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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 孟嘗君偷過函谷關(2)

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 孟嘗君偷過函谷關(2)


  李兌提安陽君之首,自宮內出,聞主父泣聲,復謂公子成曰:「主父開宮納章,心已憐之矣!吾等以章故,圍主父之宮,搜章而殺之,無乃傷主父之心?事平之後,主父以圍宮加罪,吾輩族滅矣!王年幼不足與計,吾等當自決也。」乃吩咐軍士:「不許解圍。」使人詐傳惠王之令曰:「在宮人等,先出者免罪;後出者即系賊黨,夷其族!」從宮及內侍等,聞王令,爭先出宮,單單剩得主父一人。主父呼人,無一應者,欲出,則門已下鑰矣。一連圍了數日,主父在宮中餓甚,無從取食。庭中樹有雀巢,乃探其卵生啖之,月余餓死。髯仙有詩嘆曰:  胡服行邊靖虜塵,雄心直欲並西秦。  吳娃一脈能胎禍,夢裡琴聲解誤人。  主父既死,外人未知。李兌等尚不敢入。直待三月有餘,方才啟鑰入視,主父屍身已枯癟矣。公子成奉惠王往沙邱宮,視殮發喪,葬於代地。今靈邱縣,以葬武靈王得名也。惠王回國,以公子成為相國,李兌為司寇。未幾,公子成卒,惠王以公子勝曾阻主父分王之謀,乃用為相國,封以平原,號為平原君。  平原君亦好士,有孟嘗君之風。既貴,益招致賓容,坐食者常數千人。平原君之府第,有畫樓,置美人於上。其樓俯臨民家,民家之主人有躄①疾,曉起蹣跚而出汲,美人於樓上望見,大笑。少頃,躄者造平原君之門,請見。公子勝揖而進之。躄者曰:聞君之喜士,士所以不遠千里集於君之門者,以君貴士面賤色也。臣不幸有罷癃之病,不良於行,君之後宮,乃臨而笑臣。臣不甘受婦人之辱,願得笑臣者之頭!」勝笑應曰:「諾。」躄者去。平原君笑曰:「愚哉此豎也!以一笑之故,遂欲殺吾美人乎?」平原君門下有個常規:主客者,每月一進客籍,稽客之多少,料算錢穀出入之數,前此客有增無減,至是日漸引去,歲余客減半。公子勝怪之,乃鳴鐘大會諸客,問曰:「勝所以待諸君者,未嘗敢失禮,乃紛紛引去,何也?」客中一人前對曰:「君不殺笑躄之美人,眾皆咈然,以君愛色而賤士,所以去耳。臣等不日亦將辭矣!」平原君大驚,引罪曰:「此勝之過也!」即解佩劍,令左右斬樓上美人之頭,自造躄者之門,長跽②請罪。躄者乃喜。於是門下皆稱頌平原君之賢,賓客復聚如初。時人為三字語云:食我飽,衣我溫,息其館,游其門。齊孟嘗,趙平原,佳公子,賢主人。  時秦昭襄王聞平原君斬美人謝躄之事,一日,與向壽述之,嗟嘆其賢。向壽曰:「尚不及齊孟嘗君之甚也!」秦王曰:「孟嘗君如何?」向壽曰:「孟嘗君自其父田嬰存日,即使主家政,接待賓客。賓客歸之如雲,諸侯咸敬慕之,請于田嬰以為世子。及嗣為薛公,賓客益盛,衣食與己無二。供給繁費,為之破產。士從齊來者,人人以為孟嘗君親己,無有間言①。今平原容美人笑躄而不誅,直待賓客離心,乃斬頭以謝,不亦晚乎?」秦王曰:「寡人安得一見孟嘗君,與之同事哉?」向壽曰:「王如欲見孟嘗君,何不召之?」秦王曰:「彼齊相國也。召之安肯來乎?」向壽曰:「王誠以親子弟為質於齊,以請孟嘗君,齊信秦,不敢不遣。王得孟嘗君,即以為相,齊亦必相王之親子弟。秦、齊互相,其交必合,然後共謀諸侯不難矣。」秦王曰:「善!」乃以涇陽君悝為質於齊:「願易孟嘗君來秦,使寡人一見其面,以慰饑渴之想。」賓客聞秦召,皆勸孟嘗君必行。  時蘇代適為燕使於齊,謂孟嘗君曰:「今代從外來,見土偶人與木偶人相與語,木偶人謂土偶人曰:『天方雨,子必敗矣!奈何!』土偶人笑曰:『我生於土,敗則仍還於土耳。子遭雨漂流,吾不知其所底也!』秦,虎狼之國,楚懷王猶不返,況君乎?若留君不遣,臣不知君之所終矣。」孟嘗君乃辭秦不欲行。匡章言於湣王曰:「秦之效質而求見孟嘗君,欲親齊也。孟嘗君不往,失秦歡矣!雖然,留秦之質,猶為不信秦也。王不如以禮歸涇陽君於秦,而使孟嘗君聘秦,以答秦之禮。如是,則秦王必聽信孟嘗君,而厚於齊。」湣王以為然。謂涇陽君曰:「寡人行將遣相國文,行聘於上國,以候秦王之顏色,豈敢煩貴人為質?」即備車乘送涇陽君還秦,而使孟嘗君行聘於秦。  孟嘗君同賓客千餘人,車騎百餘乘,西入咸陽,謁見秦王。秦王降階迎之,握手為歡,道平生相慕之意。孟嘗君有白狐襲,毛深二寸,其白如雪,價值千金,天下無雙。以此為私禮,獻於秦王。秦王服此裘入宮,誇於所幸燕姬。燕姬曰:「此裘亦常有,何以足貴?」秦王曰:「狐非數千歲色不白。今之白裘,皆取狐腋下一片,補綴而成。此乃純白之皮,所以貴重,真無價之珍也。齊乃山東大國,故有此珍服耳。」時天氣尚暖,秦王解裘付主藏吏,吩咐珍藏,以俟進御。擇日將立孟嘗君為丞相。樗里疾忌孟嘗君見用,恐奪其相權,乃使其客公孫奭說秦王曰:「田文,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後秦。夫以孟嘗君之賢,其籌事無不中,又加以賓客之眾,而借秦權以陰為齊謀,秦其危矣!」秦王以其言問於樗里疾。疾對曰:「爽言是也。」秦王曰:「然則遣之乎?」疾對曰:「孟嘗君居秦月余,其賓客千人,盡已得秦巨細之事,若遣之歸齊,終為秦害,不如殺之。」秦王惑其言,命幽孟嘗君於館舍。  涇陽君在齊時,孟嘗君待之甚厚,日具飲食。臨行,復饋以寶器數事,涇陽君甚德之。至是,聞秦王之謀,私見孟嘗君言其事。孟嘗君懼而問計。涇陽君曰:「王計尚未決也。宮中有燕姬者,最得王心,所言必從。君攜有重器,吾為君獻於燕姬,求其一言,放君還國,則禍可免矣。」  孟嘗君以白璧二雙,托涇陽君進於燕姬求解①。燕姬曰:「妾甚愛白狐裘,聞山東大國有之,若有此裘,妾不惜一言,不願得璧也。」涇陽君回報孟嘗君。孟嘗君曰:「只有一裘,已獻秦王,何可復得?」遍問賓客:「有能復得白狐裘者否?」眾皆束手莫對。最下坐有一客,自言:「臣能得之。」孟嘗君曰:「子有何計得裘?」客曰:「臣能為狗盜。」孟嘗君笑而遣之。客是夜裝束如狗,從竇中潛入秦宮庫藏,為狗吠聲。主藏吏以為守狗,不疑。客伺吏睡熟,取身邊所藏鑰匙,逗①開藏櫃,果得白狐裘,遂盜之以出,獻於孟嘗君。孟嘗君使涇陽君轉獻燕姬,燕姬大悅。值與王夜飲方難,遂進言曰:「妾聞齊有孟嘗君,天下之大賢也!孟嘗君方為齊相,不欲來秦,秦請而致之,不用則已矣,乃欲加誅?夫請人國之相,而無故誅之,又有戮賢之名,妾恐天下賢士,將裹足而避秦也!」秦王曰:「善。」明日御殿,即命具車馬,給驛券,放孟嘗君還齊。孟嘗君曰:「吾僥倖燕姬之一言,得脫虎口,萬一秦王中悔,吾命休矣。」客有善為偽券②者,為孟嘗君易券中名姓,星馳而去。至函谷關,夜方半,關門下鑰已久。孟嘗君慮追者或至,急欲出關。關開閉,俱有常期,人定③即閉,雞鳴始開。孟嘗君與賓客咸擁聚關內,心甚惶迫。忽聞雞鳴聲自客隊中出。孟嘗君怪而視之,乃下客一人,能效雞聲者。於是群雞盡鳴。關吏以為天且曉,即起驗券開關。孟嘗君之眾,復星馳而去。謂二客曰:「吾之得脫虎口,乃狗盜雞鳴之力也!」眾賓客自愧無功,從此不敢怠慢下坐之客。髯翁有贊曰:  明珠彈雀,不如泥丸;白璧療飢,不如壺餐。狗吠裘得,雞鳴關啟;雖為聖賢,不如彼鄙。細流納海,累塵成岡;用人惟器①,匆陋②孟嘗。  樗里疾聞孟嘗君得放歸國,即趨入朝,見昭襄王曰:「王即不殺田文,亦宜留以為質,奈何遣之?」秦王大悔,即使人馳急傳追孟嘗君。至函谷關,索出客籍閱之,無齊使田文姓名。使者曰:「得無從間道,尚未至乎?」候半日,杳無影響。乃言孟嘗君狀貌及賓客車馬之數。關吏曰:「若然,則今早出關者是矣。」使者曰:「還可追否?」關吏曰:「其馳如盡,今已去百里之遠,不可追也。」使者乃還報秦王。王嘆曰:「孟嘗君有鬼神不測之機,果天下賢士也!」後秦王索狐白襲於主藏吏不得,及見燕姬服之,因叩其故,知其為孟嘗君之客所盜,復嘆曰:「孟嘗君門下,如通都之市,無物不有。吾秦國未有其比!」竟以裘賜燕姬,不罪主藏吏。不知孟嘗君歸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躄:拐子。  ②跽:跪。  ①間言:嫌棄之言。  ①解:消除。  ①逗:投。  ②券:憑證。  ③人定:夜深人靜。  ①器:才能。  ②陋: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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