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筆記34：蒯徹對韓信的預言

韓信打了三場大勝仗，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第一場是打陳餘的趙軍。以「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的兵法思想，以少勝多，閃電戰，打下強敵。戰鬥在清晨開始，開戰前，他傳令手下裨將，「破趙會食」，把趙軍殲滅後再一起吃早飯！真就這麼快。用幾萬人，一舉拿下趙軍二十萬人。

第二場是打田橫的齊軍。這一次，他做得不大厚道，因為通過酈食其的遊說，田橫已經答應加入劉邦聯盟了。可是，大謀士蒯徹勸韓信：您領著大軍打這麼長時間都拿不下的齊軍，卻被人家三寸之舌拿下了，這說不過去啊。於是，韓信對齊軍發動突襲，最後把原齊國的地盤全部佔領。

第三場是打項羽麾下第一名將龍且。也是設奇計，把龍且二十萬大軍一舉擊潰。

陳餘和龍且都是名將，實力也都很強，為什麼會敗給韓信呢？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輕敵。或者說是，韓信佔了當年那些丟人經歷的光。用龍且的話講：我知道韓信的老底，沒什麼了不起的，養家糊口的能力都沒有，跟洗衣服的老太太要飯吃；連幾個小無賴都打不過，還鑽人家的褲襠。對付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用什麼謀略戰術就可以搞定。陳餘也是如此，謀士給他出奇計，他卻認為那樣勝之不武。

此時，韓信便已成為僅次於項羽、劉邦的第三大力量。用蒯徹的話講，天下之權在於韓信，他就像天平上的一個砝碼，放在劉邦這邊，項羽就完蛋；放在項羽這邊，劉邦就完蛋。對此，劉邦和項羽都很清楚。

於是，韓信派人給劉邦帶信：齊國人不好控制，容易反覆，您看能不能封我做代理齊王，長期在這裡鎮守啊？劉邦沖著送信人便大怒：老子在這天死撐著，天天盼著他帶兵來幫我，現在竟然想自立為王！旁邊的張良和陳平，趕緊用腳尖踢他。劉邦馬上醒悟，接著罵：弄他媽的什麼代理啊，韓信給老子立這麼大的功勞，從今以後，他就是正式的齊王！

而另一邊的項羽也派人去拉攏韓信。

這時，蒯徹對韓信講：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現在正是天賜良機，可以三分天下成三足鼎立之勢。我給您相過面了，看前面，您是封侯拜相的格局；看後面，您貴不可言，乃帝王之相。既不要投項羽，也不要保著劉邦，單幹吧！上天給了機會卻不要，那就等著付出代價吧；時機成熟了卻不出手，那就等著倒霉吧。

韓信答：劉邦對我這麼好，我不能見利忘義。

蒯徹講：

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

問題是人的慾望無窮，而人心是難測啊。劉邦跟您的交情，難道比得過張耳和陳餘的交情嗎？如果沒有文仲，越王勾踐死八回了，可最後還不是兔死狗烹。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

您不論跟劉邦，還是跟項羽，都不會被信任的，都是死路！

韓信說自己得再想想。過了幾天，蒯徹再次勸韓信下決心，講：

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

聰明人要善於決斷，猶疑不決是成功大害。

智誠知之，決弗敢行，百事之禍也。

明明知道這個事是這麼個理，得這麼辦，可就是下不了決心行動，所有的事都是這麼出問題的。

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

成功不容易，時機難再來啊！

韓信最終還是不忍心背叛劉邦。

一年後，前203年冬，韓信幫劉邦在垓下滅了項羽。劉邦立即奪回了韓信的軍權，又把韓信改封為楚王。

楚地是韓信的家鄉，他回來了，已從泥土裡升到了天空。他首先找到當年給他飯吃的洗衣老太，給了她千兩黃金。然後，找到那個跟他打架，讓他從褲襠里鑽過去的混混，不但沒有殺這個人，反而讓其當了一個小軍官。他對人講：這小子是個打仗的好材料，不過，當年我還是能殺他的，只是要是殺了他，我可能就沒有今天了。

從這兩件事，可見韓信是重情意、講感情的。他的戰爭歲月里，史家沒有記載他屠城、活埋俘虜之類震懾敵人的手段，他打勝仗靠的就是卓絕的軍事才能，靠的是奇計。這樣的人，一到了政治的戰場上，就容易吃虧了。

轉過年來，劉邦稱帝，有人告韓信要造反。劉邦的心腹將領們都說：趕快發兵，去活埋了這狗日的。劉邦默然不語，問計於陳平。

陳平問：有人告韓信造反這事，韓信自己知道嗎？

劉邦：這是絕密，他不知道。

陳平：您現在嫡系的部隊能強過韓信掌握的部隊嗎？

劉邦：比不過。

陳平：您手下這些心腹大將有強過韓信的嗎？

劉邦：沒有。

陳平：既然如此，發兵去打韓信就很危險啊。

劉邦：啥辦呢？

陳平就給出主意，讓劉邦當沒事人一樣，下去搞搞視察調研，順便在離韓信駐地不遠的地方開個部長級會議，到時韓信肯定要來參加。他一來，派兩個武士就搞定他了，用不著興師動眾啊。

於是，劉邦如法炮製，就把韓信給抓了。韓信在囚車上喊：難道真要，「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嗎？打下天下來了，就要烹我？！

劉邦也喊：別扯這個蛋，抓你是因為人家告你要造反！

劉邦把韓信帶回洛陽之後就給放了，削掉王的稱號，降級為侯。韓信沒有軍權，每天像個文官一樣上下班。他自負得要命，此前很多在他手下的人，現在都跟他成了平級的同事了，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

有次，劉邦跟他閑聊這幫將領的本事，看看誰能帶多少兵，聊到最後，劉邦問：你看我能帶多少兵？

韓信答：最多十萬。

劉邦又問：那你呢？

韓信毫不謙虛：臣多多益善。

劉邦笑了：好個多多益善啊，怎麼還是讓我給抓來了呢？

韓信答：雖然你帶兵的能耐不算大，但帶將的能耐天下無雙。而且，您是「天授，非人力」也！

那麼蒯徹對韓信的預言最終如何呢？稍後講呂后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