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樂,給孩子成長增添藝術養分

  從「音樂進校園」到「學生到現場」;從純西方古典作品到中國近現代題材;從大型交響樂團到小型弦樂組……從羊城交響樂「進校園」之變遷,看藝術教育的發展和影響

  從2005年開始,教育部決定每年在全國普通高校開展高雅藝術進校園活動,如今,該活動已經走過了10個年頭。10年來,各地的專業藝術院團紛紛走進學校,在豐富活躍校園文化生活的同時,也讓高雅藝術覓得更多「知音」。

  與「進校園」不同的是,由廣州交響樂團和星海音樂廳共同主辦的「走進交響樂 相約音樂廳」活動,是邀請青年觀眾以及在校學生群體走進音樂廳觀看「現場」。自2006年至今,這一活動廣州也堅持了10年,10年間,總計近15萬人次入場領略了交響樂的現場魅力。

  在該公益活動迎來10周年之際,廣州交響樂團在今年的首場普及音樂會於4月5日上演,與以往不同的是,除了兩首「西方『現代音樂』之父」巴赫的古典作品外,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廣州交響樂團委約作曲家譚盾所作的京劇青衣與鋼琴的交響詩《霸王別姬》也在節目單之列。

  拿到節目單時,南方日報記者就不禁有些疑惑:傳統意義上的交響樂普及音樂會多以經典的小型作品為主打,此次選擇的3首作品不僅風格各異,而且年代跨度極大,《霸王別姬》更是一部處於研討、修改階段的「實驗」作品,把它拿給多數第一次走進音樂廳的學生們聽,他們是否能夠接受?對於這些學生而言,普及音樂會對於他們的幫助有多大?怎樣的節目設計才是他們最喜歡的?下面,我們不妨來聽聽這群學生的心聲。 ●南方日報記者 周豫 實習生 陳璇

  1.古典現場「一日游」

  「門外漢」也迷上「莎翁」音樂

  可能對於不少同學而言,很多還不明白交響樂到底是什麼?怎麼親近它,怎麼理解它?為此,如何傳授給學生聆聽的秘訣,與學子們一起分享音樂中的各種小秘密,讓他們走進音樂、理解音樂,做一個會「聽」音樂的有心人,是廣州交響樂團和有關方面經常思考的問題。

  4月5日晚,星海音樂廳交響樂演奏廳內,坐滿了學生觀眾。普及音樂會一開始,指揮景煥就和同學們賣了個「關子」:「以往10年,普及音樂會都會以一件件樂器作為講解的主線,但今天我們換一種方式:從古至今,從西到中。」

  第一首曲目是巴赫作品《C小調小提琴與雙簧管協奏曲》。「一聽指揮介紹,我就懵了。什麼是『協奏曲』?不是交響樂嗎?平時看宣傳都是浩浩蕩蕩上百號人呢,怎麼台上就這麼幾個?」正在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讀大二的劉鳴(化名)第一次進音樂廳,看到台上只來了零星幾位樂手,心理不禁犯起了嘀咕。「這首曲子上台只有弦樂組,為什麼呢?因為這首曲子誕生於1730年,是巴赫在一個晚上兩個小時內為一場咖啡館音樂會而作的。」景煥一開始並沒有讓樂隊演奏,而是面向觀眾,講起了巴洛克時期音樂的特點。「大家有接觸過巴洛克時期的音樂嗎?建築呢?其實,音樂和建築是有內在的聯繫,很多時候,審美是相通的,和建築上講究華麗一樣,音樂里也加了很多裝飾音,節奏律動感非常強,旋律相當精緻,這是因為那時候的古典音樂多在宮廷或在家中演奏,不少貴族都有自己的專屬樂團,家中演奏的曲目以協奏居多,大家可以聽聽,是不是有非常輕鬆的氛圍?」

  聽了講解,劉鳴明白了,原來這是一首家中「小曲」,並非現代配置的交響樂隊作品。特別是在第二個演奏章節演出後,這種對比帶來的感受就更為強烈了。《G大調勃蘭登堡協奏曲第三號》雖然同為巴赫的作品,但巴赫卻動員了當時所有可能的樂器編製,賦予了復調音樂無限的魅力。「恰好今天演奏的版本和上一首曲子相隔了200年,樂隊編製大了很多,所以才有了指揮的出現和必要,龐大的弦樂組、木管組和銅管組以及打擊樂,才營造了氣勢磅礴的氛圍。」

  但最讓劉鳴感到有趣的是景煥和樂手對於作曲家普羅科菲耶夫的作品《羅密歐與朱麗葉》組曲的演繹,「我從沒有想到,原來文學人物居然可以用音樂表現得如此活靈活現,就像在我面前呈現的一幅畫一樣。聽著這首作品,就好像看到莎士比亞筆下人物參加舞會的時候,走出來的那種傲慢神態。」

  在解說中,指揮景煥更是發揮了她女性特有的親和力,「聽,長笛和黑管的聲音,體會一下十三四歲小女生朱麗葉第一次參加舞會時那種雀躍的心情,裡面還加了豎琴,可以感受到她輕盈的步態嗎?」說完,她讓坐在舞台第二排的銅管組樂手舉起手中的圓號,碩大的樂器讓現場觀眾一片驚訝聲,「這4隻圓號演繹出了很有力量的、輝煌的音樂形象,象徵著家族的對抗。實際上,在交響樂中,不同的樂器組合通常會描寫不同的性格,大家細細的聽,能聽出作曲家想要告訴你什麼了嗎?」

  短短一個半小時過去了,第一次來音樂廳的劉鳴受益匪淺,他沒想到來一次現場收穫這麼大,「過去最多也就在電視上看過轉播,都以為交響樂就只有那種規模宏大的聲效,沒想到原來交響樂也分很多種,尤其是指揮的解說很形象、到位,讓我對音樂作品產生了興趣,聽說接下來4月23日樂團會有專場,我打算買票去聽聽。」

  2.學生樂迷「進階史」

  20年「養」成古典「死忠粉」

  「進入劇場,有很多方面是聽CD無法比擬的,比如參與的儀式感和與樂手之間的互動。」朱志遠早在1997年就開始接觸廣州交響樂團的普及音樂會了,只不過,當時的形式是「進校園」,「那時候,星海音樂廳都還沒有投入使用呢。」

  雖然自己一直都有聽古典音樂的習慣,但第一次在中山大學的劇場現場聽交響樂時,朱志遠依然被震撼了,「音效是完全不一樣的,不僅如此,在現場,你能看到指揮在不同段落里是怎樣提示樂手的。如果聽CD,每個聲部在每個段落里扮演了什麼角色,對於入門者,沒有現場很難分辨,但看現場就相當清楚的。」他說,這些音樂「以外」的內容恰恰對他增進對樂曲本身的理解產生了很大幫助。

  「當時,我周圍的學生群體中,喜歡古典音樂的人比現在多很多。不要奇怪啊,雖然當時廣州『交響樂進校園』才剛剛起步,但每場普及音樂會都是爆滿的,因為那時候大家的文化休閑選擇不多。」朱志遠回憶道,「加上廣州那時候的文化演出也少,網路媒體也沒現在這麼發達。相比之下,現在的古典愛好者更鬆散。」

  從當年上大學的學生到現在工作,20年來,朱志遠一直保持著聽古典樂的習慣,「不僅是我,同學中保持這個習慣的也挺多。我相信,一旦開始聽古典音樂,很少有人會停下來,只是花的時間多少的問題,並不會完全摒棄。」

  南方日報記者獲悉,朱志遠今年購買了廣州交響樂團整個樂季的「套票」,當年那個聽著普及音樂會「入門」的小夥子如今已經成了古典樂的「死忠粉」了,欣賞水平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接觸古典樂,大部分人應該都會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從作品的角度來說,先聽一些旋律比較悅耳的,結構比較簡單、耳熟能詳的。入門之後,我就會按圖索驥,參照一些古典音樂指南、朋友推薦來拓寬自己聆聽的音樂家範圍,在中間就會碰到自己特別喜歡的作品和作家。」

  在朱志遠看來,在交響樂的普及上,聽CD和聽現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可能大家會覺得,在家裡聽CD可以聽到世界最高水平的大師和樂團的演繹,音質也是相當好,既然這樣,我何必花時間、花金錢去聽現場呢?」朱志遠坦言,自己以前多少也會有這種觀點,但現在他堅持認為,音樂廳的音質和家裡的器材是沒辦法比的,「一般而言,想要達到音樂廳音效,家中器材起碼要到幾十萬的水準,這對於很多學生甚至參加工作的人而言,是根本承受不起的;另外,現在廣交、星海會做很多觀眾互動的活動、講座、主題訪談等等,這能給觀眾非常親和和直觀的感覺。」

  除此之外,他強調,聽之前自己花點心思做做功課也是必要的,「實際上,從入門到懂得自主挑選節目,前後我只花了一兩年時間。過去音樂的專業性資料比較少,也比較難獲得,我就去買一些樂理介紹、樂曲結構、樂曲主題分析之類的讀物學習,這對剛剛入門的同學來說是很有必要的。現在,想從網路上獲取這些知識便利得很,為什麼不利用呢?」

  20年時間,朱志遠幾乎是和廣州這座城市的古典音樂市場一同成長的,「我們現在都可以在電視上看西超、看西甲,但為什麼每到周末大家都去天河體育館看恆大?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主隊啊。這跟我與廣州交響樂團的感情是一樣的,讓自己和樂團、城市一同成長吧,感情會不一樣的。」

  3.90後聽眾有「偏好」

  維也納「交換生」的音樂「口味」

  李健睿去年剛剛從中大畢業,如今在深圳工作。雖然他不像朱志遠那麼迷戀交響樂,但大學期間去維也納做「交換生」的那段經歷,令他有機會與古典音樂有了「親密接觸」,因此對國內學校交響樂普及問題,也有自己的一些思考。

  「我在交換期間去了維也納金色大廳,也在那第一次聽古典音樂會。在此之前,我對古典音樂的確是一竅不通的,去現場也純粹是為了感受一下當地的音樂氛圍。」李健睿回憶說。但一到音樂廳,他就被當地觀眾強烈的「儀式感」感染了,「他們每個人都盛裝出席,我一進去就覺得聽古典音樂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有一種『敬畏』的心態。或許,在國內古典音樂的普及宣傳上,我們更傾向於把它平民化。」

  回國後,李健睿就和室友一起去聽了廣州交響樂團的普及音樂會,「那時候正好在實習、找工作,同時也籌備畢業論文,和很多應屆畢業生們一樣,忙得焦頭爛額,人特別累。沒想到,現場一首《卡農》一下子讓我覺得心情舒暢了,雖然不懂樂理,但現場聆聽能讓你的精神更集中、身心更投入,能聽到一種與平日裏手機聽音樂不同的韻味,代入感特彆強。」

  從那之後,李健睿便開始關注樂團的公眾號,「現在我人在深圳,但周末常常回廣州和朋友一起去聽音樂會。平時工作壓力大,也會在網上找一些作品來聽,雖然不專業,但這種業餘的心態也不錯。」在他看來,如果單純從欣賞者的角度去看,他還是偏好更柔和的曲目,「從緩解現代年輕人生活、工作壓力的角度去看,放鬆、緩解的協奏曲可能更受大家喜歡。」

  談到普及問題,李健睿說,有必要對學生強調一些音樂會現場著裝的要求,「生活中偶爾需要這些『儀式』,雖然是普及,但從參與到欣賞,至少要做到有序地參與,畢竟,普及音樂會對我們學生而言,更多的是一種引領式的參與,中國在很多重要的時刻都需要儀式感,但是儀式和形式要分開。比如說你畢業了,或者是人生比較重要的時刻,你會尊重、敬畏地對待一些問題。同樣的,聆聽古典音樂的儀式感也有利於我們把人生中的重要時刻和日常的瑣碎事情分開。」

  廣州交響樂團的普及音樂會已經做了10年,在李健睿看來,這是引導學生群體的一個很好的契機,「閑時,去了解一些古典音樂的歷史、翻翻代表人物的傳記,很可能會讓學生對這個領域產生興趣。就拿我自己來說,了解了古典樂創作的背景、音樂流派的歷史、傳入中國之後的發展境況後,會有很多其他『意外』的收穫。這類衍生活動,我也建議普及音樂會可以多嘗試。」

  不僅如此,李健睿還對記者說,自己更希望在普及音樂會上看到、聽到一些「實驗性」的作品,「之前,我一位朋友在星海音樂學院讀書,畢業的時候舉辦了一場個人音樂展,也是一種實驗性的嘗試。像這類同齡人的跨界、新創的音樂作品,我很樂意去看,樂團也可以想想怎樣推陳出新,畢竟所謂的普及不代表一定要去演一些傳統的、經典的作品,對吧?」

  記者觀察

  交響樂普及之路如何輕鬆走下去?

  正如文中朱志遠所言,相比20年前,年輕人的文化娛樂休閑「可選項」或許不止翻了一倍。有了互聯網、手機,他們接受信息、汲取知識的能力也遠超過我們的想像。

  這對古典音樂的演出市場來說,是好是壞呢?我想,終歸是利大於弊的。近年來,廣州演出場館多了,國內外各大名團、名家更是一波接著一波來到羊城。對於年輕人而言,「交響樂」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觸手可及了,即使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想要補充一下樂理知識,渠道也多的是。

  那為什麼朱志遠所處「學生時代」的那種「爆滿」景象,現在卻難以看到了呢?這的確是值得我們的作曲家、演出單位反思的問題。多年以來,每每提到高雅藝術普及,都繞不過「進校園」這一環節。但究竟怎麼個「進」法?這種「進」法,是否所有年齡層、欣賞水平的學生都適用呢?未必。即使是有了10年舉辦教育普及音樂會經驗的「廣交」,或許都不能打包票說,一「進」治百病吧。

  如果觀眾們有心留意,就會發現,10年來,「廣交」普及音樂會的曲目和形式都在不斷變化著:從以一位作曲家的普及專場音樂會來演奏和講解作品,到選取各個樂器具有代表性的曲目,來凸顯交響樂團各聲部的獨特魅力,再到今年的「從古到今,從西到中」的曲目設計,從單純聽覺欣賞到融入視覺效果的表演環節……我們不得不為職業樂團在交響樂教育、普及路徑上的「用心良苦」點個贊。

  「為什麼那些作曲家都死了啊?」一次,一個小姑娘在聽完交響音樂會後這樣問著名樂評人周凡夫。這或許是小孩子的無心之言,卻向我們拋出了這樣一個嚴峻的話題:除了那些離我們年代日益久遠的經典作品,我們的舞台上為何鮮有當代的中國交響樂作品?當下的年輕人,如果來音樂廳,只能聽貝多芬、柴可夫斯基、理查·斯特勞斯,就不要怪他們「不待見」你了。雖然,經典不可丟,但增加普及音樂會中的中國元素、當代元素,讓交響樂也能接接「地氣」,是有必要的。

  2006年,第一屆「走進交響樂·相約音樂廳」音樂會曲目是《天鵝湖》;2009年,《梁祝》《白毛女》開始進入節目單;2011年,廣州的學生們開始聽到中國近現代作曲家融合民族音樂元素及西方管弦樂作曲技巧創作的經典作品,如芭蕾舞音樂《紅色娘子軍》、管弦樂《紅旗頌》等;到了2015年,由「廣交」與廣州市教育局合作共建的「廣交」附屬青少年樂團演奏的《度》驚艷羊城,這是一首樂團委約、為大提琴家馬友友而作的大提琴、笙與樂隊雙協奏曲;到了今年,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廣交」委約作曲家譚盾所作的京劇青衣與鋼琴的交響詩《霸王別姬》也出現在了節目單之列。

  作為國家藝術基金項目,《霸王別姬》需要在一場場演出中接受觀眾的檢驗;作為國家甚至世界級職業交響樂團,「廣交」需要更多的新創代表作走出國門;而作為普及音樂會的聽眾——在校的學生們,他們需要的不是樂理,而是一種對於音樂的感知能力、對於藝術的審美能力以及對生活的好奇心。

  正如廣州交響樂團團長陳擎說,如果當晚的3首曲目、3種類型、3個時期、3種不同的觀感,讓觀眾體驗到交響樂的不同,目的便達到了。「每一場演出後,我們都會讓學生們掃二維碼進行問卷調查,中國交響樂需要發展,觀眾也需要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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