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是一隻猴子

我曾經是一隻猴子

(一)

我是一隻猴子,曾經是。

在當時,我對自己這一個身份充滿了懊惱。

沒人的時候,我總是會去附近的一個水潭,趴在水邊對著水中的倒影,自艾自憐中帶一點點得意:我是一隻多麼優秀的猴子!

我痛恨上天為什麼不讓我生而為人。在我看來,我的降生就是個錯誤,我應該是一個人類。是一隻看不見的手推了一下,才讓我跑偏了。

我常常認為我是孤獨的,我高傲、敏感、愛思考。我比那些偶爾見到的人類還優秀。看看我身邊的這些同類,他們只會覓食和交配。高興或難過、興奮或恐懼、驕傲或卑微,全是用「吱吱」的叫聲和簡單的動作來表達。他們的辭彙少的可憐,他們的思維模式簡單的不堪一擊。

可悲的是,我要和它們共同生活。

在猴群中,我極力隱藏自己,努力地融入到大家庭里去,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的優秀,不那麼特別。一個優秀的猴子很可能引起同類的嫉妒,從而導致災難性後果。

隨著年齡漸長,我和其他普通猴子一樣,學會了偷人類的眼鏡和手錶裝飾在自己身上,學會了假裝喝酒抽煙的模樣。我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酷斃了。我想,我就這麼活著吧。

改變發生在一個夏天的傍晚,在一個猴群大家族的聚會上。一切來的那麼的突然,那麼的讓人措手不及。

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我有種觸電的感覺。喧嘩的猴群中,一隻年輕的小母猴子靦腆安靜地坐著。她那細膩光滑的皮膚,淡淡的茸毛,尤其那雙眼睛,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只猴子有這麼好看的雙眼,這雙眼睛像人類的眼睛,像初生的嬰兒,清純而透亮。

天啊,我知道自己淪陷了,我在飄蕩,我感覺自己在雲端之上,我到戀愛的季節了。做為一隻優秀的猴子,不是應該有同樣優秀的猴子作為伴侶嗎,這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對象。

我默默地注視著對面這隻年輕的異性。很明顯,她感覺到了對面射來的興奮熾熱的目光。她開始感到不安,羞怯地回望了我。

我愈加興奮了起來,旁邊的猴子同胞也在興奮地討論著哪裡的果實又成熟了,哪裡的樹葉嫩芽發出來了,哪裡來的人類好捉弄。這些猴子一直在我旁邊毫無意義地聒噪,這讓我很厭煩。為什麼我的愛情會誕生在這樣的場合。

猴群經驗感情交流大會在經過三天的喧鬧後,總算進入閉幕儀式了。我也感覺自己解放了。作為一隻有理想、愛思考的猴子,我實在恥於和這些缺少腦細胞的同類坐在一起。

散會後,我興沖沖地去找那個讓我一見鍾情的母猴子。我可不管她有沒有伴侶,我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相比起周邊這些缺少腦細胞的同類,只要我稍微用點心,再加一點點花言巧語,她一定會為我所傾倒。那個時候,我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毫無意外的,在我的瘋狂攻勢下,我成功地讓她愛上了我。為了區別於其他母猴子,我給她起了個名字叫「蘋果」,從會給異性起名看來,毫無疑問地證明了我遠遠優於其他猴子。

「蘋果」並不了解我給她取名的意義,但是她依舊深深的迷戀著我,這是她的初戀,我就是她的全部。不管是採摘果子,還是互相檢查皮毛清理衛生、摟抱嬉鬧,我們總是在一起形影不離。看著她恬靜滿足的眼神,我覺得我的生命中多了一點點什麼。

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去尋找食物。我在「蘋果」崇拜的眼神下,玩起了高難度的動作。一個不小心,我手裡的藤蔓斷了,我整個身子由高空迅速地往下墜。我心裡刷地涼了,在自然界,受傷往往意味著死亡。

這時,意想不到的是,「蘋果」動了,我想不到她的身手居然這麼敏捷,她扯著一根藤蔓盪了下來,在我即將落地的瞬間抓住了我。

這件事之後,我沒在她面前賣弄自己的身手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用崇拜的眼神看我,但是猴子也有自尊。我把那條斷了的藤蔓編成了一個手環,套在她的手上。可以看的出,那一瞬間她的眼神醉了,帶著迷離。

瘋狂的愛情總是不持久,來的快去的快。很快的,我對「蘋果」失去了興趣,我看向她的眼神,慢慢地在發生變化。由最開始迷戀漸漸轉化為淡漠。

而她,毫無察覺,依舊整天開心地依偎在我身上。一有空的話,雙手在我身上不停地摸索,檢查我的毛髮是否完整,是否乾淨。她看我的眼神依舊明亮純凈,像剛出生的嬰兒。

在我經過短暫的思想激烈碰撞,大量的思考後,我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分手。原因嗎?沒有。如果非得找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太優秀了。這麼優秀的我,不應該弔死在一棵樹上。外面還有這麼多盛開的花朵等著我去摘采,那麼多母猴等著我去追求。如果不能成為一個人類,我就去做一隻盡量讓自己快樂的猴子吧。

另外,其實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我見過太多的公猴被甩後捶胸頓足、痛哭流涕的樣子,而母猴卻跟著新人逍遙快樂去了。作為一隻高貴優秀的猴子,我很敏感,我不能接受這一點,只能我先甩掉別人。那麼,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戀愛後首先提出分手,儘快提出分手,儘快結束戀情。

我沒有再去見「蘋果」,我沒有勇氣去跟她說分手,她沒有出軌,沒有犯規,她的眼裡全是我,我是她的全部。錯在我,我心裡帶了點小得意地想到,「錯在我太優秀了。」

「蘋果」在某天發現我沒來找她。開始,她以為我病了,摘了幾個我最愛吃的果子來找我。當然,我要躲起來,她是找不到的。隨後,她還是堅持不懈地每天來找我,但是都吃了閉門羹。漸漸地,她不來了。低等生物嘛,總是健忘的,我這麼想到。我的初戀就這麼結束了。

歷經許多年以後,我依然一直沒有停止責怪自己的愚蠢。這個愚蠢的行為給我帶來的影響是深遠的,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的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優秀的會怎麼樣。可是一切已經不能從頭再來了。

(二)

「蘋果,」當他第一次叫我時,我被深深地感動了。做為猴子,我們的辭彙量少的可憐。很多時候,我們只能通過簡單的發音,和各種動作比劃來表達。所以我們常常會有很多誤會,有很多錯過。但是他用人類的語言叫我「蘋果」時,我聽懂了,我很開心地擁抱了他作為回應。

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他並不知道我聽懂了,可能只是以為,我很開心聽到一種食物的名字。「這個傻瓜!」我的心跳的很快,快的要跳了出來。

「鄉,」我這樣在心裡叫他。這是曾經我在小時候認識的一個人類的名字,他是來山裡徒步的旅行者,將我在瀕死時救了回來。他在照顧我的時候,教我認識簡單的詞語,時不時指著自己的鼻子對我認真地念到「鄉」。從此,我就認為這個名字是天底下最美的名字。我愛的人就應該是這個最美的名字。

可是我沒法叫出來,因為我不會說人類的語言。

我迷戀他思考時的樣子,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很想成為一個人類,因為他經常下意識會模仿人類的動作。哈哈,如果他知道我看出來了什麼,他一定會嚇一大跳的。他不知道,其實我也會想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我不知道這樣正不正常。我們大概是猴子中的異類吧。

我沉醉於他凝視我眼光中,他對我的愛我看的明明白白。但是我無法用言語表達,只能同讓用喜悅的眼神回應。我們陷入熱戀中,彼此肯定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摯愛,找到能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侶。

要知道,找到一個對的伴侶有多困難,連人類這種高智商的動物都很難做到。而做為同樣是靈長目的我們,卻如此輕易地就找到了彼此的幸福。

我無數次地在心理默默地祝福這段戀情,作為很早就失去父母的孤兒,我從沒感覺到生命的快樂。特別是在發現自己擁有與人類相似的智商之後,擁有自己的想法之後。我更加地難以忍受,難以忍受旁邊旁邊同類的粗魯無知。

所以,當我發現還有一隻猴子與我一樣會思考,甚至比我更優秀的時候,我覺得上天待我不薄,讓我在生命中遇到了那個人,讓我破繭重生。沒有人能阻止我對愛情的追求,我的餘生不再晦澀。

「死猴子,走開!」我吼著前面一隻擋著我道的年輕的公猴,這隻猴子的臉上很驚怖,從右眼斜下來到左嘴角有三道猙獰的傷疤的。

這隻公猴是家族裡的勇士,上次在面對叢林的黑猩猩對我們的圍獵中,唯有他沒有逃跑,利用大猩猩笨拙的身體勇敢地反擊。事後,族長和長老們給予他王者的待遇,指定成為下屆族長的接班人。

這位家族的勇士喜歡我,這我知道。他沒有強迫我,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我成年,等待我順利地愛上他,和他成立家庭。

太可笑了,他怎會以為我會愛上他。這種盲目自信源於他的自大吧?這種莽夫只能用來讚美和歡呼。要愛的話,我會選擇「鄉」,他才是我的念想,我的執著,我的所愛。

「滾開!」我朝前面的勇士重重地喊到。他紅著眼盯著我,喘著粗氣,胸口上下起伏,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得到,他要撲上來把我撕成碎片。

他大聲地咆哮,我知道,他很生氣,他拒絕了族裡幾乎所有同齡母猴的的示愛,一直在耐心地等我長大,結果等來是我對他的冷漠,等來的是我愛上了別人。我冷冷地看著他,這種沒有思想沒有深度的動物,有什麼資格吼我,我做好了準備,一旦他攻擊我,我會立馬跑向族長的住所去告狀,他最疼我了。

勇士在對我咆哮了一頓飯的功夫後,見我一直沒吭聲,他忽然默然停了下來。我們相持了很久,久的我差點懷疑對方是不是猴子,猴子是不會靜止不動的。

他忽然一躍跳上樹梢,在我一瞬間的擔心中,他在無數的樹梢中跳躍遠去。

那一瞬間我腦海冒起一個想法,他難道也會思考?隨即我搖搖頭,把這種不靠譜的想法甩出腦海。哪有那麼巧,一個猴群里會出現三隻有思想的猴子。

我滿懷著擔心來到了「鄉」的住所,裡面空著,他不知道去哪裡。難道病了還出去找吃的?我有點擔心地想到,走進了他的住所。

他的住所和別的猴子窩不一樣。布置的既精緻又乾淨,上面裝飾點綴著白色的小花,這是他異於別的猴子的一點。我欣喜地想到,我的愛人總是與眾不同的。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太陽下山了,別的出去覓食的猴子都陸續回來。令我擔心的是,「鄉」始終沒出現。

天色越來越黑,我越來越擔心,去問他的鄰居,他的鄰居是一大家子。但是並沒領會我的意思,只是快樂單純地圍著我上躥下跳。

天完全黑了,我回到了家中,滿懷著擔心和疑惑。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是從他的鄰居的表現看來,他並沒有危險。猴子是一種很敏感的群居動物,他的鄰居對他的行動最是了如指掌,如果他有危險,鄰居不會那麼歡快地表現。

「那麼,他不想見我?」我腦海中忽然彈起這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立即壓了下去。不可能,他不會的,他那麼愛我,而且我們才剛剛開始。

隨後的幾天,我差不多每天都去找他,可依然不見他。這時我基本可以確定,猜測成為了現實,他在躲著我。

尤其是有一次,我從一棵大樹下經過,忽然感覺樹上有一道眼光在射向我,我抬頭,在樹梢的間隙中看到他的身影,我大聲喊到「鄉」,在我懊惱為什麼我的聲音發出來是猴子的叫聲時,他快速地跳躍離開了。我的心瞬間掉進了冰窟里,他為什麼不見我,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仔細回想從前和他在一起的一切,從他在聚會上看到我的第一眼開始,點點滴滴。我生怕遺漏了一點點。

可是,在無數次的追尋思索後,結果讓我茫然,我根本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也沒有人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去面對這件事,我的同類想法只停留在簡單的覓食和血脈延續上。

那一刻,我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一切,痛恨自己為什麼是一隻猴子,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向「鄉」表達,詢問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訴他我也是會思考的。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我裝作不經意地了解發現,「鄉」其實一直都在,開始他是在躲著我,後來見我沒再去找他了,他就放心出來了。

每天傍晚,夕陽沒完全落下的時候,他會很開心地在他住所前的那塊大石頭上,時而跳躍,時而凝思,時而凝視遠方。大多數時候,他會和不同的母猴子在大石頭上摟抱嬉鬧。

每當這時候,在遠處偷望的我,心就像被刀子狠狠地划過,痛的難以呼吸,我知道,他不愛我了。「你傷到我了,鄉!」我默默地在心裡哭泣。

身邊兒時的玩伴漸漸長大,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伴侶。我有時會傻傻地想,如果有其他猴子來向我求愛,我該怎麼辦。

實際上,我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單純的慾望發泄、繁殖後代。這是我的悲哀,一旦嘗到了愛情的滋味,我的心已經被愛的念頭充斥的滿滿的,再也接受不了沒有愛情的互動,那只是動物的一種原始本能。

可是,我的愛情在哪裡,「鄉」已經不愛我了,不屬於我了。我還能去哪裡去尋找。如果我繼續單身下去,表現的太過明顯,太過異常,我會被視為怪物,會被整個猴群所敵視排斥。

動物對繁殖的渴望和重視是與食物的重要程度相等的,我會成為族群的公敵,即便族長再疼愛我,我也會被驅逐。在危機四伏,領地意識強烈的原始森林裡,被驅逐的下場是顯而易見的。

我孤獨地來到附近的水潭邊,默默地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這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為什麼不能回到過去,過去我也沒想過愛情啊!」我在心裡對自己大聲悲呼。一旦嘗試過愛情,領略過愛情後,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我該怎麼辦?

遠處的樹梢在輕輕搖動,我知道勇士在窺視我,他對我一直沒死心。一直到現在,他還是單身,這真的很難得,為了取悅我,他居然一直忍著不與別的母猴親熱。可是,「對不起,我不會再愛別人了。」

(三)

每天傍晚的時候,我總是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偶爾,看著天邊的落晚霞,我會在心裡陣陣遐想。

假如我是個人類可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和別人交流了,我太渴望和別人交流了,有太多的話想傾訴。放眼望去,我身邊的同類全是麻木無知的。他們沒思想沒遠見,每天只能簡單的覓食和交配。

「不行,我要離開這。」我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我是這麼優秀的一隻猴子。我的一生不不應該就這樣被埋沒。

「俠……俠……!」

遠處忽然傳來了一個人類的呼喊聲,我噌地推開身邊的母猴,跳上旁邊的大樹上,手在額上搭起帳篷看向遠處。

遠處,有一隊人類,大約有二十來個人,在叢林里向這邊緩慢移動著。打頭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他在前面邊拿著登山杖一邊探路邊一高聲呼喊著,一陣陣的「俠……俠……」就是從他的嘴裡喊出來的。

整個猴群騷動了,這裡屬於森林的深處,偶爾會有膽子大的遊客或是獵人來到這裡,但是人數一直都很少。今天居然來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團隊。

我一直認真地觀望著這隊人,心像擂鼓一樣猛烈地撞擊著。不是恐懼,是開心,是見到同類的興奮。

我正在仔細觀察的時候,忽然見到遠處的樹葉一陣騷動,一直向那隊人類延伸過去。臨末了,一隻猴子同類樹林中躥出來,從樹上高高躍起,向那個中年男人撲去。

中年男人拋掉登山杖,哈哈大笑,張開臂膀迎向這個猴子,而後和猴子緊緊擁簇相抱。

我傻眼了,這隻猴子我雖然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從敏捷的動作,我看出來了,是我曾經的戀人,我的初戀,我當時還給她取了個名字,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叫「蘋果」。

中年男人將猴子緊緊抱在懷裡,興奮地向同伴講述著什麼,同伴們圍了過來,臉上都帶著笑容,似乎在歡呼慶祝著什麼。

我看著這一場面,心裡半是竊喜,半是惶恐。竊喜是我的初戀居然有人類朋友,看來我選女友的眼光還是蠻不錯的。惶恐是不知道他們這種關係會不會對我有什麼不好的影響。畢竟當時是我把「蘋果」給甩了,如果她還在怨恨我,在人類朋友前讓我下不了台,那滋味可不大妙。

許久,那隊人在商量過後,就地整理行李,紮起營來。看來他們是打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看到他們這樣子,我倒不是很著急了,我的心放了下來。

冬天過去了,春天來臨,在森林裡,春天是萬物生髮的季節,同伴們開始忙碌起繁衍後代的工作。而我卻一直心不在焉,其實我是一直在觀察那隊人組建的營地。

那個營地非常之大,裡面由數頂帳篷組建起來,其中最大的一頂在中間。營地的人員每天都在進進出出,顯得很忙碌。偶爾,有猴子跑過去搗亂,他們也不生氣。

而最令我疑惑的是,自從「蘋果」進去後,就很少回來猴群。她基本都停留在營地里,這點我很肯定。

曾經,我悄悄去營地偷窺過,結果透過帳篷布之間的縫隙,我發現有人在給她「上課」,「上課」這個詞我是聽到裡面一個工作人員說的,但是我並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是那個工作人員在一面小黑板上寫寫畫畫,而下面只有「蘋果」一個安靜認真地坐在那裡看著。

我明白了,他在教「蘋果」,就像叢林里猴子的父母教孩子生存技能一樣。這個發現讓我感到莫名的妒忌。我這麼聰明為什麼不來給我「上課」,而去找一個被我甩了的,傻里吧唧的小母猴子。這個發現讓我沮喪了好多天,心情極度失落,難道我的人生已經划上了句號?

(四)

一天下午,我無所事事地躺在家門口的大石頭上,翹起二郎腿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忽然,遠處一陣腳步聲傳來,這是人類的腳步聲。我立馬跳了起來,人類來這幹什麼?

過來的是那個中年男子,就是當時走在最前面開路的那個人。他遠遠就看到我,然後舉起雙手緩緩地走過來。我很警惕地看著他,沒做任何舉動。他舉起手示意自己手裡沒武器,這是一種善意的舉動,我莫名地就看懂了。

男子找到我面前,仔細端詳我,尤其是我的眼神,漸漸,他的神色變得驚訝了起來。

「天啊!還真有另一隻高度智慧的猴子!」

男人的話我當時不懂,但是我牢牢把發音記了下來,可是等到後來我明白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

男人看著我,開始做手勢。一連串的手勢後我大概懂了,就是邀請我去他們的營隊,他們會拿出食物熱情地招待我。

我沒有矜持太久,很快就決定跟他一起到營地,我早就想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了。

進了營隊,他帶著我走進一間帳篷,這間帳篷擺著很多鐵盒子,上面還會閃動著各色的光芒,還有花花綠綠的線連著。後來我知道這些鐵盒子叫「儀器」,花花綠綠的線叫電線和數據線。

他帶著我徑直穿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最裡面。裡面有一張奇怪的躺椅,他微笑著示意我趟上去。我看著他,感覺他並沒有什麼惡意,便跳了上去躺下來。

剛躺下來,躺椅上忽然自動伸出數根奇怪的繩索把我的四肢牢牢地困住。這一下我慌了,我大聲地嘶吼,心裡後悔死了,我怎麼這麼笨,就算最愚蠢的猴子也不會這麼聽人類的話。

男人急忙做著各種手勢安撫我,告訴我他們沒惡意,我才不相信,我要回家。我這麼優秀的猴子,不能就這樣隨便地死在這裡。

躺椅的頭部,突然伸出幾根常常的針,一下刺進我的腦袋。這下可把我嚇得魂飛魄散,即便身為一個優秀的猴子,我也無法阻止我的小便失禁了,當尿液射向半空的時候,針突然收了回去,同時,綁著我四肢的繩索也收了回去。我大叫一聲就往門外竄去,這鬼地方我再也不來了,好奇心害死猴子啊!

帳篷門是關著的,發現了這個事實後我很無奈,我不會開門。我轉過身來伏低身子,對著那個男子齜牙咧嘴嘶吼著,以掩飾我內心極度的驚恐。

男子並沒有害怕的表情,他緩緩走過來,半蹲了下來,開始對我做出一系列奇怪的手勢。

這些手勢非常的奇怪,有些我根本沒見過,只能靠本能去理解。漸漸的,我安靜下來,我好像有點明白他想說什麼。

他想說的是,他要給我「上課」。明白了他的意思後,我驚呆了,隨之而來的就是高興壞了,雖然情緒轉換的有點快,但我是猴子,這是可以體諒的。剛剛那點痛苦,就算是我走上猴生巔峰的一點點磨難吧。

很快的,我正式開始了我的「上課」生涯。上課的老師有好幾個,其中最主要的是那個中年男子,後來我知道他叫俠叔。

我的學習從最簡單的語言開始,第一天上課時,可以看的出,當他們聽到我無師自通,熟練地念出「蘋果」兩個字的時候,他們都震驚了。唯獨是那個俠叔表情顯得有點複雜。

他們給我起了個名字,叫「鄉」,我太喜歡這個名字了,有個名字感覺就是不一樣。我其實早該給自己起個名字了,我給每一個女友都起了名字,唯獨沒有給自己起,老實說,我覺得給自己起名是件很神聖的事,我不確定能不能做好。現在好了,人類替我想到了這麼完美的名字。

我不知道別人學習是怎麼樣的,就我而言,這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當我漸漸會用一句話來表達一個簡單的意思時,他們舉行了一個小型的派對來慶祝。

在營地的派對上,我有點疑惑,所有我見過的工作人員都來參加了。可為什麼沒看到「蘋果」,她去哪了?我問俠叔,俠叔搖搖頭,沒說話,背著手離開了。

很快,半年時間過去了。我的語言天賦太好了,尤其我的聲帶發音出奇的好。基本的語言表達能力我已經具備了。能想像一隻猴子突然用人類的語言和你交流嗎?哈哈,我就可以。

轉眼來到了年底,我現在已經會用人類的方式去劃分一年四季了,我像人類一樣穿上衣服,說著不太熟練的語言,在帳篷和儀器之間穿梭。

我已經很少回去我的舊窩了,這裡既溫暖又安全,還有充足的食物和友好的人類,這裡就是我的家。

對於基地,我現在已經很熟悉了,沒事的時候我可以隨意四處走動。除了其中一間最小的帳篷,那間帳篷毫不起眼,但是俠叔卻不准我進去。

我曾偷偷打開門看過,裡面擺放著一件一人高的大箱子,箱子上還有各種按鈕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我感到莫名的恐懼,退了出去再也沒敢進去。

年底一過,很快來到春節。這是人類一個重大的節日,我和營地里的工作人員現在感情已經很好了,跟他們一起過了一個很快樂的春節。

春節後的第一天,是俠叔來給我上課。他在黑板上寫下「人類」兩個大字,然後轉過來俯下身子,緊緊地盯著我。「小鄉,」他開口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可以成為一個人類,你願意嗎?」我聽了不由得大笑起來,「成為人類!」太滑稽可笑了。我大笑的時候,俠叔一直嚴肅地看著我,並沒有繼續說什麼。

我的笑聲慢慢緩了下來,最後停下。我不知道俠叔這樣問我是什麼意思。成為一個人類是我做夢都想的事,但是那不可能,能學習到人類的生活方式我已經很滿足了。

俠叔在接下來,告訴我一件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這件事給我的震撼之大,讓我幸福的差點暈了過去。

原來,俠叔他們是一間生物工程研究院的工作人員,他們在汲取前人經驗的基礎上,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生物工程的突破。

時間每發展到一定的時段,科技會在人為或不知名因素的推動下,突然有一個質的飛躍。俠叔他們發現,在自然界的靈長類,存在極少數智商高度發達的生物。同時,目前生物學醫學和整容學的高度發達,將靈長類動物的樣子改造成人類的樣子,已經成為了一種可能。俠叔他們從事的就是這方面的研究。

我激動地看著俠叔,大聲急促地連連喊好。當然願意,我太願意了,沒想過這樣的好事會落在我頭上,沒想過真的夢想成真了。不,這種夢我過去連做都不敢做的。

其實上,我還是有很多疑惑的,比如我作為猴子來說,又瘦又小,怎麼成為一個高大的人類,總不能成為一個侏儒吧?俠叔表情有點不自然,他眼光移向別處,只是說你放心好了,要麼不成功,成功了你就是個正常人。

營地拆了,在我同意進行改造手術後,所有人開始著手撤離工作。我隨著俠叔他們離開,離開前,我沒回去我以前的族群告別,我只是對著那個方向默默地喊到:「永別了!」

我隨著團隊,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從森林裡撤出來,然後和運送儀器的大車一起,來到一座南方的濱海城市。聽俠叔說,這座城市不大,經濟也不發達,俠叔他們的研究院就坐落在這裡。

我進了研究院後,俠叔他們就馬不停蹄地準備開始我的改造手術了。那天一早,我被推進手術室,隨著麻醉藥在針筒內緩緩推進我的身體,我開始進入深度睡眠。

(五)

五個月後。

「咣!」我狠狠把手中的鏡子摔在地上,胸口中一口悶氣無處可去。

自從手術後,我就一直處於被麻醉的狀態,深度睡眠中。直到一周前醒來,我發現自己成功換了個身體。雖然這個身體還纏滿了繃帶,但是我知道我和一個普通的人類至少在身形上不會太大的差異。這種感覺太奇妙了,人類可以試想一下,某天早上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己成了一隻猴子,會是什麼感覺?我現在就是。

繃帶拆解時,我緊張的無以復加,當拆完後看鏡子的那一刻,我陶醉了,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人類了。看,強壯的身軀,修長的四肢,明亮純凈的雙眼……等等,為什麼我的眼睛是這樣的?我的心裡升起一股疑惑,我的全身都是陌生的,唯獨眼睛,讓我感到無比熟悉。我努力地回憶,我肯定在哪見過這雙眼睛。我跌跌撞撞地衝出去,在研究院的過道上拚命跑著,大聲呼喊著俠叔的名字,我要找到俠叔,我要問他這雙眼睛怎麼會出現在我的臉上。

我沒理會後面護士追趕的急切呼叫,我瘋狂地撞倒每一個經過的人,整個研究院被我搞的亂成一鍋粥。

最終,我是在研究院的禮堂里找到俠叔的。他一個人孤獨地坐在空曠禮堂的觀眾席中間,半仰著頭閉著眼,好像在思索什麼。

我強制按捺住激動走過去,俠叔依舊保持那個姿勢,沒睜開眼, 「其實,有的事你知道了,並不見得是好事。況且,我曾經答應她,不會對你說出關於她的事。」

我聽了後,心裡像有一座火山,在猛烈地吞吐能量。伸出手一把緊緊地抓攥住他。聲音歇斯底里地吼道:「俠叔,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蘋果的眼睛會在我臉上。」我像瘋了一樣大呼大叫,「如果你不說,我就離開這個地方,我就去死!」

俠叔睜開眼,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臉痛苦無奈的表情。接著,他低下頭用手抱著頭,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失態。就在我心中不忍,打算放棄追問的時候,他保持著抱頭的姿勢,緩緩地開口:「我不知道什麼蘋果,我告訴你一個小母猴子的故事吧!」他又停留了許久,「從前,有一隻小小的母猴子……」

(六)

在見到俠叔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原來他並不叫「鄉」,而是叫「俠」。當時我年紀還小,把「俠」聽成了「鄉」。不過「鄉」也很好聽,這個名字是我給他起的,已經刻在我心裡,再也去不掉了。

這段時間以來,我被自己折磨的很是心力憔悴,偏偏,這種情緒無法對人述說。俠叔的出現,讓我感到親人一樣的溫暖。我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子,緊緊抱著他在他身上盡情地哭泣。

俠叔這次來,是帶了一隊科學家過來的。我後來經過幾個月的學習才知道,他們這次來,身上肩負著一個任務。這個任務就是改進生物的進程,將原本需要億萬年時間才能進化的細胞,在短時間通過對基因鏈的改變而改變。

簡單地說,就是可以把我們猴子通過一系列的改造手術,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當聽到這個消息,我被巨大的幸福充斥了整個心口——「鄉」終於等來他想要的!「鄉聽到這個消息肯定高興壞了。」我開心地想,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個消息去告訴他了。經過幾個月學習,我也掌握了基本的語言技巧,溝通沒問題。「這回可以嚇他一大跳,嘻嘻。」

正在我開心的時候,俠叔的另一番話像一桶冰水從頭淋了下來。

這個手術最大的問題不是基因改造,而是外貌的改變。在二十一世紀末的今天,現代科技高度發達,對基因的改造手段已經爐火純青了。但是,想將動物進化時間縮短几十倍甚至幾百幾千倍,存在一個難題,就是整容技術的問題。醫生通過電腦控制手中的激光刀和各種數碼化醫療手段,可以解決大多數問題,但是前提是要能將源頭問題解決,就是身體本源的問題。

舉例說,我們這種的猴子在變成人後,在進行到整容矯正時,身高會由一米三左右變成一米七左右,相應地,身體很多部位也要按比例放大。這就涉及一個問題,這個猴子要加入更多的外來的材料才行。

通俗講,就是要用另一隻猴子的身體為材料,來修補這隻,另外這隻猴子,就是一個犧牲品,或者說是一隻消耗品。而且,兩隻必須具有同樣相對較高的智商,這樣才能保證基因配比的高吻合度,提高更大的修改和整容的成功率。

這裡面涉及太多精細化的數據,充滿了未知的因素。稍有差池,整個龐大的改造手術實驗就會失敗。而在靈長界,要找到一隻高度超越同類智商的有多困難,更別說找到另一隻同種類的,所以這項科學研究一直只停留在探討的階段,沒有實質性的發展。

直到數年前,俠叔獨自進山,偶然發現了年幼受傷的我,他在救下我的同時,發現了我居然就是他們苦苦尋找的對象。

這個發現讓他激動壞了。他回去後,就組建團隊,快速開始了所有的實質性研究。而這次進山,他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當然,他希望找到我後,能在山裡發現另一隻我這樣的同類。雖然,他們覺得這種可能很渺茫,但是科學家不就是在很渺茫的情況下,進行研究和發現的嗎。

聽完俠叔的話後,我明白了,上天讓我和「鄉」相遇,就是為了讓我來成全他,既然一切早有定數,就讓我來做那個犧牲品吧。

我感到有點難過,有點遺憾,我以後再也不能去愛他了。而且「鄉」知道我為他做的事後,他肯定會很難過。

但是,從此以後,我會成為「鄉」的一部分,陪他一起笑一起哭。「鄉」雖然不愛我了,但是他還是離不開我,這個想法的出現讓我感到一陣欣慰。

這之後,我把「鄉」也是一名高智商的同類告訴了俠叔,在他目瞪口呆的時候,我提出我的要求——我只能作為那個犧牲品。另外,不能告訴「鄉」我為他做的這件事。還有,我希望我的眼睛換在他的臉上,那樣我就能陪著他一起去看新的世界。

很快地,營地中的科學家們進行了數天劇烈的討論。想不到的是,其中持反對態度最強烈的人,居然是俠叔。可能因為我們之間早已經結下了深深的友誼吧,我躲在帳篷外的小窗下,手托著下巴獃獃地想到。

最終,因為我的堅持,俠叔終於也同意了。這樣,全體投票一致通過,一個偉大計劃開始啟動施行了。

在經過一個簡短而肅穆的告別儀式後,我被放入急凍櫃中,擺在營地中最小的那個帳篷里,等待再次被打開取用。

在墮入黑暗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俠叔那讓人心悸的眼神,他的眼睛滿布血絲,眼神中充滿了悲傷。

「謝謝你,鄉,讓我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你!」我心裡喃喃道,緩緩閉上眼。

(七)

故事說完了,俠叔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件手環遞給我。從頭到尾他也沒抬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接過手環,放在手裡仔細端詳,這是一個用斷了的藤蔓編織成的手環,時間的浸潤已經讓它干透了。這是我當年送給「蘋果」的,我一度以為她丟了,怎想她竟然悄悄保存了起來。從上面光滑潤澤的樣子看,肯定是經常有一隻手在撫摩它。

這是她來過這個世界的唯一證明了。

我默不作聲,在安靜的禮堂內,陽光從窗外直直射入映灑在地面上,亮的晃眼,我感到一陣陣眩暈。忽然間,我有種錯覺,我在做夢,這場夢很快就會醒。醒來後,我會重新變回一隻猴子,一隻優秀的猴子。

我木然地走出房間,心裡空蕩蕩的,一件最寶貴的東西已經永遠失去,我的人生缺失一角,永遠都不完整了。

我心裡懷著巨大的悲愴,使勁想哭,可是我哭不出。

我曾經以為終點在未來,會在一個我意想不到的時間點出現。可其實終點早就已經出現了,我卻傻乎乎的不知道。

(八)

我的改造手術進行的很成功,所有科研人員、醫生和護士都在歡呼雀躍。如同十八世紀的工業革命的開始,在二十一世紀末,現代生物學和醫學跨過了一個巨大的門檻,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世界如同一個年邁的老人,被突然注入新鮮的血液,開始沸騰了。各地的記者從四面八方趕來希望能取得獨家的情報,很多科研機構也派人來到這裡希望能取得經驗,這個狹小的海濱城市變得擁擠不堪。

我和俠叔說了,不想被打擾。

研究院方面看我的情緒很不穩定,在俠叔的堅持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不但推掉了所有的採訪和邀請,還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給我居住。研究院每個周末回來抽一管血帶回去研究,到後來的每個月甚至更久才來抽一次血。

同時,還為我請了幾個老師,教導我各種生活常識,和一些基本的知識。我如同一個蹣跚學路的嬰兒,開始慢慢學習走路,我安靜地開始了我從前夢寐以求的人生。

時間一晃過去了五年,這五年中,我的生活很平淡,波瀾不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生活上,我基本學會了所有我該學的東西,我已經知道怎麼去面對這個複雜人類社會。感情上,我把過去的那段生活永遠地關在心底深處,沒人能看的出,甚至我自己也不會去回憶。我把它牢牢地關起來,決定一輩子也不去打開,不去觸碰,不去回憶它。

在一個盛夏將要結束的下午,我留下一封信在桌子上,帶上簡單的行囊悄然離開了這個地方。

信是留給俠叔的,信中,我對他為我做了那麼多事表達了我的感激。但是現在我想開始我的新生活,希望我自己可以選擇生活方式。而我每年會郵寄我的血液樣本給他們,作為繼續科學研究之用,這也是我對他們的回報。

離開後,我沿著海邊一路北上。在漫無目的的流浪後,我在東部的一個海港城市停留了下來,因為我的錢花光了。

離開時,我本就沒帶多少錢,即便怎麼省著花也花完了。為了生活,為了吃飯,我在碼頭的物流公司找了一份工作。

幹了幾個月後,我覺得厭倦了。於是我又成為了一名海員。隨著一艘貨輪開始了我的另一場旅程。

接下來的幾年,隨著大船行駛靠岸,我也跟著去了許許多多的地方。在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中,我學會了抽煙喝酒,學會了在酒館裡和老闆娘打情罵俏,學會了勾搭舞娘。因為長期的海上生活,我清雋中帶著滄桑的面容,總是能吸引到不少女孩子的青睞。

我不排斥露水情緣,也需要魚水之歡。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依舊還是那個樣子,不會愛也不會哭。

我無數次嘗試認真地去愛別人,希望能找到愛的感覺,就像我成為人類後,順利地學會了其他普通生活技能一樣。但是我失敗了。我也哭不出來,無論遇到多困難的境況,心裡揣著多傷心的事,我都沒法流下眼淚。

我沮喪地發現,一切似乎都停留在數年前,那個第一次和「蘋果」相逢的夜晚。

在經過數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後,我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一個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的決定。我決定回到當年身為猴子生活的地方,我要試試看,能不能在那裡找回愛和哭泣。

我換了幾趟車,經過了長途跋涉後,終於回到了當年在猴群中生活的地方。

我來到了當年最喜歡來的水潭這裡,水潭的水還是那麼的清澈。可周圍的森林早已經消失,昔日的蔥鬱的森林成了煙囪林立的廠房,猴群們不見蹤跡。

一切已經回不到從前,只有水潭,還保留了下來。

帶著一絲回憶,我如同舊時一般,趴在水潭邊上,看向水潭中自己的倒影。

水潭中,一個滿面風霜的中年男子在凝視著我。

漸漸,依稀中,水中的男子幻化成當年那個眉目清秀的「蘋果」,那靈動清純的雙眼,展顏羞澀地朝著我笑。我想起數年前那個喧囂聒噪的傍晚。世界安靜了下來,時間停止不動,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2018.6.6於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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