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257】京城名師連中國教學視頻:《葯》
2016年8月7日,原北京四中語文教師、現北京教研室教研員連中國在「批判性思維與思辨讀寫」課題會上了《葯》的教學研究課。下面是連老師提供給學生課前閱讀的資料。
《葯》參考資料
一、關於《葯》的主題
首先從作品本身來看。作品的明線也是主線,突出地描寫了群眾的愚昧和麻木。主人公華老栓愚蠢地相信人血饅頭能治癆病,居然讓孩子把革命者的鮮血當「葯」吃,而且對革命者這樣冷漠無情,對劊子手康大叔反倒畢恭畢敬。茶館裡的一伙人對革命者宣傳革命,「感到氣憤」;對革命者挨牢頭的打,奉災樂禍;對革命者嘆息牢頭不覺悟,紛紛胡說「瘋了」。革命者被殺害,人們「潮水一般」地去看熱鬧。這些都充分說明群眾毫無覺悟,麻木不仁。作品的暗線突出地描寫了革命者的悲哀。革命者憂國忘家,卻被族人告發;在獄中仍然宣傳革命,卻招來一陣毒打;在刑場被殺,只招來一幫「看客」;鮮血還被別人當「葯」吃。他的母親上墳,還感到「羞愧」,也不理解他為之犧牲的革命大業。可見他是多麼寂寞,多麼悲哀。魯迅與友人談到《葯》時說:「《葯》描寫群眾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說,因群眾的愚昧而來的革命者的悲哀;更直捷地說,革命者為愚昧的群眾奮鬥而犧牲了,愚昧的群眾並不知道這犧牲為的是誰,卻還要因了愚昧的見解,以為這犧牲可以享用,增加群眾中的某一私人的福利。」(孫伏園《魯迅先生二三事·(葯)》)魯迅先生自己的說法,既符合作品本身的實際,又符合當時他的思想,是對《葯》的主題的精當的概括。
二、關於《葯》的結構
《葯》有一明一暗兩條線索,明線是華老栓一家,暗線是夏瑜一家。明線:一個秋天的後半夜,華老栓到刑場買「葯」,—一當天早上,小栓在茶館吃「葯」一當天上午,茶客在華家茶館談「葯」一一第二年清明,華大媽為小栓上墳。暗線:夏瑜在刑場就義一一夏瑜的血在茶館被吃一茶客在茶館淡夏瑜一一夏四奶奶上墳。明線是主線,突出群眾的愚昧麻木;暗線是次線,揭示革命者的悲哀。兩條線從並行到融合,突出因群眾的冷漠而帶來的革命者的悲哀。對《葯》的線索也有不同意見。有人說「暗線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是《葯》的主線,夏瑜的主人公的地位是「擺好了的,確定了的」。也有人說,《葯》描寫了「兩個主人公」,又有人說《葯》「是一篇沒有主人公的小說」,明暗兩條線也就沒有主次之分了。
三、關於人物描寫
《葯》的人物肖像描寫、行動描寫、語言描寫都非常精彩。肖像描寫。康大叔的肖像描寫最為精彩。「渾身黑色的人」,「眼光正像兩把刀,刺得老栓縮小了一半」,「滿臉橫肉」,「披一件玄色布衫,散著紐扣,用很寬的玄色腰帶,胡亂捆在腰間」。只這幾筆,就勾勒出一個兇殘、蠻橫的劊子手形象。行動描寫。小說開頭,寫華老栓夫婦準備去買人血饅頭。華大媽從枕頭底—下「掏了半天」才掏出—『包洋錢,老栓接過來後「抖抖的裝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兩下」,這中間的「掏」「抖抖的」「按廠兩下」,充分表現了華老栓夫婦的貧苦,他們的洋錢來之多麼不易。小說寫康大叔把饅頭交給華老栓,一連用了六個動詞「搶」「扯」「裹」「塞」「抓」「捏」,牛動地刻畫丁劊子手的貪婪、兇惡和華老柞的老實、膽小。語言描寫。在茶館這一場景中。小說用個性化的語言寫出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康大叔的盛氣凌人,花白鬍子的低聲下氣,華大媽的小心「搭赸」,駝背五少爺的幸災樂禍,寫來都是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就是轉述的夏瑜的兩句話「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阿義可憐」,也極其傳神地畫出廠夏瑜這個革命者的思想境界。至於最後寫花白鬍子、二十多歲的人和駝背五少爺重複說「瘋了」。不僅強凋革命者不被人理解,而且突出了群眾的極度愚昧麻木,增強了《葯》的悲劇意義。
四、關於自然環境描寫社會環境描寫
例如,寫刑場上圍觀殺人的場面,那些「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的看客;寫茶館裡那些為革命者挨打叫好,認為革命者鮮血被吃是好事的茶客;由這些人組成了社會背景。又如,點油燈、用洋錢、土兵衣服上的大白圈、上墳擺菜飯化紙錢等,都渲染了那個時代特有的氣息。自然環境描寫。例如,小說開頭寫「烏藍」的天、「青白」的光、「灰白」的路,渲染了冷峭、陰森的氣氛;小說最後寫「分外寒冷」的天氣、「支支直立」的枯草、「愈顫愈細,細到沒有」的聲音和「鐵鑄一般站著」的烏鴉,突出了悲涼、陰冷的基調。又如,小說寫老栓買到人血饅頭後,「太陽也出來了;在他面前,顯出一條大道,直到他家中」,不僅寫出了華老栓的心情,而且通過反襯,使後來小栓的死顯得更加凄涼。
五、魯迅的有關論述
從盤古開闢天地以後,一直吃到易牙的兒子;從易牙的兒子,一直吃到徐錫林;從徐錫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裡殺了犯人,還有一個生癆病的人,用饅頭蘸血舐。
—-—《狂入日記》
因為從那一回以後,我便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
———《吶喊·自序》
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並非一個切迫而不能已於言的人了,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於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賓士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至於我的喊聲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那倒是不暇顧及的;但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甩了曲筆,在《葯》的瑜兒的墳上平空添上一個花環,在《明天》里也不敘單四嫂子竟沒有做到看見兒子的夢,因為那時的主將是不主張消極的。至於自己,卻也並不願將自以為苦的寂寞,再來傳染給也如我那年青時候似的正做著好夢的青年。
——《吶喊·自序》
既不是直接對於「文學革命」的熱情,又為什麼提筆的呢?想起來,大半倒是為了對於熱情者們的同感。這些戰士,我想,雖在寂寞中,想頭是不錯的,也來喊幾聲助助威罷。首先,就是為此。自然,在這中間,也不免夾雜些將舊社會的病根暴露出來,催人留心,設法加以療治的希望。但為達到這希望計,是必須與前驅者取同一的步調的,我於是刪削些黑暗,裝點些歡容,使作品比較的顯出若干亮色,那就是後來結集起來的《吶喊》,一共有十四篇。
——《南腔北調集·(自選集)自序》
(中國的群眾)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劇,如果顯得觳觫,他們就看了滑稽劇。北京羊肉鋪前常有幾個人張著嘴看剝羊,彷彿頗愉快,人的犧牲能給與他們的益處,也不過如此。
——《墳·娜拉走後怎樣》
六、關於《葯》的寫作背景
關於徐錫麟、秋瑾和夏瑜
徐錫麟(1872—1907年)和秋瑾(1875—1907年),是中國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家。他們都足浙江紹興人,並都曾經留學日本,進行革命活動。1906年春,徐錫麟、秋瑾回國。徐錫麟集資捐了候補道,秋天去安徽任巡警道兼巡警學堂堂長,暗中準備起義工作。秋瑾先在浙江吳興潯溪女校任教,不久去上海辦《中國女報》,提倡男女平等。後來回紹興,與徐錫麟辦大通學堂,並主持大通學堂工作。秋瑾與徐錫麟組織光復軍,徐錫麟任首領,秋瑾為協領,暗中聯絡;革命力量。後來他們約定於1907年7月19日,在安徽、浙江同時起義,但因徐錫麟的活動已被清政府覺察,隨時有被破獲的危險,徐錫麟乃於7月6日乘學堂畢業大操之際起事,槍殺安徽巡撫恩銘,攻據軍械所,因彈盡被捕,當天被害。徐死後被挖了心,給清兵炒食凈盡。接著,秋瑾被人告發,清兵於7月13日從杭人紹,包圍大通學堂,秋瑾奮戰力盡被捕,7月15日被殺害於紹興城內軒亭口。魯迅和徐錫麟、秋瑾是熟悉的,對於他們的遇難很激憤。他在《范愛農》中談到他們當時在東京聽到這些消息的情況時說:「這是徐錫麟,他留學回國之後,在做安徽候補道,辦著巡警事務,正合於刺殺巡撫的地位。大家接著就預測他將被極刑,家族將被連累。不久,秋瑾姑娘在紹興被殺的消息也傳來丫,徐錫麟是被挖了心,給恩銘的親兵炒食凈盡。人心很憤怒。」他們一面派人去接徐錫麟的家屬,一面開會「吊烈士」,發電報,痛斥清政府慘無人道的暴行。1909年,魯迅在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教書時,還日寸常講起清政府怎樣殘殺革命者,徐錫麟、秋瑾怎樣進行革命鬥爭等等,「發起議論來是十分激烈的」。夏瑜是《葯》中的人物,但是可以看出,作者是用夏瑜來影射秋瑾的。「夏」與「秋」相對,「瑜」與「瑾」相對,而且都從玉旁;夏瑜被殺害的地方是有四個暗淡金字「古亭口」的破匾下的丁字街頭,顯然是暗指秋瑾就義之處—一古軒亭口。用夏瑜影射秋瑾表示了作家對革命烈土的悼念,對他們所從事的革命的惋惜與同情,但並不意味著小說中所描寫的全是秋瑾的事迹。夏瑜是藝術形象,他的身上必然概括了其他革命者的某些方面,例如徐錫麟,他的心是被清朝士兵挖出來炒了吃的,這當然是殘暴,而夏瑜的血卻是被愚昧的群眾蘸了當葯吃下去的,就更令人悲痛。兩者表面上雖無聯繫,但不能說魯迅在創作夏瑜這個形象時沒有想到徐錫麟生前死後的種種遭遇,如在《狂人日記》中就有這樣一段話:「誰曉得從盤占開闢天地以後,一直吃到易牙的兒子;從易牙的兒子,一直吃到徐錫林;從徐錫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裡殺—了犯人,還有——個生癆病的人,用饅頭蘸血舐。」對於革命者的死難,魯迅是記憶猶新的。秋瑾是獻身民主革命的著名女英雄,而夏瑜則是出身貧寒之家的熱血男兒,這種安排就說明了夏瑜是從現實中概括創造出來的藝術形象。
七、《葯》的暗示藝術舉隅
歐陽修在《六一詩話》中提出對詩歌的表達藝術的要求——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這種「弦外有音,言外 含意」的表象藝術實際上就是一種暗示藝術。當然這種暗示藝術不只是詩歌的專利,它被廣泛地運用到文學作 品中,因為它能讓讀者產生積極的遐想,從而獲取比文學表象本身要多得多的信息,從而收到寓意含蓄深遠、耐人尋味的藝術效果。魯迅先生的小說《葯》,堪稱暗示藝術的精品。
《葯》中的暗示藝術手法多種多樣,我引導學生作了以下幾方面的歸納。
1.標題暗示
小說的標題為何取一個「葯」字?看過小說,品味思之,方知「葯」字之妙。它不僅只是實指華老栓愚昧 地把「人血饅頭」當作治兒子癆病的「良藥」,而且更有作者匠心獨運的暗示的寓意:當今急於要治的「病」 不是華小栓肉體上的癆病,而是整個國民的「精神病」,因此華老栓的葯不是治病的「良藥」;夏瑜的個人奮 斗也不是「治病」的「良藥」;革命者只有喚醒民眾,才是推翻黑暗社會、拯救國民的「良藥」。可見由於《 葯》的暗示藝術,便表達了極其深刻的題旨,可謂著一字而「盡得風流」。
2.線索暗示
《葯》有明、暗兩條線索,暗線主要是通過暗示手法來設置的。明線寫華老栓買「葯」暗示革命者夏瑜的 鮮血被群眾所吃;明寫茶客談「葯」,暗示夏瑜的身份和牢中的鬥爭精神;明寫夏四奶奶和華大媽上墳,暗示 「華夏」民族悲劇的原因:兩位母親都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死的:一個為革命獻身,母親不理解;一個被愚昧吞 噬,母親不知道。作者用暗示設計一條暗線,大大深化了小說的主題:如果單寫華家的故事,只能反映當時群 眾的愚昧落後;如果單寫夏家的故事,只能讚揚當時的民主主義革命者的鬥爭精神;而用明暗線索結構則說明 了:革命者只有喚醒民眾,才能取得革命的勝利,這才是救治民眾、救治社會的真正「良藥」。
3.人名暗示
小說寫華、夏兩家的悲劇故事。「華」、「夏」暗示了「華夏民族」之意。華老栓具體暗示了辛亥革命前 的人民群眾。栓,是塞子的意思。華老栓、華小栓,暗示當時廣大群眾(從父輩到兒輩)的腦子仍被封建的愚 昧落後思想所塞住,尚未覺醒,瑜是美玉,夏瑜不僅暗示指真實的革命者秋瑾,而且暗示他是華夏民族的精英 ,即先進的革命者。
4.人物暗示
《葯》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有深刻的暗示意義。華老栓,暗示父輩的愚昧落後,而華小栓的命運則暗示由於 父母輩的愚昧而造成下一代的悲劇。夏瑜的遭遇,暗示了當時的革命者脫離群眾,不被群眾所理解的悲哀。康大叔這個劊子手的形象,暗示著統治者幫凶是何等兇殘、醜惡。華大媽、夏四奶奶,則暗示了做母親的也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死的可悲現實!至於茶客中的「花白鬍子」和「二十多歲的人」,則暗示了從老到少的群眾的麻 木不仁。
作者用人物暗示了嚴峻的現實和悲慘命運,「意在引起療效的注意」,催人警醒!
5.環境、景物暗示
小說開頭寫「秋天的後半夜,……什麼都睡著」和後面的「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可是一隻也沒有 叫。」這兩段環境景物描寫至少有三個方面的暗示作用:①這種異常單調和陰暗的環境、景物,與華老栓爽快 和充滿希望的心情,形成十分鮮明的對照,暗示華老栓希望破滅的必然性;②為夏瑜的犧牲製造孤寂肅殺的氣 氛,暗示了革命者脫離群眾的悲哀;③暗示當時的社會現實的陰暗、凄涼和恐怖。
又如第四部分寫夏瑜的墳上「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這不被夏四奶奶理解的花圈, 正是作者精心設計的暗示筆法。它暗示了儘管反動派對革命者進行殘酷的鎮壓,還是有人在紀念革命烈士,革 命者並沒有被斬盡殺絕,革命的火種是撲不滅的,這樣給人以希望和鼓舞。
可以說,全文的環境景物描寫,都有深刻的暗示意義,限於篇幅,不一一列舉了。
總之,《葯》中的暗示藝術是多方面的,具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的藝術效果。如果我們在教學中注 意引導學生賞析其暗示藝術的運用,對於學生理解暗示手法的藝術效果和運用暗示手法於寫作實踐是大有裨益的。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