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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襄公(11---20)

襄公十一年

  【經】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不郊。鄭公孫舍之帥師侵宋。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秋七月己未,同盟於亳城北。公至自伐鄭。楚子、鄭伯伐宋。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會於蕭魚。公至自會。楚執鄭行人良霄。冬,秦人伐晉。

  【傳】十一年春,季武子將作三軍,告叔孫穆子曰:「請為三軍,各征其軍。」穆子曰:「政將及子,子必不能。」武子固請之,穆子曰:「然則盟諸?」乃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

  正月,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三子各毀其乘。李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半為臣,若子若弟。叔孫氏使盡為臣,不然,不舍。

  鄭人患晉、楚之故,諸大夫曰:「不從晉,國幾亡。楚弱於晉,晉不吾疾也。晉疾,楚將辟之。何為而使晉師致死於我,楚弗敢敵,而後可固與也。」子展曰:「與宋為惡,諸侯必至,吾從之盟。楚師至,吾又從之,則晉怒甚矣。晉能驟來,楚將不能,吾乃固與晉。」大夫說之,使疆埸之司惡於宋。宋向戌侵鄭,大獲。子展曰:「師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聽命焉,且告於楚。楚師至,吾又與之盟,而重賂晉師,乃免矣。」夏,鄭子展侵宋。

  四月,諸侯伐鄭。己亥,齊大子光、宋向戌先至於鄭,門於東門。其莫,晉荀罃至於西郊,東侵舊許。衛孫林父侵其北鄙。六月,諸侯會於北林,師於向,右還,次於瑣,圍鄭。觀兵於南門,西濟於濟隧。鄭人懼,乃行成。

  秋七月,同盟於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諸侯。諸侯道敝而無成,能無貳乎?」乃盟,載書曰:「凡我同盟,毋蘊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災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或間茲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亡氏,踣其國家。」

  楚子囊乞旅於秦,秦右大夫詹帥師從楚子,將以伐鄭。鄭伯逆之。丙子,伐宋。

  九月,諸侯悉師以復伐鄭。鄭人使良霄、大宰石□如楚,告將服於晉,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懷君。君若能以玉帛綏晉,不然則武震以攝威之,孤之願也。」楚人執之,書曰「行人」,言使人也。諸侯之師觀兵於鄭東門,鄭人使王子伯駢行成。甲戌,晉趙武入盟鄭伯。冬十月丁亥,鄭子展出盟晉侯。十二月戊寅,會於蕭魚。庚辰,赦鄭囚,皆禮而歸之。納斥候,禁侵掠。晉侯使叔肸告於諸侯。公使臧孫紇對曰:「凡我同盟,小國有罪,大國致討,苟有以藉手,鮮不赦宥。寡君聞命矣。」鄭人賂晉侯以師悝、師觸、師蠲,廣車、軘車淳十五乘,甲兵備,凡兵車百乘,歌鐘二肆,及其鏄磐,女樂二八。

  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詩》曰:『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福祿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帥從。』夫樂以安德,義以處之,禮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厲之,而後可以殿邦國,同福祿,來遠人,所謂樂也。《書》曰:『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無以待戎,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乎始有金石之樂,禮也。

  秦庶長鮑、庶長武帥師伐晉以救鄭。鮑先入晉地,士魴御之,少秦師而弗設備。壬午,武濟自輔氏,與鮑交伐晉師。己丑,秦、晉戰於櫟,晉師敗績,易秦故也。

【譯文】

  十一年春季,季武子準備編定三個軍,告訴叔孫穆子說:「請編三個軍,每家管一個軍。」叔孫穆子說:「政權將要輪到您執掌,您一定辦不好的。」季武子堅決請求,叔孫穆子說:「那麼結個盟吧。」於是就在僖公宗廟門口訂立盟約,在五父之衢發誓。

  正月,編定三個軍,把公室的軍隊一分為三,而各家掌握一軍。三家各自把原有私家車兵合併,季氏讓他私人武裝中的成員參加軍隊的免除徵稅,不參加的人加倍徵稅。孟氏讓他的私邑士兵中的一半,或子或弟做奴隸兵。叔孫氏仍然把他私邑士兵全編為奴隸兵,不這樣,就不併入所分的公室軍隊里。

  鄭國人擔心晉國和楚國,大夫們說:「不順從晉國,國家幾乎滅亡。楚國比晉國弱,而晉國並不急於爭奪我國。如果晉國急於爭奪我國,楚國會避開他們的。怎麼才能讓晉軍出死力攻打我們,楚國就不敢抵擋,然後才能夠堅決依附晉國。」子展說:「向宋國挑釁,諸侯必然來到,我們跟從他們結盟。楚軍來到,我們又跟從楚國,這樣晉國就更要生氣了。晉國如果能不斷地前來,楚國將會不能抵擋,我們就堅決依附晉國。」大夫們對這計劃表示高興,派邊境的官吏向宋國挑釁。宋國的向戌入侵鄭國,俘獲甚多。子展說:「可以出兵攻打宋國了。如果我們進攻宋國,諸侯進攻我們必然努力攻擊。我們就聽從命令,同時報告楚國。楚軍來到,我們就和他們結盟而又重重地賄賂晉軍,就可以免於禍患了。」夏季,鄭國的子展率軍入侵宋國。

  四月,諸侯聯軍進攻鄭國。十九日,齊國太子光、宋國向戌先到達鄭國,駐軍在東門外。當天晚上,晉國荀罃到達西郊,往東進攻許國的舊地。衛國孫林父進攻鄭國的北部邊境。六月,諸侯在北林會見,軍隊駐紮在向地。又轉向西北,駐紮在瑣地。包圍鄭國,在南門外顯示軍力。又有軍隊從西邊渡過濟隧。鄭國人畏懼,就向諸侯求和。

  秋季,七月,各諸侯和鄭國在毫地結盟。范宣子說:「如果盟辭不謹慎,必然失去諸侯。諸侯來往疲乏而沒有得到成功,能夠沒有二心嗎?」於是就盟誓。盟書說:「凡是我們同盟國家,不要囤積糧食,不要壟斷利益,不要庇護罪人,不要收留壞人。救濟災荒,安定禍患,統一好惡,輔助王室。有人觸犯這些命令,司慎、司盟的神,名山、名川的神,各種天神,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的祖宗,明察的神靈誅戮他,使他失去百姓,喪君滅族,滅國亡家。」

  楚國的子囊向秦國請求出兵,秦國的右大夫詹率領軍隊跟隨楚共王,由楚王率領進攻鄭國。鄭簡公前去迎接表示順服。七月二十七日,進攻宋國。

  九月,諸侯用全部兵力再次進攻鄭國,鄭國人派良霄、太宰石chuò[「免」字之「兒」換為「比」。一種似兔而大的青色小獸]去到楚國,告訴說準備對晉國順服,說:「孤由於國家的緣故,不能懷念君王了。君王如果能夠用玉帛安撫晉國,不這樣,那就用武力對他們加以威懾,這都是我的願望。」楚國人囚禁了他們。《春秋》記載說「行人」,這是說他們是使者「不應該有罪」的意思。

  諸侯聯軍在東門外示威,鄭國人派王子伯駢求和。九月二十六日,晉國的趙武進入鄭國和鄭簡公結盟。冬季十月初九日,鄭國的子展出城和晉悼公結盟。十二月初一日,在蕭魚會見。初三日,赦免鄭國的俘虜,都給以禮遇放回去。收回巡邏兵,禁止掠奪。晉悼公派叔肸通告諸侯。魯襄公派臧孫紇回答說:「凡是我們同盟國家,小國有了罪過,大國派兵討伐,如果稍有所得,很少對小國不加赦免的,寡君聽到命令了。」

  鄭國人贈給晉悼公師悝、師觸、師蠲;配對的廣車、軘車各十五輛,盔甲武器齊備,和其他戰車一共一百輛;歌鐘兩架以及和它相配的鎛和磬;女樂兩佾十六人。晉悼公把樂隊的一半賜給魏絳,說:「您教寡人同各部落戎狄講和以整頓中原諸國,八年中間九次會合諸侯,好像音樂的和諧,沒有地方不協調,請和您一起享用快樂。」魏絳辭謝說:「同戎狄講和,這是國家的福氣。八年中間九次會合諸侯,諸侯順從,這是由於君王的威靈,也是由於其他人員的功勞,下臣有什麼力量?然而下臣希望君王既安於這種快樂,而又想到它的終了。《詩》說:『快樂啊君子,鎮撫天子的家邦。快樂啊君子,他的福祿和別人同享。治理好附近的小國,使他們相率服從。』音樂用來鞏固德行,用道義對待它,用禮儀推行它,用信用保守它,用仁愛勉勵它,然後能用來安定邦國、同亨福祿、召來遠方的人,這就是所說的快樂。《書》說:『處於安定要想到危險。』想到了就有防備,有了防備就沒有禍患。謹以此向君王規勸。」晉悼公說:「您的教導,豈敢不承受命令!而且要是沒有您,寡人無法對待戎人,又不能渡過黃河。賞賜,是國家的典章,藏在盟府,不能廢除的。您還是接受吧!」魏絳從這時開始才有了金石的音樂,這是合於禮的。

  秦國庶長鮑、庶長武領兵進攻晉國來救援鄭國。鮑先進入晉國國境,士魴抵禦他,認為秦軍人少而不加防備。十二月初五日,武從輔氏渡河,和鮑夾攻晉軍。十二日,秦軍和晉軍在櫟地作戰,晉軍大敗,這是由於輕視秦軍的緣故。

襄公十二年

  【經】十有二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孫宿帥師救台,遂入鄆。夏,晉侯使士魴來聘。秋九月,吳子乘卒。冬,楚公子貞帥師侵宋。公如晉。

  【傳】十二年春,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武子救台,遂入鄆,取其鍾以為公盤。

  夏,晉士魴來聘,且拜師。

  秋,吳子壽夢卒。臨於周廟,禮也。凡諸侯之喪,異姓臨於外,同姓於宗廟,同宗於祖廟,同族於禰廟。是故魯為諸姬,臨於周廟。為邢、凡、蔣、茅、胙、祭臨於周公之廟。

  冬,楚子囊、秦庶長無地伐宋,師於揚梁,以報晉之取鄭也。

  靈王求後於齊。齊侯問對於晏桓子,桓子對曰:「先王之禮辭有之,天子求後於諸侯,諸侯對曰:『夫婦所生若而人。妾婦之子若而人。』無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則曰:『先守某公之遺女若而人。』」齊侯許昏,王使陰里逆之。

  公如晉,朝,且拜士魴之辱,禮也。

  秦嬴歸於楚。楚司馬子庚聘於秦,為夫人寧,禮也。

【譯文】

  十二年春季,莒國人進攻我國東部邊境,包圍台地。季武子救援台地,就乘機進入鄆國,掠取了他們的鐘,改鑄為魯襄公的盤。

  夏季,晉國的士魴來魯國聘問,同時拜謝我國出兵。

  秋季,吳王壽夢死了,魯襄公在周文王廟哭泣弔唁,這是合於禮的。諸侯的喪事,異姓的在城外哭泣弔唁,同姓的在宗廟裡,同宗的在祖廟裡,同族的在父廟裡。因為這樣,魯國為了姬姓諸國,到周文王廟裡哭泣弔唁。為了邢、凡、蔣、茅、胙、祭各國,在周公廟裡哭泣弔唁。

  冬季,楚國子囊、秦國庶長無地進攻宋國,軍隊駐紮在楊梁,以報復晉國的得到鄭國。

  周靈王在齊國求娶王后,齊靈公向晏桓子詢問如何答覆。桓子回答說:「先王的禮儀辭令有這樣的話:天子在諸侯那裡求取王后,諸侯回答說:『夫人所生的若干人,妾婦所生的若干人。』沒有女兒而有姐妹和姑母,就說:『先君某公的遺女若干人。』齊靈公答應了婚事,周靈王派遣陰里作了口頭約定。

  魯襄公去到晉國朝見,同時拜謝士魴的到來,這是合於禮的。

  秦贏嫁給楚國,楚國的司馬子庚到秦國聘問,為了夫人回娘家,這是合於禮的。

襄公十三年

  【經】十有三年春,公至自晉。夏,取邿。秋九月庚辰,楚子審卒。冬,城防。

  【傳】十三年春,公至自晉,孟獻子書勞於廟,禮也。

  夏,邿亂,分為三。師救邿,遂取之。凡書「取」,言易也。用大師焉曰「滅」。弗地曰「入」。

  荀罃、士魴卒。晉侯搜於上以治兵,使士□將中軍,辭曰:「伯游長。昔臣習於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游。」荀偃將中軍,士□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辭曰:「臣不如韓起。韓起願上趙武,君其聽之!」使趙武將上軍,韓起佐之。欒□將下軍,魏絳佐之。新軍無帥,晉侯難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屬,以從於下軍,禮也。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君子曰:「讓,禮之主也。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為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賴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務乎?《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其是之謂乎?周之興也,其《詩》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詩》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言不讓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農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禮,而讒慝黜遠,由不爭也,謂之懿德。及其亂也,君子稱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馮君子,是以上下無禮,亂虐並生,由爭善也,謂之昏德。國家之敝,恆必由之。」

  楚子疾,告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喪先君,未及習師保之教訓,而應受多福。是以不德,而亡師於鄢,以辱社稷,為大夫憂,其弘多矣。若以大夫之靈,獲保首領以歿於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於禰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乃許。

  秋,楚共王卒。子囊謀謚。大夫曰:「君有命矣。」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毀之?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蠻夷,奄征南海,以屬諸夏,而知其過,可不謂共乎?請謚之『共』。」大夫從之。

  吳侵楚,養由基奔命,子庚以師繼之。養叔曰:「吳乘我喪,謂我不能師也,必易我而不戒。子為三覆以待我,我請誘之。」子庚從之。戰於庸浦,大敗吳師,獲公子黨。君子以吳為不弔。《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

  冬,城防,書事,時也。於是將早城,臧武仲請俟畢農事,禮也。

  鄭良霄、大宰石□猶在楚。石□言於子囊曰:「先王卜征五年,而歲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今楚實不競,行人何罪?止鄭一卿,以除其逼,使睦而疾楚,以固於晉,焉用之?使歸而廢其使,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牽引也,不猶愈乎?」楚人歸之。

【譯文】

  十三年春季,魯襄公從晉國回來,孟獻子在宗廟裡記載功勛,這是合於禮的。

  夏季,邿國發生動亂,一分為三。出兵救援邿國,就乘機佔取了它。凡是《春秋》記載說「取」,就是說事情很容易。使用了大軍叫做「滅』。雖得了國家,並不佔有它的土地叫做「入」。

  荀罃、士魴死了。晉悼公在綿上打獵並訓練軍隊。派遣士匄率領中軍,他辭謝說:「荀偃比我強。過去下臣熟悉知伯,因此輔佐他,而不是由於我的賢能啊。請派遣荀偃。」荀偃率領中軍,士匄作為輔佐。派遣韓起率領上軍,他辭讓給趙武。又派遣欒黶,他辭謝說:「下臣不如韓起。韓起願意讓趙武在上位,君王還是聽從他的意見。」就派遣趙武率領上軍,韓起作為輔佐。欒黶率領下軍,魏絳作為輔佐。新軍沒有統帥,晉悼公對這個人選感到困難,讓新軍的十個官吏率領步兵、騎兵和所屬官員,附在下軍里,這是合於禮的。晉國的百姓因此大大和順,諸侯也就和睦。

  君子說:「謙讓,是禮的主體。士匄謙讓,他的下屬都謙讓。欒黶即使專橫,也不敢違背。晉國因此而團結,幾世都受到利益,這是由於取法於善的緣故啊!一個人取法於善,各族各姓都美好協調,難道可以不儘力於這一點嗎?《書》說,『一個人好善,億萬人有利,國家的安寧可以久長』,說的就是這個吧!周朝興起的時候,反映它的詩說,『效法文王,萬邦信任』,說的是取法於善。等到它衰弱的時候,反映它的詩說,『大夫不公平,我所作的獨最多』,說的是不謙讓。當時世太平的時候,君子崇尚賢能而對下屬謙讓,小人努力以事奉他的上司,因此上下有禮而姦邪廢黜遠離,這是由於不爭奪的緣故,這叫做美德。到了天下動亂的時候,君子誇耀他的功勞以凌駕於小人之上,小人誇耀他的技能以凌駕於君子之上,因此上下無禮,動亂和殘暴一起發生,這是由於爭相自以為是。這叫做昏德。國家的敗壞,常常是由於這樣而來的。」

  楚共王生病,告訴大夫說:「寡人沒有德行,年幼的時候就做了一國之主。生下來十年而先君去世,沒有來得及學習師保的教訓而承受了許多福祿,因此缺乏德行而在鄢陵喪失了軍隊,讓國家蒙受恥辱,讓大夫擔心,這都夠嚴重的了。如果由於大夫的福氣,我得以保全首領而善終,在這些祭祀安葬的事情上,得以在禰廟中追隨先君,只能請求謚做『靈』或者『厲』了,請大夫選擇吧。」沒有人回答。等到五次命令以後才答應了。

  秋季,楚共王去世。子囊和大家商量謚號。大夫說:「國君已經有過命令了。」子囊說:「國君是用『恭』來命令的,怎麼能不用這個字呢?聲威赫赫的楚國,國君在上邊統治,安撫著蠻夷,大征南海,讓他們從屬於中原諸國,而國君又知道自己的過錯,可以不說是恭嗎?請謚做『共』。」大夫們都聽從了他的意見。

  吳國侵襲楚國,養由基迅速奔向敵人,子庚領兵跟著去。養由基說:「吳國乘我國有喪事,認為我們是不能出兵的,必然輕視我們而不存戒備之心。您設置三處伏兵來等我,我去引誘他們。」子庚聽從了。在庸浦作戰,大敗吳軍,俘虜了公子黨。君子認為吳國不善,《詩》說:「上天認為你不善,國家禍亂就不能安定。」

  冬季,在防地築城。《春秋》所以記載這件事,這是由於合於時令。當時準備早些時候築城,臧武仲請求等待農活完了以後再動工,這是合於禮的。

  鄭國的良霄、太宰石毚還在楚國。石毚對子囊說:「先王為了征伐,要連續占卜五年,每年重複吉兆,就出兵。如果有一年卜征不吉利,那就更加努力於修養道德而重新占卜。現在楚國實在不能自強,行人有什麼罪過?留下鄭國一個卿,這就去掉了對鄭國君臣的威逼,讓他們上下和睦而怨恨楚國,因而堅決順從晉國,這對楚國有什麼好處?讓他回去,使他沒有完成出使任務,他會埋怨國君和懷恨大夫,因而互相牽制,這不是好一些嗎?」於是楚國人就把良霄放了回去。

襄公十四年

  【經】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季孫宿、叔老會晉士□、齊人、宋人、衛人、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會吳於向。二月乙朔,日有食之。夏四月,叔孫豹會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宮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己未,衛侯出奔齊。莒人侵我東鄙。秋,楚公子貞帥師伐吳。冬,季孫宿會晉士□、宋華閱、衛孫林父、鄭公孫蠆、莒人、邾人於戚。

  【傳】十四年春,吳告敗於晉。會於向,為吳謀楚故也。范宣子數吳之不德也,以退吳人。

  執莒公子務婁,以其通楚使也。

  將執戎子駒支。范宣子親數諸朝,曰:「來!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知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殽之師。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殽志也。豈敢離逖?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於是,子叔齊子為季武子介以會,自是晉人輕魯幣,而益敬其使。

  吳子諸樊既除喪,將立季札。季札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君,義嗣也。誰敢奸君?有國,非吾節也。札雖不才,願附於子臧,以無失節。」固立之。棄其室而耕。乃舍之。

  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以報櫟之役也。晉侯待於竟,使六卿帥諸侯之師以進。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向退而具舟,魯人、莒人先濟。鄭子蟜見衛北宮懿子曰:「與人而不固,取惡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說。二子見諸侯之師而勸之濟,濟涇而次。秦人毒涇上流,師人多死。鄭司馬子蟜帥鄭師以進,師皆從之,至於棫林,不獲成焉。荀偃令曰:「雞鳴而駕,塞井夷灶,唯余馬首是瞻!」欒□曰:「晉國之命,未是有也。余馬首欲東。」乃歸。下軍從之。左史謂魏莊子曰:「不待中行伯乎?」莊子曰:「夫子命從帥。欒伯,吾帥也,吾將從之。從帥,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令實過,悔之何及,多遺秦禽。」乃命大還。晉人謂之遷延之役。

  欒金咸曰:「此役也,報櫟之敗也。役又無功,晉之恥也。吾有二位於戎路,敢不恥乎?」與士鞅馳秦師,死焉。士鞅反,欒□謂士□曰:「余弟不欲住,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來,是而子殺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將殺之。」士鞅奔秦。

  於是,齊崔杼、宋華閱、仲江會伐秦,不書,惰也。向之會亦如之。衛北宮括不書於向,書於伐秦,攝也。

  秦伯問於士鞅曰:「晉大夫其誰先亡?」對曰:「其欒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對曰:「然。欒□汰虐已甚,猶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對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愛其甘棠,況其子乎?欒□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沒矣,而□之怨實章,將於是乎在。」秦伯以為知言,為之請於晉而復之。

  衛獻公戒孫文子、寧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鴻於囿。二子從之,不釋皮冠而與之言。二子怒。孫文子如戚,孫蒯入使。公飲之酒,使大師歌《巧言》之卒章。大師辭,師曹請為之。初,公有嬖妾,使師曹誨之琴,師曹鞭之。公怒,鞭師曹三百。故師曹欲歌之,以怒孫子以報公。公使歌之,遂誦之。

  蒯懼,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並帑於戚而入,見蘧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懼社稷之傾覆,將若之何?」對曰:「君制其國,臣敢奸之?雖奸之,庸如愈乎?」遂行,從近關出。公使子蟜、子伯、子皮與孫子盟於丘宮,孫子皆殺之。四月己未,子展奔齊。公如鄄,使子行於孫子,孫子又殺之。公出奔齊,孫氏追之,敗公徒於河澤。鄄人執之。

  初,尹公佗學射於庚公差,庚公差學射於公孫丁。二子追公,公孫丁御公。子魚曰:「射為背師,不射為戮,射為禮乎。」射兩軥而還。尹公佗曰:「子為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

  子鮮從公,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無罪。定姜曰:「無神何告?若有,不可誣也。有罪,若何告無?舍大臣而與小臣謀,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為師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櫛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無告無罪。」

  公使厚成叔吊於衛,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弔?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於執事曰:『有君不弔,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泄,其若之何?』」衛人使大叔儀對曰:「群臣不佞,得罪於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棄之,以為君憂。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群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貺。」厚孫歸,覆命,語臧武仲曰:「衛君其必歸乎!有大叔儀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撫其內,或營其外,能無歸乎?」

  齊人以郲寄衛侯。及其復也,以郲糧歸。右宰谷從而逃歸,衛人將殺之。辭曰:「余不說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衛人立公孫剽,孫林父、寧殖相之,以聽命於諸侯。

  衛侯在郲,臧紇如齊,唁衛侯。與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衛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糞土也,亡而不變,何以復國?」子展、子鮮聞之,見臧紇,與之言,道。臧孫說,謂其人曰:「衛君必入。夫二子者,或挽之,或推之,欲無入,得乎?」

  師歸自伐秦,晉侯舍新軍,禮也。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周為六軍,諸侯之大者,三軍可也。於是知朔生盈而死,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軍無帥,故舍之。

  師曠侍於晉侯。晉侯曰:「衛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對曰:「或者其君實甚。良君將賞善而刑淫,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絕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為之貳,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隸、牧、圉皆有親昵,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於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正月孟春,於是乎有之,諫失常也。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秋,楚子為庸浦之役故,子囊師於棠以伐吳,吳不出而還。子囊殿,以吳為不能而弗儆。吳人自皋舟之隘要而擊之,楚人不能相救。吳人敗之,獲楚公子宜谷。

  王使劉定公賜齊侯命,曰:「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師保萬民,世胙大師,以表東海。王室之不壞,繄伯舅是賴。今余命女環!茲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無忝乃舊。敬之哉,無廢朕命!」

  晉侯問衛故於中行獻子,對曰:「不如因而定之。衛有君矣,伐之,未可以得志而勤諸侯。史佚有言曰:『因重而撫之。』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亂者取之,推亡固存,國之道也。』君其定衛以待時乎!」

  冬,會於戚,謀定衛也。

  范宣子假羽毛於齊而弗歸,齊人始貳。

  楚子囊還自伐吳,卒。將死,遺言謂子庚:「必城郢。」君子謂:「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將死不忘衛社稷,可不謂忠乎?忠,民之望也。《詩》曰:『行歸於周,萬民所望。』忠也。」

【譯文】

  十四年春季,吳國到晉國報告戰敗情況,季孫宿,叔老和晉國的士匄、齊國人、宋國人、衛國人、鄭國公孫躉、曹國人、莒國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和吳國人在向地會見,這是為吳國策划進攻楚國的緣故。范宣子責備吳國不道德,以此拒絕了吳國人。

  晉國逮捕了莒國的公子務婁,這是因為莒國的使者和楚國有來往。將要逮捕戎子駒支,范宣子親自在朝廷上責備他,說:「過來,姜戎氏!從前秦國人追逐你的祖父吾離到瓜州,你的祖父吾離身披蓑衣、頭戴草帽前來歸附我們先君。我們先君惠公只有並不太多的土田,還和你的祖父平分著吃。現在諸侯事奉我們寡君不如從前,這是因為說話泄漏機密,應當是由於你的緣故。明天早晨的事情,你不要參加了。如果參加,將要把你抓起來。」戎子回答說:「從前秦國人仗著他們人多,貪求土地,驅逐我們各部戎人。晉惠公顯示了他的大德,說我們各部戎人,都是四岳的後代,不能加以丟棄。賜給我們南部邊境的土田,那裡是狐狸居住的地方,豺狼嚎叫的地方。我們各部戎人砍伐這裡的荊棘,驅逐這裡的狐狸豺狼,作為先君不侵犯不背叛的臣下,直到如今沒有三心二意。從前晉文公和秦國進攻鄭國時,秦國人偷偷地和鄭國結盟而並派兵戍守,因此就有殽地的戰役。晉國在上邊抵禦,戎人在下邊對抗,秦國的軍隊回不去,實在是我們各部戎人出力才讓他們這樣的。譬如捕鹿,晉國人抓住它的角,各部戎人拖住了它的後腿,和晉國一起讓它仆倒。戎人為什麼不能免於罪責呢?從這個時候以來,晉國的多次戰役,我各部戎人沒有不按時與晉軍共同參加,以追隨執事,如同支援殽地戰役一樣,豈敢違背?現在各級官員恐怕實在有著過失,因而使諸侯有二心反倒要責怪我們各部戎人!我們各部戎人飲食衣服和中原不同,財禮不相往來,言語不通,能夠做什麼壞事呢?不參加明天的會見,我也沒有什麼不舒暢的。」賦了《青蠅》這首詩然後退下。范宣子表示歉意,讓他參加會見的事務,顯示了平易而不聽讒言的美德。當時子叔齊子作為季武子的副手而參加會見,從此晉國人減輕了魯國的財禮而更加敬重魯國的使臣。

  吳子諸樊已經免除了喪服,打算立季札為國君,季札辭謝說:「曹宣公死的時候,諸侯和曹國人不贊成曹成公,打算立子臧為國君。子臧離開了曹國,曹國人就沒有按原來的計划去做,以成全了曹成公。君子稱讚子臧說『能夠保持節操』。君王是合法的繼承人,誰敢冒犯君位?據有國家,不是我的節操。札雖然沒有才能,願意追隨子臧,以不失節操。」諸樊堅決要立他為國君,季札丟掉了他的家產而去種田,於是就不再勉強他。

  夏季,諸侯的大夫跟隨著晉悼公進攻秦國,以報復櫟地一役。晉悼公在國境內等待,讓六卿率領諸侯的軍隊前進。到達涇水,諸侯的軍隊不肯渡河。叔向進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這首詩。叔向退出以後就準備船隻,魯國人、莒國人先渡河。鄭國的子蟜進見衛國的北宮懿子說:「親附別人而不堅定,最使人討厭了,把國家怎麼辦?」懿子很高興。兩個人去見諸侯的軍隊而勸他們渡河,軍隊渡過涇水駐紮下來。秦國人在涇水上游放置毒物,諸侯的軍隊死去很多。鄭國司馬子?率領鄭國的軍隊前進,其他國家的軍隊也都跟上,到達棫林,不能讓秦國屈服講和。荀偃命令說:「雞叫套車,填井平灶,你只看著我的馬首而行動。」欒黶說:「晉國的命令,從來沒有這樣的。我的馬頭可要往東呢。」就回國了。下軍跟隨他回去。左史對魏莊子說:「不等中行伯了嗎?」魏莊子說:「他老人家命令我們跟從主將,欒黶,是我的主將,我打算跟從他。跟從主將,也就是合理地對待他老人家。」荀偃說:「我的命令確實有錯誤,後悔哪裡來得及,多留下人馬只能被秦國俘虜。」於是就命令全軍撤退。晉國人稱這次戰役為「遷延之役」。

  欒鍼說:「這次戰役,是為了報復櫟地的戰敗。作戰又沒有功勞,這是晉國的恥辱。我兄弟倆在兵車上,哪能不感到恥辱呢?」和士鞅沖入秦軍中間,戰死,士鞅回來。欒黶對士匄說:「我的兄弟不想前去,你的兒子叫他去。我的兄弟戰死,你的兒子回來,這是你的兒子殺了我的兄弟。如果不趕走他,我也要殺死他。」士鞅逃亡到秦國。

  當時,齊國崔杼、宋國華閱、仲江一起進攻秦國。《春秋》沒有記載他們的名字,是由於他們怠惰。向地會見的記載也和這一樣。對衛國的北宮括在向地的會見不加記載,而記載在這次攻打秦國的戰役中,這是由於他積極幫助的緣故。

  秦景公問士鞅說:「晉國的大夫誰先滅亡?」士鞅回答說:「恐怕是欒氏吧!」秦景公說:「由於他的驕橫嗎?」士鞅回答說:「對。欒黶太驕橫了,還可以免於禍難,禍難恐怕要落在欒盈的身上吧!」秦景公說:「為什麼?」士鞅回答說:「欒武子的恩德留在百姓中間,好像周朝人思念召公,就愛護他的甘棠樹,何況他的兒子呢?欒黶死了,盈的好處沒有能到達別人那裡,欒武子所施捨的又逐漸完了,而對欒黶的怨恨實在太明顯,所以滅亡將會落在欒盈身上了。」秦景公認為這是有見識的話,就為士鞅向晉國請求而恢復了他的職位。

  衛獻公約請孫文子、寧惠子吃飯,這兩個人都穿上朝服在朝廷上等待。太陽快下山了還不召見,反而在林子里射鴻雁。兩個人跟到林子里,衛獻公不取下皮帽跟他們說話。兩個人都生氣。孫文子去了戚地,孫蒯入朝請命。衛獻公招待孫蒯喝酒,讓樂官唱《巧言》的最後一章。樂宮辭謝。樂工師曹請求歌唱這一章。當初,衛獻公有一個寵妾,讓師曹教她彈琴,師曹鞭打過她。衛獻公生氣,鞭打師曹三百下。所以現在師曹想利用唱這章詩的機會,來激怒孫蒯,以作為對衛獻公的報復。衛獻公讓師曹歌唱,師曹作了朗誦。

  孫蒯恐懼,告訴孫文子。孫文子說:「國君忌恨我了,如果不先下手,就必死於他的手中。」孫文子把家中大小集中在戚地,然後進入國都,遇見蘧伯玉,說:「國君的暴虐,這是您所知道的。我很害怕國家的顛覆,您準備怎麼辦?」蘧伯玉回答說:「國君控制他的國家,下臣哪裡敢冒犯他?即使冒犯了他,立了新的國君,難道能確知比舊的國君會強一些嗎?」於是就從最近的關口出國。

  衛獻公派子蟜、子伯、子皮和孫文子在丘宮結盟,孫文子把他們全都殺了。四月二十六日,子展逃亡到齊國,衛獻公到了鄄地,派子行向孫文子請求和解,孫文子又殺了他。衛獻公逃亡到齊國,孫家的人追了上去,把衛獻公的親兵在阿澤擊敗,鄄地人逮捕了敗兵。

  當初,尹公佗到庾公差那裡學射箭,庾公差又到公孫丁那裡學射箭,尹公佗和庾公差追逐衛獻公,公孫丁駕御衛獻公的車子。庾公差說:「如果射,是背棄老師;不射,將被誅戮,射了還是合於禮的吧!」射中了車子兩邊的曲木然後回去。尹公佗說:「您為了老師,我和他的關係就遠了。」於是回過車去追趕。公孫丁把馬韁遞給衛獻公然後向尹公佗射去,射穿了他的臂膀。

  子鮮跟隨衛獻公出亡。到達邊境,衛獻公派祝宗向祖先報告逃亡,同時說自己沒有罪過。定姜說:「如果沒有神靈,報告什麼?如果有,就不能欺騙。有罪,為什麼報告說沒有罪?不與大臣商量而和小臣商量,這是第一條罪。先君有正卿作為師保,而你卻輕視他們,這是第二條罪。我用手巾梳子事奉過先君,而你殘暴地對待我像對婢妾一樣,這是第三條罪。只報告逃亡算了,不要報告沒有罪!」

  魯襄公派厚成叔到衛國慰問,說:「寡君派遣瘠,聽說君王失去了國家而流亡在別國境內,怎麼能不來慰問?由於同盟的緣故,謹派瘠私下對大夫們說:『國君不善良,臣下不明達事理,國君不寬恕,臣下也不盡職責,積怨很久而發泄出來,怎麼辦?』」衛國人派太叔儀回答,說:「下臣們沒有才能,得罪了寡君。寡君不把下臣們依法懲處,反而遠遠地拋棄了下臣們,以成為君王的憂慮。君王不忘記先君的友好,承您來慰問下臣們,又再加哀憐。謹拜謝君王的命令,再拜謝對下臣們的哀憐。」厚成叔回國復命,告訴臧武仲說:「衛君恐怕會回去的吧!有太叔儀留守,有同胞兄弟鱄和他一起出國。有人安撫國內,有人經營國外,能夠不回去嗎?」

  齊國人把郲地讓給衛獻公寄住。等到衛獻公複位的時候,還帶著郲地的糧食回去。右宰穀先跟從衛獻公後來又逃回國去,衛國人要殺掉他。他辯解說:「對過去的事情我不是樂於乾的。我穿的是狐皮衣羊皮袖子。」於是就赦免了他。衛國人立公孫剽為國君,孫林父、寧殖輔助他,以聽取諸侯的命令。

  衛獻公在郲地,臧紇去到齊國慰問衛獻公。衛獻公和他說話,態度粗暴。臧紇退出以後告訴他的手下人說:「衛獻公大概不能回國了。他的話好像糞土。逃亡在外而不悔改,怎麼能夠恢復國君的地位呢?」子展、子鮮聽說這話,進見臧紇,和他們說話,通情達理。臧紇很高興,對他的手下人說:「衛君一定能回國。這兩個人,有的拉他,有的推他,想不回國,行嗎?」

  軍隊進攻秦國回來。晉悼公取消新軍,這是合於禮的。大國不超過天子軍隊的一半。周朝編定六個軍,諸侯中強大的,三個軍就可以了。當時,知朔生了盈就死去,盈出生六年以後武子就死了,彘裘也還小,都不能做繼承人。新軍沒有主將,所以就取消編製解散了。

  師曠隨侍在晉悼公旁邊,晉悼公說:「衛國人趕走他們的國君,不也太過分了嗎?」師曠回答說:「也許是他們國君實在太過分了。好的國君將會獎賞善良而懲罰邪惡,撫養百姓好像兒女,覆蓋他們好像上天一樣,容納他們好像大地一樣。百姓尊奉國君,熱愛他好像父母,尊仰他好像日月,恭敬他好像神靈,害怕他好像雷霆,哪裡能夠趕走呢?國君,是祭神的主持者同時是百姓的希望。如果讓百姓的財貨缺乏,神靈失去了祭祀者,百姓絕望,國家沒有主人,哪裡還用得著他?不趕走幹什麼?上天生了百姓而立他們的國君,讓他統治他們,不讓失去天性。有了國君而又為他設立輔佐,讓他們去教育保護他,不讓他做事過分。由於這樣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設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隸、牧、圉各有他們親近的人,用來互相幫助。善良就獎賞,過失就糾正,患難就救援,錯失就改正。從天子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來觀察補救他們的過失。太史加以記載,樂師寫作詩歌,樂工誦讀箴諫,大夫規勸開導,士傳話,庶人指責,商人在市場上議論,各種工匠獻技藝。所以《夏書》說:「宣令的官員搖著木鐸在大路上巡行,官師小吏規勸,工匠呈獻技藝以作為勸諫。」正月初春,在這個時候有人在路上搖動木鐸,這是由於勸諫失去常規的緣故。上天愛護百姓無微不至,難道會讓一個人在百姓頭上任意妄為,以放縱他的邪惡而失去天地的本性?一定不會這樣的。」

  秋季,楚康王由於庸浦這次戰役的緣故,讓子囊在棠地出兵,以攻打吳國。吳軍不出戰,楚軍就回去了。子囊殿後,認為吳國無能因而不加警戒。吳國人從皋舟的險道上攔腰截擊楚軍,楚國人不能彼此救應,吳國人打敗了他們,俘虜了楚國公子宜穀。

  周靈王派劉定公將榮寵賜給齊靈公,說:「從前伯舅太公輔助我先王,作為周室的左右手,百姓的師保。世世代代酬謝太師的功勞,為東海各國的表率。王室之所以沒有敗壞,所依靠的就是伯舅。現在我命令你環,孜孜不倦地遵循舅氏的常法,繼承你的祖先,不要玷辱你的先人。要恭敬啊!不要廢棄我的命令!」

  晉悼公向中行獻子詢問衛國的事情。中行獻子回答說:「不如根據現狀而安定它。衛國有國君了,攻打它,不見得能夠如願,反而煩勞諸侯。史佚有話說:『因為他已經安定而加以安撫。』仲虺有話說:『滅亡著的可以欺侮,動亂著的可以打倒。推翻已滅亡的鞏固已存在的,這是國家的常道。』君王還是安定衛國以等待時機吧!」

  冬季,季孫宿和晉國的士匄,宋國華閱、衛國孫林父、鄭國公孫蠆、莒人、邾人在戚地會見,這是為了商討安定衛國。

  范宣子在齊國借了裝飾儀仗的羽毛而不歸還,齊國人開始有了二心。

  楚國的子囊進攻吳國回來後,就死了。臨死,遺言對子庚說:「一定要在郢地築城。」君子認為:「子囊忠心。國君死,不忘記謚他為『共』;臨死,不忘記保衛國家,難道能不說他忠心嗎?忠心,是百姓的希望。《詩》說,『行動歸結到忠信,這是廣大百姓的希望』,這就是忠心的意思。」

襄公十五年

  【經】十有五年春,宋公使向戌來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於劉。劉夏逆王后於齊。夏,齊侯伐我北鄙,圍成。公救成,至遇。季孫宿、叔孫豹帥師城成郛。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邾人伐我南鄙。冬十有一月癸亥,晉侯周卒。

  【傳】十五年春,宋向戌來聘,且尋盟。見孟獻子,尤其室,曰:「子有令聞,而美其室,非所望也!」對曰:「我在晉,吾兄為之,毀之重勞,且不敢間。」

  官師從單靖公逆王后於齊。卿不行,非禮也。

  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蒍子馮為大司馬,公子櫜師為右司馬,公子成為左司馬,屈到為莫敖,公子追舒為箴尹,屈盪為連尹,養由基為宮廄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於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鄭尉氏、司氏之亂,其餘盜在宋。鄭人以子西、伯有、子產之故,納賄於宋,以馬四十乘與師伐、師慧。三月,公孫黑為質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齊與之。良司臣而逸之,托諸季武子,武子置諸卞。鄭人醢之,三人也。

  師慧過宋朝,將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乘之相易淫樂之?必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之。

  夏,齊侯圍成,貳於晉故也。於是乎城成郛。

  秋,邾人伐我南鄙。使告於晉,晉將為會以討邾、莒晉侯有疾,乃止。冬,晉悼公卒,遂不克會。

  鄭公孫夏如晉奔喪,子蟜送葬。

  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弗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稽首而告曰:「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納此以請死也。」子罕置堵其里,使玉人為之攻之,富而後使復其所。

  十二月,鄭人奪堵狗之妻,而歸諸范氏。

【譯文】

  十五年春季,宋國的向戌來魯國聘問,同時重溫過去的盟約。見了孟獻子,責備他的房屋太華麗,說:「您有好名聲而把房屋修飾得太華麗,這不是別人所希望的。」孟獻子回答說:「我在晉國的時候,我哥哥修建的。要毀壞它,又覺得毀壞又得用勞力,而且不敢說哥哥所做的事不對。」

  官師跟隨單靖公在齊國迎接王后。卿沒有去,這是不合於禮的。

  楚國公子午做令尹,公子罷戎做右尹,蒍子馮做大司馬,公子橐師做右司馬,公子成做左司馬,屈到做莫敖,公子追舒做箴尹,屈盪做連尹,養由基做宮廄尹,來安定國內的人們。君子認為「楚國在這時候能夠合理地安排官職的人選。安排官職的人選,這是國家的當務之急。能夠合理地安排,那麼百姓就沒有非分的想法。《詩》說,『嗟嘆我所懷念的賢人,要把他們全都安排在恰當的職位上』,這就是能夠安排官職的人選。天子和公、侯、伯、子、男以及甸、采、衛的各級大夫,各就各位。這就是所說的『同行』了。」

  鄭國尉氏、司氏的叛亂,留下的叛亂分子待在宋國。鄭國人由於子西、伯有、子產的緣故,用馬一百六十匹和師茷、師慧作為財禮送給宋國。三月,公孫黑去宋國作為人質。司城子罕把堵女父、尉翩、司齊給了鄭國,認為司臣有才能而放走了他,託付給季武子,武子把他安置在卞地。鄭國人把這三個人剁成肉醬。

  師慧經過宋國朝廷,打算小便。扶他的人說:「這裡是朝廷。」師慧說:「沒有人啊。」扶他的人說:「朝廷,為什麼沒有人?」師慧說:「一定是沒有人啊。如果還有人,難道會用擁有千乘戰車國家的相國去交換一個演唱淫樂的瞎子?一定是由於沒有人的緣故。」子罕聽到了,堅決向宋平公請求而讓師慧回國。

  夏季,齊靈公包圍成地,這是因為齊國對晉國有了二心的緣故。在那時候就在成邑建造外城。

  秋季,邾國人攻打我國南部邊境,我國派使者向晉國報告。晉國準備舉行會見以討伐邾國、莒國。晉悼公有病,就停止下來。冬季,晉悼公死,就沒有能舉行會見。

  鄭國的公孫夏去到晉國奔喪弔唁,又派子蟜前去送葬。

  宋國有人得到美玉,獻給子罕。子罕不受。獻玉的人說:「拿給玉工看過,玉工認為是寶物,所以才敢進獻。」子罕說:「我把不貪婪作為寶物,你把美玉作為寶物,如果把玉給了我,我們兩人都喪失了寶物,不如各人保有自己的寶物。」獻玉的人叩頭告訴子罕說:「小人帶著玉璧,不能夠越過鄉里,把它送給您是用來免於一死的。」子罕把美玉放在自己的鄉里,讓玉工為他雕琢,賣出去,使獻玉的人富有以後,然後讓他回到家裡。

  十二月,鄭國人奪取了堵狗的妻子,讓她回到娘家范氏去。

襄公十六年

  【經】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晉悼公。三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於湨梁。戊寅,大夫盟。晉人執莒子、邾子以歸。齊侯伐我北鄙。夏,公至自會。五月甲子,地震。叔老會鄭伯、晉荀偃、衛寧殖、宋人伐許。秋,齊侯伐我北鄙,圍郕。大雩。冬,叔孫豹如晉。

  【傳】十六年春,葬晉悼公。平公即位,羊舌肸為傅,張君臣為中軍司馬,祁奚、韓襄、欒盈、士鞅為公族大夫,虞丘書為乘馬御。改服修官,烝於曲沃。警守而下,會於湨梁。命歸侵田。以我故,執邾宣公、莒犁比公,且曰:「通齊、楚之使。」

  晉侯與諸侯宴於溫,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類!」齊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使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歸。於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戌、衛寧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討不庭。」

  許男請遷於晉。諸侯遂遷許,許大夫不可。晉人歸諸侯。

  鄭子蟜聞將伐許,遂相鄭伯以從諸侯之師。穆叔從公。齊子帥師會晉荀偃。書曰:「會鄭伯。」為夷故也。

  夏六月,次於棫林。庚寅,伐許,次於函氏。

  晉荀偃、欒□帥師伐楚,以報宋揚梁之役。楚公子格帥師及晉師戰於湛阪,楚師敗績。晉師遂侵方城之外,復伐許而還。

  秋,齊侯圍郕,孟孺子速繳之。齊侯曰:「是好勇,去之以為之名。」速遂塞海陘而還。

  冬,穆叔如晉聘,且言齊故。晉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與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齊人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是以大請!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領西望曰:『庶幾乎!』比執事之間,恐無及也!」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子曰:「偃知罪矣!敢不從執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魯及此。」見范宣子,賦《鴻雁》之卒章。宣子曰:「□在此,敢使魯無鳩乎?」

【譯文】

  十六年春季,安葬晉悼公。晉平公即位,羊舌肸做太傅,張君臣做中軍司馬,祁奚、韓襄、欒盈、士鞅做公族大夫,虞丘書做乘馬御。改穿吉服,選賢任能,在曲沃舉行烝祭。晉平公在國都布置守備以後就沿黃河而下,和魯襄公、宋平公、衛獻公、鄭簡公、曹成公、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湨梁會見。命令諸侯退回互相侵佔的土田。由於我國的緣故,拘捕了邾宣公、莒犁比公,而且說這兩國「使者來往齊國、楚國之間」。

  晉平公和諸侯在溫地舉行宴會,讓大夫們舞蹈,說:「唱詩一定要和舞蹈相配合。」齊國高厚的詩與舞蹈配不好。荀偃發怒,並且說:「諸侯有別的想法了。」讓大夫們和高厚結盟,高厚逃走回國。當時叔孫豹、晉國荀偃、宋國向戌、衛國寧殖、鄭國公孫蠆、小邾國的大夫盟誓說:「共同討伐不忠於盟主的人。」

  許靈公向晉國請求遷都。諸侯就讓許國遷移,許國的大夫不同意,晉國人讓各國諸侯回國而單獨出兵進攻許國。

  鄭國的子蟜聽到將要進攻許國,就輔佐鄭簡公跟從諸侯的軍隊。穆叔跟從魯襄公回國。齊子率領軍隊會見晉國荀偃。《春秋》記載說「會鄭伯」,是為了把序列擺平。

  夏季,六月,軍隊駐紮在棫林。初九日,攻進許國,駐紮在函氏。

  晉國的荀偃、欒黶帶兵進攻楚國,報復在宋國揚梁的那一次戰役。楚國的公子格帶兵,和晉軍在湛坂作戰。楚軍大敗。晉軍就侵襲方城山的外邊,再次進攻許國然後回國。

  秋季,齊靈公包圍成地,孟孺子速攔擊齊軍。齊靈公說:「這個人喜歡勇敢,我們離開這裡以使他成名。」孟孺子速就堵塞了海陘險道然後回去。

  冬季,穆叔去到晉國聘問,同時說到齊國的事情。晉國人說:「由於寡君還沒有舉行禘祭和百姓沒有安息,所以不能救援,如果不是這樣,那是不敢忘記的。」穆叔說:「由於齊國人早晚都在敝邑的土地上發泄憤恨,因此才來鄭重請求。敝邑的危急,早晨等不到晚上,伸長了脖子望著西邊說:『也許可以來救援了吧!』等到執事得空閑,恐怕來不及了。」見了中行獻子,賦了《圻父》這首詩。獻子說「偃知道罪過了,豈敢不跟從執事來一起為國家憂慮,而讓魯國到達這樣的地步!」見了范宣子,賦《鴻雁》這首詩的最後一章。范宣子說:「匄在這裡,豈敢讓魯國不得安寧?」

襄公十七年

  【經】十有七年春王二月庚午,邾子卒。宋人伐陳。夏,衛石買帥師伐曹。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帥師伐我北鄙,圍防。九月,大雩。宋華臣出奔陳。冬,邾人伐我南鄙。

  【傳】十七年春,宋庄朝伐陳,獲司徒卬,卑宋也。

  衛孫蒯田於曹隧,飲馬於重丘,毀其瓶。重丘人閉門而呴之,曰:「親逐而君,爾父為厲。是之不憂,而何以田為?」

  夏,衛石買、孫蒯伐曹,取重丘。曹人愬於晉。

  齊人以其未得志於我故,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圍臧紇於防。師自陽關逆臧孫,至於旅松。郰叔紇、臧疇、臧賈帥甲三百,宵犯齊師,送之而復。齊師去之。

  齊人獲臧堅。齊侯使夙沙衛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姑又使其刑臣禮於士。」以杙抉其傷而死。

  冬,邾人伐我南鄙,為齊故也。

  宋華閱卒。華臣弱皋比之室,使賊殺其宰華吳。賊六人以鈹殺諸盧門合左師之後。左師懼曰:「老夫無罪。」賊曰:「皋比私有討於吳。」遂幽其妻,曰:「畀余而大璧!」宋公聞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必逐之!」左師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乃舍之。左師為己短策,苟過華臣之門,必聘。

  十一月甲午,國人逐□狗,□狗入於華臣氏,國人從之。華臣懼,遂奔陳。

  宋皇國父為大宰,為平公築台,妨於農功。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皙,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尉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撲,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且詛有祝,禍之本也。」

  齊晏桓子卒。晏嬰粗縗斬,苴絰、帶、杖,菅屨,食鬻,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曰:「唯卿為大夫。」

【譯文】

  十七年春季,宋國的庄朝進攻陳國,俘虜了司徒卬,這是由於陳國輕視宋國的緣故。

  衛國的孫蒯在曹隧打獵,在重丘上讓馬喝水,打破了水瓶。重丘人關起門來罵他,說:「親自趕走你的國君,你的父親做了壞事。你不為這個擔憂,為什麼來打獵?」

  夏季,衛國的石買、孫蒯率兵進攻曹國,佔取了重丘。曹國人向晉國提出訴訟。

  齊國人由於他們沒有能在我國滿足願望的緣故,秋季,齊靈公攻打我國北部邊境,包圍桃地。高厚把臧紇包圍在防地。我軍從陽關出動迎接臧紇,到達旅松。郰叔紇、臧疇、臧賈率領甲兵三百人,夜襲齊軍,把臧紇送到旅松然後回來。齊軍離開了魯國。

  齊國人俘虜了臧堅,齊靈公派夙沙衛去慰問他,並且說「不要死」。臧堅叩頭說:「謹拜謝君王的命令。然而君王賜我不死,卻又故意派一個宦官來對一個士表示敬意。」臧堅用小木樁刺進傷口而死。

  冬季,邾國人進攻我國南部邊境,這是為了齊國的緣故。

  宋國的華閱死,華臣認為皋比家族力量微弱,派壞人去殺他的家總管華吳。六個壞人用鈹刀把華吳殺死在盧門合左師後邊。左師害怕,說:「我老頭子沒有罪。」壞人說:「皋比私自討伐吳國。」就幽禁了華吳的妻子,說:「把你的大玉璧給我。」宋平公聽說這件事,說:「華臣不僅殘暴地對待他的宗室,而且使宋國的政令大亂,一定要驅逐他。」左師說:「華臣,也是卿。大臣不和順,這是國家的恥辱。不如掩蓋起來算了。」宋平公就不再加罪。左師討厭華臣,他給自己做了一根短馬鞭子,如果經過華臣的門口,必定快馬加鞭。

  十一月二十二日,國內的人們追趕瘋狗。瘋狗跑到華臣家裡,人們就跟著追進去。華臣恐懼,就逃亡到陳國。

  宋國的皇國父做太宰,給宋平公建造一座台,妨礙了農業收割。子罕請求等待農事完畢以後再建造,平公不答應。築城的人唱著歌謠說:「澤門裡的白面孔,要我們服勞役。城裡的黑皮膚,體貼我們的心意。」子罕聽到了,親自拿著竹鞭,巡行督察築城的人,又鞭打那些不勤快的人,說:「我們這一輩小人都有房子躲避乾濕冷熱。現在國君造一座台而不很快完成,怎麼能做事情呢?」唱歌的人就停止不唱了。有人問他什麼緣故?子罕說:「宋國雖小,既有詛咒,又有歌頌,這是禍亂的根本。」

  齊國的晏桓子死,晏嬰穿著粗布喪服,頭上和腰裡系著麻帶,手執竹杖,腳穿草鞋,喝粥,住在草棚里,睡草墊子,用草作為枕頭。他的家臣頭子說:「這不是大夫的禮儀。」晏嬰說:「唯獨具有卿身分的人才是大夫,才能行大夫的禮儀。」

襄公十八年

  【經】十有八年春,白狄來。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秋,齊師伐我北鄙。冬十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圍齊。曹伯負芻卒於師。楚公子午帥師伐鄭。

  【傳】十八年春,白狄始來。

  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於長子,執孫蒯於純留,為曹故也。

  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勝,公以戈擊之,首隊於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見梗陽之巫皋。他日,見諸道,與之言,同。巫曰:「今茲主必死,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

  晉侯伐齊,將濟河。獻子以朱絲系玉二□,而禱曰:「齊環怙恃其險,負其眾庶,棄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將率諸侯以討焉,其官臣偃實先後之。苟捷有功,無作神羞,官臣偃無敢復濟。唯爾有神裁之!」沉玉而濟。

  冬十月,會於魯濟,尋湨梁之言,同伐齊。齊侯御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里。夙沙衛曰:「不能戰,莫如守險。」弗聽。諸侯之士門焉,齊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魯人、莒人皆請以車千乘自其鄉入,既許之矣。若入,君必失國。子盍圖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嬰聞之曰:「君固無勇,而又聞是,弗能久矣。」齊侯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雖所不至,必旗而疏陳之。使乘車者左實右偽,以旗先,輿曳柴而從之。齊侯見之,畏其眾也,乃脫歸。丙寅晦,齊師夜遁。師曠告晉侯曰:「鳥烏之聲樂,齊師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馬之聲,齊師其遁。」叔向告晉侯曰:「城上有烏,齊師其遁。」

  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陰,遂從齊師。夙沙衛連大車以塞隧而殿。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衛殺馬於隘以塞道。晉州綽及之,射殖綽,中肩,兩矢夾脰,曰:「止,將為三軍獲。不止,將取其衷。」顧曰:「為私誓。」州綽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後縛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縛郭最,皆衿甲面縛,坐於中軍之鼓下。

  晉人慾逐歸者,魯、衛請攻險。己卯,荀偃、士□以中軍克京茲。乙酉,魏絳、欒盈以下軍克邿。趙武、韓起以上軍圍盧,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門之萩。范鞅門於雍門,其御追喜以戈殺犬於門中。孟莊子斬其以為公琴。己亥,焚雍門及西郭、南郭。劉難、士弱率諸侯之師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東郭、北郭。范鞅門於揚門。州綽門於東閭,左驂迫,還於門中,以枚數闔。

  齊侯駕,將走郵棠。大子與郭榮扣馬,曰:「師速而疾,略也。將退矣,君何懼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輕,輕則失眾。君必待之。」將犯之,大子抽劍斷鞅,乃止。甲辰,東侵及濰,南及沂。

  鄭子孔欲去諸大夫,將叛晉而起楚師以去之。使告子庚,子庚弗許。楚子聞之,使楊豚尹宜告子庚曰:「國人謂不穀主社稷,而不出師,死不從禮。不穀即位,於今五年,師徒不出,人其以不穀為自逸,而忘先君之業矣。大夫圖之!其若之何?」子庚嘆曰:「君王其謂午懷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見使者,稽首而對曰:「諸侯方睦於晉,臣請嘗之。若可,君而繼之。不可,收師而退,可以無害,君亦無辱。」子庚帥師治兵於汾。於是子蟜、伯有、子張從鄭伯伐齊,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謀,完守入保。子孔不敢會楚師。

  楚師伐鄭,次於魚陵。右師城上棘,遂涉穎,次於旃然。蒍子馮、公子格率銳師侵費滑、胥靡、獻於、雍梁,右回梅山,侵鄭東北,至於蟲牢而反。子庚門於純門,信於城下而還。涉於魚齒之下,甚雨及之,楚師多凍,役徒幾盡。

  晉人聞有楚師,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師不時,必無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

【譯文】

  十八年春季,白狄第一次來魯國。

  夏季,晉國人在長子拘捕了衛國的行人石買,在純留拘捕了孫蒯,這是為了曹國的緣故。

  秋季,齊靈公進攻我國北部邊境。中行獻子準備進攻齊國,夢見和晉厲公爭訟,沒有勝訴。晉厲公用戈打他,腦袋在前面掉下來,跪下來安在脖子上,兩手捧著他的頭走路,見到梗陽的巫皋。過了幾天,在路上遇見巫皋,中行獻子和他談起做夢的情況,居然和巫皋夢見的相同。巫皋說:「今年您一定要死,如果在東邊有戰事,那是可以如願的。」中行獻子答應了。

  晉平公發兵進攻齊國,將要渡過黃河,中行獻子用朱絲系著兩對玉而禱告說:「齊國的環靠著地形險要,仗著人多,丟棄好友違背盟誓,欺凌虐待百姓。陪臣彪將要率領諸侯去討伐,他的官臣偃在前後輔助,如果得到成功,不要使神靈羞恥,官臣偃不敢再次渡河。惟你神靈加以制裁。」把玉沉入黃河然後渡河。

  冬季,十月,魯襄公和晉平公、宋平公、衛殤公、鄭簡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魯國濟水上會見,重溫湨梁的盟誓,一起進攻齊國。齊靈公在平陰抵禦,在防門外挖壕據守,壕溝的長度有一里。夙沙衛說:「如果不能作戰,還不如扼守險要為好。」齊靈公不聽。諸侯的士兵進攻防門,齊軍戰死很多人。范宣子告訴析文子說:「我了解您,難道敢隱瞞情況嗎?魯國人、莒國人都請求帶一千輛戰車從他們那裡一往西北,一往東北打進去,我們已經答應了。如果攻進來,貴國君王必然丟掉國家。您何不考慮一下!」析文子把這些話告訴齊靈公,齊靈公聽了十分恐懼。晏嬰聽到了,說:「國君本來沒有勇氣,而又聽到了這些話,活不了多久了。」齊靈公登上巫山觀望晉。晉國人派司馬排除山林河澤的險阻,雖然是軍隊達不到的地方,也一定樹起大旗而稀疏地布置軍陣。讓戰車左邊坐上真人而右邊放上偽裝的人,用大旗前導,戰車後面拖上木柴跟著走。齊靈公看到,害怕晉軍人多,就離開軍隊脫身回去。二十九日,齊軍夜裡逃走。師曠告訴晉平公說:「烏鴉的聲音愉快,齊軍恐怕逃走了。」邢伯告訴中行獻子說:「有馬匹盤旋不進的聲音,齊軍恐怕逃走了。」叔向告訴晉平公說:「城上有烏鴉,齊軍恐怕逃走了。」

  十一月初一日,晉軍進入平陰,於是就追趕齊軍。夙沙衛拉著大車,堵塞山裡的小路然後自己作為殿後。殖綽、郭最說:「您來作為國家軍隊的殿後,這是齊國的恥辱。您姑且先走吧!」便代他殿後。夙沙衛殺了馬匹放在狹路上來堵塞道路。晉國的州綽追上來,用箭射殖綽,射中肩膀,兩枝箭夾著脖子。州綽說:「停下別跑,你還可以被我軍俘虜;不停,我將會向你心口射一箭。」殖綽回過頭來說:「你發誓。」州綽說:「有太陽為證!」於是就把弓弦解下來而從後邊捆綁殖綽的手,他的車右具丙也放下武器而捆綁郭最,都不解除盔甲從後面捆綁,他們坐在中軍的戰鼓下邊。

  晉國人要追趕逃兵,魯國、衛國請求進攻險要的地方。十三日,荀偃、士匄帶領中軍攻下京茲。十九日,魏絳、欒盈帶領下軍攻下邿地;趙武、韓起帶領上軍包圍盧地,沒有攻下。十二月初二日,到達秦周地方,砍伐了雍門外邊的萩木。范鞅進攻雍門,他的御者追喜用戈在門裡殺死一條狗。孟莊子砍下橁木製作頌琴。初三日,放火燒毀了雍門和西邊、南邊的外城。劉難、士弱率領諸侯的軍隊放火燒了申池邊上的竹子樹木。初六日,放火燒了東邊、北邊的外城,范鞅攻打揚門。州綽攻打東閭,左邊的驂馬由於擁擠而不能前進,回到門裡盤旋,停留很久,把城門門扇上的銅釘都數清楚了。

  齊靈公駕了車,準備逃到郵棠去。太子和郭榮牽住馬,說:「諸侯的兵行動快速而且勇敢,這是在掠取物資,將要退走了,君王害怕什麼?而且國家之主不能逃走,逃走就會失去大眾。君王一定要等著!」齊靈公準備沖向前去,太子抽出劍來砍斷馬韁,這才停了下來。初八日,諸侯的軍隊向東邊進攻到達濰水,南邊到達沂水。

  鄭國的子孔想要除掉大夫們,準備背叛晉國然後發動楚國軍隊來除掉他們。派人告訴子庚,子庚不答應。楚康王聽說了這件事,派揚豚尹宜告訴子庚說:「國內的人們認為我主持國政而不出兵,死後就不能用規定的禮儀安葬祭祀。我即位後,到現在五年,軍隊不出動,人們恐怕認為我只顧自己安逸而忘了先君的霸業了。大夫考慮一下,怎麼辦?」子庚嘆氣說:「君王恐怕認為午是貪圖安逸吧!我這樣做是為了有利於國家啊。」接見使者,叩頭然後回答:「諸侯正和晉國和睦,下臣請求試探一下。如果可行,君王就跟著來。如果不行,收兵而退回去,可以沒有損害,君王也不會受到羞辱。」 子庚率領軍隊在汾地頒發武器。當時子蟜、伯有、子張跟從鄭簡公進攻齊國,子孔、子展、子西留守。子展、子西兩個人知道子孔的策略,就加強守備入城堅守。子孔不敢和楚軍會合。

  楚軍進攻鄭國,駐紮在魚陵。右翼部隊在上棘築城,就徒步渡過潁水,駐紮在旃然水邊。蒍子馮、公子格率領精銳部隊攻打費滑、胥靡、獻於、雍梁,向右繞過梅山,入侵鄭國東北部,到達蟲牢然後回去。子庚進攻純門,在城下住了兩晚然後回去。軍隊渡過魚齒山下的滍水,遇到大雨,楚軍大多被凍壞,服雜役的人幾乎死光。

  晉國人聽到楚國出兵,師曠說:「沒有妨害。我屢次歌唱北方的曲調,又歌唱南方的曲調。南方的曲調不強,象徵死亡的聲音很多。楚國一定不能建功。」董叔說:「天象在於西北。南方的軍隊不合天時,一定不能建功。」叔向說:「決定勝負還在於他們國君的德行。」

襄公十九年

  【經】十有九年春王正月,諸侯盟於祝柯。晉人執邾子,公至自伐齊。取邾田,自漷水。季孫宿如晉。葬曹成公。夏,衛孫林父帥師伐齊。秋七月辛卯,齊侯環卒。晉士□帥師侵齊,至谷,聞齊侯卒,乃還。八月丙辰,仲孫蔑卒。齊殺其大夫高厚。鄭殺其大夫公子嘉。冬,葬齊靈公。城西郛。叔孫豹會晉士□於柯。城武城。

  【傳】十九年春,諸侯還自沂上,盟於督揚,曰:「大毋侵小。」

  執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於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歸之於我。晉侯先歸。公享晉六卿於蒲圃,賜之三命之服。軍尉、司馬、司空、輿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賄荀偃束錦,加璧,乘馬,先吳壽夢之鼎。

  荀偃癉疽,生瘍於頭。濟河,及著雍,病,目出。大夫先歸者皆反。士□請見,弗內。請後,曰:「鄭甥可。」二月甲寅,卒,而視,不可含。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其為未卒事於齊故也乎?」乃復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於齊者,有如河!」乃暝,受含。宣子出,曰:「吾淺之為丈夫也。」

  晉欒魴帥師從衛孫文子伐齊。季武子如晉拜師,晉侯享之。范宣子為政,賦《黍苗》。季武子興,再拜稽首曰:「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穀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賦《六月》。

  季武子以所得於齊之兵,作林鐘而銘魯功焉。臧武仲謂季孫曰:「非禮也。夫銘,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夫稱伐。今稱伐則下等也,計功則借人也,言時則妨民多矣,何以為銘?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銘其功烈以示子孫,昭明德而懲無禮也。今將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銘之?小國幸於大國,而昭所獲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齊侯娶於魯,曰顏懿姬,無子。其侄鬲聲姬,生光,以為大子。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屬諸戎子。戎子請以為大子,許之。仲子曰:「不可。廢常,不祥;間諸侯,難。光之立也,列於諸侯矣。今無故而廢之,是專黜諸侯,而以難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東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為大子,夙沙衛為少傅。

  齊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殺戎子,屍諸朝,非禮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

  夏五月壬辰晦,齊靈公卒。庄公即位,執公子牙於句瀆之丘。以夙沙衛易己,衛奔高唐以叛。

  晉士□侵齊,及谷,聞喪而還,禮也。

  於四月丁未,鄭公孫蠆卒,赴於晉大夫。范宣子言於晉侯,以其善於伐秦也。六月,晉侯請於王,王追賜之大路,使以行,禮也。

  秋八月,齊崔杼殺高厚於灑藍而兼其室。書曰:「齊殺其大夫。」從君於昏也。

  鄭子孔之為政也專。國人患之,乃討西宮之難,與純門之師。子孔當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甲辰,子展、子西率國人伐之,殺子孔而分其室。書曰:「鄭殺其大夫。」專也。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媯之子也。圭媯之班亞宋子,而相親也;二子孔亦相親也。僖之四年,子然卒,簡之元年,士子孔卒。司徒孔實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於難。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為右尹。鄭人使子展當國,子西聽政,立子產為卿。

  齊慶封圍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齊侯圍之,見衛在城上,號之,乃下。問守備焉,以無備告。揖之,乃登。聞師將傅,食高唐人。殖綽、工僂會夜縋納師,醢衛于軍。

  城西郛,懼齊也。

  齊及晉平,盟於大隧。故穆叔會范宣子於柯。穆叔見叔向,賦《載馳》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曰:「齊猶未也,不可以不懼。」乃城武城。

  衛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謂蹶其本,必不有其宗。」

【譯文】

  十九年春季,諸侯從沂水邊上回來,在督揚結盟,說:「大國不要侵犯小國。」

  逮捕了邾悼公,這是因為進攻我國的緣故。諸侯的軍隊就駐紮在泗水邊上,劃定我國的疆界。取得了邾國的土田,從漷水以西的地方都劃歸我國。

  晉平公先回國。魯襄公在蒲圃設享招待晉國的六卿,賜給他們華麗的三命車服。軍尉、司馬、司空、輿尉、候奄都接受一命車服。送給荀偃五匹束錦,加上玉璧,四匹馬,再送給他吳壽夢的銅鼎。

  荀偃長了惡瘡,癰疽生在頭部。渡過黃河,到達著雍,病危,眼珠子都鼓了出來。大夫先回去的都趕回來。士匄請求進見,荀偃不接見。派人問立誰為繼承人,荀偃說:「鄭國的外甥可以。」二月十九日,死,眼睛不閉,口閉緊不能放進珠玉。士匄盥洗然後撫摸屍體,說:「事奉吳豈敢不如事奉您!」荀偃的屍體還是沒有閉眼。欒懷子說:「是為了齊國的事情沒有完成的緣故嗎?」就又撫摸著屍體說:「您如果死去以後,我不繼續從事於齊國的事情,有河神為證!」荀偃這才閉了眼,接受了放進嘴裡的含玉。士匄出去,說:「作為一個男人,我實在是淺薄啊。」

  晉國的欒魴領兵跟從衛國的孫文子進攻齊國。季武子去到晉國拜謝出兵,晉平公設享禮招待他。范宣子主政,賦《黍苗》這首詩。季武子站起來,再拜叩頭,說:「小國的仰望大國,好像各種穀物仰望潤澤的雨水。如果經常潤澤,天下將會和睦,豈獨是我國?」就賦了《六月》這首詩。

  季武子把在齊國得到的兵器製作了林鐘並用銘文記載魯國的武功,臧武仲對季武子說:「這是不合於禮的。銘文,只是用來記載天子的德行,諸侯用來記載舉動合於時令和建立的功績,大夫用來記載征伐。現在記載征伐,那是降了一等了,記載功勞,那是藉助別人的力量;記載合於時令,那麼對百姓的妨礙又很多,用什麼來載人銘文?而且大國攻打小國,拿他們所得到的東西來製作宗廟器具,記載他們的功績,以此讓子孫看到,這是為了宣揚明德而懲罰無禮。現在是藉助了別人的力量來拯救自己的死亡,怎麼能記載這個呢?小國僥倖戰勝大國,反而顯示所得的戰利品以激怒敵人,這是亡國之道啊。」

  齊靈公從魯國娶妻,名叫顏懿姬,沒有生孩子,她的侄女鬷聲姬生了光,齊靈公把子光立為太子。姬妾中有仲子,戎子,戎子受到寵愛。仲子生了牙,把他託付給戎子,戎子請求立牙為太子,齊靈答應了。仲子說:「不行。廢棄常規,不吉祥;觸犯諸侯,難於成功。光立為太子,已經參與諸侯盟會的行列了。現在沒有大罪而廢掉他,這是專橫而看不起諸侯,而用難於成功的事去觸犯不吉祥的事。君王一定會後悔。」齊靈公說:「一切由我。」就把太子光遷移到東部邊境,派高厚做牙的太傅,立牙為太子,讓夙沙衛做少傅。

  齊靈公生病了,崔杼偷偷地把光接來,趁在齊靈公病危的時候,立光為太子。光殺了戎子,把屍體擺在朝廷上,這是不合於禮的。對婦女沒有專門的刑罰,即使用刑,也不能把屍體擺在朝廷上。

  夏季,五月二十九日,齊靈公死。齊莊公即位,在句瀆之丘逮捕了公子牙。齊莊公認為夙沙衛出主意廢掉自己,夙沙衛就逃亡到高唐並且叛變。

  晉國的士匄入侵齊國,到達穀地,聽到齊國的喪事就回去了,這是合於禮的。

  四月十三日,鄭國的公孫蠆死,向晉國的大夫發出訃告。范宣子告訴了晉平公,因為他在進攻秦國的戰役中表現很不錯。六月,晉平公向周靈王請求,周靈王追賜給他大路的車,讓他跟著葬車行走,這是合於禮的。

  秋季,八月,齊國崔杼在灑藍殺了高厚,然後兼并了他的財貨采邑。《春秋》記載說:「齊殺其大夫」,這是由於高厚聽從了國君昏庸的命令。

  鄭國的子孔執政獨斷專行,國內的人們很擔心,就追究西宮那次禍難和純門那次出兵的罪責。子孔應該抵罪,就帶領了他的甲士和子革、子良的甲士來保衛自己。十一日,子展、子西率領國內的人們進攻,殺了子孔,瓜分了他的家財采邑。《春秋》記載說「鄭殺其大夫」,這是因為子孔獨斷專行。子然、子孔,是宋子的兒子;士子孔,是圭媯的兒子。圭媯的位置在宋子之下,但是互相親近,兩個子孔也互相親近。鄭僖公四年,子然死;鄭簡公元年,士子孔死。子孔輔助子革、子良兩家,三家像一家一樣,所以都遭到禍難。子革、子良逃亡到楚國。子革做了右尹。鄭國人讓子展主持國事,子西主持政事,立子產為卿。

  齊國的慶封率軍包圍高唐,沒有取勝。冬季,十一月,齊莊公親自領兵包圍高唐。見到夙沙衛在城牆上,大聲喊他,他就下來了。齊莊公問夙沙衛防守的情況,夙沙衛告訴齊莊公說沒有什麼防備。齊莊公向夙沙衛作揖,夙沙衛還揖以後,登上城牆。他聽說齊軍將要依著城牆進攻,就讓高唐城裡的人好好吃一頓。殖綽、工僂會在夜裡垂下城去,迎接齊軍進城,把夙沙衛在軍中剁成肉醬。

  魯國在外城西邊修築城牆,這是由於畏懼齊國入侵。

  齊國和晉國講和,在大隧結盟。所以穆叔和范宣子在柯地會見。穆叔進見叔向,賦《載馳》這首詩的第四章。叔向說:「肸豈敢不接受命令!」穆叔回國,說:「齊國還沒有停止入侵,不能不害怕。」就在武城築城。

  衛國的石共子死了,他的兒子悼子不表示悲哀。孔成子說:「這叫做拔掉了根本,必然不能保有他的宗族。」

襄公二十年

  【經】二十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孫速會莒人盟於向。夏六月庚申,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於澶淵。秋,公至自會。仲孫速帥師伐邾。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陳侯之弟黃出奔楚。叔老如齊。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季孫宿如宋。

  【傳】二十年春,及莒平。孟莊子會莒人,盟於向,督揚之盟故也。

  夏,盟於澶淵,齊成故也。

  邾人驟至,以諸侯之事,弗能報也。秋,孟莊子伐邾以報之。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晉,蔡人殺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陳慶虎、慶寅畏公子黃之逼,愬諸楚曰:「與蔡司馬同謀。」楚人以為討。公子黃出奔楚。

  初,蔡文侯欲事晉,曰:「先君與於踐士之盟,晉不可棄,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無常,公子燮求從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書曰:「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言不與民同欲也;「陳侯之弟黃出奔楚」,言非其罪也。公子黃將出奔,呼於國曰:「慶氏無道,求專陳國,暴蔑其君,而去其親,五年不滅,是無天也。」

  齊子初聘於齊,禮也。

  冬,季武子如宋,報向戌之聘也。褚師段逆之以受享,賦《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賄之。歸,覆命,公享之。賦《魚麗》之卒章。公賦《南山有台》。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衛寧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於君,悔而無及也。名藏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寧殖出其君。』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若不能,猶有鬼神,吾有餒而已,不來食矣。」悼子許諾,惠子遂卒。

【譯文】

  二十年春季,魯國和莒國講和。孟莊子在向地會見莒人結盟,這是由於有督揚的盟會的緣故。

  夏季,魯襄公和晉平公、齊莊公、宋平公、衛殤公、鄭簡公、曹武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澶淵結盟,這是為了和齊國講和。

  邾國人屢次來犯,這是由於邾國認為魯國參加了諸侯的征伐盟會無力報復的緣故。秋季,孟莊子率兵攻打邾國以作為報復。

  蔡國的公子燮想要讓蔡國歸服晉國,蔡國人殺了他。公子履,是公子燮的同母兄弟,所以逃亡到楚國。

  陳國的慶虎、慶寅害怕公子黃的逼迫,向楚國起訴說:「公子黃和蔡國司馬一起策劃順服晉國。」楚國人因此而討伐,公子黃逃亡到楚國去當面辯解。

  當初,蔡文侯想要事奉晉國,說:「先君參與了踐土的盟會,晉國不能丟棄,而且還是兄弟國家呢。」可是又害怕楚國,沒有能夠辦到就死了。楚國人役使蔡國沒有一定的常規,公子燮要求繼承先君的遺志以有利於蔡國,沒有辦到而死去。《春秋》記載說「蔡殺其大夫公子燮」,就是說願望和百姓的不同;「陳哀公之弟黃出奔楚」,就是說不是公子黃的罪過。公子黃將要逃亡,在國都里喊叫說:「慶氏無道,謀求在陳國專政,輕慢和蔑視國君而去掉他的親屬,五年之內如果不滅亡,這就是沒有天理了。」

  齊子第一次到齊國聘問,這是合於禮的。

  冬季,季武子去到宋國,這是回報向戌的聘問。褚師段迎接他讓他接受宋平公的享禮,季武子賦《常棣》這首詩的第七章和最後一章。宋國人重重地送給他財禮。回國復命,魯襄公設享禮招待他,他賦了《魚麗》這首詩的最後一章。魯襄公賦《南山有台》這首詩。季武子離開坐席說:「下臣不敢當。」

  衛國的甯殖生了病,告訴悼子說:「我得罪了國君,後悔也來不及了。我的名字記載在諸侯的簡冊上而加以收藏,說『孫林父、甯殖趕走他們的國君』。國君回國,你要掩蓋這件事。如果能夠掩蓋它,你就是我的兒子。如果不能,假如有鬼神的話,我寧可挨餓,也不來享受你的祭祀。」悼子答應,寧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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