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大人重新找到了童話——普拉切特和他的「碟形世界」

06-09

文 | 書評人艾斯苔爾

來源：2005年12月23日新京報書評周刊

據說在英國有一個調查結果：三分之一的兒童文學作家都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同樣是據說，這個結果產生的原因是《哈利·波特》。根據解釋，兒童書市場的大小是沒有太多變化的，因為羅琳佔據了太多的市場份額，她害得很多同行沒有了飯吃。因此——這不是據說，而是事實——一部分兒童文學作家開始簽名反對羅琳對兒童文學的敗壞，只不過他們到底是認為羅琳敗壞了文學本身還只是敗壞了市場，這就很難說了。有意思的是，我在這張簽名上看到了特里·普拉切特的名字——這位先生肯定不是貧困人士，他寫了40多本書，賣出了2700多萬冊。所以我猜，普拉切特肯定不是抱怨羅琳敗壞了市場——在這一點上，他和羅琳是同類——他應該是沒法忍受羅琳的作品，這和我讀了普拉切特的小說之後的感覺差不多。

其實普拉切特和羅琳本來是挺不相干的，羅琳給孩子寫書，普拉切特則寫給大人。

問題在於他們的主題都涉及到魔法世界，而且羅琳在孩子之外，還擁有無數成年讀者，而普拉切特嘛，他偶爾也樂意玩玩兒童文學。有了這些交會點，加上兩個人在英文世界裡都同樣暢銷，讀者想把他們放在一起比一比是很正常的——這也是我同時讀完《哈六》和普拉切特的兒童三部曲之後乾的事情。比較的結果剛才已經說了：普拉切特在想像力、現代性、精神內涵和對內心的感動等方面完全勝出。其實我真心喜歡羅琳的小說，但是她和普拉切特實在差得太遠。所以這回，我一定要替普拉切特吹吹牛。

《貓和少年魔笛手》

作者：特里·普拉切特

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1月

吹牛之前，先來了解一下人和書。世俗成就方面，普拉切特在1998年因文學成就獲頒英帝國軍官勳章，1999年獲英國沃里克大學榮譽博士學位，2002年以《貓和少年魔笛手》獲得英國卡內基大獎……獎項挺多的，但是和他筆下的魔法世界比起來，這些成就不值一提。

普拉切特1983年開始創作「碟形世界」系列，目前已經完成了46本，這些書一起構成一個真實與魔法交錯的世界。

因為魔法的存在，這個世界經常發生事故，不過因為普拉切特嚴格執行「魔法、能量及其他一切的守恆定律」，所以這些麻煩通常不會持續太久。這個「守恆定律」是不是普拉切特的發明還很難說，不過它確實非常管用，我們可以用小說《魔法的顏色》里那個巫師靈思風的話來表現這個定律的作用方式：「學習魔法不是容易的事情，變出一個影子比變出一個實體容易得多。如果一個巫師想在床上變出一名美少女，他大概需要苦練20年，等到這個少女終於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已經忘記自己把她變出來是想幹什麼了。」普拉切特的「兒童三部曲」（《貓和少年魔笛手》、《叛逆的小精靈》和《帽子里的天空》）是從「碟形世界」這一著名系列中衍生出來的三部兒童文學作品。既然來自「碟形世界」，魔法當然是少不了的，不過總的說來，魔法在這裡不是主菜，只是調料而已——換一句話說，小說裡面處處透露魔幻色彩，但魔法這玩意卻很少出現。普拉切特有點像魔幻小說界的塞萬提斯，他顛覆魔幻小說和兒童小說的諸多既有概念，讀起來可笑，讀完之後卻又令人感慨不已。

《叛逆的小精靈》

作者：特里·普拉切特

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1月

說說故事吧，比如中間的那一本，《叛逆的小精靈》。書的封面是女主角蒂弗妮手持一個平底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前方，這是一個普通的平底鍋，然而卻註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平底鍋，作者在這部小說里顛覆一切老式童話的潛規則，就從這個平底鍋開始。

蒂弗妮是一個平靜山村白堊地的鄉村女孩，某一天，河水裡出現了怪物，蒂弗妮用自己愛吃糖的弟弟當誘餌，拿著一個平底鍋，狠狠地給了怪物一下，這隻怪物逃走了，但是山村從此變得不平靜起來，她的弟弟被幻想世界的壞女王抓走了。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女孩……算了，反正蒂弗妮不會是個普通女孩的，有哪個普通女孩會用平底鍋去對付一隻怪物呢？這在任何一本童話書里都有點荒唐，但是在《叛逆的小精靈》里，這一切卻是可信而有趣的。作者藉由蒂弗妮狠狠地嘲笑了一把充滿偏見和無知的童話，那些故事裡，從來不說為什麼女巫是邪惡的，不說王子為什麼是英俊的，不說為什麼那些連甲蟲的智能都沒有的公主怎麼能幸福生活。蒂弗妮和她們不一樣，她真正想做的是女巫，是和她奶奶一樣的，這片土地的守護神，她絕對不會允許什麼壞女王來入侵這個世界，這個她們祖祖輩輩生活了幾百年的平靜家園。

所以，這不僅僅是一部顛覆小說，在這裡，也有成長，也有夢想。夢想是無法依靠一個人的力量來實現的，蒂弗妮的夥伴們，是一群「叛逆的小精靈」，他們不是善良的棕仙，偷竊喝酒樣樣行，但是他們是蒂弗妮很棒的朋友。他們隨著蒂弗妮一起來到壞女王的夢想王國。最危險的敵人，是「小夢怪」這樣的怪物，壞女王牧夢，一旦你沉浸在小夢怪製造的夢裡，吃了夢裡的東西，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明明是一部幻想小說，可是，作者卻告訴我們說，不要做夢。不要好逸惡勞地整天做白日夢，你花一天的時間看著一朵花，很美妙，可那樣是不會把牛奶擠完的。清醒過來吧，看看生活的本來面目。

生活的本來面目裡面當然也有夢想，不過這可不是白日夢，所以努力的蒂弗妮才會成功，最後救出了自己的弟弟和另外一個被壞女王偷走的男孩……

作者曾經說過：「奇幻文學不是只有巫婆和魔杖；而是能以全新的角度看這世界。一個恰到好處的玩笑，勝過一長篇嚴肅爭論。」的確如此，和塞萬提斯之於傳奇小說一樣，魔幻小說的潮流終將過去，但充滿現代感的普拉切特肯定會流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