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馨予的最土心機丑，張愛玲的悲壯參差美 | 浮生

●●●我注意到張馨予，並且能夠將這個名字從「張涵予」「張歆藝」「張予曦」等傻傻分不清楚的一系列名字中辨識出來，還得靠那件聞名於紅地毯的東北大花襖，被媒體評為「2015年度十大暴丑之一——最土心機之丑」。

不知是出於對情敵的羨慕嫉妒恨，還是有心借獨有優勢上位，馨予姑娘總是跟范爺對著干——

人家說「別低頭，皇冠會掉；別流淚，人家會笑」，她就說「別低頭，雙下巴會露；別流淚，眼妝花了好醜」。

人家走紅地毯別出心裁穿龍袍裝、仙鶴裝，她就匠心獨運大膽威猛地將自己穿成一東北翠花，成為2015紅地毯上一道幾乎亮瞎24k鋁合金狗眼的風景。

為奪人眼球，奇思妙想，乃至窮凶極惡，大家都是蠻拼的。

那件大紅大綠的大花襖真的是暴丑嗎？還土？還心機之丑？

我總是懷疑自己的眼光，多次思忖，是不是審美觀出了問題？

講真，我不覺得這件大花襖有多醜，甚至還挺美，就像有人說李詠長著一張驢臉好難看的時候，我暗自納悶「我怎麼不覺得他丑，甚至還蠻耐看呢」。甚至在我眼裡，《巴黎聖母院》中的敲鐘個人卡西莫多都不難看（如果要一起吃飯睡覺，那是另當別論。）

紅配綠，是衣服中經典的強烈撞色。不管寫字，畫畫，還是服飾設計，我心目中的女神張愛玲算是很有品味。她就偏愛撞色搭配的衣服。

在《對照記》中，有兩張照片穿著廣東土布做的衣服，是她在戰後從香港買回，圖案是「最刺目的玫瑰紅印著粉紅花朵，嫩黃綠的葉子」，印在「深紫或碧綠地上」。

她的好閨蜜炎櫻計劃開服裝店，身為御用設計師的張愛玲，發表文章公開設計，其中就有「綠袍紅鈕」這樣的款式。

有一次，張愛玲去遊園會，偶遇影星李香蘭，當天正巧穿著她很得意的「很有畫意，別處沒看見過類似的圖案」的裙子，便自戀臭美地和大明星拍照合影，甚至不看鏡頭，那架勢，估計人家自覺在那一刻，比李香蘭更有范兒。

張愛玲在《自己的文章》中有這樣一段話：

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乏人性。悲壯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色，是一種強烈的對照。但它的刺激性還是大於啟發性。蒼涼之所以有更深長的回味，就因為它像蔥綠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

蔥綠配桃紅，參差的對照，服飾設計如此，張愛玲的文章同樣如此。

關於紅配綠，作為資深花花公子的西門慶，倒是別有一番品味：紅配綠，看不足，紅配紫，一泡屎。

近來，我看《金瓶梅》，特地留意了書中少婦們的穿著打扮。紅配綠，紅配藍，紅配紫，這些撞色，隨處可見，估計屬當時主流審美。

第三回，在見錢眼開的王婆攛掇之下，西門慶與騷娘們兒潘金蓮第一次相逢。「西門慶眼看著那婦人云登疊翠，粉面生春，上穿白布衫兒，桃紅裙子，藍比甲，正在房裡做衣服。」 不禁讓姓西門的心馳神往。

第二十回，西門慶勾搭戲子李桂姐，想上人家，特地差下人準備了一套「紅衫藍裙」送給桂姐，討她心歡。

第十五回，西門慶家中的成群妻妾元宵賞燈，都穿著妝花錦繡衣服。身為西門慶的正室吳月娘，穿得便是「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段裙，貂鼠皮襖」。一群表面姐姐妹妹么么噠暗地裡「賤人就是矯情」的爭寵少婦，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第二十二回，其實《金瓶梅》中有兩個金蓮，除了眾人皆知的那個，還有一個，先是廚師蔣聰老婆，後是管家來旺媳婦。因為不方便稱呼，被吳月娘改成了「惠蓮」，本性卻難移——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是嘲漢子的班頭，壞家風的領袖，早被西門慶暖在眼裡，一心想收作自己的馬子。有一天，西門慶看見她穿著「紅綢對襟襖，紫絹裙子」，頓覺紅襖配紫裙，瞧著怪怪的，隔天就讓人送了一匹藍緞子過去讓惠蓮做裙子穿。

要說紅配綠的撞色搭配暴丑，這麼想的人，估計審美水平實屬一般，沒有一雙真正能夠發現美的眼睛，去留心自然之中的撞色之美。譬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不就是大紅配大綠么？譬如，「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還又紅又綠又藍呢。

我且認為，自然的，沒有不美的。

要說撞色服飾，其實在更早的漢朝就已有相關案例。

《樂府詩集》中有一首，寫一位秦氏女子採桑養蠶。關於她的穿著，有這樣兩句描寫——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翻譯成白話，就是淺黃色絲綢做成下裙，紫色絲綢做成上身短襖。

美or丑？

總之，在那個時代，據說路人甲看見羅敷，不禁放下擔子捋著鬍子，色眯眯盯著她。屌絲男看見羅敷，忍不住脫帽整理頭巾，搔首弄姿，唯恐無法引起羅敷姑娘對自己的注意。耕地人忘記了自己在犁地，鋤地人忘記了自己在鋤地。

不過呢，審美這回事，還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青菜蘿蔔各有所愛。記得我在師範課堂上，有一文學課老師，長相酷似紀連海，講到這一篇古文，對秦姑娘黃裙紫衣亮出鮮明觀點——真是忒丑了！

【作者簡介】

江徐，80後女子，專欄作家，喜靜，愛自由。有時閉門讀書，有時出門雲遊。個人原創公眾號：江徐的自留地（ID:jiangxv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