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說說我的婆婆——美國老人的生活之一

前一段開車南下，往返行程3000多公里，目的就是去佛羅里達看望婆婆。回來就想說說年過91獨居的婆婆。 說婆婆，不是要說婆媳關係中的婆婆，是說我看到的美國老人的生活。因為在美國，婆媳關係從來就不是大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互不打擾，不易形成矛盾。我就從來沒有聽到過婆婆對我們的任何指責，包括指導，也沒有聽到過她對兩個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和周圍的親戚的任何評判，有的只是信息交流。這樣的關係似乎有些冷淡，但每當我們的生日，結婚紀念日，每年的聖誕節，都會收到婆婆寄來的美麗的賀卡。記得第一次到婆婆的家裡，就感受到濃濃的家庭氣息。客房裡擺著現今都已年過半百兩個兒子小時候的照片，牆上是一群小男孩在池塘中戲水的掛畫，名字叫過去的時光。閑著聊天的時候，公公婆婆竟然拿出來一些「寶貝」：GLEN 幾歲時做到手工---一個用一次性紙盤做到日曆，兩個兒子給爸爸過生日的禮物---一支雪茄，兒子們的木工作品——小信箱，木托盤。。。半個世紀過去了，雪茄已經干成了木棍，紙盤變得焦黃，爸爸媽媽還都珍藏著。 2002年公公得了癌症，2006年去世，期間我們幾次去看他，他對癌症的態度，一家人對癌症的態度，顛覆了我原來對癌症患者的印象。我沒有看到抱怨沒有看到眼淚沒有看到有病亂投醫的慌亂，生活甚至沒有打亂規律。每天早晨老兩口洗澡換好乾凈的衣服，邊吃早餐邊看新聞，飯後公公做在一個能調整角度並能幫助站立的沙發上，老兩口開始閱讀，並互相讀聖經故事。陽光照在起居室里，氣氛非常平和。就是去看醫生，做治療，也執意不讓我們陪著。我私下對GLEN說，你為什麼多問問爸爸的病，至少讓他感到我們的關心。GLEN卻說他不願意多談自己的病，沒有人願意多談這些不愉快的事。但公公指給GLEN他的文件櫃，說裡面有他簽署的文件，在疾病沒有治療希望而自己又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放棄機械搶救,兩人兒子都可以行使這個權力。這是男人之間的交接，我知道誰的心理都不會好受，可形式上卻像出門前的日常託付。 公公一生都在SEARS工作，是一個連鎖店的經理，清晰的頭腦，廣博的知識，超強的記憶力保持終身。我第一次到他家時，公公為了我們有一個好的假期，拿出地圖給我們介紹旅遊的地方，詳細講解每一個地方的特點，和行車路線。那時候我們沒有GPS，但是公公好像清楚我們每一條要走的線路，告訴我們可能會碰到的每一個岔路，可以利用的近路。佛羅里達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似乎都裝在他的腦子裡。平時我們遇到任何問題在公公那裡都可以得解答，小到如何養護草坪，怎樣給玫瑰花剪枝，大到投資哪個基金，社安金的運作。至於購買電器更換門窗，公公的意見就更是權威了。 公公婆婆堅信愛子女就不要給他們添麻煩，所以他們不但合理的投買健康保險，老年照顧計劃等還對自己的後事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公公去世前的安寧照顧和去世後的告別儀式，火化處理，骨灰郵寄等，每一步的細節，都是早就提前預付安排的，連墓地都是多年前買好的，身後真的沒有給家人添任何經濟上，時間上的麻煩。 公公去世後，婆婆自己料理著房子還有前後院子，雖然請人割草，可還是自己種花修樹，從來沒有任何抱怨，只是有一次說屋裡太安靜了。我就讓GLEN 請他媽媽過來和我們同住，誰想老太太一口回絕，說她不會離開家，不會去任何地方，她要終老在那裡。她還做了一個清單，列上了家裡所有她認為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傢具，銀器，老瓷器，鋼琴啦汽車啦，。有訪問她的家庭成員，在這個清單看到喜歡的東西都可以簽上自己的名字，在她去世之後就可以得到它。剛看到這個清單時，我很不適應，心裡不免凄涼：她可能覺得自己不久人世了。可是她的談話中又透露覺得自己還能活10年。平靜地安排後事並不影響她當下的生活。現在 8 年過去了，我看到那個單子還在那裡。據說她那輛紅色的轎車已經許給了以前給她割草的那個工人，他的年紀也大了，不再給人割草，但每個星期都過來看一看，聊聊天，兩人成了好朋友。 婆婆是個多才多藝，充滿生活情趣的人。她的家裡每一個房間掛得畫，幾乎全是她親手畫的。她畫大海，畫海岸的燈塔，畫波濤上的海鷗，也畫她美麗的孫女。她還彈的一手好鋼琴。80多年前，她被母親送到當地很有名的鋼琴老師那裡學習，那時一個課時的學費竟然只有一美元！GLEN記的他們那時一個經常的家庭活動就是器樂合奏：媽媽彈鋼琴，爸爸敲鼓，大兒子吹銅號，小兒子吹薩克斯風，一家人好不熱鬧！ 在婆婆的家庭相冊中，我看到一張婆婆親手畫的一張簡略地圖，是他們在1954年年全家開車旅行的路線圖，一些發黃的照片記錄了旅行中的細節，真是不由得敬佩她的細緻和愛心。婆婆是個非常堅強獨立的人。幾個月前還堅持自己做園藝，前一段腹瀉了幾天，便覺的腿上沒了力氣，這次我們看到她，她到信箱取信，就扶著一個助行器，這是大兒子的主意，怕她摔倒骨折。所以當我聽說她第二天要看醫生做常規檢查，就讓GLEN陪她去，她竟然又說不用。平常我們不在也就算了，現在既然來了，她的腿又不太好，實在沒有不賠她的道理，所以第二天早晨等她準備停當，我就要陪她出門，誰知她還是說不需要，並跟我說：我走得很慢，去看醫生，還要去銀行，回來時還在超市買點東西，要浪費你很長時間。我會小心的，沒有問題，你們放心好了。然後90多歲的老太。開一輛紅色的小車，走了。真是個獨立又固執的老人。 婆婆自己也笑著說，我知道我是個固執的德國老太太，改不了也不想改，Steve還不是和我一樣。 Steve是她的大兒子，幾年前離婚後在她那裡暫住，兩個固執的人碰在了一起。兒子覺的媽年紀太大，開車不安全，就讓她不要開車了，有事他去辦好了，媽說那可不行，那我那也去不了了。兒子再說，媽就急了，你要再提這個事就給我搬出去。後來兒子成了新家搬出去了，也不敢再提讓她上交駕照的事了，可忍不住對GLEN說，要想辦法勸勸媽。於是小兒子說，媽你身體不好就別開車了，你需要什麼東西開個單子讓Steve他們幫你買回來，就像你前幾天生病的時候一樣，不是挺好嗎。媽說那不好，我很不舒服。兒子退一步，你要自己去超市也可以，不如我們現在去，我教你使用超市的電動購物車，省的你在那麼大的超市裡走的太累，然後還有服務人員送你出來，幫你把東西搬上車。媽說我不想用那東西，後退時我怕撞到人。兒子說那絕不會，通道那麼寬闊，後退時又有滴滴的警報，你能開車還不能開電瓶車？媽無話課說了：我不喜歡開那個車，看起來象傻瓜。原來如此，她91歲了，要看起來好看！當然，小兒子也沒能說服她。 早在幾年前，我們去看她時。我按照習慣，給她帶過小禮物。她說：謝謝你！不過以後不要再買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取得了太多的東西，真是已經足夠，什麼也不需要了。以後樣的話她又多次說過。現在她除了很少的食品和日用品，不再給自己買任何東西。 她依然保持著以往的生活習慣，平靜，有序，依然給自己朗讀聖經故事，一絲不苟，她雖然不再早起去教堂，但依然寄去自己的支票。她的車裡，依然放著公公的帽子，眼鏡，和手杖，6年來都沒有動過位置。她說，我不知道上帝還要我活多久，任何時候祂需要我，I"m ready!是不是感覺有些悲涼？那可不必，實際上，笑容常掛在她的臉上，笑聲也常環繞著她，其實她是一個獨立的有些固執的「陽光老太太」。 我們回程的那天，老太太送我們到門口，微笑著向我們揮手告別。我們在心裡祈禱，但願她健康，喜樂的日子更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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