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橫剛愎威權震主:大明宰相張居正的悲劇性格

張居正的為人處世留下許多是是非非,不論是讚許的、反對的、持平的,無一例外都對他的倨傲、專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這又與他的遠見和魄力難分難解,這說明他是個性不凡的政治家。

  在社會實踐中,尤其在社會轉折的關頭,一切富有創造性的決策,往往發端於個人的智慧和作為,堅強的個性是成就偉大事業的潛在素質,從這方面來說,個人的性格往往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張居正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把自己的理想、意志融進政治生活,催生了晚明的社會變革。低賤的出身,官場的紛爭,強手對峙中的角逐,種種不利因素,都能成為他積蓄力量,提高權力和威望的台階,這是他性格中的主導面。然而他也有蠻橫、短視、氣餒的時候,這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負面因素,限制了改革事業的深化,也預設了他身後一敗塗地的陷阱。

  無情而重義,拒賄而好諂,偉大與渺小,堅強與卑微集於一身,多側面性格,複雜的個性,恰如湖北人傳說中的九頭鳥,似鴨非鴨,遍身赤紅,「九頭皆鳴」,這九頭既是神通廣大的顯示,也是多種聲部的呈現。這多聲部而又和諧的組成,體現了張居正性格中的多面性和複雜性。

  《明史》是這樣評論張居正的:「居正為人,頎面秀眉目,須長至腹。勇敢任事,豪傑自許。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測也。」體貌挺拔,長須飄飄,敢作敢為,思想深邃,城府極深,既帥氣又傲氣,使人可望而不可及,這就是歷史中的張居正,一個讓人看不透也說不盡的張居正。

  寡情而重義

  鋼鐵般的意志是張居正性格中的精粹,他就是以這樣的鐵腕手段行事、執法,**和打擊反對派。他崇尚軍事家孫武用兵法治理國政,推行以殺止殺,以刑止刑,「盜者必獲,獲而必誅」的主張,給敵對勢力以無情的*。並以打擊的強度考核官員,遇有*不得力的,一概殺無赦。所謂「約束不明,申令不熟,是將領之過;約束已明,申令已熟,而士兵不儘力,是士兵之過,殺之無赦。」這一殺氣騰騰的指令,以立法的形式驅使官吏肆無忌憚地*一切不服從朝廷的政見和*。他還放手任用酷吏治理邊遠地區。殷正茂是個心狠手辣的梟雄,為人貪酷,名聲不好,任用他遭到多人反對,可張居正認為只有他才能解決問題,力排眾議,任命他為兩廣總督。殷一上任即大張旗鼓地*藍一清、賴元爵起事,殺了上萬人,平息了這一風波。張居正在給他的信中,不無得意地說:「平復南方亂事,立下大功,官員士大夫都佩服公之雄才,也相信我的知人之明。」萬曆元年(公元1573年),張居正剛上台,就面臨廣東潮州一帶的反明勢力的叛亂,他在給殷正茂的信中囑告:南方盜賊猶如野草,剷除又復再生,自古以來南方將領做不到一舉蕩平。今當申嚴法令,調動兵力,斬草除根,「見賊即殺,勿復問其向背」,倘有違反者,一律按軍法處置,斬首示眾,讓懷有異見之人膽戰心驚,不敢不聽命。要不惜一朝之費,確保永世的安全。

  「見賊即殺,勿復問其向背」,這是非常殘酷的暴力理論,用戰爭時期形成的孫子兵法來治理和平時期的內政,必然崇奉暴力。綜觀張居正的內外政策,除了對蒙古俺答實施優撫外,對境內的*和治安,不論是起義還是偷盜,是正義還是非正義,均力行誅殺,從不手軟。萬曆五年(公元1577年)徽州織絲機工抗稅,張居正認為:此事雖然由於殷正茂處理欠當,引起騷亂,但既然聖旨已出,就不準申訴。他明知這是由官府處理不當而引起的糾紛,本可以協調解決,卻堅持不讓申訴,只是因為旨令業已頒布,為了不使天下效尤並保住朝廷的臉面,照樣施以*。鬧事的機工因此冤沉海底。

  他不是不明白事理之人,有的見解也符合民意,例如,他認為地方暴亂之原因,往往是不良官吏的惹是生非。但他考察官吏以功實為準的實質,實際上重視的仍是鎮壓是否得力,公然鼓勵施暴。毫無疑問,有些小股起義乃是弱勢群體對壓迫的反抗,在他看來,不論起因如何,只要冒犯朝廷,一概殺之無赦。以暴力徹底摧毀任何有可能發生的反抗,鞏固明王朝的統治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歷史上著名的「星火燎原」的命題,就是發端於張居正的*理論,他說:微火剛起時,一指就能熄滅,及其燎原,「雖江河之水,弗能救矣」。鵬鳥在未起飛的時候,可以俯視,一旦衝上雲霄,雖有善射的獵人,也無可奈何。「禁於未發,制於未萌」,才是預防之道。

  這篇提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文章,冠以《人主保身以保民論》的命題,說穿了,就是向君主進言:要保持權位的穩定,就要密切注意剛露頭的星火,一舉撲滅。這就是他「禁於未發,制於未萌」的真諦。

  對於暴亂,張居正可以做到不惜工本,務求一鼓蕩平,斬草除根。廣東嶺西的山民從嘉靖時期就有反抗朝廷的活動,延續數十年不斷,當地督府請求再次*,朝臣多認為山高路遠,地處荒僻,難以平定。張居正親自調兵遣將,出動三十萬兵力一舉討平,並宣告:「此後倘有根芽再萌,旋生旋除,決不手軟。」

  叛亂的平定,給張居正帶來莫大的興奮,萬曆元年(公元1573年),四川巡撫*九絲山都掌蠻獲得成功,他在賀信中連連稱道:「喜甚!喜甚!」自述「聞九絲捷音,不覺屐齒之折」,一聽到捷報傳來,高興得歡呼雀躍,不覺鞋齒都被折斷,這樣嗜好*和誅殺之功,是一種魔鬼般的心情。所以他不恤人言,對反奪情的同僚痛下毒手,將他們打得血肉橫飛,逐出京城,毫無憐憫之心。

  然而,人的性格是個複雜的系統,剛與柔、粗與細、崇高與卑微、高傲與謙遜等相互對立的因素,往往同生共長,相互纏繞盤桓,迴旋一生。在張居正魔鬼般的心理中,也有脈脈的溫情。他是個知恩圖報的性情中人。顧東橋是最早賞識他的伯樂,對於恩人的苦心栽培,張居正銘記在心,儘力圖報。隆慶初年張居正進入內閣後,立即給去世的顧東橋追加恤典,並託付南京提督學政關照顧的家屬。顧東橋生前最疼愛的兒子是顧峻,由於是庶出,擔心日後為家族不容,拜託張居正照顧。張居正對此念念不忘,萬曆二年(公元1574年)張居正親自幫助顧峻排解家族糾紛,使其順利得到蔭庇。萬曆四年(公元1576年)顧峻應選,張居正又派官船供其遣使。他一再表白自己能有今日,都是顧公所賜,於是盡最大的努力,兌現了顧東橋的生前囑託。

  對於徐階,張居正幾乎以一生的努力給予回報。徐階罷官後畏懼高拱不放過自己,面囑張居正「家國之事,一以奉托。」張居正心知肚明,不僅在徐階兒子犯法時,保全了他的幼子和謀生的財產,又儘力加以撫慰,不惜得罪權勢正盛的高拱,曲意呵護。如今見到的《荊州府志》是這樣記述的: 張居正得罪高拱,是為了救徐階。徐階是他的座師,托他照顧家事,就是擔心遭受高拱的報復。高拱出任首輔後,徐階果然蒙禍,三個兒子被放逐,家產被抄,是張居正暗中保護,才使其免除牢獄之災。隆慶皇帝死後,張居正趁機除掉了高拱,為徐階消除了心頭之患,這可謂國士之報!張居正豈不與高拱交好?怎奈這兩人一是老師,一是朋友,權衡之下也就不能兼顧了。

  說張居正與高拱的矛盾是出於維護徐階,未免把複雜的事態簡單化,但可說明張居正並未因為徐階的失勢而倒向高拱。萬曆十年(公元1582年),張居正已經病危在床,適逢徐階八十壽辰,為作賀壽文,他拒絕家人請人代擬的建議,執意親自執筆起草。臨終前又上疏請求給予徐階優禮耆老的待遇,他曆數徐階的功績說:「當嘉靖末年,奸臣當道,時局敗壞之際,是徐階在亂政之後,矯枉以正,矯濁而清。懲治貪官以安民生,制定規章,核算經費,扶植公論,獎勵人才。一時朝政修明,官府振肅,海內得以太平無事,這都是徐階之力。」把改革的頭功歸於徐階,表現出他對恩師的情深義重。至於高拱的失勢,是否出於張居正的主謀?有人指斥,有人辯護,也有各打五十大板的,紛紛揚揚,成為歷史的疑案。但從各種記載看,他對高拱並非沒有同情之心,在高拱遭難時,贈以重禮,處理善後也留有餘地。高拱回鄉後,鬱鬱寡歡,有一次派僕人到京師舊居中取些日用器具,張居正得知後,找到來人,詳細詢問高拱的近況,因得知高拱晚年凄涼而動情落淚,並贈以價值千金的玉帶、銀兩和日用品。萬曆六年(公元1578年),張居正回鄉葬父,路過河南,探望病重的高拱,兩人相視而泣,這年高拱去世,高夫人上疏請求給予恤典,並給張居正呈送千金重禮。恤典,這是朝廷給去世官員以追封、樹碑、立坊、建祠的示哀典禮,非是有功之臣,很難得到這種待遇。對於高夫人的禮物,張居正堅持不收,送禮人哭著哀求說:「夫人要我轉告先生,相公平生清廉,所愛的就是這些收藏,又無子孫可繼承,送給先生,是希望先生見到此物,如見相公。」張居正聽後大為感動,收下禮物,很快下了恤典。

  雖然高拱在《病榻遺言》中多怪罪張居正,但也只是一面之詞,通觀張居正與高拱關係的全局,他們既有權力的鬥爭,也有感情交好的因素。否則,以張居正炙手可熱的權勢,落井下石,置高拱於死地易如反掌,但張居正不但沒有這樣做,還給以恤典告慰亡靈,並未計較高拱對他的指責,此種行為的動機可以有各種猜測,是真情?矯情?權術?不能說沒有因由,但考察歷史人物只能以行為效果為準則,高拱得以善終,不能不說是張居正手下留情的結果。

  張居正為人很講義氣,自認「不愧於名教,不負於知己」,把知己與名教並列為他人生必須信守的兩大準則,只要是知己之交或是他看中的人才,都能優容。此種濟人以寬懷的情意,在保護人才中也有所表現。隆慶年間御史詹仰庇因為上疏要求清查宮監的賬目,得罪宦官,要遭受廷杖,張居正立即上疏營救,認為經過再三考察,詹仰庇的舉動只因錢糧不清,希望通過清查,給國家增加收入,本意良好,並無他意,詹仰庇因此得以免遭酷刑。漕運總督王宗沐因為負責海運十二萬石米抵天津,八條船沉沒,損失三千石,要受懲處,張居正認為其人很有才幹,為之開脫說:「海運初開,小有損失,無害大計,對一個有才能的人,還是要保護,不要深責了。」

  道是無情卻有情,說是有情卻無情。黑白交織,善惡並存,在張居正身上呈現的就是,半是魔鬼,半是天使。

  拒受賄,好諛揚

  在張居正身後最遭非議的是他為官的品性,有說他喜好受賄,也有說他嚴於律己,多次拒絕受賄,是耶?非耶?莫衷一是。

  《明史》中雖有「歲時問居正不絕」的記載,但極為少見,如果不是用以行賄的重禮,一般性的官場應酬或禮尚往來,也並非是出格的事。但張居正的家居生活相當奢華,這既是他的追求,也是當時的社會風尚。

  晚明商業繁榮,商品豐富多彩,人們的消費熱情日益高漲,在社會上興起一股去朴從艷,追求奢華的風尚。在晚明筆記小說中有很多這樣的記載:「收入擔米,就穿綾羅,積蓄沒有幾兩銀子,就要戴上珠翠。」有的「積蓄一年之資,制一裳而無餘」,有的「從典當鋪中覓到廉價的舊衣衫,翻做改新,與豪華公子列座」,一般市民尚且如此,當官的更是爭妍鬥奇。住所必有雕樑畫棟,花石園林;宴飲一席,水陸珍饈美味數十品;服飾一擲千金,視若尋常;日用品不惜以金銀作為溺器。御史大夫王大參每次出動遊獵,隨從們吹奏絲簧,服飾詭麗,綿延數里;工部郎徐漁浦每有客人來訪,必先讓人偵察客人的著裝是什麼顏色,再挑選自己穿什麼,用什麼色彩,然後相見,「兩人宛然合璧」。吳昌時的家居,在坐榻四周環列梅花一百盆,水仙一百盆,按季節隨時更新,讀書、辦公宛若置身花叢之中。著名文人張岱在他《自為墓志銘》中,說自己「極好繁華,好精舍、好養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吃喝玩樂樣樣都嗜好,連同性戀的隱私,也毫不隱晦。太守金赤誠其貌不揚,家無擔儲,每外出,遍身綾羅,香氣撲鼻,窮極奢靡,「而作吏頗清白,第負鄉人債數千,不能償耳。」講究奢華到了負債的地步,其人還是清官,這在古代是難以理解的事,在晚明卻不足為奇。負債消費是近代的消費方式,在晚明卻超前出現,這是商業領先繁榮而造就的城市生活方式。

  張居正也不能免俗,他素愛整潔、喜好修飾,早晚都要抹香脂,衣服華麗耀目,每日必換一套,所到之處香氣繚繞。他癖好收藏古玩,當時贗品甚多,卻沒有人敢欺騙他,所以其收藏的多是精品,但尚未發現他以權掠奪的記錄。

  然而上有所好,下必爭相趨奉。萬曆六年(公元1578年)張居正回鄉為父送葬,地方官特地為他製作了一頂轎子,前有起居室,後有卧室,兩邊有迴廊,各有一個書童為之焚香揮扇,用三十二名轎夫扛抬,沿途府、州、縣官全部出動跪接迎送,浩浩蕩蕩,其排場之豪華,規模之盛大,創下官員乘轎之最。沿途吃飯,每次招待的菜肴多至上百品,由此可見生活之豪華,非同一般。在驕奢的生活中,難以設想他多次上疏要求宮廷節省開支,帶頭不戴貂皮帽,可這都是事實。在理性上他治國理財的嚴明,在生活中他的奢華和排場,是他性格多側面的表現。

  愛好奢華的不一定是貪官,貪官的生活也不一定都豪華,人就是這樣複雜的構成。早在張居正被抄家時,就發現他的財產遠不及宦官馮保,只相當嚴嵩的二十分之一。原本想在抄家中獲得意外之財的神宗,也未免大失所望,這似乎已能說明張居正為官尚有操守。事過近三百八十年,一場「*」的風暴,掀開了張居正的棺木,意外地發現,這位權傾一時的宰相,竟然很少陪葬。據《張居正》小說的作者熊召政到實地採訪後記述:「墓很堅固,用鍬鏟之類的工具無法挖開,便有人開來推土機,終將墓室摧毀。掩封了近三百八十年的棺材顯露出來。紅衛兵們一擁而上,掀開棺蓋,除張居正的保存完好的一副屍骨之外,袍服盡爛,棺內只有一條玉帶和一方硯台,別無任何陪葬品。這結果讓紅衛兵們深感失望,也就一鬨而散。」玉帶是官位的象徵,硯台以示文墨,此兩件隨葬品恰如其分地表現了墓主的追求和品味。在厚葬盛行的風氣中,僅此兩件陪葬又似乎有些寒酸,這固然與張居正的薄葬觀念有關,也是對財富有所檢點的表現。

  明代官員的俸祿不高,以一個縣官(七品官)來說,月薪按米價折算,相當於人民幣二千五百元,可是其他無形收入並不低。除俸祿外,配備有宅隸、馬夫等勤雜人員,這些人員的住房、衣食、出行、筆墨,所需的花費都由朝廷支付或補貼,新上任的官員搬家還有裝修費等。高級官員經常有來自朝廷的賞賜,包括大量的土地、奴僕和布帛銀兩,並享有種種特權。張居正在居喪期間,按規定是不領俸祿的,可每月還有大米十石,茶葉三十斤,香油二百斤的供應,摺合人民幣也有一二萬元。所以官員的收入不能只看俸祿,那些合法擁有的特權,折算起來可能遠遠高於工資,工資低的也能獲得高享受,作為一國的宰相,有豐厚的家底,並不奇怪。

  張居正究竟是否是大貪官?當時人們就有不同的議論,留下的史料也有相互矛盾之處,今人已很難考實。但從抄家的清單和隨葬品所見,應該說這兩項實證,比連篇累牘的議論更有說服力。再看他多次拒賄的記錄,才能理解他的由衷之言。萬曆三年(公元1575年),張居正批評鄖陽巡撫劉虹川為求提升送禮的行為時說:古人言,取不義之財,猶如將自己置於深溝,難道你要將我推入深溝?以你的抱負,又當盛年,自有當用之日,理當靜心等待。如果舍大道不走而走旁門,棄禮義不顧而行賄,我不得已,必將公佈於朝廷,這將使我陷於薄德,你也永無錄用之日,豈不兩敗俱傷?

  同年,他退還知縣傅應楨所贈的貴重物品時說:想當初惜別時,曾以「守己愛民」四字相勉勵,因此屢次贈禮,都不敢接受,唯恐違背相約之言。想不到禮物愈贈愈厚,難道你以為我是嫌少?你所贈之寶物玉帶,價值昂貴,這不是一名縣令能持有之物,特此奉還,希望能反思自勵。

  萬曆六年(公元1578年)大理寺卿劉小魯在湖北當陽縣玉泉寺的風景區為張居正購買田宅,被拒絕。張居正在信中說:當陽厚意,愧不敢當。看到圖紙,結構不小,所費不下千金,這哪是一縣能辦的事?必然動用公款,紛紛多事,徒增煩惱,何況近來嚴禁各地造書院、聚眾吃公糧,若以身試法,又何以作人之表率,趕快停止,鄙人才得以心安。

  在行賄成風的官場,受禮固然有失道義廉恥,但官員們習以為常,不受禮的反而被視為另類,遭受各種猜測,這常常使受禮人處於兩難的境地,對此張居正也有自白:如今我所舉薦之人,往往用贈禮相報。不受禮,這些人就會說:「怎麼對我這樣見外?」接受贈禮,不給他們任事,又會受到責怪:「為什麼不支持我。」這都是庸人所見,非大雅之才也。這些信件未必都是作秀,既然是書信就必有對應者,這是兩方,不是一方的自言自語,況且這些信件收集出版,是在張居正被貶之後,如果沒有其事,是不敢公佈於眾的,這表明他拒受賄賂是有可信度的。晚明官場的*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的,在滔滔濁流中,能有這樣的自律已很難得。但是,對於金銀財寶可以毫不動心的,未必能正確面對蜂擁而至的阿諛和奉迎。在張居正事業鼎盛時,家鄉為他立的牌坊就有七八座之多。有人送他一副對聯:「上相太師,一德輔三朝,功光日月;狀元榜眼,二難登兩第,學冠天人。」對這樣的頌揚,他欣然接受,高懸於大廳。還有人用黃金製作了一副對聯:「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立山為岳四方頌。」張居正別號太岳,此聯別具匠心,嵌入一個「岳」字,隱喻張居正是巍巍高山,受到四方頌揚,並與「萬國仰大明」相提並論,這樣露骨的阿諛奉承之詞,他竟然高興地接受,還不時地加以把玩和欣賞。

  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張面孔:一是淡然面對滾滾而來的財富;一是熱衷於聽取種種諂媚和諛揚。明智與渾噩,清醒與懵懂這相互悖反的性格都集於一身,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這兩極的分裂?一言以蔽之,是他的權勢欲。

  張居正是個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家,也是個敏於決斷的實幹家,他不恤人言,自負甚高,內外大事,都是他說了算,中央六部只能照辦不誤。他與次輔呂調陽、張四維共事,也只讓他們「拱手受成而已」。皇帝年少,一切唯他是從,如此大權獨攬,高高在上,眾多的官員不過是供他役使的下屬,同僚只能看他眼色說話行事。有一天皇帝聽講下課,問起閣臣呂本在家安否?張居正由此生怒,回到內閣隨即召來呂本的兒子中書郎呂兌責問:「皇上怎麼知道尊公的起居?」「兌大恐,即上疏自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經他一過問,就使人膽寒得自動辭職。如此獨斷專橫更助長了他的為所欲為,享有許多人不能有也不敢有的特權。按明制,朝廷頒賜誥命,官員都要在午門金水橋南畔,唱名跪受,而張居正卻坐在內閣派人代領,這引起人們的種種非議。對這些非議,他一概置之不理,別人也無可奈何。

  張居正具有一言可使人平步青雲,也可以致人破家亡身的權力,已形同最高統治者,事實上他已享有無上的威權。在官員見面互訪中,按慣例先要「投刺」,即送上名片,在柬面要書一「正」字,這是習慣的禮儀用語。萬曆四年(公元1576年)後,柬面再也不書「正」,就因為張居正的名字中有一「正」字,竟然出現君主才有的避諱。到了這種地步,自然會衍生出種種怪現象。

  張居正父親去世,一位巡撫身穿孝服前往弔喪,一路上號哭不已:「死了老太師,何不死了小子!」堂堂的國家命官,自甘孝子,涕淚縱橫地要求代死,已屬荒唐,更為荒誕不經的是,張居正母親進京,地方官一路護送,誠惶誠恐,渡黃河時老太太看到河大水急,有些害怕。為使老人消除顧慮,安慰說:「過河尚未有期,臨時再當通報。」利用這短暫的停留,調動大批舟船首尾相接,在河上連成一片,上面再填以泥土,兩旁插上柳樹,老太太的船行駛其中,如同進入小河浜,快到北京,老太太還以為未過黃河。

  在張居正患病期間,為之齋醮,舉國若狂。更是見所未見,請看當時人的記述:

  「江陵病時兩京大小九卿科道庶僚咸祈禱備至,舉國若狂。」

  「自六部卿、大臣、翰林、言路、部曹,下至官吏冗散,亡不設醮詞廟,為居正祈禱者,吏部尚書而下舍職業而朝夕奔走,仲夏曝身出赤日中。」

  「江陵公卧病邸第,大小臣工莫不公醮私醮,竭誠祈禱。御史朱璉暑月馬上首頂香爐,暴赤日中,行部畿內,以禱祝奉齋。」

  就是這名朱御史,在赤日炎炎下,頭頂香盒,一路奔波,他的部下怕他餓著,送上飯食,其中有些肉,他一見大驚,怒罵:「你難道不知我為宰相齋醮,給我肉食,是何居心!」

  看到這樣的記載又豈能想到,張居正去世剛半年,倒張的活動就已迫不及待地展開,接踵而起的是連篇累牘的彈劾,張家滿門查抄,長子自殺,次子充軍,全家餓死十多人,威震一時的宰相竟落得這樣悲慘的下場!

  世人對張居正的態度何至於在一年之內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能怪罪人情無常,人心不古嗎?一個位極人臣的首輔,權勢之大,熏天赫地,附驥攀鴻者如蠅逐臭,自古如此,正如明末思想家李贄所言,這是市道之交,不過是一場交易,本不足為奇。奉承某人實際上是奉承某人手中的權力及其帶來的利益,權在利存,權失利亡,這權和利驅動著一批又一批的人摧眉折腰,阿諛諂媚。張居正喜好諂揚的心態,更助長了此風的增長,導致他利令智昏,不可收拾。

  改革時期需要集主權,一號令,不能沒有權勢,當主少國疑之際,此權勢確實有助於新政的推行,卻可能潛伏使人昏昏然的危險。《史記》早就告誡人們:「道高益安,勢高益危。」這「危」就危在當局者迷。張居正在聲色犬馬的生活中尚能保持一定的自律,卻抑制不住從內心深處噴發的張揚權勢的慾望,日益膨脹,再膨脹,不惜偏信各種阿諛奉承之詞,排斥逆耳的忠言,引得趨權附勢者趨之若鶩。所以他的同輩人,都承認他的才能和政績,卻很少有人與他結成知交。權勢欲促使他登上人生的高峰,吸引眾多的附和者;也跌入人生的低谷,使朋友敬而遠之。正如東林巨子顧憲成的評論:「堂堂相君,其權勢之重,能以人貧,能以人富,能以人賤,能以人貴,公卿百官爭相歌功頌德。及其去世,又人人稱快,當初附和他的紛紛躲避,唯恐受到牽連。」

  如此世態炎涼,是人情之所難免。對一個當權者來說,難道不能由此反思,掌權時人們的趨炎附勢有多少可信度?也許在他日那些趨炎附勢之徒就會成為落井下石者。成也是權勢,敗也是權勢,權勢會成就功業,也會蒙蔽自己的眼睛,不辨東西,不識好歹。權勢太盛而不加節制,陶醉在阿諛的陷阱中不能自拔,是張居正致命的弱點。

  豪氣、驕氣和流氣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風俗,一方風俗造就一方人才。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三秦多剽悍勇猛的好漢,齊魯多耿直剛烈的英雄,荊楚多磊落放達的人傑。張居正生在楚地,以楚地而自豪,他曾說:「楚地有長江、漢水,衡山、巫山,水勢澎湃,高山巍峨,民性多有襟懷坦蕩,豁達大度之氣概。」又說:「在國家多難之秋,楚人能挺身而出。」在危機四伏的隆慶、萬曆之際,他疾呼:「非得磊落奇偉之士,大破常格,掃除廓清,不足以消除天下之患。」這是他對人才的呼喚,也是對自我的標榜。

  張居正就是這樣一個富有豪情壯志的政治家。他在登臨赤壁時,極目楚天,激揚文字,一抒他的抱負和感慨:

  登赤壁磯,觀孫曹戰處,慷慨悲歌,俯仰千古。北眺烏林,傷雄心之乍衂;東望夏口,羨瑜亮之逢時。遐想徘徊,不知逸氣之橫發也。繼過岳陽,觀洞庭,長濤巨浸,驚魂耀魄,諸方溟涬,一瞬皆空。

  這首詞大氣磅礴,俯仰千古興亡,使他悲喜交集,逸氣橫發,充滿了壯士的豪情。他品評人物,別具慧眼,號稱竹林七賢的魏晉名士嵇康、阮籍、山濤、向秀、阮咸、王戎、劉伶,由於醉酒酣樂,*不羈,有違名教,常為世人所詬病,他卻高度讚揚這七子「不隨俗好惡」的品節:「今人非議七賢者,多觀其沉湎酒色,恣意妄行,便說這有累名教,貽禍晉朝,此所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種庸人之見,實在不識良工的匠心獨運。」

  晚明的儒林、文苑,有一批狂放的學者士大夫,他們有的傲視權貴,憤世嫉俗;有的藐視道學,非聖非經;有的不拘格套,獨抒性靈。他們張揚個性,崇尚「頂天立地丈夫身,不淫不屈不移真。」王陽明認為這是「狂者的胸次」,「信得此處,方是聖人的真血脈」。這股狂放的心態,類似魏晉的名士。張居正對竹林七賢的稱讚,說明他也深受這一思潮的鼓盪。真正促使他緬懷七賢,忘情頌揚的是那七子不隨波逐流、特立獨行的風骨和強烈的自我意識。惺惺惜惺惺,正是有與竹林七賢相通的豪氣,才有如此強烈的共鳴。

  如果張居正也是一位騷人墨客,也許在明代又多了一位文人狂士。可是張居正不是竹林七賢,成書在萬曆四十年(公元 1612年)的《張太岳集·序》指出:張居正平生「不屑為文人」,他的所作所為「實亦非文人所能為」。在他與高拱共事內閣時,互相以魏徵、房玄齡、杜如晦等一代名相為表率,謀求治國理政之道。他是名揚荊楚的才子,卻不屑於做一文人,從少年時代就放眼天下,以肩負天下興亡為己任,從政後許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的諾言,稱「大丈夫既以身許國家、許知己,惟鞠躬盡瘁而已,他復何言。」因此義無反顧地成了一名起衰振隳的宰相。

  雖然在張居正內心深處,嚮往悠遊豪放的生活情調,蘊藏了對竹林七賢的欽羨,但在現實中他卻是一個叱吒風雲的政治家。他魄力過人,也威嚴過人。他的兒子張敬修描述他:「遇事有執持」,「湛靜沉默,聲色不露」。自從出任首輔後,張居正更是老成持重,對客人往往不交一言,為人矜持,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但要發話,威勢逼人。張居正給小皇帝講課,神宗把《論語》中的「色勃如也」,誤讀成「色背如也」,張居正一聲「應當讀『勃』!」使神宗頓然驚悚。他要一發話,能使「百僚皆惕息」,連大氣也不敢出。主持內閣會議時,他氣蓋群臣;與客人交談,不數語即行送客。對於同僚,他就是這樣咄咄逼人,不屑一顧。

  他凌厲的威力,是驕橫、剛愎性格的反映。蒙漢和議成功,他恃功逞能,自命不凡,聲稱:「我不煩一士,不役一兵,坐而得之,此天贊我也。」「豪傑所見,自與凡人殊也。」他多次自比為輔佐商王的伊尹、神機妙算的諸葛亮,因此給同僚留下「驕抗,輕棄天下士」的印象。清代學者林潞認為,這是他自恃才高而溢於言表,重蹈韓信的覆轍;談遷說這是犯了「威權震主」的大忌,因此貽禍於身後。

  那麼他真的就是這樣一個冷面相對,威嚴不可一世之人嗎?不!在他身上還有與驕氣難以相容的流氣,使人大出意外。他在受到劉台的彈劾後,當堂批駁劉台說:按軍規,巡按不得報軍功。去年遼東大捷,劉台身為巡按,違制搶報軍功,是臣請旨予以降職處分,劉台就已懷恨在心。傅應楨下獄,因為是他的同鄉,由此猜疑更多,積怨愈深。劉台本是臣的門生,二百年來從沒有門生彈劾師長的先例,臣只有一去以謝之。說罷,就伏地哭泣,要求辭職,神宗走下御座親自拉他起來,「慰留再三,居正勉強同意,猶不出視事。」

  一個威風凜凜的宰相竟然當眾大哭,伏地不起,還鬧得要辭職*,經皇帝再三慰留,也不聽,最後用白紙黑字寫了手敕,他才出來管事。對於一個並不嚴重的上疏,何至於這樣的撒潑?類似的事還發生在奪情風波中,當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孝被處以廷杖時,王錫爵、申時行出面向張居正求情,這兩人均是他的好友與同事,也是憑不一般的友誼進行調解。當他們說明來意後,張居正突地轉身一拜說,你們這是要趕我走,我能怎麼樣,那就只有自刎了。

  這在《明史紀事本末》中有生動的敘述:刑部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聯合上疏指控「居正忘親貪位」,張居正大怒,欲以重處。馬自強出面調解,張居正突然跪倒在地,一手抹須說:「公饒我,公饒我!」王錫爵以好友的身份再次相勸,張居正說:「皇帝已經發怒。」王錫爵說:「聖怒,也是為了你。」話還未說完,張居正突然屈膝於地,舉手索刃作刎頸狀說:「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王錫爵大驚失色,急忙退出。

  又是抹須,又是跪倒,又作刎頸自殺狀,為了這樣一件小事,竟然鬧得要自殺,活像一個無賴!這又豈是堂堂宰相所應有的行為?真是匪夷所思,無怪乎連與他共事已久的王錫爵也嚇了一跳。張居正出身下級軍士之家,自小心高氣傲,在民間摸打滾爬,具有英勇無畏的軍人氣質,但那不甘於人下的心態,奮起急追的潑辣勁,一顯崢嶸,便使得同僚手足無措。

  一個飽讀經書的才子,倜儻豪放的翰林,威震當朝的宰相,兼有潑皮樣的身手,這些互不相容的多極表現,竟然渾然一體,這就是活生生的張居正。儘管他有進退徐疾、洞若觀火的智慧,胸中藏兵、決勝千里的勇氣,工於心計,深諳權術,但逃不脫這性格的自傷和傷人,他埋怨:「仆以孤直,不能隨俗討好於人,錯當宰相,為眾所忌。」殊不知,正是他缺乏這一自知之明,才加劇了身後的罹難。

  這是真正的性格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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