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嚴肅的問題：四大名著到底應是哪幾部書？

（圖）「四大名著」電視劇版，劇照

有同學問我「四大名著」我喜歡哪一部，我反問她「四大名著」是指哪幾大？她說就是《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我問這是從哪裡學來的概念？她說整個教科書、整個文學史，甚至「百度百科」上都是這麼說的。我說這個概念確實是長時間以來流行於文化界的通行說法，但這足以說明整個教育界、整個文史界、整個網路界都在渾渾噩噩地傳播著錯誤的提法。

我告訴這位同學，「四大名著」這個提法概念不清，定義不明。同學又說，從內容上看，似乎叫做「四大文學名著」比較合理。我告訴她這個提法也不嚴謹，因為「文學」不能僅僅以小說來代表。《詩經》和《楚辭》難道不是文學名著？《詩經》是整個人類歷史上最早的詩歌集，其偉大意義怎麼估計都不亞於後來的小說。《西廂記》和《牡丹亭》難道不是文學名著？因此，準確地講，《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應為「四大小說名著」。而中國古代文學史上，除了這幾部小說名著，還有詩歌名著，還有戲劇名著。而廣義的文學名著，還包括諸子散文名著《莊子》、《孟子》或者史學名著《史記》、《漢書》等。

那麼，《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就是「四大小說名著」嗎？非也！《西遊記》充其量是跟《封神演義》一個類別一個層次的小說，孫悟空不過比哪吒的名氣稍微大一點而已。神話或者神魔小說，完全可以另行歸類，此為後話。

把《西遊記》拿下，換上《金瓶梅》，這才準確地顯示出文學發展史的基本原貌，也符合文學藝術的審美價值標準。我的觀點是「四大小說名著」乃指《金瓶梅》、《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

明代文學家馮夢龍最早有個提法，將《金瓶梅》、《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合稱為「四大奇書」，因為當時《紅樓夢》還未誕生。而《紅樓夢》出世後震驚文壇，後人即將《紅樓夢》與「四大奇書」合稱為「五大名著」。

這個時候的「五大名著」為：《金瓶梅》、《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遊記》。

那麼為什麼「五大名著」的提法後來變成「四大名著」了呢？

wen革期間的文學史，幾乎也都是談的「五大名著」，但卻是將《金瓶梅》換成了《儒林外史》。這個時候的「五大名著」為：《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和《儒林外史》。

wen革之後的一九八三年，韋君宜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時，力排眾議，出版發行了一套精裝或套裝、大16開本的《金瓶梅》、《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這是恢復了之前的「五大名著」的定義。但是沒有多久，韋君宜因大膽出版《金瓶梅》被有關方面問責——其實那只是一個潔本，也就是刪節本。後來就有所謂的「四大名著」的出版，《金瓶梅》被摒棄，也沒有將《儒林外史》再次納入。這套版本出版以後，「四大名著」的概念就比較正式流行了。自此，「四大名著」成了意識形態和反精神污染的一個符號。

此後，「四大名著」被人們約定俗成單指《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這四部長篇小說。

但，「四大名著」這提法既不科學也不符合歷史。例如，如果人們將孔子《春秋》、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司馬光《資治通鑒》叫做「四大名著」，可不可以呢？可以，也不可以。可以，是因為它們的確是四大名著，不可以是因為缺少定義容易導致混淆。如果叫它們為「古代四大史學名著」，那就非常準確了。

同樣類似的提法——叫它們「四大名著」，絕對不嚴謹，如果前綴加上定義詞那就符合事實了，例如：

《西廂記》、《牡丹亭》、《長生殿》、《桃花扇》這四大名著應為「古代四大戲劇名著」；

《詩經》、《楚辭》、《樂府》、《漢賦》這四大名著應為「古代四大詩集名著」；

《詩經三百首》、《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元曲三百首》這四大名著，應為「古代詩四大歌選本名著」；

《李太白集》、《杜工部集》、《蘇東坡集》、《辛稼軒集》這四大名著應為「古代四大詩人名著」。

同理，如果我們將《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遊記》叫做「古代四大小說名著」，那麼也就非常明白了。

然而明白了，卻並不準確。

說它並不準確，是因為「古代四大小說名著」實際上應為《金瓶梅》、《紅樓夢》、《三國演義》和《水滸傳》，而不是《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遊記》。就依流行說法而言，《金瓶梅》為「四大奇書」之首，《紅樓夢》為「四大名著」之首，而在全世界範圍，也有「金學」和「紅學」之譽。換言之，中國的古代小說，也只有《金瓶梅》與《紅樓夢》享有國際地位。那麼，當今文化界就不應該像封建時代那樣禁毀《金瓶梅》這部偉大的名著，而是應當將其列入與《紅樓夢》等傑出小說的行列。

還有，既然中外文學史家們、文學理論家們都認為《金瓶梅》是一部偉大的世情小說，為什麼在出版時，偏要將《金瓶梅》單獨出版，而不能與其它名著一起出相同的版本呢？書店裡，無論是標榜的四大小說，還是十大小說，幾乎都沒有列入《金瓶梅》，而是將其單列出版，從來不與《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並列出版。唯有一次大眾文藝出版社的一套「六大名著」包含了《金瓶梅》，可笑的是也包含了《封神演義》。這雖然有點創新開拓精神，但不倫不類，因為《儒林外史》的價值絕不可能低於《封神演義》。

現在是時候了，改變這個現狀，恢復《金瓶梅》的文學地位和歷史意義，是當今文學史家、文藝評論家，甚至包括出版家們的應有職責，不因意識形態而違背文學的價值，不因封建世俗而禁錮美學的本質。尊重歷史事實，尊重藝術內涵，才是彰顯人文精神的大道。

坊間還有一個「四小名著」的說法，分別是指《封神演義》、《儒林外史》、《三俠五義》、《聊齋志異》，我認為這也是扯淡。從文學價值來看，如真要確定一個「四小名著」的名單，我看應該是：《儒林外史》、《東周列國志》、《醒世恆言》（含三言）、《拍案驚奇》（含二刻）。前兩部為中國古代影響很大的長篇小說，最奇特的是也可將其視作系列短篇小說集；後兩部為中國最早最成熟的短篇小說集，然而並不為文學史所真正的看重，但實際上馮夢龍和凌濛初當是中國的莫泊桑和契訶夫。

而如果非要說中國有「四大名著」而不加任何定義的話，我的答案是「四大名著為《老子》、《莊子》、《論語》、《孟子》。因為這四部著作不好定義為文學或史學或哲學或社會學或倫理學名著，它們是綜合的、全方位的巨著，且對中國文化及歷史發展進程有無比深刻地影響，因而將它們簡稱為「四大名著」是科學的、合理的。若必須定義，那隻能叫做「四大國學名著」。

結論：「中國四大小說名著」當為《金瓶梅》、《紅樓夢》、《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問題又來了——那麼《西遊記》的位置應該放在哪裡呢？我認為《西遊記》應該與《封神演義》、《鏡花緣》、《綠野仙蹤》等放在一起，組成「古代四大神魔小說名著」。而《綠野仙蹤》是一部可與《紅樓夢》媲美的長篇小說，也應恢復對它的正名。但因為它畢竟是神魔小說，也不可能與《紅樓夢》同列。道理很簡單，現實的歸類現實，神話的歸類神話，這樣才不至於混淆文學作品的基本精神和思想。

*作者：易道禪，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詩人、作家、自由撰稿人。出版有詩歌、散文、小說、專著等多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