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真的「冷血」嗎
香港大學一名妙齡內地女學生意外車禍身亡,再次引發內地香港矛盾。
有人指,香港部分網民言辭激烈,譬如說這位來搶佔香港教育資源的女學生「抵死」(活該)。然後,「蝗蟲」之聲再次四起,好像香港人又「冷血」了一次。
這樣的反應完全不令我意外。實際上,當同事、朋友把這些消息轉述給我時,我只反問他們:難道這不是早就該想到的嗎?所以,我連看都懶得看。
嚴飛兄在《正在擴大的分歧——這是一個撕裂的社會》一文中,就提及早前七月份,一名從內地來港探親的內地大學生,毫無預計地被一名為情自殺的香港跳樓女子砸死。當這宗新聞發生後,香港網上亦是一片「抵死」之聲,當時就有媒體指出香港人「冷血」。可我沒有輕易接受這樣的指控,反而想問:「真的嗎?」
我們很難統計,究竟有多少「不冷血」的香港網民沒有發聲。畢竟,網路上那些怒髮衝冠的言論,是很容易博得眼球的。所以,我們似乎很難輕易得出所有香港人都「冷血」,或者香港人正在愈來愈「冷血」的結論。
君不見,那些在街邊為內地貧困地區籌款,為服務新移民的社會組織,不是照常在香港運作嗎?香港人不是照樣願意放慢匆忙的腳步,掏腰包捐款嗎?
但是,一股正在產生的民意需要注意——和內地「劃清界限」的思潮,好像真的在蔓延。今年雅安地震期間,香港立法會幾名泛民主派議員,對港府不應該撥款捐助災區的動議,得到大量香港市民支持。此處「有趣」的是,這個動議不僅得到香港人的支持,也在內地網上被瘋狂轉發。因為這幾名議員的理由,是令人信服的:捐款愈多,就愈有機會增加貪腐。
重重事件發生後,有同事問我:你覺得香港這些年的變化,和陳雲的「香港城邦論」有關嗎?我覺得沒關係。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即便不是陳雲,也會有「王雲」「李雲」「劉雲」……
反正,這是種有市場的論調,就看誰敢站出來承認自己是「教主」罷了。誠如嚴飛兄在文章中,引用港大社會學教授呂大樂的話:「在作出香港社會出現了一種撕裂狀態的結論之前,我們應先思考一下,這個社會存在什麼張力、裂縫?(如果真的出現社會撕裂)是一種什麼形態的撕裂?」我覺得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真的不應該只看到問題的表面就義憤填膺。
【香港人有權說「不」嗎?】
很多冥冥中相關的事情集中發生,令人覺得好像是「天意」。《亞洲周刊》曾刊登了一篇名為《縱火案·居港權·悲劇根源》的獨家專訪,專訪的對象,是2000年香港入境處縱火案的主犯施君龍。
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入境處縱火案早就被人遺忘。事件要追溯到1999年,香港終審法院宣判,認為香港居民在內地所生子女,不需要單程證就可以獲得居港權。但是宣判發出後,特區政府評估,如果這樣香港要增加167萬內地新來港人口,社會無法負擔。然後將此案呈交國務院,促請全國人大釋法。人大釋法的結果認為,港人內地所生子女必須先取得單程證。於是,一些人憤怒了。
2000年8月2日,內地居民施君龍帶領大批聲稱擁有居港權的中國內地居民來到入境處,他們隨身帶著易燃液體和打火機,威脅自焚。期間「擦槍走火」,情況失控並引發火警,高級入境事務主任梁錦光及爭取居港權人士林小星被燒死。
案發後,施君龍等人經歷了漫長的審判。2002年,施君龍被判謀殺及縱火罪名成立,判處終身監禁,另外6名同犯則因誤殺及縱火罪判監12至13年。眾人不服上訴。最終,2005年6月16日,施君龍等人在高等法院承認基於嚴重疏忽誤殺梁錦光和林小星,施被判入獄8年,因在重審中認罪,可獲得四分一的減刑,至於縱火罪則不予起訴。其他共犯,也獲得較輕的判決。有後續報導指,施君龍在服刑期滿後,回到內地生活。
本來,這件事就該從此塵埃落定。誰知,今年8月23日,神通廣大的香港記者發現施君龍的蹤跡,證實他已成功申請單程證來港定居,並且是專門負責幫內地人來港定居的「家庭團聚互助會新界分會」的董事。36歲的他身材發福,駕著豪華七人車、身穿名牌牛仔褲、背著名牌袋。這篇報導迅速引起港人議論,有入境處職員表示,這樣的人能夠來港定居,簡直是離譜。
專訪中,施君龍陳述自己早年因與母親兩地分居,身心遭受巨大折磨,後來偷渡來港,在香港生活艱難,連發傳單都沒人請他。報道里流露出對施君龍的同情。這令我身邊一些香港朋友無法接受,我是能夠理解的。我完全相信,施君龍的痛苦是真實的,他確實因為身份問題,遭受了巨大折磨,他為自己當年的認錯也是真誠的。可是,我想說:那又如何呢?試問,假如本拉登的父親是美國公民,本拉登告訴美國媒體,他長期忍受與父親兩地分居的痛苦,身心受到巨大折磨,而在9·11恐怖襲擊發生後,難道美國政府是否會接受本拉登的移民申請?
「悲劇根源」究竟何在?現在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不合理的移民政策。世人只知有「單程證」,而不知單程證為何物。單程證者,由內地出入境部門發出,每天150個名額,只要手持單程證,就能來香港定居,香港無權說不。
【「冷血」的深層次原因】
《人民日報》海外版10月9日發表署名文章《香港發展需要「新香港人」:勤打拚落地生根 佔資源也增能量》。強調新移民對香港的重要性,指摘香港市民稱呼新移民為「蝗蟲」,體現港人對新移民的擔憂,並引用前特首曾蔭權的話說:「港人要做一個『新香港人』,擺脫『小島』心態,站在整個國家發展的角度看問題。」
文章的附圖,是通過「優才計劃」移居香港的著名演員湯唯。這其實混淆了兩個概念:把通過優才計划進入香港的人才,和通過單程證進入香港的混為一談。在香港,湯唯人人愛,沒人說不歡迎湯唯這樣的人才來香港。引發人們反感的,是諸如持單程證來港和雙非這樣的新移民。
移民政策對移民社會來說至關重要。我們可以用世界上其他一些移民社會和香港做對比,例如新加坡。幾乎所有先進的移民社會,吸引的都是人才,而不是不加選擇地接收。
而最近在新界爆發的雙非學童入幼稚園爭議,則又是糟糕移民政策的後遺症。讓雙方均非香港人的父母,所生的孩子成為香港永久居民,引發的問題是早可預期的。就連最小的語言問題,現在看來都很難調和。而某些內地家長一著急,就動手拉扯幼稚園老師,這種文化上的衝突,更加刺激不少平時「動口不動手」的香港人的神經。而隨著這些雙非嬰兒的長大,現在是幼稚園,將來是小學、中學、大學、醫療、就業、養老……噩夢才剛開始。
親屬團聚是基本人權,爭取是合理的。但是,施君龍的個案太特殊。如果香港有權說不,相信斷不會允許施君龍這樣有案底的人成為香港人。
當然,香港部份網民的反應確實令人失望,他們也沒能力分清楚問題的表像與癥結。當一個女學生在香港發生意外身亡,這是無需以地域區分的。生命者,皆平等。任何踐踏生命的言行,也是良知的減少。
有些在港內地學生網民頭腦也很混賬,比如說:香港人應該去歧視沒素質的內地人,不該歧視我們。請問有沒有素質,誰說了算?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你就挺沒素質的。你是否支持我來歧視你?
一國兩制是個大框架,在這大框架之下,有無數需要具體面對的小問題。一個社會需要良好的大框架,但真正想要讓社會變得更好,是需要解決無數小問題的。
柏楊先生在作品集《我們要活得有尊嚴》(瀋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我終於又到了香港》一文中早就認為,如果一國兩制能發揮它「奇異的功能」,那麼將「是中國人最高的政治智慧」。但是他同時指出:「可是,時間會證明一切,將來如果發現它只是一個電腦作業上的虛擬實景,那後果可是中國人一種無法承擔的重。」香港人表面的「冷血」,背後有深層次原因。
最後回到嚴飛兄的「撕裂論」上來,我想我們必須承認香港社會撕裂的事實。在可預期的將來,可能還會愈來愈撕裂。接著我就要問:既然是這樣了,那我們該怎麼辦?要解決問題,必須從根本上著手。
延伸閱讀:
嚴飛:《這是一個撕裂的社會嗎(一)》《這是一個撕裂的社會嗎(二)》
(責任編輯:余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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