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詩歌無人吹捧的深思

06-09

鄭正西

兩個半世紀前，中國出了一個乾隆皇帝。他是一個「強勢皇帝」，開創了中國封建社會最後一個盛世——「康乾盛世」，讓強大的中國屹立於世界的東方。乾隆皇帝有「三最」：他是中國封建史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是壽命最長的皇帝；是寫詩最多的皇帝。

乾隆皇帝一生寫了四萬三千多首詩，比《全唐詩》還略多。愛寫詩，寫詩多也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首流傳下來；奇怪的是，皇帝的詩沒有人吹捧，而且乾隆是個喜歡別人奉承的皇帝；更奇怪的是，當今官員寫詩，哪怕一個芝麻官，來吹捧的人門庭若市。

先說幾個離我們稍遠一點的。

山東齊河縣委書記李鳳臣自鳴得意的一首名為《權力頌》的「詩」：「權系民心聚／姓公不姓私／本為雙刃劍／傷人亦傷己／身為民之仆／必當明斯理／利為民所謀／權用民所需。不到5年的時間裡，用公款連續出版了7本詩集。他寫的這叫詩嗎？因為是縣官，不但有媒體和詩界名人們拍馬屁，更有文化單位為其捧臭腳，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協會員、《詩刊》、《人民文學》理事……被捧為「李鳳臣模式」、「詩壇神話」。就在他東窗事發前，2006年4月，中國作協還為他慶賀50大壽，特意召開他的《天命集》座談會，向李書記「獻禮」，其規模之高令人咋舌。

河南安監局書記李永新，也是「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在2004-2005短短兩年間，只寫過幾首什麼「火車轟隆響，運煤到工廠」的打油詩、未發表過任何作品的李永新，突然火爆崛起詩壇，其作品屢登《詩刊》等國家級名刊；其作品研討會在人民大會堂高規格召開，中國作協官員和京城文壇大腕蜂擁捧場，稱頌李永新詩集為「總結人生法則的百科全書。」

由中國詩歌學會在京專門為李永新詩集《醒悟即財富》舉行首發式。當時的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中國詩歌學會副會長吉狄馬加，在開幕式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河南焦煤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鄭煤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河南省國有企業監事會主席（正廳級）的杜工會，也是一個多寫工作、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有感而發的所謂詩人，於是有人吹捧他「古有杜工部（杜甫），今有杜工會」。其詩歌集《點凝》，獲得第三屆河南省文學特別獎。曾有媒體這樣高調讚譽杜工會：「滾滾煤海給了他永不枯竭的創作源泉，文學藝術如點點酥雨滋潤著他的生命，喚醒他內心的浪漫。吟詩吐言，最好休閑。只要能保持一顆高貴的詩心，一顆不泯的詩心，一顆真誠的詩心，我們相信：未來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充滿朝氣、事業輝煌的企業家，而且是一個像煤一樣永遠燃燒著詩情的燦爛詩人。」

再說我們眼前的，掌管中國詩歌的三個詩官，他們的官位，比起乾隆皇帝算是一粒灰塵，可是，他們寫的那些詩，有的還不如乾隆皇帝的劣詩，但吹捧的人是爭先恐後。

比如大評論家羅振亞在《光明日報》發文，把商震寫的途中堵車，困在其中，他和車都成了廢鐵。這樣幾句敘事分行，夸夸其談地點贊，稱商震「發現了都市文化和人類生命的精神問題」，發掘了詩意。

商震的非詩連篇，他喜歡分行講個小故事，然後加進一兩句俏皮話搞笑一下，就成了「詩」。為了把官們的非詩說成詩，說成好詩，80後楊慶祥「早熟」，年紀輕輕也改行拍官屁，他說商震的詩「因為內容是當下的，所以形式必然是戲謔的，而語言必然也就是口語式的。」

李少君那首臭名昭著的摸奶詩《流水》，類似電信詐騙的「評論家」把它吹成是「中國版的《茶花女》」，說李少君是中國的「小仲馬」（世界名著《茶花女》的作者）。連李少君本人都不知道小仲馬是誰，也許他以為小仲馬是個開茶葉店的老闆。

對吉狄馬加的吹捧，更是空前絕後，幾乎搞成了「中國詩歌」就是「吉狄馬加詩歌」。這裡只切一個橫斷面給你看看：2016年這一年，3月在捷克，為他詩集《彝人之歌》舉辦讀書會；7月在西昌·邛海為他的《我，雪豹》舉行交響樂詩會，同時獲得歐洲詩歌與藝術荷馬獎；10月22日在成都，舉行「吉狄馬加詩歌朗誦會」；緊接，9月25日-11月5日，成都「首屆成都國際音樂詩歌季」安排了三場「重量級詩人」的詩歌朗誦會，首席又是吉狄馬加；11月，他的《我，雪豹》獲「李杜詩歌獎」金獎；11月底在羅馬尼亞，舉行三本詩集首發式，並同時獲得兩個國際詩歌獎；12月25日聖誕節，在凉山西昌金鷹大劇院再次舉行《我，雪豹》交響樂盛典。

當今，官員寫詩，只要寫了一句「你好」，就立馬成了「著名詩人」；再寫一行「尿急，何處有廁所」，便成了國刊理事。不止如此，連官員詩人家中的「司機」（如雷平陽）和「保姆」（如榮榮），也能雞犬升天。這個歪門邪道的詩歌年代，那些吹捧者如果早產兩百多年，趕上乾隆寫詩，一定會把乾隆吹上天去，撈個朝庭的一官半職，而不止是今天撈個發表、獲獎，至多也只撈個詩歌委員會的官噹噹。

乾隆的詩多但不好，錢鍾書有過詳細點評，認為主要原因是兩個，一是用虛字太多（晚年詩幾乎無一不用虛字），二是極愛用散文句法。但這種技巧運用與語言美感完全不搭邊。這些只有格式像詩的東西，要麼像村幹部講話一般拖沓無聊，要麼就像「然僅能如此」「自信過於力」這樣，讓人一眼看穿強行湊句的尷尬。

那個年代的詩人文客，能夠堅持詩歌以文本為王，皇帝老子寫的詩也要看文本，不搞庸俗吹捧、阿諛奉承，這在今天的詩壇，除非你吃了豹子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