國人中,只有一個人會得這種病。」我等待著,心懷憤懣,但也有一種動物的直覺,知道我得讓這個醫生用他的方式做事。我已經害怕到對他學者的姿態讓步了。「你長了一顆所謂的『聽覺神經瘤』,這是我的專業,但是很罕見。那是長在腦部的一顆小腫瘤……會影響你的聽覺。」剎時間,我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東西,就好像有人在我頭上和心上施以一記重擊,我快不能呼吸了。「這不是絕症,」他說道,「我可以開刀,不過我也得告訴你,這種手術很嚴重。」我的視覺與聽覺漸漸恢復過來,剛好就聽到他這句不祥的話。我可不想從一個外科醫生口中聽到「嚴重」這樣的說法。「你是什麼意思?」「要在頭顱上鑽孔,動腦部手術。基本上,我是腦科手術專家……這是腦部的手術。」他自信滿滿。我痛恨他這麼想開刀。「你的聽力可能無法恢復,這個腫瘤會造成耳鳴。你大約要休養一兩週才能出院。完全恢復得要好幾個月。不過復原率很高,很少有人不治死亡。只有一些人真的死了。」一些人……死了?「我應該什麼時候動手術?」我結結巴巴地說,覺得嘴巴很乾。「我會馬上做……不過你可能想要等上幾個月,再回來照一次核磁共振,看看腫瘤有沒有長大。你的腫瘤也可能長得很慢。」最後,總算出現了一線希望。我和一般人一樣很討厭醫院。許多朋友都是死在醫院。更何況我已經破產了,任何延遲都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其實,我是在爭取時間。放棄自己的健康保險已經夠糟了,但無法負擔孩子的健康保險,才是最差勁的事。我懷疑這個腫瘤,是不是我的惡行劣跡所招來的因果報應?現在,我格外認真地閱讀著星巴克手冊上有關健康保險的福利條文。我看看克麗絲朵,滿懷希望地說:「這些福利包不包括小孩在內?」「你有幾個小孩?」「五個。」我說著,想到以前我還很習慣說「四個」。是五個。克麗絲朵大笑起來,然後她又轉而微笑,流露親切的神色。「你真的很忙。」她說道。「是的。」我不想再多說。在工作面談時解釋這些太複雜了。「好,」她繼續說著,「你的五個孩子都可以包括在內,但可能要扣除一點費用。」這讓我如釋重負。我最小的兒子強納森,是我急著要找工作的主要原因。這不是他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是在健身房遇見了強納森的媽媽蘇珊。被開除之後,我就開始會去那裡做做運動。每天我都需要一個理由離開家透透氣,而運動健身成了我起床外出的新藉口。那天早晨,我正躺在墊子上休息。我待的那個房間,偶爾會被作為瑜珈教室。然後蘇珊走了進來,她顯然以為教室是空著的,接著便靠在牆邊,開始哭起來。「妳還好嗎?」我問道。待在情緒化的人身邊,讓我很不自在。她嚇了一跳,但是沒有停止哭泣。「我哥哥得癌症就快死掉了……沒多少日子可以活了……」「真是糟糕。」我說著從藍色的墊子上站起來,準備離去。「去年我父親才因為肺癌過世。」「很糟糕。」我又說了一遍,還是站在原地不動。我應該繼續往門口走,離開這裡,但我就是沒辦法扔下這樣傷心的她。「別擔心,」我說著,也不知道這些話是怎麼冒出來的,「很快地,妳就會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快樂。」她抬頭看看我。蘇珊個頭嬌小,有著濃密的黑髮和褐色的眼睛。我則是一百八十二公分高,頭髮稀少、眼睛湛藍。我們兩個對比懸殊,絕非速配佳偶。「什麼?」她問道,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我也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說的話。這些瘋言瘋語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是我又說了一遍,「妳會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快樂。」她點點頭,好像懂我的意思了。「我喜歡做瑜珈的男人。」她說道,「可以展現出他的彈性。」我們兩個人的關係,就是在這樣全然的誤解下發展開來。她以為我對瑜珈有興趣,而我根本不喜歡瑜珈。我不喜歡伸展運動,會讓我覺得自己更僵硬。我對很多事都很頑固,不管是身體、精神或情緒。我喜歡老歌、老方法,到目前為止,過去的一切仍然深深影響著我。蘇珊完全不知道我其實是什麼樣的人。她在瑜珈教室看到 我,就以為我是個有彈性、有洞察力的人,能夠了解生命更深刻的涵義,好像我是什麼心靈導師一樣。有時候真覺得滑稽,人的判斷竟然可以錯得如此離譜。蘇珊徹底誤解我了,我也完全看錯了蘇珊。我以為她是一個悲傷而無依無靠的女子,需要安慰與照顧。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一個頗具聲望的心理醫生。我以為她需要我;她以為我可以幫助她。我們兩個都大錯特錯。自從我被開除,就沒辦法跟妻子做愛了。就像許多已婚夫婦一樣,我們只是偶爾來一次。但是,最近我想要表現一下卻失常了,對我而言,身體機能的失常等於讓事業生涯的挫敗雪上加霜。過去,我總是把性行為當成愉悅的放鬆,現在它卻只是另一個徵兆,彰顯出我的人生已無可避免地衰退、凋零。直到我遇見了蘇珊。在這之後,只要蘇珊早晨有空檔,我幾乎都會去找她。蘇珊不太年輕了,已經四十多歲。她告訴我,她的婦科醫生說她不能生孩子,所以她不知道結婚要幹嘛。「結婚是為了生孩子。」她說,「沒有束縛的性愛更棒。」「更何況你已經結婚了。」她提醒我,瞄著我的戒指以確認這個事實。我認同她的想法,並且頗感內疚。我喜歡蘇珊帶給我的感受,但我也希望能夠兩者兼顧。我愛我的妻子,而且希望我的四個孩子在穩定的家庭環境中成長。一天早晨,蘇珊打電話到我家裡,「我要跟你碰面。」「什麼時候?」「現在。」在公寓裡,她裸著身子站立,面向東河的窗帘敞開著。「麥可,」她輕聲說著,「我懷孕了。上帝告訴我要留下這個孩子。」我的心跳霎時停止了。這不在我人生的既定行程之內。我丟掉了工作,勉強掙扎著養活一家大小。我不需要另一個小孩。「你覺得呢?」她問道。「妳得下決定。」我說道。「告訴我。」「不!」我說著站起身來。我不會叫她去墮胎。這可能是她唯一能有個孩子的機會。「這是奇蹟,麥可,但是我需要你的支持。」「我破產了。」她大笑起來。這是蘇珊的另一個誤解:因為我衣著體面,看起來手頭寬裕,她就以為我是富人。她完全不知道,在我君臨天下的氣派背後,我可是一天比一天更窮了。我一直隱瞞著我和蘇珊之間的關係,但強納森出生之後,我只好告訴妻子。「外遇是一回事,小孩又是另一回事。」佩絲的頭腦非常冷靜,「我沒有辦法面對這種事。」所以,我們很「友好」地離婚了,但她還是很氣我,怎麼會如此愚蠢。「我還以為我們會共度餘生。」她說。我的感覺糟透了。我的孩子都長大了,雖然他們能以成年人的角度來理解這件事,但也一樣傷心、憤怒。我把大房子給了佩絲,也給了她足夠的安家生活費。但我知道這不只是錢的問題。我已經毀了她的人生,也毀了我自己的人生。我在紐約郊區找了間小公寓。在做了一堆荒唐事之後,我極端渴望做點正經事。我決心要好好陪伴蘇珊和新生的寶寶強納森。我這麼做,原本是出於責任感與義務 心,但是出乎意料地,我變得越來越喜歡強納森,而他也一樣喜歡我。在另外四個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我都無暇陪著他們捕捉每一刻的美好,現在,我有了第二次做父親的機會──從許多方面來說,這也是我不該擁有的機會。我用來招攬新客戶的時間越來越少,和強納森相處的時間則越來越長,在他眼裡,我是很奇妙的一個人。然而,蘇珊卻對我逐漸失去了興趣,說也奇怪,在我離了 婚,工作減少了,自己的時間多了起來之後,對她也就越來越沒有吸引力了。她想像我是美國社會的上流階層,充實富足、獲利豐盈,成功而快樂。但她必須要認清我的真實面貌——一個不善於面對現實,充滿不安全感的小男孩。 我怎麼會讓自己的私人感情和工作關係,都落得如此不堪?我極力想清除腦中的愧疚與負面思想,專注於克麗絲朵與這場意外的面談上。克麗絲朵給了我一個機會──或許也是最後的機會,讓我停止向下沉淪,我可不希望搞砸了。我抬頭看著克麗絲朵,給她一個自信的微笑。她沒有買帳。很明顯地,克麗絲朵正以她的專業判斷,來平衡她個人對我的厭惡,以做出最中肯的決定。她的店非常需要新員工,而我非常需要工作。說服她,我告訴自己,說服她這是天生絕配。「現在我要問你一些跟工作經驗有關的問題。」突然之間,我擔心了起來。知道星巴克咖啡店有健康保險的福利之後,我真的很想要這份工作。但克麗絲朵會不會是另一個琳達懷特,最後就把我開除,一腳踢走?我不在乎,只要她僱用我就行了。「你在零售業工作過嗎?」她的問題讓我瞠目結舌。我著急地想著——快點,什麼是「零售業」?「像是沃爾瑪量販店之類的。」她幫了我一把。面談之後,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她可能決定要站在我這邊了。這整件事只是肇始於她的無心玩笑或隨興妄為,但或許——她開始看出我是一個真正需要幫助的人。突然之間,我了解到位高權重的生活曾經如何保護著我,讓我對別人所熟悉的一切一無所知——我從來沒進過沃爾瑪量販店。克麗絲朵在紙上做了一個小記號,繼續問下一題。我很緊張,情況不太妙。「你是否碰到過非常難纏的客人?」克麗絲朵抬頭看著我,她的眼神很柔和,似乎希望我能答對。但是,我仍然不知所措。和福特汽車的執行長溝通很辛苦嗎?是的,但這並不能幫助我得到這份工作。我想起以前為漢堡王做過廣告,還到店裡工作過一個早上,好體會一下這個行業的感覺。「我在漢堡王工作過。」「很好。」她說,「碰到很糟糕的情況時,你會如何處理客人的問題?」「我會很仔細聽他們說話,接著努力去更正我有錯的地方,然後我會問他們,我還能怎麼做才會更好。」我都快忘了自己寫過一本小冊子,提供如何處理難纏客戶的建議,現在我只有憑著殘餘的記億,把裡頭的內容拿出來瞎掰亂說。克麗絲朵又微笑了,在表格上又做了一個記號。「你有沒有在緊迫的時間壓力下,跟一大群人工作過?」她問道。「有的。」我說道,但不想說得太清楚。為克麗絲汀迪奧的促銷活動工作到很晚,和為數百個趕著去工作的人提供那堤,是截然不同的經驗。克麗絲朵繼續往表格上做記號。「你對星巴克認識多少?你到過我們店裡嗎?」我開始起跑了。在這幾個月找工作的過程中,我到過紐約的許多星巴克咖啡店。我抓緊機會賣弄我的知識,「紐約中央車站的星巴克總是非常忙碌,完全沒有空位,我只能站著。不過在第五大道與四十五街交口的那家店非常舒適,至於在公園大道轉角的那家店景觀不錯,還有……」「好了,麥可,」她打斷我,「我明白了。」她微笑著,「既然你看來是個星巴克迷,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最喜歡的飲料是什麼?」機會又來了,我可以真誠地展現自己的熱忱。我喜歡各式各樣的咖啡,而我最喜歡在星巴克喝咖啡。「那堤和卡布奇諾的差別在哪裡?」克麗絲朵問道。她難倒我了。這兩種咖啡我都喜歡,但我並不知道其中的差別。「我不知道……卡布奇諾是不是牛奶放得比較少,還是……」「你會學到的。」她說著又填了一下表格,但我覺得她的回應是很正面的。我幾乎都快放棄自己還能學習新事物的念頭了,我也不敢想像,還有人願意花時間,輔助我瞭解一份新工作。克麗絲朵站起身來。面談顯然結束了。「謝謝妳,克麗絲朵。」我說道,用我有生以來最深刻的感恩之心。在這平凡無奇的句子背後,她一定能體會我的真心誠意。她大笑起來。我說的話有那麼好笑嗎?顯然她覺得這樣很滑稽,還有我這個人也是。或者,她也可能發現我不只是個白種老男人,也是一個她真正能幫助的人。但接著她又嚴肅起來了,「麥可,這份工作並不輕鬆。」「我知道,但是我會為妳賣力工作的。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克麗絲朵一定感受到我有越過那個櫃台的真誠決心──從喝那堤的客人,變成為人服務的星巴克員工。但我也懂,她知道我還有很多要學的東西,還有許多成見要破除。儘管如此,她還是願意冒這個風險,突破階級、種族與性別的界線,考慮給我一份工作。「這幾天我就會打電話給你,」她說,「讓你知道結果如何。」
0-4 【內容試讀】第二章:現實的震撼四月幾個星期過去了,我焦慮地等待著克麗絲朵的電話,但她並沒有跟我聯絡。我繼續去七十八街與萊辛頓大道交口的星巴克咖啡店,希望能見到她,她卻一直沒有出現。我也繼續打電話開拓行銷生意的客源,但留言永遠是空的。我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工作,什麼工作都好。這段日子我等著克麗絲朵的電話,加上也沒有其他帶來希望的樂觀選擇出現,我才明白星巴克給了我一條路──可能是唯一的一條路,讓我能支付未來的腦部手術費,照顧我的小兒子和其他孩子,同時也養活我自己。活到這把年紀,我就要面臨養不活自己的現實了。我變得更加絕望、恐慌。在面談時,我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說錯話了嗎?還是我的性別、種族或年紀,都不合克麗絲朵的意,所以她不想和我一起工作?回想以前我在製作電視廣告時,對於不合格的演員,絕對是毫不猶豫地刷掉,我會錄用跟自己比較相像,和我有類似背景的 人。或許,克麗絲朵的作風也跟我一樣:先排除任何和自己不一樣的人,這種做法最方便。我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這件事。然後,一天早晨,我在中央車站的時候,手機響了。「麥可?」「我是……」我疑惑地答道。聽電話裡的聲音,不像是我認識的人。「我是克麗絲朵。」我立刻卸下防衛的態度,熱情地說道:「啊,嗨!真高興接到妳的電話!」「你還想找工作嗎?」她暫停一下,然後繼續冷靜地說,「為我工作?」聽起來就像是她很渴望聽到否定的答案,然後就能繼續過自己的日子。我想她手邊應該有一堆考慮僱用的新人名單,而這份名單中除了我之外,或許大多數人都要讓她覺得更容易共事。「是的,我確實很想和妳一起工作。」我幾乎要對著手機大叫了,「我很期待能跟妳和妳那個很棒的小組工作。」冷靜一點,麥可,我告訴自己,不要熱情過頭了。為什麼我要說「小組」?克麗絲朵說的是「夥伴」。我知道每個公司都有官方用語,如果你想要被善待,如何使用這種語言就很重要。為了想要融入其中,我有點失控了。放輕鬆,否則你會毀掉最後的機會。這似乎並不重要──克麗絲朵並沒有真的在聽。對我來說,這通電話攸關性命;對她而言,卻可能只是在忙亂的一天中所處理的一件小雜務。她要給我工作的那種無所謂的態度,讓我覺得屈辱。「好,」她說道,「明天下午三點半來我店裡,在九十三街和百老匯街交口。」「九十三街和百老匯街交口?」我重複一遍,對這個地址有點驚訝。「是的。」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教導一個三歲大的小孩,「九十三街……和……百老匯街交口,不要遲到。」我有點困惑,「我們不是在七十八街和萊辛頓大道交口的那家店碰面的嗎?」「那又怎麼樣?」她的聲音有點像在威脅了,「我跟你在那兒碰面,是因為我們在那家店招募人員。這是星巴克一貫的做法。」我很熟悉克麗絲朵說話的這種口氣。以前在華特湯普森,當我不想跟某個人囉嗦時,就會擺出這種照公司規定辦事的姿態。「在星巴克,」她繼續說,「我們會選擇一家店,舉行公開招募人員的活動,需要員工的店長就去那裡找人面談。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將來工作的店就在那裡。我是九十三街和百老匯街交口的星巴克店長。」她停頓了一下又說,「你有什麼問題嗎?」又出現那種威脅的口吻了。要還是不要?她還要打電話給其他人,很想快點結束。我可以感覺到,她並不是很樂於提供這個工作機會。「沒問題,」我立刻向她保證,「我明天會準時到。」「如果你要來工作,記得穿黑褲子、黑鞋子、白襯衫,可以嗎?」「好的。」我答道。她掛了電話,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說。夠了!這通短短的電話卻讓我沮喪不已。過去幾週裡,生活的嚴酷現實對我步步進逼,我緊緊抓住最後幾根稻草──任何能讓我留在美國上流社會的機會,而不要快速墮落到社會的最底層。想到要在星巴克工作,就讓我覺得丟臉,但是我告訴自己,我至少是在從小生長的環境工作。那是一個很友善的社區,可以幫助我平順地從 管理階層轉型到服務階層。面對自己在社經地位上的淪落,七十八街是個能讓我安心的地方。我從來沒有去過九十三街和百老匯街交口──那是一個恐怖的地方。居住在紐約市,我的行動策略是不要越過東九十街以北、或是到中央車站以南的區域。現在我要去一個我認為很危險的社區工作了。那裡顯然離我的家園──上東城區,很遠很遠。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匆忙地從郊區的廉價公寓衝到地鐵站,剛好趕上開往中央車站的班車。然後,我又跟著一群人急急忙忙搭上接駁車,來到時代廣場。我不敢相信人群移動得如此迅速,好像大家都在參加奧運百米徑賽。為何要這麼匆忙?我已經很多年沒通勤上班了,自從我晉升華特湯普森的特權階級,外出不是搭計程車 就是坐公司的車子。不過我也無暇去理會這一切是否合情合理了,只能跟著人群一起往前衝。在時代廣場,我轉車搭上另一班到九十六街的地鐵。我在車門就要關上時擠了進去,正好被一堆我從來不想認識的人壓著,被迫面對一種原始的肉體親密感。每一張臉孔看起來都很不友善。很快地門開了,我又被推擠到骯髒的月台上。我爬著陡峭的階梯走上了九十三街,心砰砰跳著。雖然是四月初的寒涼天氣,但我已汗流浹 背。離開地鐵站之後,我掙扎著迎風前進,走到百老匯街角的星巴克咖啡店時已經步履蹣跚了。凝望著星巴克的招牌,現實的處境讓我遭受痛苦的衝擊。重新加入國際公司,變得富有、掌控一切,再快樂起來,這樣的夢想如今變成了羞辱的夢魘。是的,我是要加入一間國際公司,但事實上,我的工作不過是配上一個時髦名字的侍者 而已。我幾乎已經看見,自己穿著一身侍者制服,為以往的朋友或客戶服務時的窘態了。也許真的有一個憤怒的清教徒上帝,決定要因為我所犯的過錯懲罰我。過去幾年,我傷害了很多我最愛的人──我的前妻、孩子,還有一些僅存的朋友,這讓我時刻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感。或許,我真的冒犯了一位復仇之神。不過,我必須承認自己所面對的現實世界,是更加世俗而悲傷的。我需要的是一份工作,我也必須天天面對殘酷的現實:我不是什麼可以向上帝要求公理正義的特殊人物,我必須心痛地承認,我甚至沒有那麼特別。就這樣,我懷著麻木的焦慮感、無奈的屈辱感和矛盾的情緒,打開了星巴克的大門。店裡面熱氣蒸騰,聲音嘈雜,呈現出一種勉強還在掌控之中的混亂狀態。等候點餐的客人已經快排到門口了,所有人都不耐煩地等著自己的那堤。看看櫃台後面正在煮那堤的工作區,證實了我的憂慮:所有的工作夥伴都是非裔美人。我對這樣的情況並不十分意外,因為自從與克麗絲朵面談過後,我去過紐約市不同區域的許多星巴克咖啡店,結果發現只有很少數的白人在店裡工作。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明白,我不折不扣地成了少數族群。我會和一群出身背景、教育程度、年紀種族都截然不同的人共事、相處。看店裡的情景也可以明白,我得非常賣力工作才行。有三個夥伴們拚命敲打著收銀機,收下錢,然後快速對櫃檯後負責煮咖啡的夥伴高聲喊出飲料名稱。櫃台後的人一邊複述一次飲料名稱,一邊快速、熟練地調製飲料。一連串迅速流程之後,他們把飲料擺到客人面前,大聲說道:「請享用!」聽起來就像是一聲狂熱的呼喊,而 客人們也帶著熱切的渴望,走上前拿取自己的飲料。對任何人來說,這樣的咖啡買賣顯然都不是隨便玩玩──不論櫃台前或櫃台後。速度飛快,噪音密集,好像在和時間競賽。我一向沒有運動細胞,而這個店裡卻充滿了運動競賽的氣氛,每個人的腎上腺素都飆升到最高點。店員們不斷地呼喊、複誦著飲料的名稱,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要來試鏡,爭取演出一齣熱鬧的義大利歌劇。突然之間,我非常擔心。不只是因為競賽、階級或年紀,我甚至有了更根本的憂慮。起先我以為,我應該可以輕鬆勝任星巴克咖啡店的工作;但現在我了解,這份工作的難度可能遠遠超越我的能力,這會是真正的挑戰──心理、情緒與體力的挑戰。就在這一瞬間,我體認到這份新工作可能是一場測驗,而我大概很快就會面臨失敗的打擊……就在這時候,克麗絲朵神采奕奕地出現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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