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召政:明只一相張居正是也(青年時報 2010-5-22)

明只一相張居正是也

  正在熱播的電視劇《萬曆首輔張居正》由歷史小說《張居正》改編。《張居正》的作者熊召政,也是電視劇的編劇。當年,熊召政第一次寫小說,就獲得了茅盾文學獎,並且是評委全票通過。熊召政為什麼選擇「張居正」?在創作過程中他又有哪些思考?還是來聽聽他本人的述說。

□熊召政

《張居正》是我的小說處女作。為什麼會選擇張居正作為我第一部小說作品的主人公?這是我被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對我來說,關於張居正的一切都是一種很大的吸引。存活了276年的明朝,發生過多少驚天動地的事件,誕生了多少叱吒風雲的人物?但是,有歷史學家卻下過這樣的結論:「明只一帝,朱洪武是也;明只一相,張居正是也。」將張居正與開國皇帝朱元璋相提並論,認為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代表明朝的精神氣象,可見張居正的影響之巨。清末民初的梁啟超也說過,自周至清,中國只有六大政治家,依次是管仲、商鞅、諸葛亮、李德裕、王安石、張居正。這些人中,張居正無疑是對我有最大吸引力的。

明萬曆年間,中國文化到了「爛熟期」。「爛熟期」的文化要想保持新鮮,必須進行改革。張居正改革前,明朝吏治腐敗,經濟行將崩潰。張居正領導的萬曆新政,整頓吏治,裁撤冗員,「一條鞭」為國家儲備了大量的金銀與糧食,改革付出的成本很小,得到的收益很大,把行將崩潰的明王朝又支撐了六十年。這需要極高的政治智慧。另外,張居正這個人個性極鮮明,他一直充滿憂患意識,一直有強烈的激情。機會不成熟,他有超常的忍耐力;機會一旦成熟,他又有超常的擔當力。從歷史和文學方面,張居正都是富礦。我選擇寫張居正,是想以此人勾畫出明朝萬曆年間的畫面。

這部作品是1998年開始動筆的,那時候,三峽工程已經動工了。我記得那年清明,我一早就開著車從武漢向荊州出發,去拜謁張居正墓。墓已破敗,當時,我就想,我們民族的記憶不能喪失。晚上,我鋪開紙寫下的第一句話是:我的文學三峽工程開始了。當然,甘苦自知。我是寫詩歌出身的,駕馭小說常常力不從心,小說的成分在文學構思中飄忽不定,也沒有故事情節。1998年年底,我拿出了第一卷37萬字的第一稿。朋友們看了說,這是一個詩人寫的傳記,不是小說。出版社倒比較寬容,讓我修改一下先出版。我想了很久,決定來一次現代版「黛玉焚稿」,全部推翻重來。1999年又寫了一年,第二稿只用了第一稿的一萬字。交給出版社時,他們說,怎麼覺得寫得太短了。可能是故事比較抓人,一下子就看完了。

小說亮相沒多久,就獲得了茅盾文學獎。當一家媒體第一時間告知我獲獎的消息時,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是:只有尊重文學,讀者才會尊重你。我把文學作為實現人生理想的一部分,因而在寫作時融入了一種「語不驚人誓不休」的心態和追求。專家評委和讀者都給予了肯定,這也是文學對我所付出的努力和追求的回報。

要說小說版的張居正和電視劇版的張居正有什麼不同,簡單回答就是表現方式和表現手法不一樣。小說可以用飽滿的文字來吸引讀者,影視劇卻需要更多的情節來製造矛盾和衝突感。小說可以靠作者的一己之力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電視劇卻必須要靠一個團隊協力而成,編劇只是這個團隊中的一員。如果一定要說這兩個版本的「張居正」哪個更精彩,我個人更傾向於小說,但客觀地說,電視劇版也是成功的。

張居正是一個改革家,我們也正好處在一個改革的時代。一個作家在寫作中一定要有自身的要求。他要寫什麼,他應該寫什麼,這是作家對他所處時代的態度和責任,也是一個作家自始至終都應該堅持的。我們處在一個改革的時代,改革的東西也許可以借鑒。寫作開始時我就告誡自己,我可以借古鑒今,但絕不能借古諷今。借古人衣缽澆今天塊壘,那是對歷史的虛無主義的態度。我願意讓小說啟迪讀者對今天的思考,但不會讓古人穿著龍袍說今天的話。

我仔細研究中國歷史,發現朱元璋創立的明朝國家管理體制,對今日中國的參照意義超過清朝。中國有一個很好的傳統,叫居安思危,基於這一點,就產生了盛世危言。知識分子的道德良知,或者說全部的社會責任感,都寄託於這個「危」字。如果非要尋找出歷史的精髓和文化內核,那麼可以從張居正領導的「萬曆新政」過程中尋找到一些困擾我們的答案。張居正推行的萬曆新政,其實施的過程,就是講真話、辦實事的過程。所謂改革,就是打破已經形成但不合理的利益格局,優化社會資源的配置,在各利益集團之間形成新的平衡點。完成這個過程,不但需要改革者運籌帷幄的宏觀把握,更需要他們洞察幽微的政治智慧。

張居正的政治智慧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用人策略上的「重用循吏慎用清流」。儒家評價一個人的成就,依次為立德、立功、立言。這種道德至上的觀點,使中國的讀書人大都醉心於坐而論道、述而不作的精神生活。立功者,就是那種「慨然以天下為己任」,挽狂瀾於既倒,將民族引向繁榮富強的人。從實際情況來看,國家需要的人才是樂意立功的人。但是,儒家聖賢將立德者凌駕於立功者之上,這實際上是誤導讀書人一味地重視道德而輕視事功。

張居正認識到重道德輕事功對國家政治運轉的危害。因此一反積蓄千年的常態,建立「重用循吏慎用清流」的用人政策。循吏,用今天的話講,就是不管白貓黑貓,逮住老鼠就是好貓。他們躋身官場,雖不肯鑽營,但為了做成一件利國利民之事,講原則而不拘於原則,講操守更講變通。清流則不同,他們奉道德為圭臬,寧可事做不成也決不肯損害個人的名譽。在張居正看來,清流是在做好人,而循吏是在做好官。做好人只講求個人操守,做好官必須有大局觀念。所以從戚繼光與海瑞身上,就能看出張居正的用人原則,不管別人怎麼攻擊戚繼光,張居正始終委以重任。而無論別人怎麼向張居正推薦海瑞,他卻堅決不用。

當然,儘管有著強大的政治智慧,但張居正身後沒有得到善終,這是一種歷史的遺憾。孟子講過「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但改革的目的,恰恰就在於施政綱領的改弦更張,在削弱巨室特權的同時,儘可能讓老百姓得到實惠。張居正說過「知我罪我,在所不計」。他求的是把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做成,而不是為了獲得或避免某種評價。張居正改革對當時明朝既得利益集團的衝擊是兇猛的,正是這種擔當精神,才使新法一推十年,效果顯著。

(本文文字整理 姜小玲 李君娜)

http://www.qnsb.com/fzepaper/site1/qnsb/html/2010-05/08/content_256583.htm

明朝CEO的「杯具」

我們所看到的更多的還是一個「公僕」形象,在關鍵時候更是正氣凜然。拋開歷史的真實性不談,張居正也並不可能像劇中描繪的那樣完美,這樣簡單的處理方式無疑讓張居正改革和命運的悲劇性大大打了折扣

□白小頂

我對明代的了解不外乎兩本書,一本是《萬曆十五年》,一本是《明朝那些事兒》,前者嚴謹,後者詼諧,遊走於正史和野史之間,也為我描繪出了一個鬱悶而憋屈的明朝。

可以把明朝看做一個急於走出困境獲得新生的大公司,各方利益交錯複雜,《萬曆首輔張居正》就是新CEO張居正努力表現、證明自己的改革史,爾虞我詐和勵精圖治相輔相成。

打擊貪官污吏,追繳民工款,嚴懲草菅人命之徒這些事迹,充分體現了張居正一心為明,全心為民的優秀作風,三把火燒得很旺,他也確實像其他的管理者那樣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但是他更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他知人善任、能屈能伸,有一點見風使舵,甚至提出了「以實際工作來評定官員的廉政問題」的判定標準,很善於在鬥爭中看清形勢、站對位置、保全自己。他從前首輔高拱與宦官馮公公的爭鬥中獲得賞識,晉陞成功,正是靠著這樣審時度勢的能力,這也是職業經理人具備的基本素質。

整部戲圍繞著張居正的改革之路展開,其實他是一個極富矛盾的人物,一方面能力出眾,在黨羽鬥爭中保持自己的氣節和原則,具備了良好的專業能力和素養;另一方面又不自覺地依靠於宦官和後宮,不得罪各種勢力,這也註定了他的工作困難重重,只能觸及皮毛,動不了筋骨,在同樣矛盾的時代,在皇帝、後宮、宦官和朝臣等不同的利益群體之間彼此博弈,企圖通過感化各方達到萬眾一心「曲線救國」的目的,只能是一廂情願、難上加難的事情。

高層態度不明朗,部下陰奉陽違,只是為皇帝打工的張居正,即使他再小心維繫,用人再謹慎,手段再溫柔,改革機構,平均賦稅,處罰官員,只要不斷觸及大大小小股東的既得利益,甚至是董事長的利益(誰敢天天在太歲頭上動土呢),自然只有黯然離職甚至秋後算賬的出路。

內外交困中,張居正的失敗其實是必然的,他改革的悲劇下場,其實也是明朝整個時代的悲劇,註定了歷史發展不會因為某個人物有太大變化,只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

整部戲設置了以張居正、李太后和馮保三人的「鐵三角」,身為高層的三人統領了整個朝野,其實這種合作中提防、提防中合作的狀態可以挖掘更豐富的內容,可惜基本上從第一集開始,李太后就是深明大義、高瞻遠矚,馮保就是小人得志、心狠手辣,作為同一陣營的三人,從頭到尾其實都是張居正一個人的獨角戲,並沒有太多的矛盾衝突可言。

雖然張居正的人物形象有突破,但是這些突破依然中規中矩,我們所看到的更多的還是一個「公僕」形象,在關鍵時候更是正氣凜然。拋開歷史的真實性不談,張居正也並不可能像劇中描繪的那樣完美,不用說他從來都不是單純的心懷天下的偉大胸襟,也不是對所有人都心懷慈悲、以德報怨,實用主義者的他,對形勢和局面的判斷從來都應該是先人一步,而不是被反擊、被選擇、被重用,這樣簡單的處理方式無疑讓張居正改革和命運的悲劇性大大打了折扣。

http://www.qnsb.com/fzepaper/site1/qnsb/html/2010-05/08/content_25658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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